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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家养小皇后(林宴歌)


般般下意识反驳,“我阿父不是只有我阿母一个吗?”
朱氏生不出儿子,庞氏岂会什么都不做?现下姬家只有朱氏一个主母,来日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些姬长月不好直说,一则般般只是个孩子,也听不懂,二则她是朱氏的亲女儿,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好,你阿父阿母当然天作之合,旁人插不进去。”她这样哄了几句。
嬴政发觉,最近这些日子表妹特别喜欢观察朱氏与姬修。
今日一起用膳,姬修要去商铺查账,定好了的时间不好反悔,外面淅淅沥沥丝雨如柱,朱氏替他理了理衣领,嘱咐他让车夫行的慢些。
姬修问她可有什么想要的,一同买回来,“昨夜听你说的金羚钗,我觉着与夫人甚是相配。”
朱氏嗔怪他,低语些什么。
不知说了什么,姬修竟倾身过去,朱氏忙推搡他,说孩子们都在呢。
嬴政收回视线,支起手臂摸了摸额角,目光略有尴尬的看着桌上的菜色,宽袖遮挡住了那对夫妻。
他不看,般般却是看得目不转睛,眼瞳里尽是好奇和懵懂。
“…”他压低声音,“般般,你吃饱了么?”
她没说饱了还是没饱,抓了两只温热的奶饽饽跳下饭桌,跟他一同出去。
嬴政走得快,想快些到别院。
般般慢慢走不动了,她边走边吃奶饽饽,拿不住两个,就想分一个给他。
“我不吃。”嬴政摸了一下她圆圆的肚儿,有些纳闷她怎么还能继续往嘴巴里塞。
“那我还没吃完饭呢,表兄这样着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他问她,“你没瞧见你阿父与阿母在忙么?”
般般眨眨眼睛,“啊?”
“日后再撞见,赶紧出来。”嬴政放慢脚步,牵起她的手,她手掌心尽是奶饽饽留下的渣渣,于是替她拍了拍。
“我是阿父与阿母的女儿,有何不能看的,他们是在亲嘴,又不是在做别的。”
“……?”
不知道是该惊愕她说的话,还是惊愕她的直白。
“你知道…亲嘴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般般自认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她前世可是十岁呢,比表兄大三岁,“是相爱之人能一起做的事情!”
说着她洋洋得意,“表兄一定不懂吧?我比表兄懂得多。”
“爱?”嬴政古怪的上扬语调,目光自她的笑脸上逡巡而过,故意道,“我的确不懂,你教我。”
其实她也不大懂,但这种时候怎么能唱衰自己呢?
“哎呀,就是想要永远在一起,每日一起用膳、一起玩耍、一起睡觉,死了也要埋在一处。”
“?什么死不死的,休要再说这个字。”
他黑漆漆的眸子严肃起来还挺吓人的,般般捏捏他的手,“就是随便举个例子呀。”
“你懂得这样多,”不知道在哪里懂的,“可是有了所爱之人?”
般般摇摇头,“没有,”她后知后觉,“我在画本上看到的,你信吗?”
“信。”看不出信没信。
“我不是你所爱之人吗?”嬴政追问前个问题,“我们每日一起用膳,一起玩耍,一直在一起,你午后都是在我的屋子里歇晌的,也算是一起睡觉。”
般般愣住,不大确定,“算吗?”她迷惑的摸摸脑袋。
“算。”嬴政笃定的点头。
“好吧。那表兄呢?”
“我所爱之人当然是你和我阿母。”
说的有道理…
般般转而张开手臂央求他,“我走不动了,表兄背我。”
嬴政矮下身子,她立即欢扑上去,小手勾住他的脖颈,乖乖伏在他的肩头,“表兄对我真好。”
到了别院,他教她学开蒙要训,这书数日前她就开始学了。
如今般般已经会写字,将将努力拿捏住毛笔下笔的力道,字形不大好看,朱氏说她写的是毛毛虫爬行,姬修说晕成一块儿像黑煤炭,辨不出是什么字。
般般嘟囔,“能怪我么?不是在竹简上写字就是在布上写字,不晕开才怪呢,要是有纸就好了。”
要是有铅笔就好了!
“何为纸?”嬴政皱眉新奇发问。
这着实问倒般般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神情充满了希冀,“就是…薄薄的,能折叠能固定的东西,极易上色,不像布软趴趴,脆脆的还能撕开。”
姬修笑话她神思妙想,说这世界上哪里有这种东西,定是她想逃脱练字的借口。
般般苦哈哈,有话说不出,她还算机敏,知晓重生、穿越这种事情不能轻易说出口,古代人迷信,说不定要将她架上火堆烤了。
好在她是小孩子,平日里随便说点什么压根没人信,只当她是童言无忌,毕竟很多小孩子会编词儿,表述不清的。
苦熬了一个多月,长春花完全被治愈,般般狠狠松了口气。
她叫人凿了一顶宽大长方形的花盆,比着马槽来的,将花槽摆在屋檐下,单独撒了些新的花种进去。
临近秋季,树叶泛黄,院子里架起了一架秋千,她要摘花装点,被嬴政拦了下来。
“日日春的花汁有毒,你勿要触碰。”
“还有,你不是说要晒干花为我绣一个花包?”
般般心虚,“绣了绣了,表兄不要心急呀。”她那狗吃屎的女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拆了绣绣了拆,好几个月了也没绣成一块小布。
“这汁水真的有毒吗?”她快速转移话题。
嬴政看了她一眼,慢悠数秒,“你不信我?”
她泄气,干脆摆手,“那算啦。”
嬴政摇摇头,“把你的铃铛解下来。”
她问要做什么,他引着她坐下,“新锻造了一只铃铛,一串三颗刚刚好。”
般般呆住,任由他替自己解开脚腕上的红绳,“表兄,你哪来的钱呢?”
将崭新的金铃铛串上,他头也没抬,纤长的眼睫于眼睑下投出一小片的阴翳,“为赵的质子们才学参差不齐,却个个有钱。”系好,他直起身扬起眉梢,无不蔑视,“从他们手里捞钱,颇为简单。”
般般见他这么说,拍手称快,“表兄真厉害,我还想要一条挂脖子上的。”
嬴政一口答应,片刻都没犹豫,“这有何难?你的生辰快到了,届时表兄送你一条最漂亮的珠子。”
般般心下高兴,扑过去搂了他的脖子撒娇,“表兄要说话算数!我最喜欢表兄了!”
“算数!”他轻拍表妹的后肩,将她抱在怀里。
身侧是台阶,他怕她站不稳滚下去。
般般好奇那些表兄口中的质子,但表兄近来每次出门都不许她跟着。前些年他还不怎么出门,她实在想跟着,他不带她,她也没办法。
她还想见一见太子丹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得更好看呢。
表兄也很好看,但表兄不怎么爱笑。
唉,表兄真好看呀。
她一时高兴,垂涎他白净的脸庞,凑近‘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
他微僵,眼瞳里倒映出表妹憨态活泼的小脸,略略犹豫后,也学着她的模样低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任凭般般央求,嬴政下次出门,仍旧没有带着她。
唤春沏了新茶,缓步进来搁下,又行了一礼,“自打上回燕太子登门拜访,公孙就不爱带小娘一同出门了。”
庞氏呵呵笑出声,拂开茶叶抿了口,朝朱氏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朱氏侍奉婆母,伴她说些闲话解闷,原也是枯坐,乍然听唤春进来说了这话,不免得意些,“他这是防着燕太子呢。可惜般般不谙世事,又是个只认脸儿的,当初月姬与政儿归家,她瞅见他的脸就走不动道了,我说她丢脸,阿修还不许我说。”
庞氏承认,“政儿随月姬,相貌生的好,来日定然丰神俊朗。”
“我姬家的儿女吃穿不愁,爱重相貌也无妨。就是你,也是邯郸万里挑一的美人呐。”她指着朱氏调笑。
朱氏脸颊一红,颇为羞涩,“我想着,合该请些先生好好教一教她,再过两月她便六岁,早些学着管家不是坏事,阿母的意思呢?”
庞氏支着额头,沉吟片刻,“ 近些日子她跟着政儿学东西。”
朱氏颔首,“般般如何阿母还不晓得么?懒惫的很,政儿一惯偏疼她,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倒是于歌喉方面有些天分,唱得不错,月姬夸了数次呢。”
庞氏叹了口气,摇头,“还是要学的。”
她若有所思的揉着太阳穴,“为人姬妾,与为人正妻大大的不同,更遑论……”
一王之后是拥有实权的。
朱氏神情微微变,还未说话,庞氏摆了摆手,“罢了,先让政儿教着她罢,她还小呢,早早与政儿分开,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话至此,朱氏彻底明了婆母亦有令般般复刻月姬之路的打算,安国君身子骨不好,就算能即位,也坐不稳几天,到时候王位九成九是公子异人的。
月姬胸有沟壑,异人迷恋她。
到时候,秦国的后宫还不是由月姬和般般这一大一小两位赵姬说了算?
当然 ,这只是目下婆媳二人对未来的美好畅想。
话锋一转,庞氏目光落在朱氏的小腹,“般般竟也六岁了,你该给她添个弟弟妹妹了,我看你的身子也没问题,是刻意避孕?”
朱氏一惊,慌乱否认,“没有。”婆母之言,儿媳没有不听的道理,朱氏收眉敛目,恭恭敬敬答应下来,“是该要孩子了。”
朱氏走后,唤春劝道,“您何必这样直白,夫人听了不会高兴的。”
“再委婉,她只会装听不懂。”庞氏哼笑一声,“这是为了她好,朱氏貌美目光却不长远。”
“早些再生个孩子,跟般般培养培养感情,来日若她有大造化,也能拉一把弟弟妹妹。就算不说这个,姬家家大业大,般般日后若是跟着政儿走了,也要有个人分担阿修的重担,只有一个孩儿怎么能行?”
“阿修的父亲去的早,他一路走来苦的很,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要疼他。”
“我不说让阿修纳妾已是对她足够的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般般跟着姬修在外疯玩了一天,回来连着喝了两罐子的梨水,要用晚膳才发觉朱氏哭了许久,她赶紧跑过去抱住她的腿,“阿母?”
“阿母你怎么了?”
朱氏摸摸女儿的软发,揉揉捏捏,“阿母无事,只是心里苦的很。”
“阿父欺负你了么?”般般一个劲儿的追问,大有要替她做主的架势,小手捏的梆硬。
“没有。”朱氏破涕为笑,“你阿父哪里敢。”
姬修对朱氏绝无二话,两人感情好,出嫁前朱氏娇生惯养,因此有些不能忍受在婆母膝下伏低做小的滋味。
终究是婆母,而非亲母,怎会心疼她诞育孩儿的苦楚。
当年朱氏生般般,胎位不正,出了些意外,那份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历历在目,做了双月子才调养过来,由此她对生孩子有了阴影。
可庞氏与丈夫都想让她再生,说的也有道理,她不是不懂。
晚上,般般不放心,睡前过来请安。
紫蝉拦下了,说他们有要紧话要说,早已经无碍了,哄了她离开。
她走前隐隐听见姬修温柔哄朱氏的声音,说什么我听你的,我定然支持你的决定,别管她。
听不到墙角,般般唉声叹气,去寻了表兄。
“老远就听见你叹气。”嬴政穿着中衣检查她的神态,“怎么了?”
般般摸摸脑袋,也说不上来,她只是在学紫蝉。
“表兄已经睡下了么?我是不是打搅你了?”她扒着门檐往里面瞅,嬴政的屋子一向干净整洁,就连床榻也没有凌乱的,冷冰冰,一看就不好睡。
“没有,只是梳洗了一番。”嬴政让她进来,“你从主院过来?”
“你怎么知晓?”般般疑惑。
她打扮的肥了一大圈,一看就是长辈给她穿的,她虽然才六岁,却已经有了爱美之心,不爱穿的厚,穿斗篷时还会特意掀开一角,露出腰身臭美。
“猜的。”嬴政说,“既然不困,来温一下课。”
“……”啊啊啊啊!
“我困了我困了。”她一股脑滚上表兄的床榻,“困得走不动道了,大脑一片浆糊,我睡着啦!”
“般般。”
他严肃叫她的名字,态度不见有转圜的余地。
般般恹恹然坐起身,不敢再装睡,“那好吧。”
跟他一起到书桌前坐下,她闷闷然,小小的疑惑,“表兄怎么不疼我了?”
“今日你午后跟舅父去商铺玩,又去吃了茶听了说书的,混玩一整日,什么都不曾学,要你睡前温习一下昨日学的东西,便是我不疼你了?”嬴政皱着眉头,不悦道。
搬搬被说服了,心甘情愿的说,“那你替我研磨。”
两人学了会儿,亥时一刻,从云进来送夜补,今日的夜补是熬得软烂的鸡丝香菇羹,混了一些脆生生的茭白片。
“往日里小娘睡得早,还是头一次吃夜补呢。”从云为两人盛了,黄米面饼也是新鲜出锅的,装点在盘子里散发着热气。
“不吃也是好的。”般般虽然馋的紧,也知晓表兄为何每日都要夜补。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从云注意到般般的视线,比划了一下,“您比前些日子更高了。”后者是对嬴政说的。
“嗯。”嬴政晃动了脚腕。
这黄米面饼的做法是按照般般的喜好来的,放了许多牛奶与糖,甜津津的。
侍候着两个小主子吃完夜补,漱了口,从云说,“明日吃鱼,是新鲜运回来的鳗鱼,你们早些歇息。”
嬴政对吃食一贯不上心,独独爱吃鱼,听了这话马上应下了。
般般举手高喊,“我要吃炙鳗鱼,酱汁要浇的足足的,盖在蒸饭上!”喊完亦步亦趋跟着嬴政,“表兄,外面好冷,我不想走了。”
从云微愣,下意识阻拦,“这怎么行?”男女六岁不同席。
“好。”嬴政直接点头,“有什么妨碍的?我与表妹一向亲近。”
从云犹犹豫豫的功夫,般般已经滚上了他的床榻,鞋子被胡乱踢飞,蒙上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
她完全做不了主,只得去将棂窗拉下来,以免夜里进风使兄妹俩着凉。
嬴政躺下来,一股淡淡的冷气被温暖的被窝消融,他安静的平躺下,阖上眼睛。
般般自他躺进来就屏住了呼吸,看他没什么别的反应,又想说话,“表兄,你熏香了?”
“不曾。”他抬起手臂闻了闻,“有何味道?”
“嗯!”她稍稍靠近,依偎在他肩膀边,凑近嗅,“你好香呀,一股清香的味道,像酸酸甜甜的柰果。”
柰果便是般般熟知的苹果,不过它与脆脆的甜甜的苹果不太一样,吃起来软绵酸涩。
般般不太爱吃,但它闻起来特别好闻,放着熏屋子是极好的。
嬴政无语,这她都能闻得到,狗鼻子吗?
“傍晚时分从先生家里回来,他赠了我两颗柰果,还没吃,你要吃么?”
柰果是稀罕物,非王公贵族是吃不到的,昂贵的很。
姬昊喜爱嬴政这个学生,有好东西便惦记他。
“不好吃,酸涩的,一点也不甜。”般般撇嘴。
她往他怀里钻,他侧身轻轻拍她的肩膀,也没什么哄孩子入睡的技巧,生涩的很,“般般,上回你说的纸,是怎么制作的?”
般般略呆,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缓缓眨眼,“啊?”
“就是你说的那种很脆的纸。”嬴政提醒她。
“竹简与布帛的确不甚方便。”他想起姬昊家里的藏书,其实也没有多少,动辄几屋子。
般般努力回想,不太确定,“我不知道呀。”
“好像是用树皮,棉麻,木头做的吧,”她说,“我是做梦梦到的,梦里的人用纸写字,写了还能擦掉呢。”
树皮木头怎么可能做成薄薄的东西?
嬴政陷入沉思,至于能擦掉,更是匪夷所思。
“梦里还有什么?”他追问。
般般犹豫,“那只是奇怪的梦,你信我说的?”
嬴政毫不犹豫,“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也经常做奇怪的梦。”他摸摸她的小脸让她闭上眼睛,“梦里有一个老头,那是我的祖父。”
“表兄的祖父长什么样子?”
嬴政没回答,反而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他笑他说梦到没见过的祖父,她就真的信了,还问长什么样子。
笨蛋一个。
“日后旁人跟你说的话,不要信,要多想一想。”清清嗓,嬴政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
“表兄对我说的也是吗?”般般闷闷的问。
那当然不是。
“表兄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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