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孟知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久,都没敢相信这是涂肖能布置出来的,忍不住发出一声“啊哦~”的惊叹声。
对涂肖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难度。
手机里保存着“丈夫”的求婚视频,一模一样的复刻并不困难。
但这会儿,看着表情惊叹的宁孟知,他嘴唇动了动,明智地把解释的话咽了下去,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宁孟知往前几步,走到桌边的礼盒旁,“这是给我的?”
涂肖:“……是。”
与其说他给,不如说是这个副本“核心”想要。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超市里,简直比鲜花还奇怪。
宁孟知解开打结的缎带,打开礼盒。
丝绒的内垫上躺着一枚莹亮的胸针,周遭的细小的碎钻点缀,中间是一个剔透的粉色宝石,宁孟知拿起来比划了一下,别在了左侧的衣领上。
她抬眼看过去,笑问:“怎么样?”
她今天穿的衣服本来就衣领宽松,沉重的胸针将衣领往下坠了坠,露出一小片光洁的皮肤。
涂肖只看了一眼,就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厨房的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宁孟知也不在意没得到回答,哼着歌往厨房走去。
涂肖忍不住看向那个空了的礼物盒。
她喜欢这类东西?
等离开副本以后,要不要也送一个?
今天做的是歌剧院蛋糕,比上次的提拉米苏复杂一点,细腻的杏仁蛋糕胚和香醇的咖啡黄油霜混合,夹层是打发得质地轻盈的奶油,淋面选择的是浓香的巧克力,层层叠叠、不同的香气彼此交织,单只摆上来就惹得人食指大动。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坐在烛光映照的餐桌前,宁孟知的心情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但是和上一次还是有所不同。
涂肖刚坐到桌前,就把酒瓶放到了桌下,“别喝酒。”
宁孟知缓慢地眨了下眼,笑了声,“好。”
亲都亲了两次了,她也算是个熟练工了,不用再靠喝酒壮胆。
况且对方并没有干掉她的意思,既然他都答应了帮原主完成心愿,她好像也不那么着急勾引……咳、她是说自救。
气氛很和谐地吃完了晚饭,宁孟知路过书房的时候无意中往里扫了一眼,目光却忍不住一顿。那本日记本就放在书桌上,下面不知何时晕开了一滩深色的液体,浓稠暗红,宛若血迹。
或许那就是血迹……
宁孟知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涂肖,见后者正在厨房清洗着餐具,她这才放轻了手脚走进书房。
再翻开那本日记本,先前黏连在一起的页面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
在被血浸透的页面上,是与先前相同的黑色碳素笔字迹,但是在暗红的、带着不规则斑驳的底色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7月21日
他好像有心事,我问他,他却敷衍过去了。我们不是爱人吗?相爱就应该一起面对才对。我觉得有点难受,心口堵堵的,是不是应该去趟医院
7月23日
我听到他在打电话了,好像是什么“债务”?
等有机会问问他
8月4日
他不爱我,他根本不爱我
哈哈哈哈他和我结婚原来是因为这个哈哈哈……但是我签字了,他费了那么多心血,我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原主早就知道那份保险有问题?
宁孟知心底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但仍是定了定神,往下面翻去。
[8月10日
用杏仁粉的蛋糕有很多,但是□□的味道和杏仁不一样,闻起来要更冲鼻一些,用焦化黄油裹住?或许是个好办法……]
宁孟知:……□□?
她本来以为原主是个惨遭爱情背叛的小可怜,可现在看起来,危险的说不定另有其人。
接下来日记恢复了原主一开始的风格,成了工作笔记和甜品配方的灵感记录。
要是里面记的不是“怎么把毒.药不着痕迹地融合到甜品里面而不影响原本的风味”就更好了。
这种时候还注意甜品风味本身就很奇怪吧?!
宁孟知木着脸往下看。
[9月10日
他太着急了,我本来以为我们起码能够一起度过下一个纪念日
K市的禹仙山?也是个好地方,很适合我们一起
在外面不方便准备材料,切块蛋糕不好携带,只能提前做好便于携带的小蛋糕
犹豫之后,我选了费雪南,同样用到杏仁粉,但为了掩盖过量的苦涩味,里面加了两倍的奶油……太遗憾了,最后一次做甜品竟然是这样不完美的配方
按照我本来的打算,我们应该度过一个完美的纪念日:一起去商场购买材料,把家里布置成最浪漫的样子,然后烛光的映照下,看着外面的夜景,吃下我做好的歌剧院蛋糕。为了这份配方,我已经调整了好几次歌剧院的材料比例,最后味道和正常的甜品没有一点区别。我们就在这间共筑的爱巢里,相拥着、没有一点儿痛苦地……]
“啪”的一声,宁孟知一个哆嗦,笔记本砸在了地上。
注意到涂肖已经从厨房出来,宁孟知一把捞住了笔记本,同时背身朝着桌面,挡住了桌上的那一滩血迹。
涂肖却是了然,“出事了?”
他像是对“之后会有变故”这点十分清楚。
“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把东西碰到地上了。”宁孟知死命摇头,“……客厅的蜡烛是不是还没灭,那么放着容易出事,你去看看。”
涂肖拧眉不答。
宁孟知:“老公~”
涂肖:“……”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骨,到底开口,“注意安全。”
看着涂肖转身离开,宁孟知悄悄地松了口气。
原主的问题还没解决,这会儿再和玩家闹掰百害而无一利。
趁着涂肖离开,宁孟知快速扯下一把纸巾,仔细清理过桌上的血迹,把这本日记本严严实实地锁在抽屉里,这才才攥着一团染血的纸巾,到了卫生间。
纸巾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摇荡的水纹被冲刷出几道血线,最后彻底地进入下水道。
宁孟知这才松了口气,走到洗漱台前,一边冲洗着手上的血渍,一边思考着现在的情况。虽然用的是原主技能,但是那个歌剧院蛋糕全程都是她亲手做的,里面没有加什么多余的材料,吃下去这么久,她和玩家都还好端端站在这里就是证据。不管原主本来的打算是什么,现在还没有出事,可以放松点。
先是在心底对自己这么开解了一番,宁孟知才接着往下想。
首先,原主那个“完美纪念日”的要求终于弄清楚了,根本不是什么吃蛋糕,而是两个人一块死。
照做是不可能照做的,宁孟知还没有疯到那种程度。
但是男人和原主订下了约定。
副本里定下的约定十分麻烦,要么双方同时同意解除,要么约定的一方彻底死亡。
宁孟知刚才下意识地挡住日记本就是这个缘故。
要是对方发现了实情,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干掉,她就和原主一块儿凉凉了。
但想要解除约定,也没那么简单,起码得原主放弃这个念头,得找到对方最初扭曲的“爱意”形成的源头。
宁孟知想着,抬眼看向镜子。
随着她的念头变化,像是一滴水滴落其上,镜面荡起一波一波的波纹,镜中倒映出的她的面孔一点点模糊,渐渐扭曲成了另一张脸。
稍短的下颌让主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但略微偏狭的杏眼又让这张脸添了几分妩媚,但不正常的苍白脸色又让这妩媚中多出了几分诡秘之感。
宁孟知不由愣了一下。
她见过这张脸,正是在商场外遇到的那个女人。
本来以为是小怪,结果居然是boss吗?
正出神间,镜中的女人嘴唇张合。
声音却并未传出,而是直直地在宁孟知心底里响起,“好啊,我可以让你去找。你用什么来交换?”
涂肖已经第三次看见宁孟知拿着那本笔记本了,他只要不瞎就能看出那里面的问题。
趁着宁孟知去了卫生间,他很容易地就破坏了柜锁,拿出了那本日记。
他并没有浪费时间看前面,而是直接翻到了被血渍浸得最深的那一页,也就是原主对于纪念日的规划。
看着上面的内容,涂肖毫不意外,副本本身就基于扭曲的情感产生,副本核心根本不可能提出什么正常范围内的要求,这个“约定”里面没有问题就怪了。
涂肖犹豫的是宁孟知的态度。
她是打算解析这个副本核心?在本身就融合了核心的状态下,这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涂肖并不赞同,但他怀疑宁孟知看出了他的反对,才这么遮遮掩掩。
涂肖最终还是把日记本放回了原处:先观察看看吧,有不对劲再打断。
周围的空间短暂的扭曲,像是影像倒带一般,那个刚刚被破坏的锁倒着放映了一遍被破坏的流程,恢复了原状。做完这一切,涂肖正准备离开书房,却听见一阵啪嗒的脚步声,是湿着的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涂肖抬头看过去,却愣住了。
她好像刚刚洗过澡,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身周带着湿润的水汽。吊带裙两条细细的肩带挂在肩膀上,露出了纤薄白皙的肩膀。
再一眨眼的片刻,还在走道尽头的女人已经闪现到了他的面前。
涂肖刚刚翻看日记本的时候,背对着桌子,半靠半坐在上面,这会儿女人整个人依偎了过来,纤细的手臂缓过腰身,压平了腰间衣摆的褶皱,又沿着脊背向上摸索,似乎想要攀住男人的肩膀。随着她的动作,那具柔软的身躯也渐渐贴近。
但并没有等到女人贴过去,一只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直接把她从身上撕了下来。
女人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又无措地看过去,她拖长了语调,黏腻地“老公~”
涂肖却压下了眼尾,神色一点点森凉下去,语气冷厉地,“滚出去!”
这么说着,另一只手凭空握住了一柄没有鞘的匕首,并不单单是没有鞘,连锋刃也模糊缥缈、像是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女人兀地笑了,她并没有等着对方把匕首架到脖子上威胁,主动解除了融合的状态。
旁边的空间扭曲着,一点点显出了一道曼妙的身影,涂肖也认出来,这正是那天商场外的的女人。
他神情有一瞬的错愕。
怎么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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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孟知的对外界的感知中断于洗手台前的对视。
紧接着,她走到了一个记忆的长廊里。这是一条相当混乱的长廊,漆黑的走道看不见尽头,旁边是一段段声音和影像,并不是连贯的叙述,而是被打乱了次序又毫无逻辑的拼接。大量的画面映入眼中,传出的声音彼此交叠,密集的信息冲击得人脑袋像是炸开一样闷痛,胃里也阵阵翻涌。
宁孟知发现自己对此虽然不说熟悉,但也不陌生。
略微适应了一下最初冲击带来的不适,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抬起头来,快速地扫过一帧帧散落的记忆,试图中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宁孟知才刚刚有点头绪的时候,画面突然中断,她一下子被从这条漆黑的长廊拽回到现实世界。头晕目眩的状况还没有缓过来,她忍不住摇晃了一下,身体似乎本来就被另一个人支撑着,刚一晃动,就被对方揽入怀中。
被涂肖这么抱着,宁孟知也看清了另一边的人。
是商场外遇到的那个女人,或者说是身体的原主。
宁孟知深深呼吸了几口,正想要开口告知自己的发现,却见女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径直转身穿墙而过。
“等——!”
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就彻底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涂肖把宁孟知放在椅子上,匆匆说了句“我去追”,也跟着翻窗而去。
宁孟知:“……”
没有这种方便下楼的技能,真是对不起了啊。
女人穿墙出去,却并没有飘走很远,就在楼下路灯处站着,仿佛专门在这里等人一样。
涂肖也没有和她客气,顺着空调箱往下跳的时候,已经抬枪对准了她。
远远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女人却并没有露出任何慌张之色,语气平静地,“觉得奇怪?你明明杀了我,这个世界……对了,副本,按你们的说法,这是‘副本’……为什么你都杀了我,副本还没有结束?”
涂肖拿枪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隐隐意识到了原因。
“是因为你啊。”女人笑了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在这个世界动用能力很容易,只要熟悉构造就能很轻松地具现出物品,没有任何被排斥压制的感觉,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心意发展。我的世界的核心感情是‘爱’,你爱着她吧?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够和我的世界同调得这么好的调查员,还没发现吗?这个副本很大程度上是靠你的情感能量在维持着。”
“我要的只是‘爱’,在你取代‘丈夫’身份的一瞬间,我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接下来的进展都是你的心愿……你真的没有发现吗?是你扭曲了规则,把她留在这个世界,强行污染了她的意识,让她一点点爱上.你。”
涂肖神色没有丝毫变动,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枪支保险。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在其中做了一点点微小的工作。”被涂肖这冷硬的态度一威胁,女人语气软化了一点,“但那不也是你想要的吗?我只是在帮你啊。”
涂肖手指搭在扳机上。
女人终于急了:“等!等等!!你真的要杀了我,你一会儿要怎么和她解释?明明杀死了副本‘核心’,副本却还没有结束,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发现?”
两人对峙间,后方的单元楼大门被推开,发出的动静让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
出来的是终于下了楼的宁孟知,她披了件外套就紧赶着跑下来,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来及换。看见两个人没有真的动手,她大松了口气,但瞄到涂肖手上的枪之后,又表情一僵。
她缓慢地抬起手来,示意自己没有威胁,“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谈谈?”
这不是宁孟知正常该有的反应,涂肖几乎立刻抬头看向那边的女人。
田漪笑了笑,颇为无辜地摊了下手。
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要是涂肖真的想动手的话,早就扣下扳机了,这可比勒脖子利索得多了,实在不必磨蹭那么长时间。
涂肖把枪收起来了。
虽然那边的气氛颇为诡异,但宁孟知还是暂时确认了安全。她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在确定不给对方带来威胁的情况下,走到了田漪面前。
田漪简直是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一幕,她着实很想知道那边那男人的心情。
宁孟知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站在田漪面前,正色地,“我找到你这么做的原因了,你要看吗?”
田漪瞥了眼涂肖,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她只是想要“得到爱”而已。
宁孟知抬手拉住了田漪的手,双手并非交叠,而是交融到了一起。
田漪只觉得眼前的画面突然偏转,视野一下子变得低矮下去,所处的环境也由夜晚变成了白天。
她愣了片刻,才发现不是视野变低,而是她变矮了。
年幼的手正按在一个玻璃罐上,手指带着孩童特有的短粗,手掌上也没有明显的骨骼线条。田漪顺着这只的手,看向那个玻璃罐。
透过透明的玻璃瓶壁,能清楚地看着里面的散落的糖果,糖果不多,包装既劣质又过时。
可她很想吃,非常想吃。
感受口腔中不断分泌的唾液,田漪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啪!”
手被重重地拍开,孩童娇嫩的手背上霎时红了一片,尖利的女声呵斥着,“和你说了多少遍,不准抢姐姐的糖。”
田漪只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她一时忘了手上的疼痛,努力仰头去看,但女人的面目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还没等田漪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听到了外面客厅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看不清五官的女人非常紧张,立刻就转身往外面跑去。
没了女人身影的遮挡,田漪也看见了外面的情况,那是一个狭小逼仄的客厅,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一个比她现在大些的孩子跌倒地上,地毯缓冲了摔倒的撞击,并没有十分尖锐的疼痛,那孩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宽眼塌鼻,长相颇有些奇怪。隔了好一会儿,这个摔倒的孩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哇”地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