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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风赴(叁拾柒)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身后宋淮坚实的胸膛,宋淮扶了扶他的肩膀,示意她别怕,有他在呢!
“掌柜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更不是什么王妃!”苏筱筱抬头看向掌柜,声音带着疑惑。
“王妃娘娘,您这话说的……小老儿在这云泽开了几十年的店,伺候过不知多少贵人,您这模样,这身段,小的怎么可能记不住?前日您来,戴着帷帽,挑货时手腕的胎记……绝不会认错!您就别开玩笑了!”掌柜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苏筱筱。
手腕?苏筱筱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她今日穿的是窄袖,手腕并未遮挡。
宋淮一直沉默地站在苏筱筱身后,他冰冷的目光看着对方。
“掌柜的。”宋淮的声音不高,但瞬间止住了老掌柜喋喋不休。
“你确定,前日来定香料的,是这位姑娘本人?”
老掌柜被宋淮看得浑身哆嗦,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再次仔细看向苏筱筱,眼前这位姑娘,眼神里的陌生和惊疑确实不像假的,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我们走!”还不等掌柜回答,宋淮便拉着苏筱筱的手腕,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王爷……”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胎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宋淮紧抿着唇,沉声道。

“王爷到了。”阿长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苏筱筱听到后,立刻起身,不料手腕却被宋淮拉住,苏筱筱转身不解的看着他。
“带上吧!”只见宋淮将一顶帷帽递给苏筱筱,语气冰冷的说。
苏筱筱接过,将帷帽带在头上,便下了马车。
客栈里人声鼎沸,弥漫着浓浓的饭菜的烟火味,苏筱筱三人挑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点了些当地特色的菜肴。
“小哥,跟你打听个人。”就在小二端上小菜时,宋淮动作自然地拿起一枚银子,将它轻轻推到小二面前,声音低沉。
“客官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二的眼睛瞬间被银子点亮,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
“南疆的王妃。”宋淮开门见山,紧紧看着小二。
“是何来历?城中百姓……似乎对她颇多议论?”宋淮意识到这样问很可以,立刻补充了原由。
小二一听“王妃”二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神下意识地瞟了瞟四周,见无人特别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哎哟,客官您可问对人了!王妃娘娘啊,那可是我们南疆顶顶尊贵的人物!王妃名字阮宁,是咱们都督大人的小棉袄!从小就是咱们南疆的明珠,才貌双全,多少青年才俊求都求不来呢!”小二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叹。
“不过啊,王妃娘娘以前……不长现在这样!那变化,是从咱们王子殿下回南疆后才开始的!”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透着神秘。
“王子?”宋淮眉峰微挑,示意他继续。
“是啊!咱们这位王子殿下,命可苦喽!听说好多年前,王上带着王子去北境那边,结果在回来的路上,经过大荒漠,遇上了罕见的沙尘暴!哎哟喂,那场面……王子殿下就在那场大风暴里……走丢了!”小二脸上露出惋惜。
“王上这十几年,发了疯一样地找,派出去的人一拨又一拨,可连个影子都没找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摇摇头,没敢说下去。
“然后呢?”苏筱筱忍不住开口,帷帽下的声音带着紧张。
“奇就奇在这儿!”小二猛地一拍大腿。
“就在几个月前!王子殿下,竟然自己回来了!就站在王宫门口!王上当时高兴啊,抱着王子殿下哭得像个孩子!说是要把这十几年亏欠的,全都补给他!这不,立刻就宣布要把王位传给王子殿下!”小二说得唾沫横飞。
“接着呢,王上就开始张罗着给王子殿下选妃,要把南疆最美的姑娘都召进宫去!咱们阮宁小姐,自然也在其中”
“王上对阮宁小姐那是相当满意,毕竟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
底,就安排王子殿下和阮宁小姐单独相处……您猜怎么着?”小二故意卖了个关子。
“阮宁小姐对咱们王子殿下一见钟情!回去就告诉都督大人了!都督大人立刻禀告了王上,王上龙颜大悦,当场就赐婚了!”小二一脸艳羡。
“那场婚礼办得哟!全城欢庆了三天三夜!红绸从王宫一直铺到城门口!那排场,小的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可也就是打从阮宁小姐成了王妃娘娘之后。”小二的声音再次压低,带着不可思议。
“她的模样……就开始变了!”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
阮宁成为王妃后容貌变化?这绝非寻常!联想到那店铺掌柜言之凿凿……这其中必然有巨大的蹊跷!她还想追问细节。
“客官,后面的事小的就真不知道了,王妃娘娘深居简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能知道王宫里的事啊?”小二却摊摊手,一脸茫然。
宋淮没有再问,挥挥手让小二退下。
饭菜上齐,三人却都有些食不知味。
用过午饭,苏筱筱心绪难平,客栈里人多口杂,难以打探更多,她迫切地想出去走走,或许能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宋淮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阿长识趣地留在客栈看守行李。
两人并肩走在王都的街道上,南疆王都更为繁华热闹,。
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紧接着是呼喝声,语气急促!
“王子驾临!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肃静!站到两边去!让开道路!”
只见一队南疆士兵冲了过来,动作粗暴地驱赶着街道的行人,强行在拥挤的人潮中隔开一条道路。
原本喧闹的街道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人群被士兵们推搡着。
“小心!”宋淮低喝一声,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苏筱筱的手腕。
然而,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汹涌的人流将两人冲散!
苏筱筱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撞来,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帷帽的纱帘在混乱中剧烈晃动,视野一片混乱!
她努力想站稳,脚下却不知被谁绊了一下!
“啊!”她惊叫出声,整个人重心不稳,重重地向后跌倒在路上!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更可怕的是!就在她倒地的瞬间,前方被士兵清空的街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
一匹马,正朝着她倒地的位置疾冲而来!那速度太快,苏筱筱因疼痛和惊恐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然而,预想中的马蹄践踏并未降临!
“吁——!”
那声音……是熟悉的感觉!
紧接着是骏马被强行勒住缰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
苏筱筱惊魂未定地愣在原地,马匹带来的风,掀起的帷帽,她看到了马背上那个人身影。
少年身形挺拔,穿着一身深紫色衣袍,腰间束着玉带,他的肤色比几个月前深了些,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的轮廓褪去了几分稚气,线条更加清晰硬朗,尤其那双眼睛……那双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异而深邃的绿色眼眸,此刻正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她!
苏筱筱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如此华贵?还被士兵们称为……王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王子迅速翻身下马,几步就跨到了苏筱筱面前。
“阿姐!”一个带着颤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苏筱筱的耳中!
那声音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属于青年男子的沉稳,但那声“阿姐”,却带着深深的思念。
栗子大步上前,轻轻将苏筱筱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
“阿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哪里?”他的声音虽然轻轻的,但带着关切和紧张。
“栗……栗子?”苏筱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茫然。
“好久不见。”她下意识地回答,目光却无法从他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绿色眼睛上移开。
王子?那个刚刚小二口中失散多年,几个月前才回归即将继承王位,刚刚新婚的南疆王子?是他?!
“是我!”栗子用力点头,他紧紧握着苏筱筱的手臂,仿佛怕她再次消失。
但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迅速扫过周围,感受到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聚焦于此。
“阿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人多眼杂。”他好看的眉头瞬间蹙起对着苏筱筱说道。
“跟我回王府!那里说话方便。”
太多的疑问在她脑海中翻涌,栗子怎么会是王子?他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还有……那个容貌变化的王妃阮宁……这一切都指向了眼前这个少年!
“好!”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她必须知道真相!
就在苏筱筱点头应允的瞬间,宋淮终于冲破了拥挤的人潮,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出现在苏筱筱身边!
他脸色冰冷,额角还带着薄汗,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筱筱身上,上下扫视,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然而,当他看到扶着苏筱筱的手臂时,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栗子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宋淮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他绿色眼眸自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苏筱筱身上,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存在。
他甚至没有看宋淮一眼,只是扶着苏筱筱的手臂,柔声道。
“阿姐,我们走。”语气自然得仿佛宋淮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苏筱筱此刻满心都是疑问,并未察觉到身边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暗流汹涌,她下意识地想跟着栗子走。
宋淮看着苏筱筱被那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半护在身侧,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和郁气猛地冲上心头!
那感觉像是一坛陈年老醋被打翻,酸得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得发慌!
尤其看到那小子看苏筱筱的眼神……那绝不是看普通朋友的眼神!
他薄唇紧抿,在苏筱筱迈步之前,宋淮猛地一步上前,极其幼稚的直接插在了苏筱筱和栗子之间!硬生生将那少年护着苏筱筱的手臂隔开!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栗子一眼,只是用后背对着这位尊贵的王子殿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苏筱筱和栗子都愣了一下。
苏筱筱看着宋淮那明显带着不悦,甚至有点气鼓鼓的背影,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宋淮这是怎么了?生气了?因为她和栗子说话?还是因为刚才被挤散了?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宋淮此刻的行为好像有点……幼稚?但莫名的,又有点可爱?
栗子看着宋淮那充满占有欲的背影,蓝绿色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冰冷恨意。

栗子将苏筱筱带到了厅堂,屏退了所有侍从,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三人相对。
当仆人们全部离开后,他再也不用维持王子的威仪,那双绿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就这样紧紧盯着苏筱筱。
“阿姐!”他声音带着哽咽,上前一步,想拥抱她,但却被宋淮生硬的隔开了。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筱筱看着他眼中的依赖,心尖一软,温声问道。
“栗子,我记得将你留在罗刹殿学习武艺,可……你怎么会到了南疆?还成了王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栗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眼中闪过痛苦,开始向苏筱筱讲述。
“阿姐,你回京都探望伯父后,我……我很想你,又担心你。”他声音低沉下来。
“那时我在罗刹殿,拼了命地缠着二师兄教我认字写字,学了很久很久,手都磨破了,终于歪歪扭扭地写出了第一封信,我想告诉你我很好,也想问问你怎么样了。”
“我把信托付给下山采买的师兄,让他务必送到京都苏府,我等啊等,一天,十天……杳无音信,我不信邪,又写,一封,两封……接连写了好多封,最终都石沉大海。”他顿了顿,眼中是巨大的失落。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终于有回信了!”
“但不是阿姐你的!是你的妹妹苏卉!她在信里说……”说着说着,栗子突然抬起头。
“她说,阿姐你死在了皇宫!”说道这里栗子眼眶通红,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苏筱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苏卉!她竟然如此恶毒!编造这样的谎言!
“我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我不信!阿姐那么聪明,怎么会,可那是苏府的回信,盖着苏府的印!我像疯了一样冲下山,我要去京都!我要亲眼看看!我要给阿姐报仇!”
“就在下山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人。”栗子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起来是一个剑客。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非常笃定地告诉我,说我这双绿色的眼睛,是南疆王族特有的!说我极有可能是十几年前在南疆与北境之间的大漠中,遭遇沙暴走失的南疆王子!”
苏筱筱和宋淮对视一眼,一个神秘的剑客?
“我不信!我怎么会是什么王子?我只是一个被狼养大的孤儿!”栗子摇着头。
“我没有能力为阿姐报仇,于是答应和他一起先来南疆探一探,但当我跟着他一路南下,踏入南疆的土地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甚至某些模糊的儿时记忆碎片都开始浮现。”
“我不得不信了,那时报仇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我想如果我真是什么王子,或许……或许就能拥有力量去京都,去皇宫,为阿姐讨个公道!”
“所以你就回来了?”苏筱筱的声音带着心疼。
“嗯。”栗子点头。
“回到王宫,父王见到我,抱着我痛哭失声,他找了十几年,几乎绝望了,失而复得,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补偿给我,于是立刻宣布要传位给我,又张罗着给我选妃……”说到这里,他蓝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被看向苏筱筱时的暖意取代。
“我本想安顿好,等根基稳固些,就立刻去京都,可是父王的身体……比我想象的更糟糕!他当年在沙漠中为了找我,受了重伤,这些年一直强撑着,心力交瘁,我回来,他高兴却也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心力,一下子垮了,我……我实在走不开。”他看着苏筱筱,眼神充满了愧疚。
“阿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苏卉骗了我,让你独自……”
“栗子!”苏筱筱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了栗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不用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苏卉!她心肠歹毒,故意骗你!”她看着少年心中酸涩。
“你看,我没事!我好好的!我进宫是为了查母亲的事,虽然凶险,但都过去了,能在这里见到你,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还过得这么好,阿姐比什么都高兴!”她努力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栗子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看着苏筱筱真切的笑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用力回握住苏筱筱的手,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栗子,那你的王妃呢?那个叫阮宁的姑娘,她……她为什么会和我长得如此相像?”苏筱筱问出来心中的另外一个疑问。
话音未落!
“哐镗——!”
一声水杯碎裂声,骤然从客厅门口的方向传来!声音在安静的厅堂显得突兀而尖锐。
苏筱筱三人猛地转头向门外望去!
只见客厅那扇木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门口,脚下是摔得粉碎的茶杯。
那女子穿着一身华美的服饰,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全貌,但仅仅露出的侧脸就与苏筱筱有着惊人的相似!尤其是此刻,她似乎因为惊吓和慌乱,身体微微颤抖着。
正是王妃阮宁!
她显然听到了苏筱筱的话!
阮宁似乎被厅内三人的目光惊得手足无措,她慌乱地蹲下身,想捡拾地上的碎片,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嘶……”她的指尖被锋利的瓷片边缘划破。
“小心!”苏筱筱快步上前。
她顾不得什么王妃身份和心中的疑虑,只觉得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受伤,心头莫名一紧。
她蹲在阮宁身边,动作迅速地按住她流血的手指,然后从自己宽大的袖袋中,掏出一方手帕,动作轻柔而利落地替她缠裹住伤口。
“谢……谢谢。”阮宁的声音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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