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孟知手在涂肖后背上胡乱地抓握着，在衬衫上抓出了道道褶皱。
“咚咚！”
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里面升腾的气氛一下子被打断了，宁孟知眼神还有点失焦，眼睫湿漉漉地往门口看去。
涂肖深深呼吸了一下，“我去看。”
上来的是赵兰，说是有一个公司的临时电话。
涂肖顿了顿，转头看了宁孟知一眼。
宁孟知被看得莫名，但还是通情达理地，“如果真的有事，你就先去吧。”
涂肖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好。”
涂肖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一人，刚才旖旎的气氛似乎还在，宁孟知拍了拍脸，给脸颊降了下温，准备打开窗户通通风。
可是窗户刚刚开了个缝隙，身后的门又打开了。
宁孟知回头不解，“没事了吗？”
去而复返的男人笑了笑，“已经解决了。”
宁孟知愣了一下。
“怎么了？”
宁孟知：“没什么，就是好像挺少见你笑的。”
外面，涂肖没去接什么电话。
这是宁孟知的意识空间，也就是她自己主导的副本，里面所有事情都是宁孟知的意识的反映。
刚才突然有人打断，只能说明一个可能，她不想要继续做下去了。
涂肖站在阁楼上冷静了一会儿，楼下绿意盎然。
微风拂过，让发热的身体稍稍降了温。
等他回过头来，却看见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夹着一根烟。
涂肖一愣，他刚才确实想过，但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并没有尝试去扭曲这片空间。
这么轻易的就造成改变，也就是说宁孟知把这片空间的控制权对他开放了，这可是比刚才那段话更难能可贵的信任。
但是涂肖脸色却一下子变了。
如果真的是宁孟知的说法，这个副本里，恐怕不只有“他”。
涂肖连楼梯也顾不得走了，按住栏杆直接翻下了二楼。
正端着花茶上来的赵兰被吓了一跳，“先生，您不是刚才才下楼吗？”
涂肖：“我刚才下去了？”
“是、是……吧？”
涂肖匆匆赶回卧室。
推开门看，宁孟知坐在桌边的藤椅上，脸颊还带着绯红的颜色，正整理着被扯歪的衣领，肩膀锁骨的地方，还印着一个不太明显的牙印。
那人像是刻意留下印记一样，大大方方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快就回来了？”
宁孟知意外涂肖的返回速度，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锁骨，她不太好意思地掩了掩，虽然意识空间都是假的，但是在窗边也太过分了。
涂肖猜到了对方干了什么。
别墅是回字形的结构，透过半开的窗户，正好能看见他刚才透气的阁楼，如果他刚才往这个方向看，甚至都能够看见两人在做什么，那人是看着他下楼才离开的。
宁孟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涂肖看着那个已经被遮住的牙印。
眸色一点点沉下，他却哑着声低道：“不，没什么。”
那个人知道，他不敢说出来。
作为贯彻对抗宗旨的调查局前精英小队，涂肖这一批编号成员本来就是在扭曲的情感能量中诞生的。可既然是人，就会有承载不住情感能量的时候，他们也会分裂出来的污染人格。本来就是污染，主副人格只是相对的，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战斗机器的不同人格区别。
所以死的是哪一个其实无所谓，只要有一个去死就好了。
活下来的就成了主人格。
涂肖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这种事，他也不止一次被自己杀死或者杀死自己。
活下来的人格会继承记忆，而他的记忆早就支离破碎混乱成了一团，但是他却不想让宁孟知知道。
这是她的意识空间，她是完全的主宰。
只要她有了偏向，死去的那个一定是所谓“副人格”，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被负罪感压垮。
宁孟知见涂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也没有深究下去。
她短暂的思考后，继续了两人刚才没聊完的话题，“我想了想，觉得你刚才说的有道理，我不能这么一直逃避下去。记忆不稳定，本来就是我逃避的结果，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就算融合再多的情感能量也无济于事。”
涂肖：“……所以？”
他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格和宁孟知聊了什么。
“我想‘回去看看’，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第25章 丈夫02 没什么不好
所谓“回去看看”, 当然是在这片意识空间里面构建出她过去的场景。
宁孟知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那条承载了太多的童年回忆的街道，她构建的是自己曾经入职过的公司，原本郊外荒芜的区域, 直直拔起数栋写字楼, 周遭的配套设施缺失，显得这个工业园区和周围格格不入。
而切换了场景的这片刻, 周围空间好像有了扰动。
宁孟知隐约听见一阵震耳的嗡响, 她想起了上个A.级副本里听到的枪声, 构建随着思维转变, 这片刻晃神，眼前的建筑直接变成了半边写字楼半边商场的奇怪混搭。
宁孟知盯着看了一会儿, 忍不住笑了出声。
她干脆放弃了更改, 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她本想要说什么，却短暂地愣了下。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刚才宁孟知闭上眼睛那片刻，身旁发生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最后留在宁孟知身边的成了另一个人格。都是同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出胜负, 只是看谁先退一步。很显然, 存续时间更长的主人格顾虑更多，在宁孟知看过来那一瞬间隐没了自己身形。
留下来的[涂肖]这才将手往后放了放, 手里的枪化作了光点消失。
他身上也留下了伤口，但左肩被贯穿的空洞早在宁孟知转身看过来之前就消失，腕间蜿蜒而下血迹也一点点隐没, 只眨眼间，一切痕迹都不见了踪迹。
对上宁孟知略显疑虑的注视，[涂肖]神色自若地转头看过去，“要进去看看吗？”
仿佛从头到尾站在身边的就是他。
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宁孟知把那些微的异样压下。
她点了点头，带着[涂肖]往里面走去。
里面的场景果然有够诡异的，一边是写字楼里来去匆匆、各种电话会议，另一边却是商场里面情侣悠闲拉着购物车来来回回。中间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各自都沿着既定的轨迹。
宁孟知在入口处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踏入写字楼那边，而是带着[涂肖]走进了商场。
她是从两个人曾经踏入过的商场的角度，隔着那半透明并不隔绝的屏障，一点点介绍着那边的情况，“这里是茶水间，这是会议室，和调查局的风格不太一样……这边没有心理咨询，倒是有健身房……”
两人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商场的一个角落。
看着周围略显眼熟的商品布置，宁孟知不期然地想起副本的经历。
上一次就在这里，看见了货架后面一对偷偷接吻的学生情侣，但才刚看了一会儿，就被涂肖把那块空出来的窟窿堵上了。
这么想着，宁孟知忍不住笑，“你还记得吗？上次在这里的事。”
[涂肖]表情微微顿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掩下那点异色，看似回应地点了下头。
宁孟知扯着青年的领带往下拽，趁着[涂肖]低头，垫着脚往上，唇上轻柔的碰触一触及离，她眨了眨眼，仰头看了过去。
青年像是愣了愣，旋即轻弯了下眼睛。
这次反而换宁孟知意外了，她有些稀奇地看着对面。
[涂肖]：“怎么了？”
“没什么。”宁孟知迟疑着摇了摇头，“好像进到这个副本里，你就经常笑。”
[涂肖]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不喜欢？”
宁孟知思索了片刻，“这样也挺好的。平常像是压着什么似的，有点沉重。”
[涂肖]：“……”
压抑着什么吗？
感受着肩膀上仍旧存在的贯穿疼痛，[涂肖]心中明了。
占据了这个位置，他猜到了接下来情况。或许正是因为知道没有未来，所以才越发没有顾忌起来。
他想着，拉起了宁孟知的手，主动开口：“走一遍上次的路吧？”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走了一遍上次A.级副本里的路。和上次不同，一直到从商场出来的，两人交叠的双手也没有松开。
宁孟知：“要去别的地方吗？”
[涂肖]点头。
周围的场景跟着淡化，渐渐演变成另一个样子。
而就在宁孟知阖上眼睛一瞬间，侧边一道刀锋闪过，直直地贯穿了[涂肖]的胸口。而[涂肖]却纹丝不动，连拉着宁孟知手的握力都没有丝毫改变。
对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涂肖]笑了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你敢吗？
你不敢在这里杀了我，你不敢被她发现。
虚化的场景缓缓凝实，涂肖脸色难看的隐没了身形。等宁孟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身侧人身上的血迹已经消失无踪，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疑惑地看了看旁边，明明她感觉刚才这里好像有什么在。
这点微弱的怀疑很快就被另一个人毫无异色的表情中被打消。
以涂肖的警惕心，不可能人到了跟前，他还没有发现。
宁孟知带着[涂肖]走过了自己出租屋、大学校园，甚至曾经旅游过的城市，记忆越是稀薄，具现化出来的场景越是浅淡，到了最后只剩下浅浅的一点影子，像是简笔画勾勒出来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潦草，宁孟知也确实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心思。
[涂肖]猜到了宁孟知想要干什么，他手臂环住宁孟知的肩膀，“这就够了，不用急在一时。”
宁孟知摇了摇头。
她脸色略微苍白了一下，还是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环境宛若剥落的墙皮，一层层掉落又尝试着重新拼组。这一次的构建比以往的时间都长，好一会儿才看到最初那条街道的轮廓。
刚才的几次场景切换间，[涂肖]身上已经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几乎是宁孟知阖眼的一瞬间，[涂肖]就抬起臂，挡住了突来的袭击，一股寒意陡然传来，他下意识做出躲避的动作。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经绷紧，但准备跃开的一瞬间，留意到按在宁孟知肩上的那只手。
主人格想做的，就是把他逼走而已。
心思念转，[涂肖]脚下牢牢地将自己钉在原地，一柄匕首从他背心插入，他却一动也没有动。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握着匕首的主人格毫不犹豫地转动了刀刃。
要么躲开，要么去死。
[涂肖]知道主人格给出的选择，他却没有选择任何一种。
匕首继续转动，彻底搅碎心脏前，[涂肖]低低地闷哼出声。
原本默契的无声较量被弄出了声响，他身上那些被刻意隐藏的伤势也缓缓浮现了到身体表面。
涂肖脸色已经不是一句“铁青”能够形容的了。
旁边就宁孟知被这声响惊动，眼皮动了动。
涂肖犹豫了片刻，终究选择隐没身形，连副人格身上的伤口都被他恢复了原状。
匕首拔出，[涂肖]踉跄了一步。
宁孟知连忙架住了人，“你没事吧？”
即便在副本里，致命伤没有那么容易被抹消。背心上的伤口不断崩裂渗出血液，又被另一个人格强行操控着愈合，连衣服上濡湿的血迹都被抹掉。
刚才还在下死手的人，这会儿正拼命维持着他的生命。
这怎么不惹人发笑呢？
[涂肖]含笑摇头，又抬头看向这条街道。
明明看起来毫无异状，但是身处其中，却发现它像是纸一样随时会被戳碎。
察觉了[涂肖]的担忧，宁孟知摇头，“没关系，我还能维持着得住。要跟我去看看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宁孟知带着[涂肖]走到了自己家的楼下。
她没有再往上去，某个楼层上，窗边站着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夫妇，他们遥遥地注视着这里，就算没有看清楚，也知道两个人的脸上必定带着笑意。
宁孟知没有再往上走了，“只能走到这里。真的见到了，我可能就控制不住想要继续留住他们了。”
她抬头看向[涂肖]，“虽然不是真的，我还是想要让他们见一见你。”
一直维系伤口的能量有一瞬的失控，[涂肖]后背被血湿了透。
另一个人格恐怕已经气疯了。
[涂肖]心底这么想着，心头疯涨的情感有一瞬间变成了尖锐的恶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确实实想要宁孟知亲眼看到，涂肖是怎么杀死他的。
却听见对方开口：“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涂肖]一愣，低头看过去。
清澈的瞳眸中映照着他的倒影，宁孟知认认真真地注视了一会儿，莞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涂肖]：“……”
那点不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消散了，他缓和下神情，温声：“闭上眼睛。”
宁孟知不解，却被一只手遮住了视线。
湿濡的血迹自指尖蜿蜒着淌下，但在沾染那面庞之前，就被抹掉。
另一个人格从阴影中走出，[涂肖]看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星星点点的光点从他身体上溢出，一点点汇入到主人格的身体上。
第26章 收尾01 意外
本来这次进入意识空间其实是为了解决涂肖的人格, 但宁孟知却阴错阳差地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这么面对了一次之后，宁孟知觉得自己的情况稳定了许多。虽然还没有经过实际验证过，但她觉得自己以后不用那么频繁地出入副本以维持自己的稳定了。
她也就想起了最开始的问题, “副人格怎么样？”
她可不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才进到的副本。
“已经解决了。”
宁孟知：？？？
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看着宁孟知惊愕的表情, 涂肖忍不住扬了下唇角，但嘴唇刚刚牵动, 他表情就微微僵滞。
这并不是他会做出的反应。
想着刚才融入过来的光点, 涂肖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他暂时压下纷繁的情绪, 开口：“先出去吧。”
两人脱离了副本, 收好设备下楼退房。
在副本里花费不短的一段时间，即便意识空间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步, 加上组装拆卸设备也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退房的时候前台小妹撇了撇嘴，眼底不屑地：“装什么装。”
宁孟知：“……”
回程的一路上，宁孟知频频地看向涂肖。
状态不好很正常, 副人格本来就是个人灵魂的切分，杀死副人格相当于杀死一部分自己, 从精神层面生生挽去一部分, 能好起来就怪了。
但宁孟知却隐隐觉得异常。
对方这次的情况和以往每次都不同，好像碰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清理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吗？”
涂肖摇头否认, “不。没什么。”
宁孟知并不相信，却也没有心力多问。
进入副本本来就消耗精力，何况还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面做了那么大的动作。她在外面的时候还能够保持注意力, 但是刚刚走到了家里，就差点一头栽下去，还是被涂肖扶住半搀到了床上。
把人安顿好之后，涂肖刚想要离开, 却被拉住了手腕。
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宁孟知也有点愣住了。
但那点不好意思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就轻笑着提出请求，“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涂肖顿了下，拖过椅子在旁边坐下了，“我等你睡着。”
放下心来治藏，宁孟知几乎是秒睡，但涂肖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半垂着头，脑海还在回想着刚刚被宁孟知拉住那一瞬间，自己眼前闪过画面：在那栋郑家别墅里，他正坐在沙发上，轻轻拥着宁孟知。
是刚刚消失的副人格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