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他认得。
不是旁边村里的,而是山上的。
是他二叔家的儿子,叫宗源。
“怎么是你!”宗安吉也认出了他,他气的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整个提了起来。
宗源见此也不装了。
他嗤笑一声,“怎么,瞧见是我,你们心里很爽快吧。”
宗源打量着这个偏院,眼中是藏不住的羡慕。
凭什么大房一家能过的如此好,生意生意好,住的住的好。
这样大的院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你来做什么?”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宗母说话没有很过分。
“求你们收留我啊~”宗源指了指门外,冷笑道:“我爹我娘,我三叔一家可全都来了,大家都在外面呢。”
秋妧原以为这人是来偷东西的,不成想竟是来探路的。
两家人一起来这不就是在逼他们嘛。
秋妧可不打算放那些人进来,他们若真是好的就不会以前那么对待宗家。
可现在外面有疫情,听说离元乡镇十公里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
若这么发展下去...
“回去告诉你爹和你三叔,让他们做梦去吧。”宗母呸一嗓子,狠狠瞪了宗源一眼。
她如今这把岁数,早已看清众人。
什么亲戚,什么血缘。
全都没用。
“伯母!”宗源疼的龇牙咧嘴,“外面可是你夫家的弟弟们。”
宗母自然晓得,可那又如何。
她牵起怀雪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这是告诉众人,这就是她的态度。
宗骁见此,给宗安吉使了个颜色。
二人抬起受伤的宗源,就往门外走。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宗骁,我是你弟弟啊!”宗源大吼大叫,都把屋中熟睡的书蕴吵醒了。
秋妧气的牙痒痒,她去灶房抽来一块破布,直接堵住了宗源的嘴。
“老老实实的,你再闹腾,我就打断你的腿。”秋妧威胁道。
门外,宗家二房三房两家人正坐在树下等消息。
三原本不想来的,他觉得丢人。
可家中孩子全都说,这种时候得抓住富户,吃大房的睡大房的。
若是大房一家染上疫情都没了,那大房的铺子和院子不就都成了他们的。
两家人一商量,天刚黑就立刻动了身。
他们什么都没拿,只人来了。
秋妧她们赁的这院子大,只外面瞧着就气派。
两家人坐在树下,全都畅享自己住进去后的日子。
突然,院门开了。
火把的光闪了众人的眼。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宗源的娘瞬间扑了上去。
看到自己儿子受了伤,她又哭又闹。
“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他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你们怎么能打伤他。”
“看清楚了,我们可没动他。”秋妧从后面走上前,她扫了外面几人一眼,道:“抓贼的东西没想到今个派上了用场,你们说若是我把人送到衙门,他这腿还能救吗?”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恶毒?谁半夜闯进我家的?”
秋妧实在不愿看见他们,以前给个好脸,这些人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现在竟然打起主意,想要住进来。
真是做梦。
“你这恶毒妇人,外面疫情严重,我们可是你的亲叔叔,你怎么就狠心不让我们进去。”宗老三可不在乎宗源。
那毕竟不是他儿子。
他想要的是住进这个院,旁的他可不管。
“早就断亲了,别攀关系。”秋妧让宗骁把人扔到他们面前,她笑着道:“你们若还不走还想生事,那句别怪我惹,现在只要我一句话,他就能背上贼人的恶名。”
村里人最好面子,谁愿意被人指着脸说当过小偷。
宗家二房丢不起这脸,再说宗源腿还受了伤,这个时候只能去医馆。
“趁着天还没亮,你们还是赶紧走吧,等天亮了被人瞧见,那可真是没法解释了。”
火把的光把秋妧照的像个阎王,宗家那些人怯怯的看着她,根本不敢再反驳。
他们嫉妒,恨,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秋妧一直站在门外,等瞧不见他们身影后,她这才领着人回了院。
这还是宗安吉第一次见识到秋妧的处事手段。
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瞬秋妧就把他也收拾了。
他同情的看了宗骁一眼,随后溜回了自己院。
“咱们也回去吧,想来他们不会来了。”周围没了人,秋妧打着哈欠走到宗骁身旁。
这幅模样与刚刚的她截然不同。
宗骁把火把熄灭,弯腰直接将人抱起。
“哎,哎,我能走着。”秋妧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喊道。
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没人瞧见。”宗骁抱得很稳,几步就回了屋。
这事一发生,当夜全家谁也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宗骁又去镇上打听一番,听医馆里的人说昨夜确实有人来看郎中。
被竹子刺伤的,好在伤口没那么厉害,缝了针上了药人就回去了。
活着就成,宗骁放下心。
既然来都来了,他又去铺子看了一眼。门锁没有被撬动痕迹,里面也是干干静静的,看来没人进来。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没再多耽搁,赶紧回了家。
又过了三日,疫情的风终于刮进了元乡镇。
镇上医馆诊出了第一例,很快第二例第三例接连出现。
众人担心的事彻底爆发,整个元乡镇陷入死寂。
秋妧她们再也没出过院,在家中众人也都分开住,就算见面也要戴着布巾。
全家小心翼翼防范着,生怕出个意外。
可防范的再好也架不住病毒在空气中传播。
直到七月中旬,秋妧一大早就觉得身子不适。
她头疼,身子也没力气,嗓子更是说不出话。
一个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定是感染上病毒,否则不会这么难受。
她强撑着身子,抬手想要提醒宗骁赶紧去给家里人都煮上药。
可她身子太虚,还没来得及碰到宗骁,她就倒在了一旁。
“阿妧,阿妧,醒一醒。”
秋妧只觉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也在不停打架,耳边更是渐渐没了声响。
她想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人就昏了过去。
疫情来势汹汹,秋妧烧了整整三日。
这期间她一直活在梦中,这些日子的记忆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像观察者一样,观察着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
有秋家人的悲惨结局,也有宗家二三房的自讨苦吃。
她一路走一路看,最后停在一个土堆前。
那一看就是一个坟堆,碑文在正面,她看不见。
这片林子无主,会是谁的坟堆呢。
秋妧绕到前面,却见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寒意让她心跟着颤抖,她死了?
是啊,原身秋妧确实死了,而她只是后来的秋妧。
她这般安慰自己,继续看向墓碑。
吾妻秋妧之墓。
秋妧瞳孔收缩,眸中写满诧异。
吾妻...那便只能是她。
她何时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站在坟边,甚至想抛开坟,看看里面躺着的到底是谁。
也就是在这时,一道童声从后面竹林传来。
“娘,伯娘到底长什么样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嗯。”那人想了想,回道:“你伯娘很温婉,笑起来特别好看。”
“那伯娘怎么年级轻轻就没了?”
“当年来了一场瘟疫。很多人都没了。”
二人离坟堆越来越近,秋妧也终于看清了二人的脸。
是月阳...旁边那个瞧着有五岁的孩子,应该就是宗书蕴了。
其他人呢...难道?
“伯娘原来那么美啊,怪不得伯伯再也没娶。”宗书蕴小声道。
“不要乱说。”月阳捂住他的嘴,提醒道:“你伯娘和伯伯感情很好的,若不是今年南方闹水灾,你伯伯堵在了路上,他定然会亲自上坟。”
后面的话秋妧一句也没听不下去。
她耳畔嗡嗡,脑子里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这般结局她根本承受不住。
怪不得那些人看不见自己,原来她早就死了。
秋妧想要扶下一旁的树,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
可她是魂,可穿万物。
下一瞬她整个身子穿过大树,直直倒了下去。
“动了,眼皮动了。”床边,宗母正用布巾给秋妧擦着汗。
见秋妧眼皮动了一下,宗母激动起身,对着窗外呼喊一声。
很快宗骁跑了进来。
“娘刚才看的真真的,阿妧的眼皮就是动了。”宗母指给宗骁看。
果然,床上的秋妧正皱着眉头,她似乎不舒服也似乎是想要睁开眼。
那一刹担忧好几日的宗骁突然活了过来。
他上前握住秋妧的手,用长了茧子的手轻轻揉她紧皱的眉心。
“没事的,我们都在呢。”宗骁哑着嗓子轻声道。
这几日他就没怎么闭过眼,他怕自己一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秋妧。
瘟疫来的快,村子里每日都有烧了的尸体。
一把火一个人就没了,死无全尸。
宗骁不敢想,他怕,怕失去秋妧。
明明他们日子逐渐好过起来,明明二人关系越来越恩爱。
明明...他们
“渴。”秋妧缓缓睁开眼,她觉得眼前一切都雾蒙蒙的,嗓子更是像火烧一样疼。
“醒了!”宗母长吁一口气,她都来不急上前看一眼秋妧,就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外面的人。
这几日瘟疫闹的厉害,怕家里孩子也染上,宗母赶紧把大家都隔开。
这边宗母和宗骁照顾秋妧。
那边几人全由宗安吉照顾着。
好在好几日过去了,家中其他人都没染上。
秋妧这边日日给她往
下灌药,这不终于人醒了。
人醒了就是好事,外面那些没了的全是醒不过来的。
宗骁捏着勺子一点点给秋妧灌水。
他手抖的厉害,一勺的水撒出去一半。
秋妧空洞的眸子望向宗骁,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可眼前迷雾逐渐散去,那个胡子拉碴的人脸映入眼前。
她突然笑了。
“宗骁。”她轻轻喃喃着。
“我在这。”宗骁扶着她让她半靠在枕头上。
“你怎么胡子这么长了。”秋妧想要抬手,可她刚刚醒来,身子还是虚的。
说话就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精神。
“好,我一会儿就去刮了。”宗骁握住她的手,低头虔诚的亲吻着。
这几日他就盼着她能醒过来,能活下来。
如今总算如愿了。
秋妧其实有好多话想同他说,说这几日她看见了什么。
可话到嘴边她又不想说了。
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好像死过一次。
“饿不饿,我去给你弄些饭。吃了饭才有力气吃药。”
“不饿。”秋妧浅浅一笑,她只是累了,现在也有些累,“我想再睡一会儿。”
宗骁唇角被自己咬出血来,他怕,怕这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不睡好不好?”他搂着人,下巴轻轻在她额间蹭蹭。
“真的只是睡一小会儿。”秋妧说完就闭上了眼。
这几日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她精神濒临崩溃。
她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
等宗母端着汤药再次进来时,看见的确实人已经合上了眼。
瓷碗从她手中脱落,摔得四分五裂。
“二郎,阿妧她。”明明只是出去一会儿,怎么了人就...
“没事娘,她就是困了。”宗骁一刻都不敢离开,他只有守在这听见她的呼吸声,他才安心。
“吓坏娘了,娘还以为...”宗母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她连呸三声。
“那娘再去煮点药,顺便给你们做些饭。”宗母一刻不敢耽搁,把地上碎屑收拾干净,她就赶紧去了灶房。
怕秋妧吃不下东西,她专门蒸了一碗蛋羹,又熬了一锅米粥。
她想着这些,秋妧应该能吃。
屋中,宗骁一直在床边守着她。
见她又生出一层的汗,他赶紧有布巾擦拭赶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傍晚,秋妧这才再次醒来。
睡了这么长一觉,她总算有了些精神。
她捏了捏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轻咳一声,“我饿了。”
宗骁将她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点点头,“娘早就做好了饭,我给你弄点。”
他理智逐渐回笼。
这一刻他确信秋妧真的回来了。
宗母早就做好了饭,一听人醒了,她赶紧把饭菜送了进来。
那会她和宗骁谁也没心情吃。
现在秋妧醒了,她这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下。
清淡饭菜吃起来也觉得有滋有味。
“多吃点,这几天你就没怎么吃东西。”
瞧她小脸瘦了一圈,宗母心里那叫一个心疼。
“好。”秋妧笑着应下,但她刚刚好起来,确实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一碗的蛋羹,她吃了连四分之一都没有就饱了。
“饱了就不吃了,等什么时候饿了,我再给你现做。”宗骁见她不想再吃,便将碗筷收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的药得喝。”
还好瘟疫来之前秋妧她们去医馆买了不少药回来,虽说并非对症下药,但很多差不多的灌下去,也真的让人活了下来。
现在外面人想买药都买不到。
医馆整日都有死去的,听说真能治病的药方确实有了,但药材稀缺,元乡镇那点根本不够用。
这些日子外面死气沉沉,大家似乎都默认了人早晚会死这件事。
“家里其他人可还好?”秋妧问。
“都好着。”没生病的人,现在也日日一碗汤药,补身子的。
想到梦境中的一切,秋妧逐渐放下心来。
也是,梦里只有她一人没了,大家好像都好好的。
入夜,秋妧喝完药又睡了过去。
她精神还没彻底恢复,还得继续养着。
三日后,朝廷终于派人过来。
整个元乡镇有救了。
有了药,百姓就有活下去的机会。
宗骁也去领了一份,到底是对症的药,秋妧只喝了一副身子就利索起来。
不过这药不能停,得喝半月才行。
朝廷只发了一副,若是一副下去能恢复那就说明还有救,若是不成,那就更没继续治的必要。
宗骁拿钱又去医馆买了几副药,这药价贵,直接花了小二十两。
若不是他们家中做买卖攒了些钱...这药都买不起。
秋妧还是身子好了后才知晓这事的,她微微叹气,倒不是心疼那些钱。
她就是觉得,人命有时候真低贱啊。
明明有了药能救命,可穷人在这种时候却没了活下去的机会。
“在想什么?”宗骁端着汤药进来,就见秋妧呆呆坐在窗边,也不知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
“没。”秋妧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
她道:“这次瘟疫过去,也不知咱们这镇上得没多少人。”
宗骁这几天去镇上就发现街上人少了很多。
去医馆买药的人也少了。
买得起早就买了,买不起的已经死了。
“别想太多,活着就好。”宗骁揉揉她的脑袋,欣慰一笑。
经历了这次的事,宗骁只有一个念想。
那就是活着。
只有一家人在一处,那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赚再做的钱,都不如家人活着。
“你知道吗,那段时间其实我做了一个梦。”秋妧心中憋不住事,这都快半月了,她还是想说。
“梦见什么了?”宗骁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梦见我死。”秋妧死字刚说出一半,就被宗骁捂住了嘴。
宗骁听不得那字,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秋妧冲他眨眨眼,示意他松开,她还没说完呢。
“以后不说那个字。”宗骁从侧面搂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可这还不够,还不够填满他差点失去她的心。
宗骁换了个姿势,腾出右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二人四目相视,久久的看着彼此。
“阿妧。下次别扔下我。”宗骁指腹划过她的唇角,随后将唇凑了上去。
整个元乡镇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生机,仿佛前几个月的瘟疫只是一场梦。
不过到底是有影响,秋妧这次上街发现好多铺子都关了门。
听牙人说有的是人都没了,有的是没钱赁了。
秋妧一一问了价,现在不管是赁还是买都比前几个月要便宜不少。
就拿她现在还赁着的那个包子铺,如今买下来才二十两。
秋妧饶了饶价,最后以十八两银子成交。
这价钱在往年可都不曾有过。
“秋掌柜,那您现在住的院还打算赁不,我这手上如今又有了好几处镇上的院,价钱也合适。”
瘟疫过后,人们日子都很苦,牙人只能指望秋妧这种商贾来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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