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黑色外套还在逃跑的过程中,被那个男人扔在路上了。
线索中断,顾枳聿无法确定嫌疑人的具体行动轨迹,只能在原地守着。
也是赶巧,顾枳聿没抓到人,又刚好看见偷完东西有些心虚的周富强从旁边跑出来,就想当然把他当成强|奸案件的嫌疑犯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警方没证据证明周富强确实强|奸未遂,仅靠顾枳聿含糊不清的证词,不足以确定周富强的罪行。
按照局内疑罪从无的规定,他们只能把他放了。
“那你怎么现在还在偷东西?”姜颂禾蹙眉问。
“大姐,我的钱都让我交罚款了,我实在没钱买吃的了啊,”周富强道,“我又不想去要饭,可不就得偷点玉米垫垫肚子嘛。”
姜颂禾不理会他的称呼,她道:“既然那名强|奸|犯不是你,那么你在逃跑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周富强快速回答,“我当时正开心自己能偷到钱呢,哪有心思注意别的啊。”
“嗯?”姜颂禾用冷冽地声音,发了个鼻音。
周富强扫了眼周围,确定周围除了姜颂禾没别人后,他才松了口气:“还以为你又和你那个哥哥来的呢,吓我一跳。你个小孩,别吓唬人了啊,早点回家吃饭。”
周富强重新抱回散落一地的玉米。
“你现在跟我回警局,把你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我可以不举报你偷东西的事情。”姜颂禾道。
周富强动作倏地一滞,随后快速恢复正常:“什么意思?”
姜颂禾道:“替强|奸|犯打掩护,我们可以理解为——你是那名强\奸犯|的共犯。”
“你什么意思?”周富强颤巍着抬头,“你个小孩,不要随便污蔑人哈。”
“我有没有污蔑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姜颂禾冷静着说。
周富强有些慌了神:“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证据,小心我告你诽谤。”
“有证据啊,你刚才亲口说的。”姜颂禾平静道。
“我说什么了?!”周富强大着嗓门道。
姜颂禾道:“正常人在回答过去发生的一件事情的时候,基于人类对记忆提取的典型特征表现,他一般会有2-10秒的记忆检索时间,我们通常称作回忆延迟。”
“而你刚才给我的答案很快,好像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所以,可能的情况只能有两种——一种是你在敷衍我,另一种则是你在撒谎!”
“说不定我就是在敷衍你呢。”周富强尴尬地笑着说。
“如果你真的是在敷衍我,那么你大可以驱赶我,或者拒绝和我沟通。但是你都没有,反而选择通过语言把自己从那件事情里摘出来。”
姜颂禾观察着周富强的表情,继续道:“你急于撇清自己和那件事情的关系,大概率也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那件事情对你影响太大,你不愿意回忆。”
“可正如你所说,你根本没有强|奸那个女孩。被抓去警局,也不过是被警察误当成嫌疑人录了个口供。怎么就变成对你影响太大,让你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了?”
“所以这种情况,也基本没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了——你被人收买了,”姜颂禾继续道,“可是谁会收买一个小偷呢?又或者说收买一个小偷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后面的话姜颂禾没有说出口,她勾了下唇角,看着周富强慌乱到有些颤抖的眸子,道:“答案就不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了吧。”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周富强继续狡辩道,“我根本没有被人收买过。”
“我没时间和你扯来扯去,”姜颂禾严肃道,“好不容易当爸爸了,你也不想为了贪那十几块钱,就去局子里蹲一个周吧。”
这次,周富强彻底惊住了,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奶香味还是挺明显的,”姜颂禾道,“不过,既然你都有孩子了,为什么还要想不开偷东西啊。”
像是被触及到了软肋,先前还态度强硬的周富强表情暗淡了几分,道:“我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我在医院陪护了几天,她才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可我工作的厂子,却因为我擅自请假耽误了工时,就把我开除了。”
“我作为家里唯一的支柱,失业后,我们这个小家就再也没有收入来源了。”
“我媳妇刚生完孩子,身体虚,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可是现在我们却连只鸡都买不起了……”
说着,周富强颤抖的声线里像是带足了哭腔,他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我可真没用啊,我可真没用啊。”
说一句,呼一巴掌。
姜颂禾都有点替他脸疼。
姜颂禾心里一软,她在自己口袋里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从里面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一块钱。
这个年代,经济不发达,两块钱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大钞了。
“这是我早上的饭钱,攒了好几天,你先凑活着用着,”姜颂禾把钱捋直递给他,“给媳妇孩子买点蔬菜,别再偷东西了。”
“谢谢谢谢。”周富强哭腔更甚了,他攥着姜颂禾给的两块钱哭得泣不成声。
“但是,你还是得跟我回趟警局,”姜颂禾道,“虽然你的经历很可怜,但是案子就是案子,必须得给个交代。”
“你放心,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如实告诉警方的,只是……”周富强有些为难,道,“……就是那钱……我已经花光了。”
“没关系,警方会体恤你家里的情况,酌情处理的,”姜颂禾安抚道,“而且,如果你提供的线索足够有用,能够帮助警方查破大案的话,他们非但不会追究你贪钱的责任,说不定还会给你一大笔奖励金。到时候,你和你媳妇、孩子的生活都能过得更好一些。”
“行,那就好,”周富强擦干眼泪,充满斗志道,“那我们怎么去?”
“我有车,”姜颂禾道,“你可以带我去。”
“啊?车?”周富强有些为难:“我不会啊。”
“啊?二八大杠你都不会吗?”姜颂禾有些为难地打量着他,“可你这身形,我也带不动你啊。”
看着不远处树干旁立着的那辆黑色高座的二八大杠,周富强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警局里的车呢,”周富强道,“二八大杠我会啊,我带你。”
“好。”
田野小道上,姜颂禾侧坐在后座,前面周富强卖力地骑着。
姜颂禾拽着他的衣服,好奇搭话了句:“你家小孩几个月了?”
提起自家孩子,周富强语气轻快了不少,他快速回答:“快出月子了。”
“那还挺小的。”姜颂禾感叹了句。
“是啊,”周富强道,“要是再大几个月,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孩子出生,我媳妇没奶水,奶粉什么的都需要花钱。况且,我和我媳妇都是孤儿,从小在亲戚家里长大,生了孩子后,我们也都不愿意再麻烦他们,就只能万事自己来。”
“我媳妇刚生了孩子,身体不方便,现在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所以我就只能整天整天不离身,工作都*没时间找。每天也就只能在媳妇和孩子睡着后,才能出来偷点东西,养活一大家子。”
“你是这个村的吗?”姜颂禾问。
“对,岚庄本地人。”周富强快速回答。
“那你知道你们这里最近发现了一具女尸吗?”姜颂禾问。
“知道,这件事在我们村里都传开了。听说是个开店的女裁缝,才刚过17岁生日,不是吗?”周富强快速回答。
“这个案子,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姜颂禾直白地问。
周富强细想了一会儿,回答:“还真没有,我家小孩最近晚上闹得厉害,我快半个月晚上没出来过了。”
姜颂禾没有再多问,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地方很熟悉,她大概率来过。
“小警官。”周富强冷不丁喊了句。
“嗯?”姜颂禾看着他的背影,应声道,“怎么了?”
“你今年几岁啊,看你长相,感觉年纪挺小的,”周富强毫无防备地说,“但是你说话条理清晰,我又觉得你年纪应该不小了。”
姜颂禾不愿意告诉他实情,她故弄玄虚道:“你相信天赋吗?”
“啊?”周富强惊得脚蹬子都忘记蹬了,他停滞了一秒道,“什么意思?”
“我就是因为查案天赋太厉害,才被警局破格收编当初中生刑侦顾问的。”姜颂禾撒谎道。
“难怪!”周富强明显信了,他恍然大悟道,“难怪他们警方出警查案都是两个人一队,你就只有一个人。”
姜颂禾:……
她一个人,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突然,眼尖的姜颂禾看到不远处的田边上坐落着一座熟悉的土胚房。
像是某根大脑神经被接通,久久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姜颂禾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这不是……白欣雅的家吗?!
她家怎么住这儿啊。
姜颂禾指着不远处坐落在田边的孤零零的房子,问到:“这个房子也是你们村的吗?”
周富强侧头,不在意地顺着姜颂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应该是吧,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么破的屋子,还能有人住吗?”
“它就在你们村的地里,你不知道?”姜颂禾问。
“不知道,”周富强如实回答,“这一大片可以种地的区域,我们称作坡。分到手里,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十亩,是村里分给我们种庄稼的。那个房子在‘坡’的北面,我的村子在‘坡’的南面,所以看似都是一个村子,实际上距离很远,平时也没怎么有交流。可能只有我们村里在这附近种地的农户,才对他们家比较熟。”
“你要是想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我可以托人帮你打听打听。”
“不必了,”姜颂禾摇摇头,道,“其实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天差点被强|奸的女孩子,就是住在那里。”
“卧槽!”周富强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她是不是叫白欣雅?她对象叫孔从玉?”
“你知道?”姜颂禾问。
“当然,他俩是我们村里鼎鼎大名的两个骗子,”周富强咬牙切齿道,“我一直听说他们住村头,没想到是住这个村头。”
“怎么回事儿?”姜颂禾蹙眉道。
“是这样的,前些年,我们村来了一对夫妻,一个自称是城里一所残疾学校的老师,一个则是无业游民。也就是白欣雅和孔从玉他们一家子,”周富强一边蹬着脚踏板,一边道,“本来这两人在我们村里的一户人家里单独租了个靠南的屋子,每月交着十几块钱的房租,日子也还算顺畅。”
“后来孔从玉不知为什么突然染上了赌博,把家里的钱全都败光了。他们租房的那位房东大妈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好脾气,觉得两个小年轻出来打拼不容易,要是孔从玉能够戒掉赌瘾,日子一定也还能过下去。所以,她就主动舍掉了孔从玉他们家好几个月的房租。”
“可后来谁知道他们变本加厉,非但没有把欠房东大妈的钱还上,还偷走了大妈的一个金手镯。”
“那警察怎么没把他们抓起来?”姜颂禾问,“金手镯是重要财物,按照法律,应该会判刑的啊。”
周富强惋惜着回答:“这不是没有证据证明金手镯就是他们偷的嘛。”
“那你怎么确定,房东大妈的金手镯就是她们偷的?”姜颂禾继续问。
“房东家和别人家要不就隔着墙,要不就隔着铁门,普通小偷小摸进都进不去,更别说偷东西了。可孔从玉他们就不一样了,”周富强道,“他们就住在房东大妈他们家,房东大妈经常在自家大门口打麻将不锁房间门。孔从玉和白欣雅他们想要进去,不是轻而易举嘛?”
“他们就因为这个,才从你们村搬出来的?”姜颂禾继续问。
“是啊,”周富强快速回答,“但是说来也巧,在他们从我们村里搬出来的第二个周,我就听到有人说说他们搬去了我们村头,并且那女的还生了场大病,眼睛瞎了。”
“那你怎么说她是骗子?”姜颂禾疑惑道,“偷东西的话,不应该是小偷吗?”
“因为那女的的眼睛根本没瞎。”周富强斩钉截铁道。
姜颂禾警惕地蹙眉:“怎么回事儿?”
“本来我们全村都以为她的眼睛瞎了,村长可怜他们,就发动我们全村捐款。我们家当时也捐了,”周富强道,“当时我正在厂子里上班,我媳妇手里就只有5块钱,为了能够多捐点,我媳妇挺着八个月大的孕肚,一个人走到我厂子里问我要钱。”
“说是要给我们的小孩积福,我虽是不信这些东西,但是想着不能让我媳妇白跑一趟,就还是给了她十块钱。”
“可是谁知道,就在我媳妇挺着大肚子去她们家送钱的时候,她隔着土墙亲眼看到白欣雅坐在院子里数钱。”
“当时我媳妇特别生气,钱也没送出去就回去了。”
“就因为这件事,我媳妇上火,接近临产期的时候,孩子早产了。”
姜颂禾沉思了片刻,道:“他们为什么要装瞎?”
“估计是为了骗钱吧,”周富强道,“我还听说,从村里搬出去后,孔从玉欠了一万块钱的赌债还不上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有一天,他不仅还上了赌债,还把欠的房东大妈的钱也一并还上了。”
“他哪来这么多钱?”姜颂禾好奇问。
“我也好奇,但我媳妇和我说,可能是白欣雅装瞎去城里摆摊要饭要来的。”周富强道。
“城里要饭这么赚钱啊。”姜颂禾将信将疑地感叹了句。
“谁说不是!”周富强道,“要不是我拉不下这个脸来,我也就去城里要饭了。”
一路上,姜颂禾都没有再多说话。
直到走进警局,姜颂禾才缓缓问了句:“建刚哥哥,我哥呢。”
正在值班大厅和同事商讨案情的林建刚抬头,便看到最不应该出现在警局的姜颂禾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惊了一秒:“禾禾,你怎么来了?”
“这个哥哥说有线索要告诉你们。”姜颂禾指着身后的周富强道。
“你是……”
前几天周富强被顾枳聿“提”进警局的时候,林建刚刚好在外面处理事情。
此时他看着周富强一脸陌生。
“前天下午,在京祁市第一初级中学附近发生了一场强|奸未遂案,你们局里的人把我当成犯罪嫌疑人抓了过来。”周富强道。
“当时是顾枳聿办的案子。”姜颂禾补充。
提到这儿,林建刚像是有了些许记忆:“哦,所以现在你是来自首的是吗?”
“不是!”
姜颂禾夸张地否认。
林建刚这都是什么脑洞!
“其实,那天下午,我能及时出现,是犯罪嫌疑人买通我,让我扰乱警方的查案方向的。”周富强如实回答。
林建刚一秒严肃,道:“你跟我过来吧。”
“嗯。”周富强应下。
三人来到会议室,姜颂禾和林建刚坐在一侧,周富强则坐在两人的对面。
经过周富强的叙述,林建刚大体了解了事情的请过。
“所以你是见过犯罪嫌疑人对吗?”林建刚问。
“对。”周富强肯定地回答。
“那你能描述一下犯罪嫌疑人的样貌吗?”林建刚深问道。
周富强刚要开口,姜颂禾打断了他。
她率先道:“建刚哥哥,警局有本子和笔吗?”
“有。”林建刚从不远处拖过来一个本子和笔。
姜颂禾接过,并翻开本子第一页:“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其实我也没看清楚脸,他带着口罩,衣服是带帽的外套,黑色的。”周富强一边想着一边说。
姜颂禾发现了盲点,她打断了他的话:“等等,你是说你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外套还没脱对吗?”
“对,”周富强补充,“他是买通我以后,才把外套脱掉扔地上的。”
“你继续。”姜颂禾道。
周富强:“他的身高不高,约摸着一米六几,脸型有点胖,当时口罩都被撑着鼓囊囊的。”
姜颂禾适时地问:“鼻尖呢,带着口罩,鼻尖的位置有被撑起来吗?”
周富强细想了一会儿:“他当时低着头,我没有太看清楚。但是我感觉他的鼻尖不是很高,因为他的口罩被撑得扁扁的,几乎看不到上面的起伏。当然也可能他的鼻尖是被口罩压扁的。”
“下巴呢。”姜颂禾问,“和鼻尖垂直,还是凸出或者凹陷?”
“平的,我记得是平的。”周富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