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故意不答应,妹妹便耍赖,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叶漫新经过,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哥哥还有事,改天再陪你玩。”
她这才松开,抓起他的手强行拉勾:“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
张弛哭笑不得,叶漫新正巧搬出个小纸箱:“我前几天整理你外公的东西,发现了这些,应该是你的吧?”
他接过来:“是什么?”
妹妹抢答道:“我知道!都是你画画的本子。”
叶漫新作势皱眉:“你偷偷看哥哥东西了?”
“才没有!我就看了一眼!”
“没关系。”张弛摸摸她的头,又翻了翻,全是以前的速写本,合上箱子正要走,却被叶漫新叫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下午那会儿是桐桐吧?你们又遇到了?”这几年走动虽然频繁了些,但他总是很少说自己的事,每次来像报备似的,也就更别指望他会主动告诉她这样的事了。
张弛还没开口,妹妹倒先好奇地打听:“妈妈,那是谁呀?为什么也叫瞳瞳?”
叶漫新示意她问张弛。
他这才嗯了一声,简单解释:“工作上遇到的。”
“那你们……”只说了这几个字,张弛就回避般打开纸箱,叶漫新心下了然,他们还不是能轻松坦诚地谈心事的母子。她苦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考虑清楚。”
张弛点点头。
叶漫新不忘嘱咐:“好好想,别再像以前一样冲动了!”
回去时,终于只剩一个人,贺加贝那会儿的样子又出现在脑海里,她的眼神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当他看向她、想和她说话时,她却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难道前几天他们一起看场地、一起吃饭、他送她回家,全都是想象出来的吗?他还为这样安全的距离感到庆幸和满足,她转瞬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张弛还在地铁上时就给她发微信:你下周哪天有空?
直到回了家,才收到回复。
贺加贝说:都没空。
他看完,把手机随手一扔,差点砸到瞳瞳,它叫了几声,抱怨似的,而后挪了个地方躺下。
张弛捡回手机继续问:我是说看场地的事。
她回:你自己去吧,我以后都不去了。
张弛肯定,她确实生气了,可她在生什么气?如此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忽喜忽悲。他没再回复。把关系走向的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提心吊胆也无处发泄,这是常态,也算他活该。
他埋头工作了好一会儿,心里的烦躁始终难以抑制,房间里异常安静,连瞳瞳的动静也听不见,回头一看,它早钻进了带回来的纸箱里。
张弛把它抱出来,又把那些速写本全掏出来,随手翻开一本,净是些人物的轮廓。他于是坐到工作台前,抓起笔,刷刷几下补上五官,所有的轮廓全变成同一个人。他觉得是巧合,又画了几个,下笔时还刻意提醒自己要不一样,结果最后还是她,好像那些轮廓只有配上她的五官才和谐似的。
他这才记起来,那些轮廓原本就是她。
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他偷拍了好几张她的照片,怕被发现又全都删掉,晚上放学回来,在速写本上凭记忆涂抹几笔,却在画五官时犹豫了,觉得只要画下来就会被人发现。他那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心里认定肯定不可能有回应,所以一旦暴露,将会是件多么丢脸的事。
张弛听着瞳瞳的爪子抓着纸板的声音,看着它钻进钻出,玩得不亦乐乎,他忽然想出门,原本只是打算散个步,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竟到了贺加贝楼下,索性给她打电话。
等了好久,她才接通。
两人较着劲似的,都不说话,她干脆挂了。他又打过去,还是被挂断。
他直接给她发微信:那我打给孟元正了。
贺加贝果然很快就打回来。
张弛说:“我又找到几个新的场地。”
她很坚定:“我说了不去看。”
“为什么?”
“我没空。”
“电话里说不清楚。”
“也没什么可说的。”
张弛停了会儿,数着楼层,看到她所在的那一层亮着灯:“你下来,我就在楼下。”
那头有小声的惊讶,过了会儿,窗口出现一个人影,停留片刻就离开了。贺加贝说:“你回去吧,很晚了,我也要睡了。”
他忽然强硬起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等了好一会儿,贺加贝才下来。她打定主意只说一两句话似的,穿了件单薄的居家服,光脚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也不看他,直接问道:“说吧,什么场地?”
张弛却说:“我今天看到你了。”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哦,我也看到了。”
“那怎么没打个招呼呢?不是说……是朋友吗?”他按耐住烦躁,笑着搬出这个万能的理由。
贺加贝冷笑了下:“朋友也要知道分寸。”
“什么意思?”
“我怕跟你走得太近,让人家误会。”
他更不明白了:“什么?”
“其实也怪我,一直忘了问你有没有……”贺加贝耸耸肩,很随意的样子,“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我还天天跟你去看场地,多不合适。”
张弛这才明白,原来竟是一场乌龙。他解释道:“那是舅舅家的孩子。”
她果然羞愧得脸红,难为情地低下头:“我又不认识。”
他不依不饶:“你都不认识,为什么要生气?”
“有吗?没有啊。”贺加贝哈哈笑了几声,轻松地活动了几下,“就算有也没什么,按照我们的交情,我肯定会祝福你的。”
“祝福?”张弛又惊又疑。
“当然啊,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前任,大家都往前走,肯定会有这一天的呀,你要是有了,记得告诉我,我……”
“行了!”张弛打断她。从家里走过来,好几公里的路程,这会儿才开始觉得累,而且是一股源自身体深处的疲累,像周围浓厚的夜色一样沉重。他的呼吸也沉重起来。
两人默默站着,贺加贝敛了笑,正经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张弛也问自己,来的路上一直给自己洗脑,喜欢她并不是件丢脸的事,即便已经被甩过一次,他也可以试着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结果来了却收到这么大方的祝福,他实在无福消受,好不容易动了点主动的心思,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他说:“我来可能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抱着某一天会和你重逢的心情生活,我确实是向前看的,所以也不是非你不可……”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吗?”这回轮到贺加贝打断他。
他反问:“这些不是你想听的吗?”
她定定看了他几眼,而后大笑着:“是,是我的想听的,那我祝你永远幸福,这样满意吗?你说完没有?说完请你离开!”
然而她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就先离开了。张弛看着她的背影走到楼道口,又跑回来,脸色完全是冷漠而愤怒的:“忘了说,既然这样,我们以后没有必要再见了!画展的事也别再找我!”
她说完,跑远几步又转身,对着他几乎是大吼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张弛没有理由还不走。
贺加贝进了楼道,躲在门后,用力咬住手背。他终结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期待,他大晚上跑过来,还执意叫她下去,就是为了断了她的念想。
而她只能虚张声势地维持脸面。
是她!不想再见他的。
可是、可是……她声势这样漂亮,为什么还这样难过呢?
贺加贝往外看,张弛早就走了。她又跑出来,往小区出口方向走,果然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出了小区,进了地铁,贺加贝也跟着出了小区,进了地铁,与他相隔几节车厢坐下。地铁隧道蜿蜒曲折,地铁也跟着蜿蜒曲折,晚上的车厢空荡荡的,他颓丧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贺加贝很想过去,可他刚刚才说并不是非她不可,她现在过去又算什么。
地铁到站,张弛起身下去,贺加贝也跟着下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丝斜斜地飘落,他毫不顾忌地走在雨里,贺加贝抬手挡在额前,小心又紧张地跟着,结果路口等个红灯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又搞砸了一切,她根本不是大方的前任,她小气得要死,完全无法想象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她很想大喊他的名字,一抬头,却隐约看到报业大厦顶楼的灯光。
以前总在快下班给张弛发消息,他刚好从家里出发。等他看到顶楼灯光时,她再从楼上下来,他们能同时到门口,然后要么慢悠悠地走回来,要么一起骑着单车穿过晚风。
贺加贝顿时想到一个地址,脚步无法控制地往那里走去。心里却擂鼓似的猜想,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还住那里,他应该搬回自己家,那个有着又高又窄的楼梯的干净的老房子。
她已经进了小区,心里越发犹豫了。回想重逢以来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简直没有一样可以佐证她此刻的猜测。退一步讲,就算他还住在这里,又能说明什么呢?
不该再继续了,但双脚不停指挥,直接进了电梯,按下熟悉的楼层。在她的意志能控制自己前,电梯到了。
她简直没法不猜测,因为那扇大门上还挂着他们一起做的门牌。
贺加贝慢吞吞地挪到门口,大脑已经停止思考,她现在只知道,如果门里是张弛,那么他们的关系或许要完全反转了。如果不是他……她没想过。
她抬手摸了摸门锁,密码该不会还是她的生日吧?
贺加贝没有胆量验证,她选择了敲门,而后心里默念着,对不起,打扰了,我找错了人了。对不起,打扰了……
门开了——
张弛抱着猫站在里面。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立在当场,直到瞳瞳叫了一声。
贺加贝脱口而出:“对不起,打扰了,我找错了人。”说罢逃跑似的转身,用力揿着电梯按钮。
张弛怎么也没料到开门之后居然是她,才说了不想再见他,马上就出现在眼前。他手上一松,猫从臂弯里跳下去,眼看着就要越过门口的围栏跑出去。他大呵一声:“瞳瞳!”
正在等电梯的桐桐一怔。
他在叫她。
他以前总这样叫她。
贺加贝贪婪地回去。
张弛把猫赶回家里,看到她又回来,他也怔住了,绝情的话已经说过一遍,她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狼狈?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最后,贺加贝磕磕巴巴地说:“我是想告诉你,我的采访还缺点素材,可能要再找你约个采访。”
张弛直白地拆穿她:“你的稿子都发出来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她顿时语塞,局促地掐着手指,往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张弛却好像糊涂了:“什么时候?”
贺加贝看着他,喃喃地重复:“什么时候?”她低头想了下,“明……”
他看着她打湿的头发,衣服上被雨淋湿的斑斑点点的痕迹,还有因为冷而蜷缩起来的脚趾——她是一路跟着他回家的。她完全违背了自己的话,他因此无法克制地往某个令人欣喜的方向想。
“……那就明天吧。”她说。
张弛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把人直接拽进来。
“现在就说。”
第38章 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门已经关上,关门声犹在耳边,两人定定地站着,仿佛从那关门声里听到汽车从潮湿的路面上驶过,听到夜归的人们加快脚步,也听到细雨沿窗户滑落。他们仔细分辨着,最后听到各自的心跳声,刚刚的冲动和借口被截断在门外,只把紧张带了进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互相看着。
直到感觉额前的刘海儿戳到眼睛,贺加贝转了下手腕,张弛才松手,另一只手却直接将门反锁。锁扣的咔哒声让两人都动起来。
他脱了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拿了个新杯子去厨房清洗。贺加贝往里走了几步,在水流声中悄悄打量着房间的模样,有些变化,但变得不多。他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调整过布局,书桌换成更大的尺寸,地毯收了起来,沙发也推到墙边,空出来的地方被巨大的猫爬架占据。而它的主人此刻正挡在贺加贝面前,她刚蹲下来想逗它,它就跑开了。
张弛正好从厨房出来,差点踩到它,很严肃地叫了声“瞳瞳”。
贺加贝猛然站起来,以为他在责备自己。
张弛还没察觉到,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她却不接,用“我错了,但那又如何”的眼神看他。他反应过来后,指着猫笑道:“我在叫它。”
贺加贝放松地垂下肩:“它叫什么?”
他像没听到,只是招呼她坐下。
贺加贝没法不反复回忆他刚刚叫的那一声,心不在焉地坐到沙发上,余光又看到抱枕还是以前那几个,一瞬间心里冒出许多问题,又不敢确定它们都指向一个答案。
她捧着杯子小口喝水,眼神却追随着猫,它跑到张弛身边,被他一手捞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摸了几下脑袋,它舒服得发出呼噜声。片刻又从他膝盖上滑下来,走到她面前试探地嗅了嗅,而后跃上沙发,趴在一旁。贺加贝刚伸出手,就听张弛说“开始吧”。
她茫然地看着他。
“不是说要采访我?”
采访?她口不择言的拙劣借口。他明明都揭穿了,却还要演下去。既然如此,贺加贝也装糊涂,打开手机录音:“我想了解一下你做志愿者的经历。”
“从哪里开始说?”
“就从你怎么加入的开始吧。”
张弛想了想:“有段时间无所事事,正好看到戴老师朋友圈的内容,觉得很有意义,所以就加入了。”
“你和戴老师怎么认识的?”
“旅行中认识的。”
“什么时候的旅行?和谁去的?去哪里了?为什么去?”她一连说了好几个问题,恨不得他事无巨细全都交代了。
张弛疑惑地问:“这也是采访的一部分?”
贺加贝点点头:“当然啊,越详细越好。”
他不答,一直看着她,直看到她心慌,刚准备换个问题,他就开口道:“是毕业旅行。我一个人去了湛江,因为到车站的时候,这趟发车时间最近,所以就买了票。坐了快三十个小时的卧铺,凌晨才到。结果根本不知道干什么,看了个日出就回来了。”
毕业旅行,光听到这四个字,心头就涌上一股酸涩。贺加贝避开他的视线:“出发前没做一下攻略吗?”
张弛嗯了声,自己也觉得很可笑似的:“以前听别人说这样很酷,我心血来潮想试试。试过才知道,的确不适合我。”
这是她曾经说过的,当时满心里只想着离开,怕他起疑,才有了这么一句,三分真心,七分敷衍,她无法想象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履行了约定。贺加贝一把抓过旁边的抱枕,感觉有什么情绪快要憋不住了,因此完全没注意到他已经走近。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双鞋,她抬起头,看到他用一种难以分辨的眼神看着自己。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贺加贝没忍住:“你为什么还住这里?”
张弛也反问她:“那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我散步散到这里。”
“散到别人家里?”
她又问一遍:“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还住这里?”
张弛别开眼:“住习惯了,而且搬家很麻烦,我东西又多。”
“把我的东西扔掉,不就空出来很多地方了?”
“我说过没时间处理,也不知道哪些该扔,只好先留着。”
“那你见到我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叫我来呢?”
这完全是埋怨的语气了,她还固执地看着他,好像是他白白错失了那么多和好的机会似的。张弛无奈地提醒:“讲讲道理吧。是我,被你甩了,你还要我一见到你就主动求复合吗?”他笑了下,“我多少也是有点自尊心的。”
贺加贝一下子丧气了,委屈地看着他,叫他觉得刚刚的话狠心了些,尴尬地拿起杯子想再去接点水,然而他一动,她便揪住他的衣角,脑袋慢慢倚到他身前。张弛屏着呼吸不敢动。房间里渐渐响起小声的啜泣,他犹豫了下,抬手摸摸她的头,她反而哇一声大哭起来。
瞳瞳被这动静吓醒,伸出爪子拍拍她,无果,于是退后看向张弛。可她一哭,他也没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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