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出手狠辣 “我担心表兄呀。”……
般般与表兄同睡一张床榻的事情并未引起大人们的什么反应,只是两人还小,但凡一起睡觉,从云要彻夜守夜。
般般心疼从云晚上不休息,逐渐不赖在表兄的房间了。
十月下旬,姬昊的夫人诞下一子,般般跟随嬴政一同登门拜贺。
她惦记着表兄曾说姬昊吃得起柰果,觉得他有钱,想去瞧一瞧,贺礼是朱氏打点的,装的是上好的玉石,并一只红宝石项圈,装好了让她提着,也并不繁重。
小小的婴孩躺在摇篮中吃脚。
般般与嬴政一同探头瞧着,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戳了一下婴儿肥嘟嘟的脸颊,嬴政握住她的手,“不能这样戳。”
“为何?”
“婴孩皮娇脆,戳坏了会生病。”
“噢。”般般收回手,乖乖的不再戳。
——“政儿懂得这样多。”
两人回头,说话的正是孩儿的母亲薛氏,她身着朱色深衣,细眉长眸,瓜子脸纤细腰肢,书卷气味浓郁。
“是姬小娘罢?”她盈盈着笑意上前来,爱怜的抚一把般般的两只低垂的啾啾。
见长辈要有礼数,般般跟嬴政一同行了礼才说话,“我表兄什么都懂。”
薛氏掩唇而笑,瞧了瞧神情坦然的嬴政。
“那我儿长大可有福了,有小娘与政儿两个榜样。”
般般眼前一亮,拍拍胸脯,“我会唱歌,我教他!我还会晒干花,绣荷包…跳舞会一点点,还有写字、背书。”
薛氏哎哟哎哟的摸她的脑袋,矮下身子,“这么厉害呀?早听你表兄的老师说他有个机灵聪慧的表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般般不经夸,脸颊被夸得红扑扑的,眉梢遮不住的洋洋得意,谁见了也要夸一句可爱的。
一直到用昼食,她仍旧摆着‘聪慧机灵’的谱儿,装懂事给嬴政夹菜,“表兄仔细鱼刺,扎到喉咙就不好了。”
薛氏见状,忍着笑意。
嬴政无奈,也不戳穿她的笨拙得意。
这是鳗鱼,是没什么鱼刺的,这话无非是素日在家中朱氏说得多些,她听多了有样学样。
用完膳,姬昊与嬴政到院子里谈起了武术,般般枕在手臂上看小孩儿,看着看着便泛起了困。
也不知是何种时辰睡下的。
再次醒来,她满头大汗,慌乱起身。
左右看过才发觉自己还在姬昊家中,旁边的摇篮里咿咿呀呀传来婴孩自娱自乐的声音,自己身上盖着被子,约莫是薛氏拿来的。
她坐在床上擦着汗发呆,窗子外蓦得响起一阵嘈杂,仿佛有人高呼表兄的名字。
般般火速掀开被子,胡乱穿好鞋子推门出去。
只见院子里三四个侍卫拔剑以对,对面的嬴政阴沉着一张脸,锐利地视线锋芒毕露,侍卫身后站着两个与他比他年长的少年,身着华服,白净皮肤气质尊贵。
被这些人围着拔剑相对,嬴政丝毫没有犯怵,反而是强忍着怒意,黑漆漆的瞳仁潜藏仇恨。
握在剑柄上的手紧绷,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小兽。
般般先是一怒,旋即头脑空白。
她认出那两个人是谁了。
赵太子赵佑以及公子赵偃。
她怯怯地,不敢惹事,可又一想表兄平日里待她的好,怎能不讲义气,捏着拳头给自己鼓足勇气,冲了出去,“不要欺负我表兄!”
周遭静默数秒,赵偃诧异的打量这小姑娘,嗤笑一声。
嬴政一惊,迅速拽住她的手臂将其拖向自己在身后,扭头就要跑。
“哎——”赵偃大喇喇的伸手要拦他,“方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这小娘一来你就要跑啊?”
回答他的是气急败坏‘铮’然长鸣的长剑,尖锐的剑尖险些划过赵偃的手指,也是他收得快才没什么大事。
嬴政抿唇,攥紧剑柄,忍无可忍的警告,“离我远点!”
方才一直没拔剑一直退让的人忽然拔了剑,还险些伤了自己弟弟。
赵佑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赵偃黑着个脸,想杀了嬴政的心都有,“你!”
般般吓得腿软,紧紧抓着表兄的衣袖。
“你还真就别想走了。”赵偃阴恻恻的露出一笑,“近日你练得不错,但未必能超越本公子。”
说罢,冷声呵斥,“来人,拦住赵政,不许他踏出姬昊家半步!”
说到赵政一称,他声音暧昧了半瞬,“你是我赵人,必须听上位命令。”
嬴政狠狠僵硬身躯,胸脯诡异停滞,握着剑柄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太子赵佑微微笑,“比试一番罢了,你不会不敢吧?我弟弟诚心邀请,再拒绝便是不识好歹。”
话音刚落,嬴政一剑挥舞出击,招招冲着毙命而去。
赵佑一惊,仓促后撤,惊愕这小子出手狠辣,赵偃却是兴奋无比,摆摆手示意侍卫躲开。
般般扭头就跑。
薛氏寻回离家的姬昊,跑的满身都是汗,迎面就撞见了呜呜哭着的姬家小娘,她嘴里犹喊着要去找阿父、去叫人之类的话。
姬昊满头热汗,顾不得两个女子了,匆忙跑回去。
一回去就瞧见让他差点目眦欲裂的一幕,那压着赵公子偃打的不是他的好徒儿嬴政又是谁,那柄剑就差两寸就能割他的喉,吓得赵偃屁滚尿流。
赵太子赵佑等人在后面指着他,气急败坏的要他放下利剑。
“政儿!”姬昊厉声呵斥。
嬴政充耳不闻,对上惊恐万状的赵偃,眼眶红如斗牛,声音止不住的颤着怒火:“叫嚣着比试的是你,求饶的又是你,这就是赵国公子的才干么?”
他居高临下,用力压进剑锋,“赵国有你们这等欺软怕硬的后辈,覆灭是迟早的。”
这话更是大大的不敬。
赵佑脸色黑如煤炭,指着他的手指颤抖不停,“你…你好大的胆子!!”
他吓得险些肝胆俱裂,若是弟弟跟着自己丢了性命,那他的太子之位也别坐了,“放开他,放开他,我们放才只是开玩笑。”
利刃紧紧挨着赵偃的脖颈,压出一道血痕,那三两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昊用手挡住嬴政的剑,强迫他收起,“混说什么!”他上去就给了嬴政一下,“快些跟太子赔不是。”
他不动,气氛一时僵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缓缓拿开剑。
那两人不知为何肯给姬昊面子,仓惶抛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乌乌泱泱的走了。
般般看不懂暗潮汹涌,只看到表兄压着赵公子打,崇拜的捧着手屁颠屁颠过去,“表兄好厉害!”她还想着回去搬救兵呢,原来不用呀!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兄,像一柄开刃的利剑,原来素日里表兄待她很温柔的!真正凶巴巴起来竟是这个样子。
就算是贵为公子的赵偃也被打的屁滚尿流,太威风啦!
“那么多剑,你过来做什么?”嬴政的思绪僵滞,没什么知觉,“你不是很胆小吗?”从她上次听说太子丹是太子后怂了也能看出来。
“我担心表兄呀。”般般撒娇,拉着他的手表忠心,“表兄没事太好了,我快担心死了呢。”
她亮如星辰的眸光映入他的眼底,逐渐唤醒他的意识。
嬴政回过了神,低低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正要追问,他探手来轻轻摸摸他的脸,安慰道,“我没事,别担心。”
姬昊在一旁站着,听了个正着。
素日冷硬的徒儿,竟也会用软趴趴别扭的声音说别人是笨蛋。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临走前,姬昊单独留嬴政说了些话。
回去的路上,嬴政的脸色一直很差,沉着个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般般问了他也不说,她就恼了:
“是不是先生骂你了?我就奇怪了,太子怎会忽然上门吓了我一跳,他还出门了,他做什么要凶你,难不成任由太子欺负人呢?”
她骂起来自己也伤心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太子就了不起吗?”
嬴政没说话,握住了她的手。
晚上睡觉,他主动留般般。
床榻上她听见表兄不甘之语:“于赵之耻,来日定报。”
“报报报。”般般困伏在他胸前嘀嘀咕咕,“冰释前嫌得有多圣人才能做得到,欺负过我们的人最好都没有好下场。”
胡乱嘟囔完,她毫无章法的拍着他的后背,含糊不清的哄人入睡,“好宝宝快入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不知晓他是否真的被哄来了睡意,接下来没有再说话,用力抱着她身子的手臂也渐渐卸下力道,直至转为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脑袋上柔软的发丝。
次日,姬昊特意跟朱氏、姬长月、嬴政以及般般赔罪,说是当日一好友邀他去书院取东西,不曾想赵太子忽然登门,一时不察险些酿成大祸。
姬长月笑得勉强,行了一礼,“无事…我们娘俩在赵国一向不受欢迎,受些针对已不算什么。”
姬昊默然,当年长平之战,秦坑杀赵四十万将士,赵王气疯了,赵国民众亦义愤填膺,恨不得亲自杀秦人泄愤。
言语针对的确不算什么,这些年不知道面对多少追杀围堵,嬴政和赵姬母子俩能完好无损是万幸。
十一月中旬,十四日这天一大早,姬家上下打点准备着,今日是姬家独女姬承音的六岁生辰。
姬修宴请四方,家中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姬长月为般般缝制一件春衣,铺开检查一遍,回头正要寻儿子要意见,却不见他的踪迹。
“政儿呢?”她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侍女霞儿茫然,忙慌道:“公孙一向不许奴婢们跟着,奴婢也不知晓。”
姬长月脸色骤然漆黑,吼道:“今日是承音生辰,家里人来人往全是赵人,赵人与秦人有仇,个个视秦人如眼中钉,要是撞见了他如何是好!还不快去找!”
这孩子,从来没有让她省心的时候,他聪明,却总是不听母亲的话!
姬长月气急,又觉得儿子不至于跑到人前去。
急的她找了三圈,最终在正院门口找到了他,他坐在高耸的时树杈上,闭目躺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院吵吵嚷嚷到处欢声笑语,气氛良好,般般被姬修抱在臂弯里,今日脸颊打了腮红,红扑扑的,她脸上的笑就没有落下过,围着的同龄人不知凡几,她拿了酥糖一个个给他们分,眼瞳里尽是快乐的笑。
大约这孩子也清楚秦人不受赵人欢迎,何况他是公孙,一但露面就会毁掉表妹的生辰宴,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参与她的生辰。
下人们忙着打扫院子,恢复原样。
般般兴冲冲的冲进别院里,“表兄,你今日怎地没来?我等了好久呢,使了从云姐姐请你三次!”
听着表妹高兴又埋怨的话,嬴政整理竹简,将其装进袋子里,“我不能去。”他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睫,侧过头去才发现从云端着一托盘的东西。
“为何不能来?你生我的气了么?”般般想不通,“我该早些喊你的。”
“不是。”嬴政避而不谈,“那是什么?”
“噢。”般般让从云搁下托盘,“这些都是我收到的礼物,我分一些给表兄,还有好吃的,今日晌午有道云吞海雾特别好吃,我让我阿母特意留了一碗给你!”
所谓云吞海雾,便是鸭肉肉羹,白丝丝的肉丝儿肉羹粘稠,瞧起来如同白雾,倒是食如其名。
不仅于此,她一个个把礼物拿出来,“这是给表兄三岁生辰的。”
嬴政被这一堆物件打得措手不及,眉尾下意识的垂下,满目诧异。
般般一个劲儿的从托盘上取东西下来,“这玉璧漂亮的紧,白白的,与表兄相称,当做表兄的四岁生辰。”
“我喜欢这只小马驹,送给表兄作五岁生辰。”
“这个砚台我不喜欢,表兄定然喜欢,也给你!”
“狼毫笔也是,给你给你!”
“布帛画本我收到了好多呢,我选了一个故事好的……”她依依不舍的抱在怀里蹭了蹭,怕自己反悔,一股脑塞进了嬴政手里,“给你!”
嬴政一时反应不过来,“这都是别人送给你的。”
“不管送给谁的,这些就是生辰礼呀。”显然,她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能让人高兴,那就是好的生辰礼。”
说着,她凑近细细检查他的表情,“你高兴吗!”
嬴政盯着她的小脸,“我是说,这些是你的。”
“是我的,我送给你。”
“表兄好可怜,从云姐姐说前些年表兄没有认真过过生辰,我心疼表兄。”
到底是心疼还是来戳人心窝子的?
嬴政:“……”
她天真率直,这些物件被擦得干干净净,想必是她依依不舍的把玩了一会才一件一件摆到托盘上的。
他一一看过这些东西,俯下身形认认真真的瞧着她的小脸,柔下嗓音,“般般,谢谢你。”
“不用谢。”般般喜滋滋,颇有一种做好事被领情之后的得意,“表兄亲我一下。”
她抬着小脸,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迫不及待的眼睛亮晶晶。
她不止一次盯着他的脸入神,嬴政不是傻子,猜得出她喜欢自己的脸。
他侧头看了一眼从云。
从云背对着她们,仿佛没听见自家小娘说了什么不害臊的话,专心致志的收拾着托盘。
微微俯身的少年气息清浅,嘴唇轻碰她的脸颊。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无论是肩膀还是手臂都柔软的不成样,包括小脸肥嘟嘟的,眼睛却出奇的大,一扇浓密睫毛之下面颊粉粉的,吹弹可破。
他都不敢用力碰,唯恐弄破了她的皮。
嬴政移开目光,心头泛起一股涩然的味道,片刻后他重新看着般般,浅浅的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般般喜欢表兄亲她,亲完两人牵着手挨着坐下玩耍。
嬴政将玄色盒子取来,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白玉色玛瑙珠项圈,用了金饰装点,最中间挂着一只金子锻造的小兔崽。
般般特别喜欢,叫着让人给她戴上,“这只小兔是我。”
“是你。”表妹就像是初生的兔崽,有时顽劣,有时乖巧,闹腾的厉害,“兔是你的属相。”
般般顺着数,“那表兄是属…虎的吗?”
嬴政叹了口气,没好气道,“教了你这么久,总算长进。”
她嘟囔着,不服气自己被小看,说属相当然要背的会才行。
般般的六岁生辰过罢,朝着七岁进发。
因着得罪了赵太子,一连两月嬴政都没有再出门过,直到冬雪再一次覆盖了整个邯郸,街道上张灯结彩,般般要出去看热闹。
嬴政出了一趟门,久违的挂了彩回来,衣裳也破了许多口子。般般还哭了一阵子,要他别出门了。
他不听,沉着一张脸又出去,愈战愈勇。
他果然如老虎一般,不服输的,并且睚眦必报,谁对他好,他记得清楚,谁对他不好,他更是牢记于心。
他猜忌心重,更擅长揣度其他人的心思,数次将赵公子偃耍的团团转,没过多久听说公子偃腿受了伤,要卧床休养半月才能好,他颐指气使要赵兵活捉嬴政折磨。
可惜查了数日,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的伤是嬴政弄的鬼,他到底是秦国公孙,因着这两年秦赵的局势,明面上没有错数也不能杀他。
太子佑怀恨在心,想尽办法要整他。
般般一时好奇,问表兄是如何做到的,“表兄只有一个人,如何让赵偃受伤?”
嬴政鄙夷他,语气不屑,“他喜爱美色,留恋娼馆,想整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娼馆?”般般懵懂,“是卖什么的?”
他正讲的兴起,猝不及防被她追问这种问题,猛地噎住,“总之不是好地方,你不要打听这种乱事。”
他含糊其辞,般般怎么肯,“我要听!”
嬴政:“不行。”
“就要听!”
“你不乖。”
“我很乖,哪里不乖?你不讲的话一开始就不要讲,这就是在勾引我。”
“……?”
“——什么勾引?”
真是怕了她了。
有种越是没学识的说话越大胆的错觉。
她非要他讲个明白,他不说,两人就闹起了别扭。
从云暗暗惊讶,心想赵偃比嬴政年长九岁,如今也才十六岁,这样早就留恋娼馆美色。
她更心惊的是嬴政纵然是公孙,也才不到八岁,个头长得高也就罢了,还早熟至此。
而后也蔑视起来,赵偃十六岁竟然还打不过八岁的嬴政,可见其武术荒废的荒诞程度了。
夜里用膳,般般跟朱氏与姬修打听娼馆。
朱氏略惊,皱着眉头不高兴,“你从何处听到这种东西?你阿父?”
姬修惊愕,顾不得吃饭了,就差没有当场拉着夫人的手表忠心,“我没有啊夫人!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