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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怨夫破镜重圆了(糖罐本罐)


人活一世,除去寥寥可数的贵胄出身与卓绝天赋,生来便带有、且不可被替代的东西浑然少之又少,但唯独一样有一无二。
生辰八字,命相乾造。
倘若那女童当真有个百无一二的绝妙八字,那么……
门外忽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轻掩门扉被人自外推开,雨水滴答,伞骨落地,来人显然正毫不见外地往里间行。
喻长风骤然抬眼,径直朝转角屏风处望过去,下一刻,憧憧人影绕过浅黄丝绢,元秋白的声音随之响起,
“怎么就你自己啊?我小堂妹呢?”
“……”
喻长风没理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视线。
元秋白‘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哎,我元某人如今也是出息了,居然能从天师大人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清楚读出‘失望’二字来。喻长风,你还有没有心?你敢把对我的嫌弃表现得更明显点吗?”
喻长风没接这话茬,抬手阖上小窗,“有事?”
元秋白自行拉过圆凳坐下来,“之前你同我提到‘以汞封尸’,我午膳之后闲来无事,便去戚东家当时走镖的那辆马车上探查了一番,还别说,竟真让我找到了点东西。”
他边说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小到几乎捏不住的银耳环,“这耳环是从车辕的缝隙里找出来的,大抵是那女童身上的物件,你看这里。”
指尖的落点是耳环底部的一大片炭黑,瞧着似是污渍,喻长风伸手去蹭,发现蹭不掉。
俊挺的眉头几乎应时皱起,他抬眼,“这是被汞腐蚀之后的痕迹?”
金银不若铜铁,与汞接触之后,表面都会泛乌变黑。
元秋白点了点头,“虽然手边没有能进一步检验的东西,但我认为是的。喻长风,咱们公主殿下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喻长风屈指轻叩桌沿,“明日给奉一送一封信,让他将云沧州近几年来上报的饿殍名单中的孩童来历都整理出来,尤其是生辰年月。”
“生辰年月?”元秋白看向他,“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推断了?”
喻长风不置可否,“还不确定,再等等。”
紧邻檐角的朱砂丹桂恰在此时盛着雨丝掉下来一朵,火红的花瓣落进积水里,旋即又打着旋儿被凉风吹远。
元秋白抬手开窗,视线追随落花放空了一小会儿,半晌之后忽然回头,毫无征兆地旧话重提道:
“你方才还没回答呢,我小堂妹呢?你们今晚会一起睡吗?肯定不会吧!你二人不是有名无实的离心夫妻吗?需不需要我提前在我房中给你备个枕头?哦,对了,天师大人不爱与人同榻而眠,那我给你在踏步上多铺几个软垫?啧,瞧瞧,喻长风,有我这么个朋友简直就是你三生有幸。”
喻长风彼时已经提壶蓄出了一盏茶水,他心平气定地持握茶盏,心念经由这点显目的温度重新风恬浪静。
但元秋白一开口,自己适才所有的静心之举似乎都因为他话中的某几个字而尽数作废。
喻长风鸦黑的羽睫低垂,无比清晰地自历历水波中望见了自己瞬间烦闷的眼眸和元秋白持续作死的脸。
“……元秋白。”
好半晌后他才终于搁下茶盏,宽大广袖徐徐一敛,施施然站起身,“说完了吗?说完就离开吧。”
“来,我送你。”
门扉合了又开,元堂兄毫不意外地被天师大人拎着后衣领亲自‘送’了出来。
但显然,他对于这意料之中的‘欢送’结果并不满意,故而哪怕两扇门板在他面前牢牢关上,他也依旧贼心不死地试图继续揶揄喻长风,
“哎,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如此对我,当心几个时辰后我不给你开门。”
喻长风压根儿不给他任何回应,沉默着走回桌旁,复而端起那盏喝了一半的清茶细细啜饮。
他清楚元秋白的性格,果然,独角戏只唱了一小会儿那人就腻了,悻悻然歇了声,意兴阑珊地提步远去。
又过片刻,脚步声重新响起,门板再次开合,湿漉漉的潮润水汽挟裹着浅淡的梨花香汹涌而至,祈冉冉将伞搁在外间,抖落着肩头的雨水小跑进来。
“喻长风,有没有干帕子?”
喻长风几乎在她推门而入的瞬间就站了起来,然却也仅只是站着,目光定定停留在窗梗上,浑似正在心无旁骛地品茶听雨。
听见她开口喊他,他也没立刻过去,而是伫立原地顿了一息,随后才从身侧的包袱袋里取出一方柔软的干帕子,拎在指尖上给她送了过去。
“祈冉冉。”
他见她敛袖执帕,仔仔细细地拭了手又擦了脸,继而抖落开来,囫囵罩在头顶上,十指隔着帕子来回揉搓,安静捋拂过乌黑的发。
“嗯?”
祈冉冉扬着尾调应了他一句,声音闷在锦帕下,轻轻软软又瓮声瓮气,乍一听好似在撒娇。
“你去哪里了?”
“去买东西了。”
她边说边扯扯帕子,黑漆漆的大眼睛就此从锦帕之下露出来,晶亮的瞳仁里含了些许昏黄的火光,如同暮色四合时的溶溶湖面,稍微眨一眨就能泛起潋滟的水波。
“还搁在外头呢,你帮我拿进来吧。”
喻长风依言走出去,不多时又提着个食盒进来,他打开盖子,发现其中放着一碟蚕豆,一碟果脯,一小盘时蔬拌凉干丝,以及两碗熬得浓稠黏软的百合莲子绿豆粥。
再往下,手掌大小的黑檀木盒严丝合缝,他在祈冉冉的示意下抬手掀开,发现里面放着一支男子款式的黄金簪。
是给他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去,露出其后一轮俏生生的弯月亮。
祈冉冉就在这片澄澈的月色里转过身来,她头顶的帕子还未完全取下,当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凝眸望向他,上半张脸不可避免地没入暗影里。
可喻长风却觉她的眼睛此刻简直亮得令人心悸,他看她眉眼弯弯,听她温言软语,观她剔透黑眸光明洞彻,如同很久之前那般,无声无息地救赎他于不测之渊。
“哝,送你支簪子,看看喜不喜欢。”
“还有,”
“喻长风,你要不要我抱抱你?”

喻长风其实鲜少有拥抱亦或被拥抱的经历。
许是天性使然, 孩童们总是更为习惯亲近生母,而他幼年记忆里萧森的雨夜,堪堪因为小猫的事被宗老打得遍体鳞伤, 又冲了一整日瀑布, 当晚起了高热,童子们喂不进去药,喻家的宗老束手无策, 只得也将他生母唤来, 一口一口哄着他进药。
他那时年纪尚小,烧得意识不清,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曾经熟悉的体温,下意识就想往上靠。
然而生母却在他倚上来的一瞬间惶惶推开了他。
她或许瞧见了那些被烧掉的所谓‘天师继嗣喜欢的字画’, 也或许听说了那只被宗老亲手捏死的‘天师继嗣养大的小猫’, 她清楚地知道喻长风的‘喜爱’就是一把时刻能够夺人性命的锋锐利剑, 所以她担忧惴恐, 本能抗拒她的亲生儿子。
喻长风很快从这镜花水月一般美好的温馨幻境里清醒过来,他默了默, 自己拿过药碗,将苦到发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他猜,他大抵是真的病了,因为自那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十分抗拒与人接触。
起先谁都没发现这点异常, 毕竟他天师继嗣的身份摆在那儿,平日里做做姿态端端架子, 完全可以被理解;
后来被发现时,他的症状早已经从一开始的‘排斥接触旁人’恶化演变为‘排斥接触旁人触碰过的一切事物’,头发他自己来梳, 衣裳他自己去洗,甚至饭食也只能吃得进自己亲手制作的。
这完全不是他身为天师继嗣该做的事,所以,喻氏的宗老又从天师府里挑出两名与他年龄相近的弟子,一唤‘奉一’,一唤‘恕己’,日夜宿在他卧房的踏步上,强行让他适应那二人的存在,他不吃饭,奉一与恕己便要受罚,宗老利用他冰封内心之下掩藏极深的友善,再次兵不血刃地逼他自我治愈。
奉一险些被打死的那日,喻长风终于‘自欺欺人’地痊愈了。
之后他躬擐甲胄,在战场上斩将刈旗;再之后,他得胜归来,临入京前却遭了埋伏,他知道这埋伏里多多少少有禛圣帝的授意,可在将伏兵击退之后,他却选择孤身主动走进了陷阱里。
他想,那些他该做的,能做的,做之前必须要被雪压霜欺,敲骨剥髓的,他都已经做完了。既如此,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直接死掉,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然后,仿佛命定一般,他在自己求生意志最为薄弱的那一日遇见了祁冉冉。
彼时年少的祁冉冉比现在更难缠,脾气倔,不讲理,嘴巴毒起来能气死人,揣着满满一肚子的坏水,偏偏却长了张最甜最乖的脸,生了副最朗最粲的性子。
他那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病症在大小姐那儿被完完全全治了个彻底,她要给俞瑶亲手采摘冬日的第一捧梅梢雪煮水烹茶,提着裙摆站在他肩头上去攀高高的花枝,自己颤颤巍巍,还要倒打一耙地怪他乱动。
喻长风洁净的衣衫被她踩得泥泞一片,他久违生出了点‘人’的怒气,在牢牢固定住她小腿的同时,掀着眼皮冷声嗤她,
“俞恬恬,你干脆踩我脑袋上得了。”
祁冉冉很是难为情地‘啊’了一声,“这不好吧。”
他当然知道这不好,心想她还算是有点人性。
结果下一刻就听得她道:“我平衡力很差的,只踩脑袋踩不好的吧。”
喻长风:“……”
他被她气笑了,两个人开始拌嘴,他压根儿吵不过,收着力气按她麻筋,她又反过来咬他手臂,最后他陪着大小姐采齐整整一瓶梅梢雪,将人安全送回去,再等着她于晚间送来干净柔软的新衣裳与美味可口的热吃食。
“别生气啦,下次让你踩我还不行嘛。”
她讨巧起来是真招人疼,笑容明艳得耐心哄顺他,还给他捏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憨态可掬的,明明连个五官都没有,他却莫名觉得这雪人像她。
令人爱不释手,可爱到不行。
于是他紧绷的脸就这么有了松动的迹象,垂眼瞥了瞥她被雪冰得红彤彤的手,别扭地问了她一句,“手冷不冷?”
祁冉冉冲他摇头,想了想又过来牵他的手,眉眼弯弯地提议道:“喻长风,我们一起出去堆个更大的雪人吧。”
他在此后多年的午夜梦回里都会反复梦到这个场景——温馨,愉悦,欣幸美好到不可思议。
以致于重逢之后,第一次见到青天白日下祁冉冉对他避之若浼的冷漠的脸,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竟是猜测她是否是被夺了舍。
他觉得天道对他何其残忍,给他身份地位,夺他人.欲.自由,在他意兴阑珊,决定认命后,慷慨赐予他无与伦比的美妙神迹,却又在他心念复苏,即将星火燎原时,戏弄一般地无情收回所有。
他不希望再在祈冉冉眼中看到更多的厌恶,所以开始强硬地逼迫自己接受一切,以致于到了后来,他甚至都可以理智清醒地安慰自己了——
这桩婚事本就虚与委蛇,本就是皇家与天师府相互制衡的怀柔手段,不论居于哪一方立场,他二人都绝无完满的可能。
既如此,他们这般打从一开始便别鹤离鸾的夫妻关系,反倒是二人可采择范围之内的最佳选项。
金簪子熠熠晃出几道黄灿灿的光,祈冉冉见他始终阒然不动,自己主动上前,将发簪从盒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做什么愣着不动?拿着呀。”
喻长风没接,好半晌之后才道:“怎么……”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他顿了顿,喉头轻滚了一下,手指不受控制地捏起颗蚕豆,略有些不自然地衔在指尖把玩,
“怎么想起送我东西了?”
祈冉冉笑嘻嘻的,并未将他那些刻意掩埋的伤疤暴露人前,“车马费呀,我这么体面的人,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的占天师大人便宜吧?”
喻长风幽邃的眸子在她颊边的小酒窝上定定停留,“那为何送的是买来的金簪子?”
天师府并未明令禁止婚配嫁娶,他曾见过外门的弟子佩戴着自家未过门夫人亲手缝制的香囊招摇过市,也曾见过冯怀安在同他品茗时,手中不住摩挲着冯夫人打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玉佩穗子,二人行止不尽相同,却个个殊途同归,浑像只骄傲开屏的花孔雀。
祈冉冉愣愣‘啊’了一声,却是旋即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亮晶晶的眼睛瞠圆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眼角微向下弯,止不住的甜意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长风啊。”
她轻咳一声,突然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调子幽长唤了他一句,
“你还年轻,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金簪子多好,不似名贵玉石有价无市,也不似手作之物偏重心意,黄金这东西言不二价,一两便是一两的价值,他日你心血来潮,切下一小块拿出去,随便哪个酒楼都至少能换上一整屉肉包子。况且簪子一旦送给了你便是你自己的东西,哪怕将来你我和离,我也不能够……嘶!”
圆滚滚的蚕豆忽地击打在她手肘麻筋处,祈冉冉登时歇声,随即又皱巴着脸仰头骂他,
“喻长风!你故意的是不是?好端端的你疯了?”
喻长风坦然自若地蜷蜷指腹,“抱歉,手滑了。”
他终于将金簪接了过来,指尖又轻又缓地抚过其上的朝云出岫纹,“倒是少见金簪子配云纹的。”
“不是少见,是压根儿就没有。”祈冉冉将头上潮湿的锦帕取下来,“你知道适宜男子佩戴的金簪有多难买嘛,我逛了七八家首饰铺子,没见到一件合眼缘的,最后只能买了两支女子发钗,又寻了家打铁铺,将发钗融了,这才给你打出了这支金簪子。”
……此言一出,喻长风一瞬明白了她晚归的原因。
他顿时又有些懊恼,视线望向食盒中的百合莲子绿豆粥,只觉心口一时间又热又堵,
“所以,你没顾得上用晚膳?”
“嗯,不过我午膳吃多了,晚上也不大饿。”
祈冉冉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拾掇好了自己,敛着裙摆往桌边一坐,端出粥碗,一碗放在眼前,一碗推向喻长风,
“你要不要再陪我吃一点?”
喻长风依言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小汤匙,沉默着往嘴里送了一勺粥。
温煦卧房内一时间安宁阒然,唯有轻微细小的碗碟碰撞声偶或响起,片刻之后,祈冉冉望着剩下的小半碗绿豆粥攒眉蹙额,抬起的圆眼睛里清晰露出熟悉恳求。
“喻长风……”
喻长风颔首,“嗯,拿过来给我。”
祈冉冉笑起来,十分殷勤地捧了粥碗,又特意起身绕过大半张圆桌,看样子是打算给天师大人亲自送到手边去。
喻长风宴坐不动,看着几步之外的公主殿下端着瓷碗盈盈小跑,身上水红色的清逸衫裙如同裹在沉睡花苞里的软嫩花蕊,此刻随着她换步的动作舒张宽展,盛开成一片缱绻灿烂。
“哝,给你。”
她终于过来了,抻着小臂将粥碗摆到他手边,雪白的一截腕子如空中白鹤翩跹振翅,脚下旋即后撤,眼见着就要离去——
电光火石间,喻长风伸手扣住了她。
祈冉冉一愣,下一刻,不知何时虚环上她腰.肢的手臂猛然收拢,与此同时,灼.热的吐.息落在耳边,直烫得人心尖发颤。
“要的。”
喻长风紧紧箍住她,嗓音喑哑地贪恋开口,
“祈冉冉,要抱的。”

第37章 共枕
粘稠软烂的百合莲子绿豆粥尤在徐徐泛着香气, 祈冉冉安安静静被他抱着,没一会儿就开始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喻长风偏头问她,声音低低的, “嗯?怎么了?”
他说这话时还没抬头, 薄红的唇隔着一层鬓发似有若无地贴在她耳朵边上,沉哑上扬的调子一股脑儿地砸下来,霎时间于她裸.露的脖颈处激起一小片掀天揭地的战栗。
祈冉冉不自在地蜷了蜷指, 躲了一下发现躲不开, 只得又窝回去,老老实实道:
“喻长风, 我腰有点酸。”
这是句实话,诚然天师大人比她高了一头还多, 但二人此刻的姿势是她站他坐, 那人的手臂又始终精铁似的牢牢箍着她, 以致于她只能弯下腰肢, 下巴尽量嵌进他颈窝里,以此来降低这‘安慰’的拥抱对她脊柱的摧残。
喻长风从喉咙里压出一声短促的笑, 手臂一松,就此放开她。
祈冉冉当即长吁短叹地直起腰身,按着后脖颈往自己的位置走,喻长风也没拦她,默默重执起小汤匙, 将祈冉冉剩下的绿豆粥慢条斯理地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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