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我哥哥不让你们帮我,我的心情就很不好,我心情不好就想找乐栖姐姐诉苦,诉苦起来我嘴上又没有个把门的,至于能添油加醋说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听出姜颂禾有意要自己帮忙,林建刚直接问:“说吧,你让我做什么?”
姜颂禾眼珠子灵巧一转,一副鬼机灵的模样:“暂时还没想好,先欠着。”
一听先欠着,林建刚一头一凉。
这种感觉无异于凌迟,还是没有准确时间点的那种凌迟。
走到一户人家面前,姜颂禾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一个暴躁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姜颂禾依旧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等里面的人来开门后,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警察,来找你询问一下情况。”
来开门的人是一个男人,他体格硕大,脖子上的筋崩得鼓鼓的,身体壮得像头牛,像是个练家子。
他打量了姜颂禾和林建刚好几眼,冷哼一声道:“警察?”
他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嘲弄,像是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你们警察不是上午才来过一波吗?怎么还来?没完没了了是吧。”男人胳膊肘支在门框上,整个人挡在开着的大门处,一副不打算请人进去的姿态。
林建刚刚想开口说话,姜颂禾率先道:“你是周宗扬对吧,你三姐姐是赵德清媳妇?”
周宗扬低眸俯视着她,他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小孩?”
对于不礼貌的人,姜颂禾一向不喜欢摆出什么好脸色来,她根本不接周宗扬的话茬,继续自顾自地说:“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
姜颂禾多次无视自己,周宗扬终于恼了,他伸手推了下姜颂禾:“小孩?听不懂人话是吧,哑巴了啊。”
毫无防备的姜颂禾被他推地向后趔趄了几步,幸好手疾眼快的林建刚抓住她,她才不至于趔趄地太远。
对于这种行为,姜颂禾丝毫不惯着,她握起拳头就要朝着周宗扬挥过去。
林建刚赶忙拉住她。
“我们是来调查你姐姐的案子的。”
一瞬间,姜颂禾察觉到周宗扬的眸子恍惚了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不自然。
内疚?好像又说不上。
很快他掐腰低下头,宽厚的嘴唇开始上扬,等到再次和姜颂禾对视上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已经很灿烂了。
“你们不会觉得我对那娘们的案子很关心吧,”周宗扬不怎么在意地笑着,“她已经嫁人了,火葬还是土埋都是赵家人的事儿,你们和我说有什么用?”
姜颂禾眉头拧成一团。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麻木、自私、狂悖到这种令人厌烦的地步。
她挥着拳头又想继续冲出去。
林建刚再次拦住她。
“你就不想知道谁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吗?”林建刚继续道。
“并不想,最烦你们这群当警察的了。”
说完,周宗扬没怎么有耐心了,他打着哈欠,道:“问完了没?问完了,我还要午睡呢。”
“喂,你……”林建刚刚想说什么。
不耐烦的周宗扬已经开始关门了。
姜颂禾赶紧大声地问了句:“17号晚上,你去过东姜村没?”
已经关紧大门的周宗扬隔空大喊了句:“没有!”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只听声音,姜颂禾还真有些分辨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不过,他能回答自己,姜颂禾还是有些挺出乎意料的。
“什么人啊!”林建刚隔着大门吐槽,“要不是我现在在查案,真想和他打一场。”
“那我刚才想要和他打架你还拦着。”姜颂禾无语道。
“这不是怕你吃亏嘛。”林建刚解释。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吗?”林建刚问。
“挺自信,并且脾气挺暴的一个小伙儿,”姜颂禾快速道,“可能是因为以前和警察接触的多了,所以脾气暴露得挺多的。”
林建刚犹豫着建议道:“那要不要回局里问问姜队啊,中午我给顾枳聿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和他和姜队刚从周家出来。说不定他俩能问出点什么重要的线索来。”
姜颂禾的表情一秒耷拉下去:“他能好心告诉我线索?”
“问问呢?”林建刚道,“姜队没那么不好说话。”
姜颂禾像是被说动了,她的表情犹豫着。
许久她仿佛下定了决心,道:“没可能,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跟姜酩野服软的。”
下一秒,京祁市刑警大队办公室里,正在自己办公桌上吃饭的姜酩野抬起眸子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姜颂禾。
此时她正双臂环胸,一副“误惹老子”的模样。
姜酩野将自己饭缸里的面条吸溜进嘴里,才慢慢悠悠地询问同样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林建刚:“谁又把这炮仗点着了?”
林建刚尴尬一笑,他半掩着嘴,小声道:“她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不明所以的姜酩野大声询问了句,“大点声说话,没吃饭啊。”
“她知道你不让我和局里人主动帮忙的事情了。”林建刚道。
“哦……哦……这件事啊。”自知理亏的姜酩野停下筷子解释,“其实这件事,是我对你的一个考验,我是想……”
“打住。”姜颂禾不听他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在周宗扬哪里打听出来的线索是什么就行了。”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知道姜颂禾有求于自己,姜酩野质问道。
“拿案子给我下考题,有你这样不把案子当回事的警察吗?”姜颂禾拍桌而起,大声道。
“那还不是你自己想查案?”姜酩野大声道,“知道我给你拨过去一个人,我的工作量得加大多少吗?”
“我自己也可以查。”
“你在想屁吃。”
姜颂禾气鼓鼓地坐回原地。
在周宗扬面前让她吃闭门羹已经很不爽了,姜酩野还一个劲儿地给她添堵!
注意到姜颂禾情绪不对,姜酩野的脾气也放软了,他道:“那个桌子上有口供记录,你自己去看吧。”
“没什么诈吧。”姜颂禾不确定地问。
“那你就别看啊。”
“那不行。”
说完,姜颂禾从椅子上跳下来,她刚跑到不远处的桌子面前,突然转身,道:“哦,我这边也有一个线索,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周宗扬17号晚上的时候,去过我们村村头。”
“你问出来的?”姜酩野道。
“当然不是,那个人老油条,脾气还那么臭,怎么可能跟我说实话?”姜颂禾骄傲道,“我自己推断出来的。”
姜酩野停着动作问:“那你用什么理由推断出来的?”
姜颂禾将桌子上的报告拿过来,道:“我今天在周家询问了他那么多问题,他愣是一个正面回答都不给我,明摆着不配合。”
“而我最后问了句他17号他到底去没去过东姜村,他隔着门都要回答我没去过。”
姜酩野继续问:“所以呢。”
“所以就说明他在跟我刻意强调这件事,亦或者说他在刻意撇清自己和这件事的关系,”姜颂禾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么他一定是在撒谎。”
“嗯,”像是很同意姜颂禾的话,姜酩野模棱两可地回应了,“有道理。”
姜颂禾把姜酩野和顾枳聿记录下来的口供打开,一串略显潇洒的笔锋立刻显现出来。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姜颂禾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么多问题,你们是怎么问出来的啊,他可不像是会乖乖配合的人。”
“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姜酩野不怎么有耐心地说,“自己去一边看去,别打扰我吃饭。”
“我还不想看着你呢。”姜颂禾一边看着口供,一边头也不抬地跳下椅子向不远处走去。
林建刚为难地看着两个人,最终忍不住询问道:“禾禾,我们什么时候继续走访啊。”
“给我半小时。”姜颂禾隔空喊了句。
“那我先去食堂买点饭吃,需要我帮你带着不?”林建刚询问道。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姜颂禾道。
“行。”林建刚就准备离开。
他刚站起身子,姜酩野便用手夹着一张纸币递给他:“门口买俩包子,纯肉的。”
林建刚了然地看了眼不远处聚精会神的姜颂禾,然后快速收下。
林建刚走后,整个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去。
姜酩野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边看着旁边摆着的各种鉴定报告,一边吸溜吃着面条。
整个屋子除了他的咀嚼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姜酩野发出的声音不是很大,倒是没怎么影响到姜颂禾,她翻看着口供思考。
上面姜酩野的记录的问题很简单,总结下来就三点——
第一点:18号凌晨的时候周宗扬正在家里睡觉,家中两个年纪长得的父母可以当人证。
第二点:赵家媳妇虽然结婚了,但碍于亲情,她时不时都会给身为娘家的周家递些钱财和吃的,所以不存在任何杀人动机。
第三点:自打上次和赵德清打架,被抓去警局后,周宗扬便再也没有见过赵德清;
至于上次俩人打架原因是——赵德清在自己家看到了探亲的周宗扬?
姜颂禾冷笑了下。
这对郎舅脾气真够暴的。
姜颂禾看完这一切,她将口供笔录重新拿回姜酩野面前。
饭刚吃到一半的姜酩野停住动作道:“发现什么了?”
“赵德清和周宗扬关系不和,”姜颂禾总结了句,“要是赵德清死了,周宗扬还勉强有作案动机。但是赵家媳妇的死,他没有。”
姜酩野继续问:“你刚才不是还说周宗扬嘴里没句真话吗?怎么现在却这么相信这些口供?”
“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最直观的判断标准就是把他的每一句话拆开重新排逻辑。如果有相悖的地方,或者逻辑解释不通的地方,那他一定是撒谎了,反之,则不然,”姜颂禾看着手里的口供道,“可是你看你们整理的这份口供,简单明了,没有任何相悖的地方,不管是记忆的遗漏还是说话的逻辑,看起来都很合理。”
姜酩野停下筷子道:“那你觉得周宗扬没有跟我们警方撒谎?”
“当然不是,”姜颂禾严谨地解释说,“我只是说我只能从这份口供里判断出赵家媳妇和娘家的关系不错,但是没有说周宗扬在其他地方没有撒谎啊。”
“很多口供都是需要一些其他线索作证的,哪能这么轻易判断真假?”
“我又不是神算子。”
“我觉得你的算命挺厉害的啊。”姜酩野抽空调侃了她一句。
姜颂禾知道姜酩野又闲不住开自己玩笑呢,她收起正经的模样,回答道:“那我觉得这次案子侦破以后,你会有血光之灾,地址是在我们家客厅,参与人物嘛——大概率是个女的,长头发,是个纺织厂工人。”
姜酩野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你直接说是邱女士得了。”
“这不你算命也挺厉害的?”姜颂禾道,“不输我嘛。”
姜颂禾瞄了眼姜酩野面前的面条:“你自己做的啊。”
“不然呢,”姜酩野呛了她一句,道,“难不成是你做的啊。”
姜颂禾无视掉他话里的敷衍,她目光定在面条上:“好吃吗?”
“还行,能吃。”姜酩野回了一句。
“我尝口。”
说着姜颂禾快速抢过姜酩野的筷子,并从他的饭盒里夹了一筷子面条塞自己口里。
“唉……”姜酩野刚想阻止,可手疾眼快的姜颂禾已经把面条吸溜进自己嘴里开始嚼了。
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姜酩野表情阴了下去,姜颂禾讨巧地嘟囔道:“我饿了,就吃你一筷子面条,你不知道这么小气吧。”
“再说我是你妹,你亲妹,你总不至于看我饿死在局里吧。”
“你不嫌我脏啊。”姜酩野嫌弃地说。
“不嫌啊,”姜颂禾说,“我又没洁癖。”
“我有啊!”姜酩野咬牙切齿道。
“哦,”姜颂禾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声,说着她端起姜酩野面前的饭盒就往自己嘴里倒,“让我喝口汤。”
“喂……”姜酩野刚想阻止,可这次又晚了。
姜酩野强忍住自己想打死她的心,他道:“你饿死鬼投胎啊。”
姜颂禾没有应声,继续咕噜咕噜地喝着姜酩野饭盒里的面条汤。
刚才姜颂禾说自己不饿是骗林建刚的,她只想节约时间,快速侦破这个案子。
其实早在回警局的那一刻,她的肚子就开始叫嚣了。
只不过她强忍着,甚至觉得少吃一顿也没啥。
可她都这样“敬业”了,本应该更“敬业”的姜酩野却在她美美地享受午饭,这让她怎么忍得住?
尤其她饿急眼了,别说寡淡无味的面条了,就算是冻得邦邦硬的俄式面包,她也能啃上两口。
“知道你耐不住饿,我让刚子去给你买包子去了,再忍忍吧,他再过几分钟就回来了。”姜酩野平静地说。
“哦。”姜颂禾不知处于什么心理继续盯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姜酩野死死握住自己的筷子,“告诉你啊,我嫌你脏,别想在用我筷子。”
姜颂禾抬着眸子,双手极不服气地交叠搭在桌子上。
“酩野!”
正巧这个时候,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顾枳聿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跑进来,他站在门口喘着粗气道:“有证人来报案。”
整齐望向门口的姜家兄妹身体怔住片刻,随即姜颂禾转头和姜酩野对视了一眼,无声中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不一会儿,审讯室里,姜酩野和顾枳聿并排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没有椅子的姜颂禾则乖巧地站在两人旁边。
而他们对面,两桌之隔的地方坐着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身形消瘦,皮包骨头是他给人的第一观感。他的脸拉得很长,黑不溜秋的脸上满是沧桑,像是常年从事苦力工作导致的。
他估计是第一次坐到这个位置上,他的神态有些紧张,眼睛飘忽,犹犹豫豫半晌愣是没敢抬头看对面一眼。
顾枳聿注意到他的不自在,他将自己面前的茶杯递到男人的面前,安抚道:“不用紧张,你是目击证人,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请你过来,只是照例问几个问题,你诚实回答就行。”
“好……”男人双手握着茶杯颤颤巍巍地应了声。
姜酩野和顾枳聿对视一眼,像是完成了某种对话,顾枳聿率先开口道“听说18号凌晨四点左右,你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赵家门口出来对吗?”
“对。”男人握住茶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顾枳聿继续耐心地询问:“方便详细说一下当时的场景的吗?”
“我家和赵德清家距离不远,中间隔着五六户人家。当时我刚从家里出来,结果就看到一个全身黑漆漆的男人从赵家院里出来。我觉得很奇怪,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注意到了我,转头看我一眼后就跑了。”
“那你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吗?”顾枳聿问了句。
“没有,”男人想都没想,直接摇摇头,“当时天很黑,他距离我又比较远,就没有看清楚。”
姜酩野像是注意到男人话里的不对劲,他问道:“他当时穿着怎么样?”
“他的衣服应该是连体的,有帽子,版型也很长,”男人一边慢悠悠地想着,一边缓缓道,“衣服从头盖到了膝盖。”
“当时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用手拽着领子,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
姜颂禾赶忙问:“既然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早一步报警?而且他捂得那么严实,你是怎么知道他是个男的,不是女的的?”
听到姜颂禾接连问出两个问题,姜酩野微微侧头,用余光斜了她一眼。
对面那个男人低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问问题的是一个小孩,他一边认真地思考着一边回答:“其实刚开始我以为那个人是赵德清的,因为他经常欠钱不还,所以为了躲避债主,他时不时都会穿些奇形怪状的衣服在村里乱晃。”
“这次我也以为是他回家了呢。”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不是他?”姜颂禾继续问道。
这次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总觉得他的体型和赵德清的体型对不上。”
说完,像是担心对面三个警察不相信自己,男人补充了句:“你们可以没见过赵德清,那小孩很瘦的,个子也不是很高。我们村里的人都说他不长个子,光长心眼子去了。”
“那你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是什么体型?”姜酩野问道。
“他比较高,看起来比较壮,头顶很平。”男人快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