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昇不要脸的态度彻底把钱松柏惹怒了,他一拳头打到寇昇的另一侧脸上:“畜生!”
这次,寇昇没有说话,反而略带笑意地舔了下自己的唇角。
“烦不烦啊!”隔壁床拉开床帘道,“没看见我在忙着工作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钱松柏连忙道歉道。
隔壁床上的人瞪了钱松柏一眼,没有再说话。
只是那眼神狠得像是想在他心口剜一刀子。
经过隔壁床的提醒,钱松柏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蓄着力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住院以后,你妈穿金戴银的钱,还有你住院的钱,哪里来的?”
寇昇的脸色陡然骤变,道:“我以前攒的。”
“你什么脾气我能不知道?”钱松柏的声音再次大了起来,“每次钱到你手里不到一天,就让你全花光了,你怎么可能攒得下来钱?!”
“爱信不信。”寇昇转身背对着钱松柏,道。
“你他妈给我起来!”
钱松柏强硬地想要把寇昇从自己床上拽起来,可是寇昇的体积实在太大了,他努力了好久,愣是没拽动一下。
“哥,你今天在医院怎么样?”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最后那个说话的人是张晋娴?”姜颂禾冷不丁问。
“嗯,”钱松柏默默地点头,“我怎么也没想到寇昇的隔壁床,会是张晋娴的哥哥啊。”
“这该死的孽缘。”
“也就说,张晋娴是在差不多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去接的张晋升?”姜酩野问。
“嗯,可能是。”钱松柏快速道。
“后面一点左右,你们发生了什么?”姜酩野问。
“我一看张晋娴来了,那我肯定得跑啊,”钱松柏理所当然道,“我们砍伤了张晋娴的腿,她肯定得报复我们啊。”
话说到这儿,钱松柏像是想通了什么,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张晋娴故意报复寇昇,才把他推下楼杀掉的。”
“查案是我们警察的事儿,你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姜酩野蹙眉,严厉道。
“哦……哦哦。”钱松柏赶忙应下。
“后来呢,后来你去哪儿了?”姜颂禾问。
“后来我就去了胡医生的诊室,”钱松柏道,“那一天胡医生的病人很多,我等了四五个小时,才等到诊室没人。”
“你去胡医生诊室干什么?”姜酩野问。
“我想去问问寇昇到底是不是装病!”钱松柏气愤地说。
“嗯?为什么会有这种疑惑?”姜酩野问。
“因为寇昇这人虽然畜生,但是他前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牢里看我,”钱松柏道,“当时他健康得很,还说自己在外面赚大钱,让我安心,还说等我出来他养我!”
“结果我出狱以后,他却住了院,这让我怎么不怀疑?我觉得他就是为了躲我才住的院。”
姜酩野:“那你问出什么来了?”
“我什么都没问出来啊,我等了四五个小时,那个胡医生什么都不和我说,”钱松柏道,“我一个生气,决定和他死磕,就在他诊室里睡了一觉。”
“也就说你确实在医院里过的夜?”姜酩野问。
“对,没错,”钱松柏毫不掩饰地回答,“我就是在医院里过的夜。”
“那25号凌晨一点之前,你去过哪里?”姜酩野问。
“我哪里都没去,在诊室里睡觉呢。”钱松柏义正辞严道。
“有证人没?”姜酩野继续问。
像是觉得好笑,钱松柏嗤笑着说:“我睡觉要什么证人啊。”
“那你中途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没?”姜酩野问。
这次,钱松柏明显细想了一会儿道:“没有,我没听到任何声音。”
姜颂禾蹙眉认真地盯着他。
许久,姜酩野侧头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姜颂禾如实道。
“行,那我们走吧。”
“好。”
“对了,”姜酩野说,“最近不要出远门了,有什么事情,我们警方会再联系你的。”
钱松柏犹豫了片刻才答应下来:“行……”
姜颂禾和姜酩野刚从院子里走出去,便见到了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们的叶浦岚他们。
“我们走吧。”叶浦岚默契地没有多问,他起身催促了句。
“嗯。”姜酩野应声跟了上去。
四个人坐上局里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姜酩野问:“叶队,你们问出什么来了?”
叶浦岚还没来及开口,林建刚便率先插嘴道:“这个寇昇的母亲,就是一个村里的种地农民,什么也不懂,一问三不知,叶浦岚废了好久的劲儿,才从她口里问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叶队真的很厉害……”林建刚崇拜地总结了句。
“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姜酩野不耐烦地转头催促道,“你们到底问出什么来了?”
“寇昇的母亲和我说,寇昇生前曾经写过一个遗书,上面说他生前的所有钱和家里的房子,都归钱松柏所有,”林建刚道,“还说这些东西都是作为补偿款赔给钱松柏的,任何人不能有异议。”
“那个遗书带回来了吗?”姜酩野问。
“要回来了,在这儿。”林建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
“交给技术部门鉴定一下,看看是不是寇昇本人写的。”姜酩野道。
“是。”林建刚快速应下来。
“还有呢。”姜酩野问。
“还有寇昇母亲提到的那个胡军医生挺可疑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浦岚冷不丁说了句。
“怎么刻意了?师祖。”姜颂禾本能地趴到前面驾驶座的中间,她扒着靠背好奇地问。
“师祖?”叶浦岚斜眸瞅着她,他调侃道,“不叫叔叔,不叫哥哥,叫师祖?这么给我加辈呢。”
姜颂禾老脸一红。
“老大,别逗小孩了,你赶紧说说胡军怎么奇怪了?”姜酩野道。
“听寇昇母亲的话说,寇昇一年前因为胃病进的医院。当时家里穷,寇昇的母亲觉得天都塌了,到处借钱,可是有一天寇昇却告诉她,他的病跟教科书上讲的一模一样,所以如果他自愿成为实验对象,那么所有花销医院都可以报销。”
“起初寇昇的母亲还觉得这样做会有危险,曾尽力阻止过,但寇昇告诉她,作为实验对象,医院会给他用所有的进口药,以便来帮助他快速康复。”
“就这样寇昇在医院呆了一年多。”
“这一年里,寇昇的母亲就没怀疑过医院的用意吗?”姜颂禾快速问。
“没有,”林建刚快速替叶浦岚回答,“寇昇母亲说,她亲眼看到寇昇的身体越来越好,越来越有精神了。”
“再然后呢,”姜颂禾问。
“再然后,胡军医生帮寇昇申请了报纸报道,社会上很多好心人士源源不断地给寇昇送各种补给。”林建刚快速道。
这也是为什么寇昇生病住院后非但没有生活困苦,反而越过越滋润的原因。
就现在已知的线索来看,最有可能犯罪的就是对寇昇带着恨意的张晋升和张晋娴兄妹俩,还有就是对寇昇有着天然恨意的钱松柏。
尤其这三人还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至于那位医生胡军……
与前面三个人,他没有充分的犯案动机,更没有充分的犯案手法,所以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犯罪手法?对啊,犯案手法。
姜颂禾捏着下巴思考。
明明她是亲眼看到寇昇跳楼自尽的,那么凶手是用什么方法让寇昇跳下去的?
尤其,他还特地在窗台上看了她一眼。
姜颂禾用手扶着自己的脑袋,怎么查了这么久,还是在原地踏步啊。
凶手的作案手法没有查明白,嫌疑人倒是锁定了几个。
这一条条支线,姜颂禾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爆炸了。
如果死者是因为误吃了张晋娴的药,而疼痛难忍才跳楼的话,那么凶手就是张家俩兄妹。
如果死者是被凶手推下去,选准她只是为了让她当目击证人的话,那么凶手就是钱松柏。
可是不对啊,如果死者当时真的疼痛难忍,那么他趴在她病床的窗户上偷窥她做什么?
甚至还来回跑了几次……
“你没事吧,脑袋又疼了?”前面,姜酩野关切地问。
叶浦岚空出眼神看了她一眼。
“啊?”姜颂禾从自己的推理中抽回心思,她愣愣地缓了一会儿。
适*才,她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
她慢慢把手放下来,道:“没事,我没事哥哥。”
“那就好,”姜酩野松了一口气,“你身体刚好,我先送你回家。”
“没关系,哥哥,你查案重要,先回警局吧。晚些时候,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姜颂禾道。
“行。”姜酩野答应下来。
没用多久,姜酩野便驱车回到了警局。
在和门卫大爷打过招呼后,姜酩野便从正大门把车开了进来。
姜酩野和其他两人从车上下来,刚要关门的空儿,林建刚道:“姜队,禾禾睡着了。”
适才,姜酩野才注意到在后座上睡熟了的姜颂禾。
姜酩野刚要把她叫起来,叶浦岚阻止道:“让她在车里睡会吧。”
“你办公室有军大衣没?拿出来给她盖上,现在天冷,别冻感冒了。”
姜酩野看了林建刚一眼,立刻接收到指令的林建刚自告奋勇道:“我去拿。”
“睡得还真沉,这都吵不醒她。”叶浦岚透过打开的车后门,看着里面熟睡的姜颂禾感叹道。
“小孩子就这样。”姜酩野随口敷衍了句。
叶浦岚没忍住低声嗤笑出声:“别说,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你干嘛这么看着她?”叶浦岚好奇地问。
“没什么,”姜酩野不在意地说,“就是有的时候,我挺心疼我妹妹的,前几天刚被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抓去当人质,还没缓几天呢,又目睹了一个死者自杀。”
“现在还跟着我们到处查案,那么小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叶浦岚笑着不言语。
许久他拍了拍姜酩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可不像温室里的花——经不起大风大浪。”
“知道。”姜酩野回答。
“你们家别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埋没了她的天赋,我是要跟你拼命的。”叶浦岚半开玩笑道。
反应过来的姜酩野斜着头,好奇问:“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干嘛对她评价这么高?”
“我说我和这个小孩缘分不浅,你还不信。”叶浦岚吊儿郎当地说。
“她能和你有什么缘分?”
说完,姜酩野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他警惕地盯着叶浦岚:“你不会这么禽兽吧,她才12岁。”
“胡说八道什么呢,”叶浦岚一巴掌从姜酩野的后脑勺拍过来,“我是说我和这个小家伙,说不定还有一段师门缘,要是她考警校的时候,我还没退休,我铁定收她当徒弟。”
姜酩野干笑了几下,他打击道:“没可能的,她这辈子都没可能当警察。”
“尤其是刑警。”姜酩野补充道。
“话别说得这么绝对,当心,以后她给你当顶头上司。”叶浦岚开玩笑道。
“那就祝她好运吧。”姜酩野道。
“姜队,我把军大衣拿过来了。”从办公楼处跑过来的林建刚气喘吁吁地说。
“把大衣帮她盖上吧,注意车门关的时候给她留条缝,免得憋死了。”叶浦岚嘱托道。
“是。”林建刚应下。
“我们走吧,这次案子还没有任何进展呢,先去办公室问问其他人有什么突破性线索。”叶浦岚双手插兜道。
“行。”
姜酩野应完,俩人便一前一后走去了办公楼。
日渐西斜,浓墨色的天幕逐渐侵吞着空中的一切,凌冽的寒风呜呜咽咽地响个不停,偶尔吹起地上散落一些的树叶,还会撞得裸露在外面的车体嘭嘭作响。
京祁市刑侦大队的院子右侧,规整地停着一辆黑色长头桑塔纳,它的车身通体泛黑,车门紧闭,黑漆漆的车内未见任何光亮。
熟睡中的姜颂禾正躺在后面,只是此时的她睡得好像并不怎么安稳。
她的额头汗珠涔涔,像是做了什么噩梦,她蹙着眉头,脑袋不停地在车子座椅上翻来覆去转动。
“咚咚咚……咚咚咚……”
是一阵有规律的脚踏地面的声音。
睡着的姜颂禾思绪被拉到了她住院的那天晚上,只不过与先前沉浸式感受不同,这次的她站在了旁观者的位置上。
姜颂禾站在自己病床的后面,她前面的两张床上分别睡着姜酩野,以及那个时间点的自己。
没有开灯的病房内一片漆黑,零零散散的月光从窗户的位置上照射进来,留下规整且明亮的月影。
月色银白,夜色如幕,整个房间如画幕一般安安静静地展现在姜颂禾面前。
她站在床边安安静静地观察着整个房间。
与先前记忆中的病房完全相同。
同样的布局,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比例。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时间都过去几天了,她对那天晚上的记忆依旧这么清晰?
没等姜颂禾疑惑出结果来,病房外“咚咚咚”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姜颂禾赶紧闭着眼,仔细感受着门外声音的变化。
门外的脚步声很慢,且很闷重,像是被某种原因拖累迈不开步子。
是个残疾?
是一个健全的人?
也不像,正常人的步子不会拖得这么“黏腻”。
姜颂禾又仔细听了许久,最终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来的人是一个高一七八左右的胖子,体重大概率140斤左右,他穿着黑衣服,整个身体包裹得很严实。
猛地,门外的脚步声在最大的时间点停住。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很长时间的诡异的寂静中。
正在思考中的姜颂禾倏地睁开眼,意外地对上了门口那一双通体泛白的眸子。
他的眼睛很大,有种超脱正常人范畴的眼白,眼睛骨碌碌的,从姜颂禾的角度上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一双在黑暗中不停转动的瞳眸。
最终,那白色眼白中的黑色瞳眸在姜颂禾面前停住。
姜颂禾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
缓缓地她蹲下身子,与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平齐。
她凑近自己的脑袋,透过先前自己的视角去看观察先前发生的一切。
和之前视角看到的一样,窗外的那双眼睛依旧惊悚恐怖到可怕。
只是太呆板了,太呆板了……
呆板到就像是那不是一双真正的人眼,而是一双假眼模具。
姜颂禾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许久,她看到床上的自己拽下手上的针头站起来,冲门口的方向跑过去。
姜颂禾刚想继续跟上,谁知,她刚迈开步子,顶上挂着的吊瓶吸引到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复古式玻璃瓶,通体透明,泛着绿色,其表面的颗粒感明显。肉眼可见的厚度,以及上面贴着的泛黄的标签,无不展示着这个年代制作玻璃的技术的落后。
只是姜颂禾没心情去顾及这些细节,她看着玻璃瓶里面即将耗尽的药液陷入了沉思。
她记得第二天她在接受问话的时候,玻璃瓶里的药剂,还剩下一半多,怎么现在再看只剩下这么点了?
“你是在梦游吗?离玻璃窗远一点,很危险。”门口,自己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正在出神的姜颂禾赶紧跑过去。
她刚风风火火的拉开自己的病房门,走廊里刺骨的寒风便直挺挺地吹进来。
姜颂禾伸手遮挡了一下,随即,她顶着寒风走出去。
她慢慢撤下遮挡眼睛的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整个人蜷缩在窗户框里,右手扯着窗户框的顶部,左手则扯着窗户框的右侧。
此时的他身体早已探出去了大半,凌冽的寒风吹得他的宽松的衣服在空气中直“扑棱”。
姜颂禾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的眸子和嘴巴都睁得很大,仿佛下一秒她的嘴里就能平整地塞进去一颗鸡蛋。
她……她能看清楚死者的脸了?
黑色衣袍下男人的面容清晰可见,他有一双很标准的圆眼,许是过于肥胖的缘故,上眼皮和颧骨上的肉肉几乎将他的眼睛压缩成了一条缝隙。
他的面部肿胀且充满光泽,就像一个随是都会爆破的气球,油光满面的。
是寇昇?真的是寇昇?!
所以那天跳下去的真的是他?
隔着医院长廊,姜颂禾和不远寇昇回望着,不知两人相互看了多久。
只见在窗户框上和死神交谈的寇昇松开了握着的门框,斜斜地坠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