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肃儿太厉害,还是祖宗太……咳!
官家到底还是老实人,没敢嘀咕太久。他命令起内侍:“你们把这些钱分予两半,一份充入国库,另一半充入朕之私库。”
其实,蜂窝煤的买卖是以皇家的私人名义,就算完全充入私库,满朝文武也无甚可指摘。但官家寻思着,肃儿不是贪财之人,未必乐见这种情况。
至于私库的部分,官家也不打算私用。前些年,皇庄上下听从肃儿的种满了棉花,赚来的钱足以让仁宗再挥霍二十年。
他在垂拱殿的小会上宣布:“朕欲将这一部分私库之钱换成粮食、布帛,换完之后往北边运过去,给太子花用。”
“太子殿下……花什么用?”
仁宗一笑:“自然是收买人心之用。”
如果说“军事”“武力”数值是大宋的附加题、奥数题、那么“德政”“仁政”就是宋朝君主的必修课。攻打云州这一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度过,剩下就需要安抚云州百姓的人心了。
这一步,狄青和扶苏的军队已经在做。但谁会嫌好吃好穿的多?
仁宗相信,待到明年春暖花开,辽帝喘过气来想要重新谋夺云州之时。那里,会已经变成他们大宋的囊中之物。
因官家的一道命令,枢密院上下又开始急速运转,齿轮磨蹭得咔咔作响。官家掏的钱数目不小,足够采购完汴京三分之一的棉布、麻布等物。摆在范仲淹等人的难题不是如何买,而是如何买完不使布价上涨,影响百姓的生活。
这可是个无比棘手的问题,难坏了汇集了这个国家最多政治精英的枢密院。然而,他们虽眼底含着愁苦,嘴角却是上扬微笑的。因为收购来布匹的用途,他们甘之如饴。
“不若从江南收买,那处的布料更多,质量也比汴京要好。”
“从江南,何如从川南?”
“还不如依照殿下昔日设定指导定价,一劳永逸了事。”
“你这主意却不妥……”
主事者的范仲淹听了一天辩论,心下却已有了计较,挥挥手散会了。他趁着昏暗的天色,出了枢密院的大门准备归家。
冬日就这点儿不好,天黑得太早了,明明还是下午时分,太阳已然下坠。但思及这冬日让他们收了云州,范仲淹又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范大人,范相公。”
突然从角落窜出一个人影,把范仲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哦,是他认识的人。殿下和他儿子共同的友人,苏轼。也是当年“神童榜”的得名缘由之一。
他的手冻得发红,看样子在枢密院门前等了许久。范仲淹疑心他是来等自己的。
“你有何事?”
对少年英才,范仲淹向来是宽容的。
苏轼抿了下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许久未见殿下,不知您能否帮我转交于他。”
见范仲淹抬手似要拒绝,他连忙急道:“我知晓殿下他,殿下他在……”
他做了个口型。
“……但我十分担心于他,想知道他近况可好,才特地来拜托相公您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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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日六DAY5!夸我![撒花][撒花][撒花]
范仲淹的眉头一蹙。
关于太子殿下的下落堪称国之机密。汴京城中知晓之人不超过一掌之数, 还都被官家严下过封口令的,不会轻易泄露。
苏轼虽然是太子殿下之友,但年仅十三, 品级也不够参与国家之核心机要。料想官家也不会多此一举, 特意告知于他。
所以……
“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轼见范仲淹张口不是拒绝,而是询问, 心中顿时一喜。但他还是表面稳重地答道:“是学生自己猜出来的。”
他洋洋洒洒从最初的疑点说起, 再到宫中派人送来蜂窝煤、并请他写推广文,最后到《求知报》上四篇文章的内容, 一点点抽丝剥茧, 分析出了太子殿下的去处。
范仲淹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是有人泄密。而且推理出正解的条件极为苛刻, 非得是与太子殿下极为熟稔, 且参与经受过部分北伐事务之人。
有这个条件的,目前来看, 除了苏轼和他儿子范纯仁外,再找不出第三人。
那就好。太子的安危保住了。
范仲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再看向苏轼时的神情也变得和煦:“你做得很好, 就算猜出来亦要守口如瓶, 就算是对父母亲人,亦不可轻易透露。”
范仲淹自己也是这样做的。对范纯仁他一个字儿都没说。
苏轼乖乖地回答:“本该如此。我父对此已不知情。我从未向他提起过半句。”
“至于你的这封信能不能送到殿下的手中,也不是老夫说得算。”范仲淹虽然嘴上表达了推据, 手却伸出来接过, 将它收入怀中。
苏轼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光芒:“您愿意、您愿意……”
“老夫充其量帮你问一问, 最终还要看官家的意思。”
第二日,这封信送到了官家桌案前。和铜板折算成钱布的方案一起。它被官家饶有兴致地拿起来,拨了一把信封口, 是粘住的:“这是苏轼那孩子的信?给肃儿的?”
“回官家的话,正是。”
范仲淹一五一十把苏轼送信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后,就默不作声,把裁决的权力交给了身前的万人之上。
官家听完后,捋着胡须感怀不已:“能得一关切他之知己,亦是肃儿人生之一大幸事啊!”
“罢了罢了,反正这次要往云州送的物资也不少,一封信不费什么运力。苏轼想写信,就给他捎上吧。”
范仲淹深深地看了官家一眼:“您居然同意了。”
仁宗疑道:“朕为何要不同意?”
“而且,肃儿一人孤身北去他国之境,远离父母亲朋,心中难免惶恐不安。能让他看看友人的字迹,知晓千里之外有人牵挂自己,也可聊以慰藉——范卿,你敢保证,你递给朕这封信的时候,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范仲淹:“……”
范仲淹:“…………”
居然,心思被官家完全看透了!
仁宗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交出来吧——别跟朕说,你没给肃儿写信。”
范仲淹默默地从袖袋掏出一封信。
“这才对,范卿,你可是他师父!”
两封搭顺风车的私人信件,跟随着钱粮无数被运进云州时,扶苏正在忙得团团转。官家等人料想中的“孤身入北”“凄清寂寥”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本来就是嘛,在扶苏两辈子的观点里,云州都是华夏的固有领土。什么“入北”?那叫去北方出了个差!
想念亲朋家人也有一点儿吧,但也有限。因为他现在实在太忙了!酝酿个人情绪只有在睡前才能挤出一点时间,还没酝酿多久呢,就又被困意一脚踹进了黑甜梦乡里。
自从蜂窝煤日产一百零三块之后,扶苏就下令让士兵们敞开了臂膀建厂房。黄泥塘被挖得近乎见底,连片的厂房拔地而起,许多人里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烟囱喷吐日夜不歇。
蜂窝煤本身,也像流水般产了出来。
但他们刚出现就很快被瓜分掉了。扶苏也是没有办法,因他下令用一筐煤换一筐土豆,于是本村的、隔壁村的、隔壁镇的……凡是听到传闻的都来一探究竟,然后抱着一箩筐的土豆意满而归。
他们收获满满地回去之后,再向自己的乡亲们宣传一遭,于是越来越多人涌向了扶苏所在的村庄。须知在云州,煤炭矿场不是仅仅一个村庄有,石炭更不是稀罕之物,换来的土豆却够全家人十日的温饱。
这买卖简直太合算了!
但这样下去,问题很快出现——扶苏带来的土豆快不够了。
五百人精兵,还都在干夯房子团煤球之类的的力气活,一顿饭消耗的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扶苏当然不能亏待他们,留下了足数的土豆后,看着库存只好更改现行的规则。
一筐石炭,换半筐蜂窝煤。
按照发热效率来算,蜂窝煤的效率是普通煤炭的三倍。算起来还是村民更赚,但扶苏代表的大宋这边也能结余许多,属于双赢局面。
但听说奖励不是土豆后,许多人就兴致缺缺,不愿意再来了。但也有换过一次蜂窝煤的村民,觉得这玩意儿十分好使,比石炭好用多了。原料和产出的比例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但扶苏却觉得不满足。
吴家村稳定了是好事一桩,但云州又不止一个吴家村有煤炭。他想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发掘矿场、盖立新的蜂窝煤的厂房。可惜土豆的数量不够,对外地的百姓没有吸引力,新地图就开发不了。
所以,大宋送来的这一车物资,就成了雪中送炭之物。
当扶苏看到一整车的布料时,乌莹莹的眼睛正在发光,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仿佛无数个蜂窝煤厂房再对他招手。
“这是官家……给我的?”
他一个个地咬着字,向来使确认:“都是给我的,不,应该说是给云州的?”
“没错,殿下,您已经问了三遍了。”
负责押送物资的,也是扶苏的老熟人了。从国子监时代就一直跟在他左右忙前忙后,导致跟他和官家都十分熟悉的内侍怀吉。这一回,负责南北物资押送时,官家立刻就想起了怀吉,觉得让他来押送最合适。
“太好了!”扶苏一边差点跳起来,一边拍了几下怀吉的肩膀:“怀吉,我就知道,你起了个好名字,你一来我就会等到好运的。”
即使是唯物主义者,遇到“久旱逢甘霖”之事也会忍不住迷信一下的。
怀吉抿着嘴,腼腆一笑。
他比扶苏年长三岁,现下实岁十一。寻常男子在这时会遇见所谓“青春期”,长痘、变声、遭遇许许多多的尴尬。但他因身体之故全然没有相关烦恼,唯独身子开始抽条了,整个人清伶伶的,冠玉般的面孔等比例放大,依稀可见未来美男子的轮廓。
扶苏端详了片刻,不太高兴地瘪了下嘴:未来的妙悟因梁怀吉与夫君闹翻,倘若当事人是这张脸,也很有说服力了。
“对了,妙悟近来如何?”
梁怀吉懵然抬头,瞪大了眼睛:“小的近来未曾见过大公主殿下。”
他原本是妙悟的人,但自从充当了国子监信使之后,所属单位就成了官家的福宁殿。后面更经常被官家派着,在他和太子殿下之间传话。和公主之间的交集渐渐少了。
梁怀吉心思玲珑,很快意识到扶苏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虞因为什么。他悄悄后退了半步,语气张皇道:“小的近一月来,都未曾见过公主殿下之尊容。不能回答殿下的问题,请殿下恕罪。”
扶苏:“……”
等等——我不是那意思啊——
他苦瓜着一张白乎乎的脸,张了张小嘴,只感觉自己解释不清了:总不能说怀吉你误会了,我支持你和公主搞到一起去吧?那像什么话啊?
场面竟一时被架住了。
还是怀吉善解人意,从怀中郑重地掏出几封信来:“此乃太子殿下之师友来信,请您慢慢看,小的盯着他们清点物资去了。”
扶苏手中捏着信,只能看到怀吉匆匆的背影。他低下头来,信上署着的几个名字让他郁闷的心情稍稍纾解。
官家。范相公。还有苏轼。
等等,苏轼怎么在?
按理说,他不该知道自己身在云州啊,怎么来信了?
扶苏拆信的手蠢蠢欲动,试图撕开火漆一探究竟。但毕竟公在私前,万一官家和师父的信中有国事呢?还是先看他们的好了。
他先拆了官家的信,从信封里抖了抖,展开了薄薄的一页纸。
信中没什么别的内容,主要是称赞他蜂窝煤的营销技术高超……不,这点内容已经很要命了!官家小时候就喜欢夸他,后来知道他不喜欢后就背着他跟别人夸他。
这一次,不是面对面对话,官家干脆就敞开了火力,夸得无比肉麻。大的方面,什么“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没有肃儿你大宋都不知道怎么办”云云。具体点儿呢,说他售卖蜂窝煤的策略“仰观宇宙之大、洞彻人心之微”“如同灯下观人,仿佛月里寻针”……看的扶苏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然,最后也有叮嘱他的关切之语:要好好吃穿,在外面可以享受奢靡一点,不能委屈了自己。要是肃儿你委屈了自己,我和你娘娘在汴京都吃不好谁不好云云。
单看最后一段还好。但结合整一张信纸,扶苏读完后怀疑自己受到了什么精神攻击。
他神色恹恹地撕开了范仲淹的信。范相公呢,应该不至于太浮夸吧?
幸好幸好,果然没有。
范仲淹的大部分内容是在跟他算经济账,出兵花了多少军费,卖蜂窝煤进账几何,又有多少资源物资被送到云州来。最终得出结论,只要烧出多少块蜂窝煤,就能平掉攻打云州的仗。
甚至只要超过这个块数,他们大宋纳入云州一事,除了领土往北边扩张了一大截,连经济上也是纯的正收益!
太子殿下,您加油吧!
扶苏顿时升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在心中算了下那个数目,只要厂房全部建好投入使用,再过上个……七天,就能达到范仲淹估算的目标。
好了,这下再不加足马力真不行了。
顺便一提,扶苏再看了看官家的信,上面没有一丝国事的痕迹,只有家事和彩虹屁。他怀疑官家提前就写信的内容和范仲淹通过气儿,一个提国事鞭策他,一个用彩虹屁激励他(虽然他并不需要),两相得宜。
那苏轼又会写什么呢?
经过前面两个人的洗礼,扶苏撕信的动作竟然沾染上了一丝忐忑。以苏轼的天马行空、横行无忌,既然猜测出他真身在云州,说不定要写出多不得了的话呢。
但扶苏又猜错了。
这封信写得很正常,很情真意切,正常得都有点儿……不像苏轼了。扶苏刚看了两行,还翻回信封确认了一下署名没错。
苏轼先写了自己推理出扶苏在云州的全过程。朝廷北伐、关键主导者却不在场。宫中以太子的名义派人送来北方特产,范相公又写了关于云州的文章。
再说了,蜂窝煤那么新颖神奇的造物,除了太子殿下你,还能是谁的手笔啊?
扶苏看到这句话,耳朵有点红。
旋即就是和苏轼画风截然不同的絮絮叨叨:云州现在冷不冷呢?有了蜂窝煤烧着,想来至少屋子内是不会冷的吧?云州那边的民风如何?好客吗?凶悍吗?本地人对你这个大宋的太子态度好吗?还觉得自己是汉人吗?
关切之语说了一大堆,苏轼又提及了许多自己的事情:关于他如何智斗上峰王安石,又说服传奇审查员司马光,才让自己关于蜂窝煤的软文出现在《求知报》专栏里的,蜂窝煤能卖得这么好,说有我的一份功劳不过分吧?
看到这里,扶苏方才知道,原来蜂窝煤卖得那么好是官家请人写了软文!不愧是知子莫若父,和他想得一模一样。
苏轼接下来又写道:近来朝廷关切的全是北伐之事,还算安静。我也有功夫梳理自己的家事了。你还记得我的阿姊吗?就是要嫁给我娘家程表哥的那一位,
阿爹说她明年就及笄,可以考虑出嫁了。但我听殿下你的话,想让她晚一些出嫁,然后邀请她来汴京玩一圈,再回眉山去嫁人。怎么也要在出嫁之前捞个够本再回吧?
我阿爹原本还不同意,还是我搬出殿下你的名字,说你对大公主就是这个打算,他才松口的。
如果说原本扶苏还是感动,动容于苏轼对他的关心之意,但看到最后一段,神情已经变得惊恐:不是,怎么这么快!?
他还记得,当初说到苏轼这个姐姐,也只说了刚定亲。怎么才过了五年,就待字闺中,马上要出嫁了?
后年及笄,也就是今年才十三岁。扶苏牙酸了一下:十三岁啊,在现代还是刚上初一的小女孩,但在早婚成为风俗的后代,已经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准新娘了。
如果是别人,扶苏会劝她珍重身体、嫁娶自由的话,那么苏轼的亲姐姐的婚事,他是决计要阻拦的了,就算沾染上因果也在所不惜——历史上的苏家阿姊,可是嫁到了程家后,被婆家兼姨家人折磨得不轻,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就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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