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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祖父将一生才学尽授于她,《前汉秘简》是祖父一生的心病,何尝不是从萤的心病。
她问文曲堂老板:“不知这些书简的主人是谁,老板可否代为引见?”
老板的目光下意识往二楼隔间瞥去,忙又收回来,幸而从萤专注在竹简上,并未觉察到他古怪的神态。
老板瞎编道:“是位富家公子,手头不宽裕,偷拿了家中孤本,要找人代抄后倒卖,并不方便露面。”
“原来如此。”从萤表示理解:“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代问,我是否可以自己留一份抄本。”
老板想也不想道:“自然可以,那位贵客早已提前交代过。”
“竟这样好么。”从萤虽然正脑热,也觉得这位“富家公子”有些太大方了。
书铺的二楼隔间,雅致的海棠窗半掩,推开的一条缝隙,正将从萤所在周遭一览无余。
晋王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看她忽而目现光彩,忽而感慨万千,忽而沉吟迟疑。
……是很少见的生动盎然的模样。
他手边搁着几本她新送来的抄本,屈指在端方的柳楷上拂过,想起一些前世婚后的逸事,不由得失笑,继而是怅然。
帮她找《前汉秘简》,是他前世应下,却未来得及做的事。
眼见那蠢老板要惹阿萤起疑,晋王正要叫侍从出面打圆场,却见书坊门外走进来一人,目光落在从萤身上,犹豫着走上前。
晋王蹙起了眉,怎么是他。
“请问这位可是姜四姑娘?”
一道温和中正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从萤转身,望见一位身着素袍的年轻男子,正同她作揖见礼。
在这里遇见,从萤不免有几分惊讶:“杜御史。”
来人正是杜如磐,颇有几分高兴道:“姜四娘子认得我?”
从萤颔首:“曾在祖父的画卷里见过。”
“老师他……”杜如磐话出口又犹疑,“我有些事情想问,不知四娘子可否受邀一叙?”
从萤望了一眼香樟木书箱,老板这会儿极有眼色道:“我帮姜姑娘保存着,姜姑娘随时来取。”
从萤向他道了谢,应下了杜如磐的邀约,前往距此不远的天心茶楼小坐。
晋王望着两人走远,屈指在檀木香案上叩了叩:“紫苏。”
被晋王留在谢府那日,紫苏险些头撞漆柱,自证清白。
却是三公子叫侍女拦住了她,他说:“无论晋王是为挑衅,还是为示好,都不是你的错。”
紫苏惶惶然道:“我不知如何暴露了身份,但我从未向谢府传过假消息。”
三公子坐在扶椅间,凝眉深思着,长指徐缓敲落在扶手上。
“我竟一时想不明白,晋王他到底想做什么……夺嫡吗?”
如他所为,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紫苏回忆着晋王府种种,犹疑着说道:“殿下他每次出府,似乎都与姜四娘子有关系。”
山路载行,雁西楼解困,遥望天女渠放纸舟……晋王像是日光外的影子,跟随在姜四娘子左右,只在她需要时才一现如昙花。
谢玄览听着,心里却越发疑惑。
凭晋王的身份,若是眷慕姜四娘子,有太多手段可以得到她。但他对姜四的态度如此谨慎,仿佛既恋慕她,又……有愧于她。
这太奇怪了。
因为想不明白
,谢玄览没有轻易做决断,只问紫苏:“你可还愿回到晋王身边?若是不愿,我让管家另行安排。”
紫苏想了想,说:“我愿意。”
虽然她看不透晋王的为人,但留在他身边做事,成为晋王与谢府传话的桥梁,总好过被谢管家塞给另一个钱老八。
于是紫苏又回到晋王府,她以为要面对晋王的审问和责难,不料晋王跟没瞧见她似的,仍如从前,让她在观樨苑外庭候起居。
今日晋王微服出府,令她跟随,紫苏又瞧见了姜四娘子。
“去见谢三,将你方才所见,都告诉他。”晋王吩咐她道。
天心茶楼,从萤与杜如磐临窗对坐,面前几案上摆了一壶茶,几样时兴的点心。
杜如磐怅然回忆道:“许州与鹿州遥隔千里,这些年我与老师只以书信相通,竟不知他病得厉害。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本该侍奉在他膝下。”
从萤说:“祖父临终前曾说,若杜大人来祭拜他,只需聊敬薄酒,莫为他伤心太过,这是他自己的命数。”
杜如磐说:“生死虽大,人终有之,令我更伤怀的,是老师的身后毁誉。”
从萤睫毛微微一颤,搁下了茶盏。
她知道杜如磐想说什么。
十年前,姜老御史因反对谢相逼立嗣子,被寻隙贬往许州,那时清流称颂他的孤傲,寒庶争以之为首。
十年后,他忽得起用,众人都盼着他回朝再展言锋,挫压谢氏等豪族的锐气,却不想他连上十五道奏折,讽晋王尸位素餐、刺公主擅权侵政,请立与谢氏有血缘之亲的淮郡王为嗣子,待位东宫。
清流文臣为之扼腕。
从萤说:“我不能妄议祖父的是非,倘若因此事波及了杜御史的声誉,我代祖父向你赔罪。”
她起身转到杜御史面前,正要敛衽作揖,一只手却托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下拜,一触即放。
杜御史说:“我并非这个意思,老师待我如亲眷,我怎会怪罪老师。姜娘子,请安坐。”
他抬手为从萤续茶,袅袅茶烟里,他的眉目显得温和可亲。
“我是想为姜家打算。”他说。
这话却叫从萤不明白,她正要细问,见绀衣伙计端着一壶新茶走来,放在两人面前的小几上。
杜御史说:“我们没点新茶,上错了。”
伙计却道:“这是小店送二位的。”
杜御史道了声谢,叫他退下,沉吟酝酿了一番,又开口对从萤说道:“姜家如今行差踏错,既不为势利豪族所容,又不被清流寒族理解,在云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话未说完,绀衣伙计去而复返,杜御史只好先将后话咽回去。
这回伙计端来的是一盘水晶皂儿点心:“也是赠送的。”
“贵店未免太大方,”杜如磐无奈朝伙计挥挥手,“别再送了。”
“好嘞,二位慢用!”
伙计应了一句,揣着空茶盘退下,身影消失在过道尽头的折屏后。
杜如磐继续说道:“眼下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姜家之窘局,既是我对老师授教之恩的报答,也是……也是我的一点私心。”
从萤的目光从折屏上收回,望向杜如磐:“杜御史请说。”
杜如磐的声音低了低,似试探似犹豫:“也许你可以唤我的表字,不移……这是老师为我取的。”
——磐石无转移。
从萤笑了笑,不言,只静静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被那样一双明净乌亮、不惊不怯的眼睛望着,坚毅如磐石的杜御史忽然也有些慌乱,疑心她已猜透了他的意图。
可若真是猜透了……或喜或怒,不该是这样平静的反应。
越思索越难决断,杜如磐索性将心一横,鼓起勇气道:“我在寒门清流中尚有几分薄名,如今尚未娶妻,倘若姜娘子不弃——”
“二位客官,小心了!”
杜如磐的话再次被打断,绀衣伙计高声提醒着,将一铜炭盆搬上茶桌,使火钳子拨了拨里头的炭,在上面担上铜架。
杜如磐屡屡被打断,有些生气道:“不是说叫你们别再送了!掌柜何在,为何如此没有眼色!”
伙计讪笑着指指铜炭盆:“客官莫急,这不是赠送的,冬天茶凉得快,我们小店都要给上炭盆的。”
杜如磐转头看看,果然也有其他桌陆陆续续上了炭盆。
他顿时一口气梗在喉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深深埋首抚额,半晌道:“退下吧……半个时辰内,无论何事,都莫来打搅。”
伙计喏喏应是。
从萤凝望着尽头那扇屏风许久,似看到了一角朱红,先是蹙眉,又缓缓舒展。长睫翕忽落下,遮住了眼底的波澜。
她接过话:“杜御史是想与我成婚,牺牲自己的婚姻,给姜家一个重新站队的机会,挽救吾家在清流文臣中的名声,可对?”
“是……但也不是。”
乍然被点破心思,杜御史开始说话磕绊:“这其中也有我的私心在……我读过姜娘子的诗文,一向钦慕娘子的才学,又听闻娘子登门退了谢氏的婚,敬佩娘子的风骨,所以——”
“锵锵锵!当当当!锵锵锵!”
茶楼堂间锣鼓声忽起,将满堂茶客俱吓了一跳。
杜御史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去,见仍是方才的伙计,左手提锣、右手握槌,明目张胆地站在正堂中央。
伙计高声喊道:“诸位茶友!今日是小店开业第九百六十八天,特请来耍刀的江湖侠客,为诸位舞上一段!”
那猿背蜂腰的江湖侠客“呛啷”一声拔出双刀,就地舞了一段花刀,众人惊讶之余,渐渐有人叫好,安静的茶楼里一时热闹如沸。
单是这弄鬼的伙计,从萤尚不敢确定,待见了这位江湖侠客,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祖父出殡、晋王复生那日,从萤在金甲奉宸卫里,见过这张脸。
“简直岂有此理!”杜御史屡屡被打断,终于确信这伙计是故意为之,正要起身上前理论,从萤却先一步拦住他。
不能让杜御史与奉宸卫起冲突。
杜如磐道:“这茶楼简直邪门,咱们换个地方吧。”
从萤说:“不过几句话,请杜御史稍安听完。”
杜如磐正襟危坐,稍稍前倾身体:“姜娘子请说。”
从萤的音调徐缓温和,在锣鼓与双刀的碰撞声里,却如一涓淙流,依然听得清楚:
“当年,杜御史因弹劾谢氏族人强占民田,被贬到了鹿州做刺史,耽误了这些年的仕途。此番再被起用,想必是贵主力排众议,将阁下从鹿州调回了云京,贵主的赏识,杜御史应当珍惜。”
杜如磐说:“我虽承了贵主的情,却并非公主府的幕僚,婚姻嫁娶是我的私事。”
从萤缓缓摇头:“吾家已将贵主得罪透了,你若是娶我,既是挑衅谢氏,更是背叛贵主。倘这两方都视你为目中钉,杜御史在官场该如何立足?这进退维谷的境遇……我知道是什么滋味。”
杜如磐本是跽坐着,闻此言直起了身,几乎要举掌起誓:“我杜如磐绝非明哲保身之人,哪怕再被贬到鹿州——”
话音未落,一道刀光凌空落下,“哗啦”一声劈烂了旁边的空桌。
杜如磐气得面红耳赤:“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那绀衣伙计与耍刀侠客过来赔罪,态度虽好,句句却是胡搅蛮缠,有意无意将杜如磐与从萤挡开。
从萤默然听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并不理他们,径自走到行廊尽头,屈指在拐角的屏风处叩了叩。
“谢三公子,叨扰了。”
折屏后,茶盏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响。
茶楼满堂里顿时哑了声,绀衣伙计见事不好,茶钱也不收了,忙开始清场赶客。
从萤望着那折屏,山川明暗,水墨淡淡,边缘探出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将屏风一推,山水层层叠起,露出后面的小茶间。
以及红衣滟滟,照得素庭生辉的谢三公子。
谢玄览望着她,幽深的瞳眸里浅笑淡淡,似浓寂长夜里飘落的一弧雪光,隐约照见无边春色,又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他将一锭金元宝抛给绀衣伙计,伙计道了谢,与扮成刀客的
奉宸卫一同退下。
他对从萤道:“巧啊,四娘子也来饮茶。”
杜如磐什么都明白了,恼怒地走上前来:“谢玄览,你故意捣乱,未免欺人太甚!”
谢玄览比杜如磐高些,倚在屏风边,长睫微微垂落,与他对视,含着笑如沐春风:“我确实是故意的,杜御史要参我不成?”
“谢三公子。”
从萤站在两人之间,阻止了他们起冲突:“可方便移步一叙?”
谢玄览说:“不必移步,就在这儿。”
说着侧身请她进去。
折屏隔出的小间并不宽敞,临窗放置一张尺宽的小案,若两人对坐,恐连第三人也站不开。
如此亲近的距离,只应在夫妻亲眷之间,未婚男女,实在失礼。
见从萤仍站在折屏外,谢玄览似笑非笑道:“你不敢么,是怕我对你逾矩,还是怕杜郎吃醋?”
“那就没什么可叙的。”
说着便要将折屏关上,叫奉宸卫把杜如磐扔出去,此时一只素手按住了屏风,谢玄览的目光落在从萤莹润的指节上。
“杜兄先走吧。”从萤望着谢玄览,话却是对杜如磐说的:“我与谢三公子,确有几句不得不说的话。”
“我不能走,简直岂有此理——呜呜——”
奉宸卫极有眼色一把捂住杜如磐拖到了一边。
从萤为他叹息一声,走近了折屏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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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炉上的水烧沸,谢玄览先从萤一瞬按在壶柄上:“我来。”
他看见从萤的手素红如酥、腹似脂玉,堪堪握笔而已,若是落在这铜壶柄上,只怕一碰就是一片红。
不像他每日刀剑不离手,手心有一层不怕烫的薄茧。
可是这念头不该有,谢玄览叫她进来,本意是打算兴师问罪。
想了想又嘴欠地补了一句:“御赐的信渚露春,怕你不知轻重糟蹋了。”
他既这么说了,从萤只好袖手看着。
谢三公子虽每日习武,却不似寻常武夫粗犷不羁,他有着世家公子里出挑的教养礼节,行止如画似水,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竹茶筅,在茶盏中回环击拂。
如同花枝拂乱春水,金红色的茶汤渐渐荡出汹涌的乳沫。
注视久了,仿佛自己的心也变成他的掌中盏,一圈一圈涟漪不停,时时要溢出杯口。
从萤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我与姜娘子见过几回了?”她听见谢玄览问。
幼时见过两次,回京后见过五回,每一回从萤都历历在目。
但她反应却淡淡:“有些记不清了。”
谢玄览说:“一共七次,我不记得哪次得罪过你,所以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会登门退婚。”
从萤不明白他今日的来意,明明上次在谢府,已经将话说开了。
她答道:“因为既非门当户对,又非情投意合。”
谢玄览闻言扬起嘴角:“门楣高低非你我小辈考虑的问题,至于情投意合……难道我不是你的情投意合,那迂石头杜如磐才是吗?”
他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从萤因震惊而直愣愣地望向他。
望着那双瞳孔极深,如乌彩粹玉的眼睛,浅浅的笑像一层刀鞘,令他锐利如刃的目光显出几分柔和与……
从萤默默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尚算平静:“当然不是,我与谢三公子只见过区区数面,尚不了解三公子的品性,又怎会……随意倾心。”
谢玄览:“那你方才为何不答应杜如磐?”
从萤说:“我会考虑的。”
“姜从萤。”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撒谎的人,在我这里是没有好下场的。”
从萤:“我没有。”
“那你敢与我作赌吗?”
谢玄览站在窗边向楼底的沽酒铺子喊了一声,抛下一枚碎银,片刻后,沽酒郎欢欢喜喜地送上来一坛浓烈的烧刀子。
从萤不善饮酒,单是闻见这酒味儿,已被冲得有些头晕。
谢玄览摘了酒坛的木塞,倒满两个海碗,分别推在彼此面前。
他说:“你若撒谎一句,就饮一碗,若你句句实言,这坛烈酒,我当着你的面自罚喝光。”
从萤听罢起身欲走:“饮酒博戏,还请三公子另寻佳友——”
“你小妹和弟弟读书的事,你不管了吗?”
“你……!”
谢玄览第一次在从萤脸上见到类似于恼怒的神情,咬着齿关,蹙眉瞪他,淡逸从容如水墨的眉眼霎时显出昳丽的光彩。
仿佛明灯幢幢,照亮纸壁新画。
谢玄览情不自禁低眉,忽然促狭地想笑,说不清是心软还是别的什么,一瞬竟有未饮先醉的意味。
从萤忍着一口气,重又坐回去,听见谢玄览又没脸没皮地问她:“你登我家门退婚时,心里真的没有舍不得我么?”
从萤的语气和她梗直的脖子一样硬:“没有。”
藏在心里的事,是黑是白,全凭她自己说了算,难道他还能拿出证据不成?
却见谢玄览自怀里取出一张纸,展在她面前,从萤扫了一眼,倏然变了脸色。
纸上是一首五言短诗,正是她写在纸舟,投于天女渠的那一首。
乔木不可休,君子不可求……祝君青云去,早得比翼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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