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歌这才对余氏说道:“余婶子,我自然是知晓你的难处,这不都已经替你想好了......”
“我在城西为你们置办了一处宅子,你和伶瑞这几日便可以直接搬进去,你们母子日后的生活起居,便全由这位苏管事照料,田产铺子、宅中大小事务,还有婚丧嫁娶,日后孩儿的满月宴,也全都由苏管事来操办........”
见余氏有些愣神,叶清歌又道:“婶子大可放心,只要侯府在的一日,便会保伶瑞生活无忧、平平安安。”
余氏回过神来,眼眶微红,连连磕了几个头:“还是夫人想的周全,瑞儿就拜托给夫人了,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妇来世再报......”
叶清歌见状让丹琴扶起她,或许这一刻,余氏的感激之言,才是真正的发自肺腑。
看着余氏母子出去的身影,叶清歌心中不免有些悲楚。
杏儿看着自家姑娘面上的忧愁未见,有些担忧:“姑娘,你莫不是在同情他们母子?”
“是.......也不是。”
“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叶清歌冷笑:“你们觉得余氏母子之前过的生活如何?”
“看样子还过得去,但想必是十分辛劳的,看他们穿得那般破旧......”杏儿不解姑娘何意,孤儿寡母的,又还带了个痴傻的,显而易见都不会容易。
叶清歌又道:“一个人的言谈、衣饰尚可伪装,可那一双手,藏着每个人的过往经历,任她怎么伪装也无法掩盖事实。”
“你们可有留意到余氏的双手?”
“余氏的手?”杏儿还真的没有留意到,她只觉得那老妇是个狡诈的。
“姑娘,婢子倒是瞧见了......余氏的手虽然布满皱纹,可是那皮肤细腻白皙得,不像常年干粗活的人.....”
“还有余氏所用香泽,婢子也闻得出来,是倾颜阁的香发木犀油,此头油工艺制作十分繁琐,价高且稀少,一般只供给时常在倾颜阁购买胭脂水粉的富贵人家,平头百姓,拿着银钱都是买不到的......”
“丹琴说的没错,长公主给的银钱赏赐不至于让胡家沦落至此,可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富裕......伶月的死,必然是她们推波助澜所致。 ”
丹琴随后捡起椅子角落旁伶月的家书,叹声道:“婢子给余氏匣子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看着甲子,竟毫无意识的松了手中的信 .......”
杏儿惊诧的瞪大双眼,她不敢相信,方才那满目慈祥的老妇竟然踏着女儿的尸骨,享受着荣华富贵。
叶清歌虽同情孤儿寡母,却是十分厌恶这种不顾女儿死活,甚至把亲生女儿当做敛财工具的父母。
几人看着丹琴手中的家书,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叶清歌看着杏儿:“你呢,可从伶瑞口中问出什么了?”
“姑娘!婢子方才也问过伶瑞了,他说有一天晚上,看到一个长的十分好看的婶子,带着黑色帽子去了他家,还给了他姐姐一大包好吃的,可他姐姐就是不给他吃。”
“她们都这样算计侯府,可姑娘为何还要给他们送宅子仆人。”
叶清歌只道:“你们看那伶瑞是真傻假傻?”
两人异口同声:“真傻......”
“余氏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为了她那个傻儿子,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女儿......”
“可她总有故去的一日,到时再多的银钱,于伶瑞来说也只不过是废铁一堆,她原本还是想谋财的,大约是想替儿子娶妻生子,可听到我做出的承诺,她便又换了心思.......她也该明白,只有侯府才能真心护住她儿子.......”
“姑娘高明,这岂不就是釜底抽薪,不知那幕后之人还坐不坐得住。”丹琴赞道。
叶清歌接过丹琴手中的信笺,放到烛火上烧了起来,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幽幽道:“ 都让人盯紧一些,?”
杏儿点头道:“放心吧姑娘,婢子让飞羽去盯着了,不会漏掉任何一处线索。”
“再让裴云暗中护他们安全......我担心.......有人想要灭口......”
“灭口?”
杏儿方才想起,那余氏知晓自己女儿亡故时,只装模作样的痛哭了一通,没吵也没闹,得了好处便乖乖走了,临走都没想着要看伶月一眼。
怕是早已知晓了当中内情......
余氏母子方出了武安侯府不到百里,马车就停了下来,只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生的十分俊俏,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小丫头上了他们的马车。
一上车便询问:“婶子,可见到月姐姐的信了?”
余氏这才想起,伸手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糟了,不知掉到何处了?”
找了一会没找到,又坐了回去,让伶瑞枕着她的腿睡觉。
“罢了,人都没了,左右那信也没什么用处。”
小丫头又继续追问:“婶婶,信可看过了,上面都说什么了?”
余氏随口回道:“就是月丫头留的寻常家书。”
“这就没了?”
余氏摇了摇头,反问她:“还应该有什么?”
小丫头似是不满意她的回答:“那银钱可要到了,给了多少?”
余氏把侯府一行同她说了一遍,有些不耐搭理她,便自顾哄着儿子去了。
“婶子,您莫不是老糊涂,被那武安侯夫人给骗了,那些田产地契虽说给了你,可却都在侯府之人手中,她还是随时可以收回的......银钱才是最顶用了,要买多少宅子铺子都成,何必要那几张破纸。”小丫头说着还有些恼了,语气有些急躁。
余氏听罢十分不悦,面带怒色:“秋菊,有你这么跟未来婆母说话的吗?这亲事你愿意就结,不愿就罢了,你爹娘不是一直看不上我家瑞儿,那亲事就此作罢!”
秋菊这才陪着笑脸,挽着余氏的胳膊哄着:“婶子,我错了,我也是为了胡家,为了我和瑞哥哥的将来着想。”
余氏把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你以为侯府的人都是傻子吗,我家月丫头忠心耿耿那么多年,忽然叛主,他们心中会没有疑虑.......还是月儿舍了自己,方才护下我们母子,如今侯府还愿意给我瑞儿一份产业就不错了,还轮不到你在这说嘴。”
对于侯府,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长公主待他们一家确实不错,但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了,她和伶月都不在了,伶瑞这样子,又如何活得下去,只得在有生之年多为他筹谋一些。
至于长公主,就让女儿到地底下去陪她,去赎罪吧,她也会日日为她们诵经祈福的。
“婶子,谢侯夫人既然有了猜疑之心,还放你们归来,说不定是另有企图,她给的那些仆从,说不得都是监视你们的,可要当心了......”
“她图什么?图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还是这个什么也不懂的痴儿?”
秋菊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余氏宠溺的抚摸着睡梦中伶瑞的面颊,满目慈祥,陷入了沉思。
如今银钱也得了,儿子往后的庇护也有了,余氏便也无所求,至于侯府为何知晓伶月的所作所为,还愿意帮扶胡家,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侯府位居高位,断不会因为这点捕风捉影之事,落一个薄情寡义之名。
看那谢侯夫人,倒也不是个刻薄的,可她今日言谈话里有话,她有所图不假。
至于图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挟恩以报,终是会落人口实,若是再加上一场交易,说不得要长久一些,她这条老命死不足惜,可瑞儿还年轻,还得为胡家留后......
看着眼前的秋菊,她也有些纳闷,她以前可没那么聪慧,若不是她蠢蠢笨笨的,结交了个不知来头的贵人,何至于让胡家惹祸上身。
从前想着她与自己的瑞儿青梅竹马,自小玩在一处,对瑞儿也还不错,娶过来为胡家生一个大胖孙子,待自己百年之后,也有个人在瑞儿身边照看着。
眼下看着她,满口谎言、利欲熏心,也开始生了其它心思。
思及此。
她看着秋菊浅笑道:“秋菊,你如实和婶子说说,那晚你带来的那个夫人到底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秋菊一愣,警惕的看着她:“婶子只管收钱就是了,何必问那么多呢。”
“你知晓那人身份对不对?”
“月儿都为此丧了命,说明那人不想让人知晓此事和她有什么瓜葛,你说.......你知晓了那么多,她会不会杀人灭口......”
秋菊闻言大惊失色:“我........”
“事到如今你还不想说吗?你方才上马车,侯府的人可是注意到你了。”余氏目光犀利的看着她,看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那些话都是那人教唆你说的吧!”
秋菊垂眸点了点头:“婶婶,我真的不知那人身份。”
“那日,我领着伶瑞上街买东西,一转眼他便丢了,还是那位夫人帮我找到的,我也不知晓她是谁......后来她便给了我一锭银子,说是看中了我的荷包,要找绣技好的女子帮忙缝制府里姑娘的嫁衣........”
“我便把她带到家里见了伶月姐姐,走的时候又给了我一锭银子.......只是也没见月姐姐帮她缝什么嫁衣,倒是时常让我帮她们传信,偷听见她们谈话,我才知晓那夫人用您和伶瑞威胁月姐姐,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您都知晓的......”
秋菊忽而跪在余氏面前,急的眼泪直掉:“婶婶,你可要救救我啊,我愿意为瑞哥哥做牛做马,为他生儿育女.....”
伶瑞似乎被秋菊惊到,扭动了一下身子,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
余氏皱了皱眉,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再次把他哄入睡,这才抬头看着秋菊:“救你倒也不难.......如今事已成,你是不是该去领赏钱了?”
“赏钱?”
她这会子哪还敢去领什么赏钱,索命钱还差不多。
“婶婶.......”
“先发制人,懂吗?”
秋菊没读过什么书,但还是知晓是什么意思,可她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个先发制人?
“那个夫人长什么模样,还记得吗?每次和你见面都约在何处?”
“记得,倒也不是常见,若无大事,每月初一午时,月姐姐都会让我把信送往倾颜阁给她.......”
初一,那岂不就是明日。
余氏心里琢磨了一番,遂开口道:“你等会去找村里的李秀才,把那个夫人容貌画下来,明日拿去给她,说我手里有伶月留下关于她的信,让她拿银钱来换......其它什么都不必说。”
秋菊有些犹豫:“婶子......我怕.......”
“现在知道怕了?”余氏轻哼一声:“她没拿到信之前不敢把你怎么样。”
叶清歌处理完伶月之事,又去了前堂守灵,待宾客吊唁完毕,这才发觉天色渐暗,忙碌了一日,腹中空空,已十分疲乏。
“姑娘,先去用膳吧?”杏儿看着一脸疲惫的叶清歌。
“先去书斋。”
自打见完太后,谢长云就不见了人影,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亏得自己找了各种理由为他遮掩。
李嬷嬷拿着食盒候在书斋门外,见她来似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迎上去:“夫人啊,您可来了,劝劝侯爷吧,他从昨日开始就滴水未进了,这样下去身子可受不住.......”
“凌风兄弟俩呢?”
李嬷嬷摇了摇头:“方才还在,现下也不知晓去哪了,老奴让人去寻他们?”
“不必!”
叶清歌看了看四周,甚是奇怪,这兄弟俩平日里与谢长云都是形影不离的,若此刻不在这里,那谢长云也不会在里边。
“嬷嬷,你也忙碌了一日,先回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叶清歌说着接过食盒。
见李嬷嬷走远,叶清歌这才进了书房,让杏儿丹琴守在屋外。
谢长云的书房平日里未经他允许,很少会有别人踏足,她每次来,也都是谢长云在的时候,都只停留片刻,倒是未曾仔细观察过。
环视四周,入目是一片素色,书房分为里外两间,中间用一个大大的屏风和帷幔做了隔断,外屋就是寻常的书案、桌几、书架,和一些装饰字画、瓷器和翠竹盆景。
可叶清歌却被墙上一幅《江帆楼阁图》吸引了目光。
叶清歌虽不善画,却也略懂一些。她认得,此乃前朝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所画,那位大将军因朝局动荡,不愿为当朝君主效力,便选择了归隐山林,踏遍世间山河奇景,吟诗作画,这才能画出这样一幅遗世佳作。
青山碧水,烟波浩瀚,画中青山、绿树、烟波之下,层层迭迭荡漾的江水和游人融汇在一处,意境超然脱俗,令人神往。
世间只此一副。
此画,是真迹,亦是师傅手中的那一幅无疑。
叶清歌记得,自己曾写信告诉过师父见到她故人之事。这画,莫不是师父让人送给苏先生的。
可这幅《江帆楼阁图》是师公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师父去到哪都带着,她怎么会舍得就这么送人,实在费解。
师父与苏伯夷,与师公,到底是何关系?
叶清歌心里不禁好奇起来,随后又往屏风后走了进去。
里屋是一张床榻,榻上纤尘不染,只放着一件迭的十分齐整的亵衣,叶清歌拿起来瞧了瞧,针脚粗大,歪歪斜斜的,形如狗爬......
连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的亵衣,竟还被谢长云穿得有些破旧,甚至还有一些洞和未洗净的血迹,准确来说,是刀剑划出来的口子。
叶清歌伸手抚摸着一个个的口子,眉头紧蹙,微微出了神。
这件亵衣上大大小小一共有五个口子,她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了谢长云被利刃划破肌肤的画面,令她也浑身不适,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袭来。
还记得谢长云出征前,被田嬷嬷盯着做女红,寻思着为他做个什么对象,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亵衣不用展示于人前,也不至于让他在下属跟前丢了颜面……
当时羞于送给他,就只夹带在行囊里边。
毕竟自己的那一手女红,实在是拿不出手…….
半晌之后,叶清歌才回过神来,迭好亵衣准备放回榻上,却被身后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吓了一跳。
“歌儿,对不起......我把你送给我的亵衣弄坏了。”
叶清歌转身瞧着眼前的谢长云。
着实有些吓人…..
一身墨黑色素衣,衬得原本就白皙的面颊更加苍白,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泛着丝丝血红,身上尽是肃杀之气,隐隐约约传出阵阵血腥气息。
令人望而生畏。
叶清歌看着黑衣上隐现的点点湿漉,她便知道那是血迹。
亵衣不知不觉从叶清歌手中滑落,待谢长云弯腰捡起放回榻上,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你回来了!”
“嗯.......”
叶清歌撇头看着榻上了亵衣:“刚来一会,你的伤......可好些了?”
谢长云未回她,背过身去自顾解开腰带,脱去黑色上衣扔到地上,露出结实精瘦的臂膀。白皙的肌肤上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叶清歌尴尬的愣在原地,她虽与谢长云成亲半年,可却还未行过周公之礼,他对自己始终以礼相待,见他在自己眼前宽衣解带,看着眼前赤裸着上身的夫君,她不觉面上晕染起一片绯红。
可看到背上那一道道的伤痕,她又不觉的心疼。
谢长云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她,周身的肃杀之气不知何时已渐渐消散,眸中尽是柔情之色,半晌后才幽幽开口:“伤都已经好全了,歌儿不必担忧。”
叶清歌闻言方才回神,十分默契的走至榻旁打开衣橱。
入目是一片白色,难怪从前的月白公子总是身着一袭白衣,原来,除了官服、吉服,他都没有其它颜色的衣物,成亲后所穿的衣物也都是同自己的一同裁制,大都与自己的是同一色系。
“你柜中的衣物为何全是白色?”
叶清歌拿了一套素白,简单点缀着云纹刺绣纹样的衣物过来,又看了一眼背上的累累伤痕,不知不觉,抬手用指腹轻抚上去摩挲,轻声低喃:“我那药虽能去疤,可......你的疤痕太深了......”
谢长云感受到背后肌肤之间传来的温热,忽而身子一缩,僵直的立在那里,轻咳了一声后说道:“歌儿,你还没用膳吧?”
叶清歌这才收回了手,为他穿上衣物。
整理好衣物,两人这才相携出来前往碧水居。
看谢长云面色恢复如常,叶清歌瞟了一眼地上沾满血迹的墨色黑衣,正欲开口询问却欲言又止。
她有许多疑惑想问,可却不知怎么开口。
她想知晓血衣之事,她也想知晓谢长云在自己母亲亡故之日,到底去做了何事,她还想知晓进宫那日凌亦瞒着她的到底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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