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子会服从既定的命运或是走上父亲的旧路?
李霁开的目光投向黑沉沉的窗外,悠悠然地道:“你说,无论是战还是和,盛京会怎么安置你我?”
秦时风笑,“不是你我,而是你。征北大将军。”
李霁开以手支着下颌,往前探了探身子,看着他的眼睛,“红楼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仅仅是保家卫国,或者是赡养当年的病残将士,你说他们图什么呢?”
秦时风神色不变,道:“你以为呢?”
李霁开移开目光,语气平淡,道:“只要红楼不与我为敌,我不会容不下一个杀手组织。毕竟,有江湖的地方便免不了杀戮。只不过,”她轻笑一声,“我不喜欢被人牵着走,也不希望仰人鼻息。”
秦时风心头一跳,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李霁开道:“听说盛京有座通天塔,是上古东华和凤兮的遗迹,也是盛京最高的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春色三分的《至尊毒后》)
空气像是凝滞住了。好久,秦时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将军所愿,秦某愿为将军前驱,虽万死而不辞。”
李霁开笑,明媚地,却带了冷意,“那么你的义父,你的红楼呢?”
秦时风也笑,“那你呢?比如偁王,比如高大人。”
两人相视一刻,忽然大笑,虽各有心思,却自有一番豪情壮志激荡在胸。
李霁开本就聪敏过人,心有七窍。在鹤嘴镇的时候她愿意安心做她的李阿开,只求温饱平安,然而,命运却如齿轮般将她推到了这个时代的最前沿,也是最危险的境地。
如今的她得了神卷天书,经历了战场的洗礼,已经脱胎换骨,非昔日吴下阿蒙。
无论两国将来是战还是和,她的女儿身,还有这个原主的真实身份都会引起朝堂的地动山摇。
鸟尽良弓藏走狗烹,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她不是也不会再做第二个靖北王。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所谓君权臣纲对她没有任何约束。
秦时风也是。
送走了秦时风,她默默地坐了会儿,推开了窗户跳了出去。
那个人站在轩窗下很长时间了,即使身上裹着裘衣还是忍不住冻得来回走动,偏偏又不敢出声。
“嗨!”李霁开扬眉招呼。
高朗抬眼看过来,先是一喜,再就是不好意思,“我,我打扰你了?”
李霁开摇头,微微笑着,“你来了很久,为什么不进来?”
高朗颇有点委屈地,道:“我怕你处理公务,还有那个那个……”他想起宗曜那带着刀子似的眼神就觉得压力颇大,还有点不甘。明明自己才是阿开的最好的朋友。
想到这,他又盯着李霁开的脸仔细看,想要确定,“阿开,真的是你么?我……”
李霁开上前,下意识地抬手,对方自发地矮下了身子。她楞了一瞬,大笑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是阿朗知我!阿朗,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忘了?”
“我当然没有忘!”高朗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阿开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三年分离,在李霁开面前他依然还是那个铁憨憨。
他道:“阿开,你快和我说说你怎么会成为大将军,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我老是觉得像是做梦似的……”
“我啊,说起来就多了,你不是说过嘛,我就是最能干的那个……”
“那是那是,阿开是谁啊……”
两人絮絮叨叨着,并肩走到前面的暖阁里。
里面火炉暖暖的,矮几上温了酒菜。
灯光、炉火透过厚厚的围毡漏出来,是雪光中一簇被拢在手心的温暖。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阴影里,宗曜面无表情地看着,全身笼着肃杀的气息。
十三等隐匿在暗中,屏息凝气,恨不得遁得远远的。
半晌,对方移步进了自己的院落,进了房间,他伫立在黑暗中好久都没有动。
“主子,”十三低头递上一个小折子,小声地,“盛京密报。”
宗曜展开随意地浏览一遍,嘴角露出冷笑,“那帮人按捺不住了,本王不过几日没上朝,便动了这样那样的心思。真是可恨可恶至极!”
十三道:“世子传话,请王爷尽快回京,说太子的意思有点不明……”
宗曜出了会儿神,道:“你说人心怎么这么容易变呢?这些年凡是太子需要的,本王从来不加以置喙。这些年啊,本王一直记得当年的承诺,以为他也一直记得。”
他自嘲地一笑,“和世子说,静观其变。”随手将密信扔到火盆里。
“是。”
十三迟疑了下,又道:“暗卫截了一封密信,是大将军的。”
“说了什么?”宗曜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信上说,如果大将军想要知道靖北王当年通敌的真相,请到玉都见一个人。”
宗曜勃然色变,拿过那张密信仔细看了又看,半晌,森然道:“处理干净了。”
“是。”
“还有,抓来的那几个北戎兵好好看着,我另有他用。”
“是。”
宗曜微抿着唇,幽暗中眸底像是燃了一簇火。
阿开,三年前你我承诺:我掌朝堂,你定北疆。
为了这个承诺,我走上我最不愿意走的那条路,一路鲜血一路搏杀,已经变得不再是我。但是我不后悔,这个世上,唯有你才是我最想护着的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却也不会让你成为靖北王第二!
北戎玉都。
时值冬日,环绕都城的山顶上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寒风凛冽,来往的人并不多。这几日,黑水城战败的消息像是一团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似乎十多年前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天朝靖北王又出现在战场,下一刻便是修罗降世。
是战是和,很多人一边暗自揣摩着上位者的意思,一边惴惴然不知所措。
玉都的西山上却一如平日的安静,从山顶引下的温泉贯穿整个井樾宫,气候的温暖。宫内外的树木因为温泉的滋养,长得郁郁葱葱。
早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落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飞舞。
一个穿着单裳的女子正坐在矮榻上,低头认真地缝制着一件衣服。她长长的头发半披散着,有一半都是花白。
她的脸色苍白而削瘦,不过五官却出奇得美丽。
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儿,拎起衣裳的一角对着阳光仔细看了又看,摇摇头嘟哝了句,便拆了重做,做了又拆。
当她抬起胳膊时,衣袖落到肘弯里,细白得可见青色血管,而上面深的,浅的,都是伤痕,有的像是刀划,有的像是其他不明的锐器所致,一道叠着一道,狰狞可怕。
一个侍女走进来,道:“长公主,该吃早膳了。”
她头也不抬,“衣服还没有做好呢。你知道阿满那个孩子顽皮,总是弄破衣服,我得给他多做几件。还有啊,我答应给同哥做的长袍也没有做好。”她眉头轻蹙,颇有些苦恼地,“明明他有了好几件了,还跟阿满抢。哎,你说怎么办才好呢?”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眉间嘴角都是笑意。
侍女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近前,一边从她的手里抽走衣服,一边哄道:“小主子现在不顽皮了,不会再把衣服弄破。”
“阿满说了?”
“是,小主子说了。小主子还说,长公主要好好吃饭睡觉,以后给他做好多新衣服。”她扶着长公主往桌子边去。
长公主楞了片刻,突然道:“你骗我!”她一把扯过那衣服用力地撕扯着,“你骗我!阿满不会再穿我做的衣服,她恨我!她恨我!”她像是发了疯般又撕又咬。
“长公主!”侍女大惊失色,忙抱住她,防止她伤害自己。
岂料对方力气大得出奇,一把推开她,双目赤红,转了一圈,一头扑到桌子前,抓起筷子狠狠地向自己的眼睛插去。
“长公主!”
“姑姑!”叮的一声,长公主举着筷子的手哆嗦了下,筷子掉了下来。她像是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两眼翻白,软软地倒了下去。
昊阳一步跨了进来,正好将她接在怀里,“姑姑!”
她眼神迷惘,盯着他看了会儿,像是清醒过来,伸手摸上他的脸,喃喃道:“阿阳,是阿阳啊,你回来了?”
“是,姑姑,我回来了。”昊阳一叠声地。
长公主用力抬头向他的背后看去,“阿满呢?你说阿满也会来?她人呢?”
昊阳窒了下,道:“阿满还有事要忙,姑姑,你信我,她很快就会来看你了。”说着话,向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飞快地上前,给长公主喂了个药丸。
长公主开始还努力撑着,渐渐地睡意上来,伏在昊阳的膝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侍女跪下谢罪,“是奴疏忽了,差点让长公主受伤,请殿下治罪。”
昊阳叹了口气,道:“阿雅姑姑不必自责,这些年若不是你照看着,姑姑只怕会受伤更重。”他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目光落在地上那件已经被撕扯不成样子的衣服上。
这些年,大长公主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总是将自己沉浸在过去里,或是自己的世界里。在她的世界和她的过去里,夫君依然是那个征战在沙场俊朗又豪迈的男人,阿满还是那么调皮,总是玩得不知道回家。于是,很多时候她总是倚着门翘首以盼,有的时候又自怨自艾。然而,她是快乐并幸福的,即使这快乐和幸福只仅仅拘囿于这个小小的院落。她给她的夫君和孩子做了很多的吃的,还有许多的衣服,一样又一样,一件又一件。
而没有预兆地,她往往会陷入癫狂之中,像是要记住什么,又像是要发泄那种无法控制的悲伤和痛苦,她总是用尖锐的东西伤害自己,却不知道痛似的。
北戎狼主疼爱这个唯一的胞妹,下重金到处求医问药,却没有任何办法。
偶尔,她也有清醒的时候,会沉默地坐了很久,会拿出一张张画像静静地看。
她对昊阳说:“对于那个人对于阿满,我是个罪人,我早就想死了,可是我舍不得阿满,我总觉得阿满还活着。阿满啊,”她眼神飘远,凄凉又绝望,“当年她还那么小……”
轻轻地抚摸着她垂下来的一缕花白 的头发,他道:“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我现在被禁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甚至于,父王不会再允许我过来。”
阿雅难过地道:“难道狼主这么不相信你么?您毕竟是他的嫡长子。当年狼主在太后病床前,还有大长公主面前发过誓,将来会把所有的都留给你。”
昊阳苦笑着,“人心易变,如今,父王不仅仅只有我一个儿子。”
阿雅沉默了下,“也就是说,只有大长公主能够改变狼主的心意。”
昊阳道:“是,我现在的能力并不能让我稳操胜券,除非姑姑。”
阿雅很清楚,对方仅仅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分,母族势微,能依靠的是一众老臣。然而,如今二王子逐渐羽翼丰满,有身为宠妃的母亲助力,狼主也有默许争储之意,即使是拥护大王子的臣子也要审时度势。
她叹气,道:“大长公主如果还清醒,她一定会很难过。对了,奴记得,您说过会带一个人来见大长公主,或许会让大长公主好起来。那个人呢?”
昊阳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她和姑姑不一样,和其他人也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特别的人。”他想起李霁开,嘴角不自禁地微微勾起。
那样一个鲜活的人,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
三年里,他不止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像是横空出世般,与李开仅仅是一字之差。对方的行兵设阵,用兵如神与当年的靖北王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其作战思路和方法更灵活也更大胆,可以说完全不按照常规出牌,却往往攻无不克。
黑水城的陷落始料未及,他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两国争战结果。而可笑的是,如今的自己却深陷夺储之争,无能为力。
他低头看向伏在膝头上那个睡熟的女人,轻叹,“姑姑,我相信那个人就是阿满。我给她留了书,希望她来看您,即使是揭开不堪的往事,即使是仇恨,也胜过您这样浑浑噩噩地折磨自己。从小到大,您最是疼爱我,我也以为会一直是父王的好儿子。可是,父王有了其他的儿子,他明知道续约图门是件非常凶险的事,依然让我去了天朝,在他的心里,我的死活并不重要。我原先想着寻得了神卷天书,就能帮助父王一展宏图,如今却都成了空。姑姑,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跟父母住在一座破败的宫殿里,只有瘦伶伶的几个宫人伺候着,行动拖沓,麻木不仁。整个宫殿像是被剥去了华裳露出瘦骨嶙峋千疮百孔的身体。每天,父王沉默而颓丧,母亲温柔忧伤。
只有小姑姑,十三岁的小姑姑美丽活泼,像是雪山之巅那棵带着晨露的雪莲花,她陪着他玩陪着他读书,常常摸着他的头说:“小姑姑对谁最好?”
“对阿阳最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阿阳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姑姑!”
“好啊!姑姑也一定会保护阿阳!”
可是有一天,姑姑突然不见了,五年后年又回到了玉都,依然美得像是仙女似的,却再也不会笑。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经常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那一年,震惊两国的图门关一战,北戎大捷,神武不可一世的天朝靖北王战死。父王则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了王储,继承了狼主之位。
那天父王当着许多重臣的面郑重地许诺:“以雪山最强壮的狼王宣誓,我唯一的胞妹朵朵儿将是北戎唯一的大长公主,见公主如见王,违者斩。”
“我将许诺,昊阳将是我唯一的嫡子,将来的储君。”
如今,都成了前尘往事。
他神色怅惘。
这时,一个暗卫悄没声地出现在房间里,躬身道:“少主,宫里捎话出来,十万火急。”他附耳说了几句。
昊阳脸色大变,“几时?”
“半个时辰之前。”
昊阳僵着身子,或许是他的僵硬让大长公主不太舒服,她哼哼了声,眉尖蹙着。
他低头,指尖轻揉了揉她的眉尖,再抬眼,风轻云淡,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实施吧。”
“是。”
昊阳温和地道:“姑姑,父王疑忌我,渠支容不下我,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您最疼爱我,一定不会怪我的。”他将长公主交给了阿雅,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慢慢理平了衣袍上的褶皱,再稳稳地走了出去。
井樾宫外,乌压压的一群府兵森然而立,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手里的刀戟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为首的是个浓眉宽额满脸虬须的健壮汉子,他满脸不耐烦地看看宫门,又看看日头,见了昊阳,目光闪了闪,上前拱了拱手,“大殿下,叨扰了。”
“无妨。不知朱札大人所来何事?”昊阳和煦地。
对方道:“着狼主手令,请大王子这就进宫叙事。”
“我正在陪姑姑用膳,可能要稍晚点,大人要不进来等着?”
朱札犹豫了下,他自然知道这大长公主在狼主心目中的位置,井樾宫不是他随便可以进出的地方。干笑声,道:“不敢,属下还是在外面等的好,请问大长公主安。”暗示地,“时辰紧迫,还请大王子见谅。”
昊阳笑笑,拂袖转身,宫门轰然关闭,将一众人隔在了外面。
朱札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索性安静地等待着。
昊阳疾步往里走,当机立断地,道:“我们还有半盏茶的功夫,留下一部分人缠住朱札,其他人从暗道撤走。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证长公主的安全。”
“是!”
半盏茶后,当朱札醒悟过来时,井樾宫已经空无一人。
暮色席卷了整个大地,像是偌大的怪兽吞吐出粘稠的黑色一点一寸的浸染所有,四周寂静得可怕。
哒哒哒,一阵轻微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前往黑水城的方向出现一队人马,有二三十之众,其中护着一辆车撵,罩着黑漆漆的毡布像是个快速移动的大箱子。马上的人都是轻甲明盔,身手矫捷,有的还带有伤。
一骑迎头赶来,禀告道:“少主,过了前面的林子,三十里处有个破庙,里面只有一个瘸腿老和尚,可以暂且歇脚。”
昊阳沉思了下,点头道:“我们已经赶了五天的路程,兄弟们都累了,现在离黑水城近了,暂且歇息也好。记住,不要惊动了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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