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贺加贝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我那时候……我们总是吵架,孟玥也离开我……还有邹牧,他说我只是凑人头留下的……所有的事都和我想的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弛蹲下来,用手背帮她擦眼泪:“你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选择和我分手?”他的声音和动作都很温柔,但说出的话却令人心痛。
贺加贝的哭声止住了,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掉,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理由在他面前委屈。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生气吗?”
他摇摇头。这么久了,终于知道被分手的原因,一度以为是什么难言的理由,没想到他其实早就知道原委。那时抱着她安慰她时,只为她又肯亲近自己而开心,并没细想过她承受着多少压力和委屈。
张弛把她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我知道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你当然可以选择分手,但我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不可以!”贺加贝拼命摇头。
他反而笑了,觉得她胡闹似的:“不能这么霸道吧?你的采访要避开我,你怕麻烦我,还要跟我做朋友,你根本就是不想再见到我,我还要腆着脸出现干什么呢?”
“你胡说!明明是你先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以为你全都放下了。我才怕你再也不想见到我,所以只敢打着朋友的幌子接近你。”
贺加贝泪眼汪汪的,看什么也都泪眼汪汪的,她看张弛,觉得他的眼睛里也盛了很多泪水似的。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又觉得怎么也解释不清楚,因此更委屈了:“可是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还主动约你吃饭,陪你去看场地,我要是不想见到你,干嘛做这些!”
“那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去找你?你还很大方地要把我拱手送人……”
“我没有!”贺加贝直接抱住他,“我们好傻!”
张弛整个人被撞得一晃,紧接着更用力地抱紧她,好像两片相连的拼图,终于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她的脸埋在他颈窝里,他的手重重地抚着她的后背,拥抱是特效药,将彼此不安的心拽下来,心跳隔着衣服仿佛同频了。
真的好傻,互相试探了那么久,都误以为对方毫不怀念过去,险些又要错过了。
她更放肆地哭诉:“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就想这样了,一直忍到今天,实在忍不下去了。我好怕你真的喜欢上别人……”
“不是说会祝福我吗?”
“我才不会祝福你!”贺加贝已经没了刚刚的委屈和谨慎,现在完全是命令式的口吻,“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喜欢别人。”
张弛忍不住笑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她也笑了:“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就这样靠在一起,谁都没说话,错过的那些时间仿佛正慢慢流转回来。贺加贝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张弛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也受了很多委屈。”
只这这一句,她便安静下来,只剩眼泪更剧烈地流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张弛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来,搂着她接了个电话,贺加贝只听到他说“嗯……是……和我在一起”,等挂断,才知道是孟元正。
她直起身,好奇地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弛也不知道:“他催我送你回去呢,很晚了,是该回去了。”
她哭懵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张弛拉着进了卫生间,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狼狈得很,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泪痕干在脸上,头发也乱糟糟的。她打开龙头洗脸,张弛就倚在门边看她。贺加贝从镜子里看到他一直笑着,忽然不好意思了,微微瞪了他一眼。可他还是笑着,因为除了笑,完全做不出别的反应。
等她收拾完出来,他还是那副样子站在那里,一下子让她想起以前一起出门,她磨磨蹭蹭的不着急,他也不催,只是站在门口看她,直看得她不好意思,自觉加快速度。之前只能靠回忆重温,现在这一幕切切实实地重现了。
贺加贝走到他面前:“我好了,走吧。”
张弛却没动,视线落在她脚上:“不冷吗?”
她低头看了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光哭得狼狈,穿得也很狼狈,松松垮垮的居家服,造型夸张的拖鞋,鞋前头还有因为下雨而沾上的泥渍。她的脚趾尴尬地张开,又尴尬地抓起来。
张弛示意她坐下等会儿,拿了袜子和厚外套过来,又蹲下来,先用湿巾擦干净脚,然后才给她套上厚袜子。
猫也在一旁好奇地打转。
贺加贝问:“它到底叫什么?”
“瞳瞳。”张弛还特意说明是瞳孔的瞳。
她念了一遍,笑起来:“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眼睛很漂亮。”
“是吗?”贺加贝弯腰抱起瞳瞳,仔细看了几眼,而后狡黠地问,“和我的名字一样,你到底是在叫它,还是在叫我?”
张弛低头笑着,含糊其辞:“都是啊。”
“可你不是不喜欢猫的吗?”
“瞳瞳是瞳瞳,猫是猫,它们不一样。”
贺加贝切了一声:“这是猫舍买的吗?还是领养的?”
张弛看她一眼:“你没认出来?”
刚止住的泪意又控制不住了。贺加贝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儿,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遗憾,可她同时也觉得庆幸,和时间的一场豪赌,他们险胜。
张弛穿好袜子站起来,就见她深深地看着自己。他收拾好回来,她仍这样看着自己。
“怎么了?”
“其实我去看过你的毕业展,可惜没人跟我讲,我也没看懂。”
“我经常去爬山的,但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你。你为什么不去啊?”
张弛看到她的眼泪又滑下来,用指腹蹭掉:“我现在很少去了,因为要做志愿者,事情很多,也没什么时间。”
“我有一次去你家找你了,到了门口又不敢下车,其实下来也没什么,我不知道你还住在这里。”
“还有……”
要是早一点遇到,是不是遗憾就可以少一点。
张弛拿起外套裹住她,截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好了桐桐,别再想了,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贺加贝却紧抓住他的手,脱口而出:“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既然没有不可协调的矛盾,也没有耿耿于怀的误会,既然彼此还念念不忘,她觉得答案是理所当然的。但好一会儿,张弛都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叫她瞬间紧张起来。
她手上松了些,心也一点点往下坠:“你……不想吗?”
张弛用力反握住:“你认真考虑过吗?”
贺加贝答不上来。
张弛替她答了:“上一次,你说我们并没有真正了解,就仓促地在一起了,所以分手是必然的。现在我们中间又隔了好几年,而且这几年的时间并不是暂停了,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彼此可能更不了解了,你确定我们要这么快就在一起吗?”
她沉默着,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她的冲动先于理智,而他的冷静多于热情。
张弛继续道:“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下。说我心有余悸也好,说我胆小也好,总之,我可不想再被甩一次了。”
她低声道:“你以前没有和我说这么清楚过,总是模模糊糊的要我猜。”
“我就当这句是在夸奖我这几年进步了吧。”
他特意说得很轻松,贺加贝终于被逗笑:“我劝你口气不要太大,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你小心我转头就和别人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只能勉强在口头上祝福你一下。”
过去的感情能否恢复?这必须经过检验。但相爱的人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互相试探。
贺加贝伸出手:“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张弛笑着拉起她,顺势抱住:“好。”
出租车行驶在细密的雨幕里,车窗上雨滴汇聚起来,每一个水滴里有一盏昏黄的路灯。贺加贝看着窗外,张弛坐在另一侧,他们都没说话,但彼此的气息萦绕在身边,一想到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笑脸,就觉得十分幸福。
车停在小区门口。
张弛把伞递给她,又给她拉上外套的拉链,见她还是不走:“还有什么事吗?”
贺加贝举着伞越过他的头顶,一直看着他。
原本觉得在她想清楚之前,不该有太亲密的举动,但这念头仅限于想想,他实在忍不住不靠近她。张弛亲了下她的额头:“快回去吧。”
天上下着绵白糖一样的细雨,路灯将黑夜斜切成两部分,贺加贝就站在那道亮光中,撑着伞回头看他。他挥挥手,她也挥挥手,转身走进黑暗里。
过了会儿,手机震了下,贺加贝发来两条消息,第一条报告自己到家了。第二条说,我这个月都没睡好。
张弛正要回,她又发来第三条:但今天晚上一定好梦。
“因为太开心,所以失眠了。好不容易睡着,闹钟就响了。”
贺加贝靠着地铁扶手打了个哈欠,传染似的,电话那头,张弛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她不禁笑起来:“你也没睡好?”
“熬夜画画了。”
“干嘛熬夜画?”
他懒懒地嗯了声:“灵感突然爆发。”
贺加贝的脸蓦地一红,幸而到站的播报响起,紧接着停车、开门、再关门、启动……稍微安静些,才听到张弛在说话。
“这么早出门,今天工作很忙吗?”
“有两个采访。”她有点抱怨地回答,心想早知道应该错开安排,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了。
“我今天要接着昨晚继续画,下午还要去找戴老师……”
他的声音夹杂在地铁的杂音中,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里。回想昨天这个时候,还在为他的捉摸不透感到困扰。贺加贝忽然感慨:“真好。”
张弛一愣:“什么真好?”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说一下。”
他那头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饱含笑意:“嗯,我也觉得真好。”
他肯定听懂了。贺加贝轻声叫他的名字,他也轻声应着。人声嘈杂的早高峰,两人却说着悄悄话。贺加贝环顾四周,脑袋低下来,心不在焉地用指甲刮着帆布包上的图案,想找个安静的间隙和他说话,但各种杂音连续不断,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干脆放弃不说了。
这感觉真奇妙,她渐渐从杂音里分辨出有小孩在背古诗、有人在接电话、还有游戏的音效……虽然完全听不到张弛的声音,但想到他在电话那头和自己一样,无聊又专心地听着这些杂音,又觉得他好像就在身边。他们真的还需要再了解吗?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真好啊,一早上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真好啊,喜欢的工作、知心的朋友,父母,还有他,所有她爱的和爱她的,全都围绕在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时刻了。
贺加贝沉浸地想着,直到张弛提醒:“你没有坐过站吧?”
“怎么可能?”她悠闲地抬头,眯着眼看了看显示屏,猛地站起来,“啊!真的坐过了!”
直到下午,张弛想到这件事,仍觉得好笑。
戴同知说到一半停下:“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他回过神,捏了下自己笑酸的脸。
戴同知摇摇头:“让我猜猜,和桐桐和好了?”
张弛不自觉又笑起来:”算是吧。”她平和而温柔,给人的感觉像家里的长辈,比如奶奶或者外婆,他很愿意和她聊天。
戴同知喝了口水,示意他说说看。
“我们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并且这次想先好好了解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在一起。”
“了解什么呢?”
张弛却卡壳了,他看着她,叹了口气:“我觉得,可能是我需要了解自己。”
说开的时候,自然很激动,送她回来后,满脑子都是她撑着伞在路灯下挥手再见的样子,然而那样子慢慢淡下去,后悔的想法却一点点占据了他的内心。
上回在一起时,他让她流了那么多眼泪。尽管戴同知曾经劝慰他,那些眼泪不一定是因为他才流,他把太多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但他没法不这么想。分手后也觉得早晚会有这一天,他拖累了她,她本该更开心。
张弛花了很多时间从那场失败的恋爱中吸取教训,最开始埋怨她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直到某天,互助小组成员向他表示感谢,这当然不只一次,他照例下意识否认,却在那一次忽然意识到,实际上,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也不值得被喜欢。
他试着为这样的想法回溯源头,不可避免地想到年幼时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想到自己为了平息争吵,学着观察他们的脸色,并小心地判断怎么做才不会引燃战火。也想到逢年过节,被踢皮球似的在两个家之间来来回回。他得找个理由,让自己从这些事中解脱出来。
或许是出生得太早了,父母那时候太年轻,又刚结婚,两个大孩子本来应该先享受生活,结果却冒出个小小孩,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同样在二十几岁,他连一段恋爱都处理不好。而他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了,要处理工作、生活中的各种琐事,还要养一个不省心的小孩,焦头烂额的情形可想而知。人一烦躁,难免会吵架,吵得多了,离婚也是可以理解的。
戴同知感到匪夷所思:“你又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那是他们的课题,不需要给他们找理由。”
张弛想了想,觉得并非如此,因为他在理解的同时,也很埋怨他们,为什么要把战火波及到无辜的他身上?有时看到他们各自的新家庭,他会疑惑,你们各自就这样翻篇了吗?看到天真无邪的妹妹,他甚至可耻地嫉妒着,难道他是个试错品?
他不得不承认:“戴老师,我其实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记忆中,我们一家三口有过一段很温馨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从哪天起,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都无法释怀。我告诉自己他们也很不容易,这样会让我更容易接受这件事。”
戴同知问:“如果事实和你的理由不一样呢?”
“没关系,我既然接受了,就放下了。”
“所以你的父母对你影响还是蛮大的。”
他看似坦诚地点点头:“它确实影响了我。”紧接着又开始找理由,“但我也觉得不应该把所有的事都归咎于和他们的关系,至少成年后,我可以独立思考和判断,应该要学会自洽。”
戴同知听着听着就笑了:“别的不说,你的父母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张弛张弛,亦张亦弛,这是在叫你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这是个漫长的、需要学习的过程,他还没准备好,贺加贝就出现了。他虽然已经能清楚地认识到性格中糟糕的那部分,犹豫、纠结、矛盾、拧巴……却还没有好的办法解决它们。
张弛叹气道:“我不确定能比上次做得更好。说实话,我说要再好好了解一下,八成是下意识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
“但是能认识到已经很不错了。要允许自己有缺点,也要允许别人有缺点。”戴同知说,“再说了,桐桐会有自己的判断。”
张弛想着她的话,回家的电梯上,给贺加贝发消息,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她回了个摇头的表情。
“那……”这行字还没打完字,电梯就到了,外卖小哥进来,张弛出去,刚刚说没空的人站在门口,正拿吸管扎开奶茶。他满心的纠结在看到她时,只剩开心。他更觉得自己好笑了,她在眼前时,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贺加贝是采访完直接过来的,原本要进去,想了想还是等在门口。他不是觉得自己不够明显吗,那就明显一点好了,让他愧疚地看看自己又累又饿地等了多久,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只看到了她悠哉悠哉地点了外卖玩手机。
张弛慢慢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贺加贝镇定吸了几口奶茶:“我不知道密码。”
他难以置信地笑了下:“你在开玩笑吗?”
她点点头:“本来就是啊,你又没告诉我。”
张弛无奈地倚着墙,歪头看她。她想笑,咬着吸管忍住。他倒先笑起来,催促道:“快开门。”
贺加贝演不下去了,转过身一边输密码一边嘟囔:“密码还是要经常换的,万一被别人猜到溜进来怎么办?”
张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身后,毫不掩饰地揶揄她:“可是知道的人也没进来啊。”
她气得在他背后狠狠瞪了一眼。
一进去,瞳瞳就蹿出来迎接他们,被贺加贝眼疾手快捞起来,用力亲了几口。张弛把她的包和外卖拿进来放好,回头见她窝在沙发上,瞳瞳则惬意地趴在她腿上享受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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