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承言是狼心狗肺。
但并非每个主动接近祁冉冉的人都是心怀鬼胎。
“……我知道了。”
元秋白动动嘴唇,依旧未能从天师大人的‘惊天往事’中恢复过来,他怔怔起身,本能想要撩起衣袖看一眼喻长风的小臂,手都伸出去了才发现药杵还被他牢牢攥着,遂又转头将臼杵一并放下,抬起双手揉了把脸。
“这病症从前没处理过,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他从指缝里吐出又重又沉的一口长气,沙哑话音停顿良久,到底还是娓娓继续,
“喻长风,见到你终于生出向上的心念,我当真为你开心。”
“不必对此过于忧虑,我一定会帮你的。”
“以及,很多年前我便想告诉你了。”
“莫自弃,你如今这样就对了。”
“喻长风,你就该这么好好地活。”
钦差收购黔铅的事宜推进迅速,不过半月便完满毕成。
事情既已办妥了,归京自然也被提上日程。祁冉冉在与朱源仲的一次晤面时听他随口说了一句,只道他们打算于黔州城的最大酒楼里摆桌酒席,宴请此次前来的三位钦差大人。
三位钦差大人里自然也有褚承言,祁冉冉闻言眉眼一动,也没多问什么,提步离开了朱宅。
自那日被喻长风狠狠揍过一顿之后,褚大人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祁冉冉专程向喻长风借了个人蹑踪盯梢,即便没发现任何异常也丝毫不减警惕。
原因无他,她太了解褚承言了。
犹记得前世宫变前夕,这人便已暗中将林相架空了大半,私下里朋党勾连,几乎快要稳坐政事堂一把手的位置。他对自己的目标向来都有一种誓不罢休的‘自私’与狠劲,在面对有提携之恩的老师时尚能做到不择手段,更遑论她这个亲手宰了他两次的所谓‘心悦之人’。
她需得时刻提防着褚承言的冷箭阴招,还有另外两位不知是否与褚大人同为一党的钦差大臣,以及……
迁思回虑地推开书房门板,祁冉冉本能抬头,下一刻却见早已端坐于案头之后的天师大人敛袖持盏,空着的一手托着两颗黑黢黢的滚圆药丸,手腕微抬,正欲将丸药往嘴里送。
“喻长风?”
她顿时一愣,
“你在吃什么?生病了吗?”
她们在黔州城租住的这间宅院并不算大,书房只有一间,喻长风住进来之后偶尔需要处理一些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急事,祁冉冉便十分大度地将书房分了一半给他。
喻长风服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凝滞一瞬,却是很快将丸药吞了进去。
“没有生病。”
他饮了一口茶水,
“今日晨起嗓子不适,找元秋白拿了些润喉的药。”
天师大人地位尊崇,平日里一不用虚与委蛇,二不需撒诈捣虚,祁冉冉不疑有他,脚下略一停顿,旋即步调一转,径直朝喻长风走了过去。
她来到他眼前站定,腕子一撑便坐到了桌案上,喻长风默契起身,脖颈微微垂下去,双手握着祁冉冉的手搭上他颈后,心甘情愿地给公主殿下当人肉支柱。
祁冉冉挂到他脖子上之后就一个劲儿地抿着唇笑,边笑边松开一手去摸喻长风凸.起的喉头,
“嗓子疼?内热上火了?不能是被我气的吧?”
喻长风掀掀眼皮,“嗯,公主殿下还真聪慧。”
他也分出一手去扶祁冉冉的后腰,高大身躯逼近几步,另一手抵上桌案,就此将人半拥半围地圈在怀中,
“今晚还要继续陪你表妹一起睡?”
公主殿下自己的黔铅生意近来也颇有起色,精通算账的俞二小姐不情不愿被她抓了壮丁,日日拨算盘拨到深宵夤夜,昨日终于烦了,戌时不到就拉着元秋白出门住客栈,一整宿都没回来。
冷不防说起这茬,祁冉冉面上原本拨雨撩云的慵懒神情立时转为殷忧,“你倒是提醒我了。唉!若青那孩子可真愁人!”
喻长风被她这副突然老气横秋的模样逗得唇角轻翘,“愁什么?元秋白是个很好的人,心善专情,日后的婚事约摸也不会由双亲做主。”
祈冉冉眉梢一挑,敏锐地从这句话中窥出几丝旁的味道,
“所以我堂兄近些年来一次不落地随你出京,一是为了照料你身体,二是为了借助天师府的声望地位自立门户?”
毕竟俞家就算再属‘皇亲外戚’,那也是已故先皇后与不受宠大公主的国戚亲族,如今继后风头正盛,元家又是禛圣帝亲封的外姓勋贵,但凡元老王爷脑子正常,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元秋白与俞若青缔姻结缘。
此等境况之下,元秋白若想成功违逆他爹的心思,最为稳妥且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脱离元家顶门立户。
喻长风略显诧异地垂首瞧她,祈冉冉眼睛一弯,喜盈盈地又笑起来,
“看什么?方才不是都夸我聪慧了?”
她轻轻卷了卷喻长风颈侧发丝,笑着笑着便再次开始唉声叹气。前世的她并不知晓元秋白竟还为了若青做过这等打算,今生乍一得悉,心中虽觉感慨动容,然更多却是郁抑沉重。
喻长风察觉到她情绪陡然惝恍惆怅,偏头碰了碰她柔软的唇角,“嗯?怎么了?”
祈冉冉摇头,“没事,我……”
话未说完,一道高昂宣旨之声忽地自院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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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种说法是杨过和小龙女中的情花毒,原型就是曼陀罗花,这里的效用也差不多,反正就是一动情就难受
前来宣旨的是多日不见的褚承言, 旨意的内容也十分言简意赅——
韶阳公主此番为圣人下降黔州祈福有功,如今功成事立,即刻应召回宫。
他宣读过旨意, 旋即又双膝跪下, 将圣旨平展于掌心再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奉给祈冉冉,
“公主, 请您接旨。”
被摊开的圣旨笔法刚劲, 峻拔字迹如风行水流畅工整,然却兀突于她名讳下方处空出了一小截。
祈冉冉几乎立刻读懂了褚承言的威胁, 倘若今次自己不跟着他乖乖回宫,褚大人完全能够做到在这方空白处径自填上俞若青的名字。
且她还无法以‘篡改圣旨’为由反手告他一状, 毕竟她擅自离京为真, ‘下降祈福’却是子虚乌有。褚承言以一封圣旨将他二人的捏词牢牢捆绑到一处, 来日若真东窗事发, 上头再盘根究底地研析调查,难免不会将她离宫的因果也一并牵带出来。届时, 姑置不论褚大人最终会得个什么罪名,她这厢便首当其冲,占不到分毫好处。
褚承言没有能拦阻他招风揽火的顾虑软肋,她却有。
思绪至此,祈冉冉敛敛眼眸, 冷冷望向面前谦恭跪地的褚承言,但见他虽身姿低伏, 脖颈倒始终半仰,明明尤在做着威逼胁迫她的卑劣之举,一双眸子却是死死定在她身上, 眸光痴迷粘腻,着实叫人膈应。
她也的确被恶心得生生干哕了一声,黑眸滴溜溜一转,很快亲亲热热地挽住了身侧喻长风的手臂,
“午后找个大夫上门给我瞧瞧吧,看看是不是有孕了。”
“……”
喻长风偏头瞥了她一眼,嘴上没应声,动作倒是很配合,抬手扶住她后腰,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经此一遭,返京一事不可避免地被提上日程。
俞若青依旧不愿与她就此分开,姐妹两个为着这事再次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喻长风出面,提到自己在合兴府内有个连天师府弟子都不知晓的私密宅院,届时可以让元秋白陪着俞二小姐在返程途中秘密离队,去那宅院里避个十天半月见机而行,方才终结了这场冷战。
与此同时,恕己也收到了天师大人的传信,他们将直接从云沧州起程,待抵达合兴府后再行汇合。
出发定在两日后,临行前一日,公主殿下的小院里意外来了个不速之客,朱小少爷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漆木匣子,见着祈冉冉出来了便一个劲儿地欲将匣子往她手里塞,口中尤在期期艾艾,
“恬恬,我听说你要离开了?”
到底还是半大的少年,性情坦率直接,心里压根儿藏不住事,提及‘离开’二字时,眼眶当即便红了一大圈,
“你今后,还会回来吗?”
祈冉冉的公主身份自始至终不曾曝光,如今都要走了,自然更不可能多此一举地将其挑明。
故而她也只是摇了摇头,手上没接木匣,口中短促地回了他一句,
“应当不会回来了。”
朱小少爷顿时要哭了,“恬恬,你先别这么快回答,你看我,你先看我一眼。”
他约摸也知道自己生得好,是以今日来之前很是做了一番打扮,身上穿了一件梨白赤色花鸟团圆纹的半臂衫,脚踩乌皮靴,腰系玉革带,额间甚至还刻意搭配了一条同色系的织金抹额,恰到好处地烘托出了他较之寻常人更为立体的深邃眉眼。
此时此刻,朱小少爷愈发向前走了几步,手上复又捧起漆木匣,行止慌急迫切,动作间衣领系扣蓦地松散,陡然泄出锁骨处一大片如暖玉般莹然无暇的白润肌肤来。
祁冉冉:“……朱少爷,我不是这种人。”
门后的喻长风则立时沉了眼眸,面上神色骤然寒冽,几乎一瞬间凝起霜雪。
他压着眉,透过一道浸在阴影里的狭窄缝隙阒然望向日光之下的朱小少爷,脑海之中雀喧鸠聚,忽地窜出来一句褚承言数日之前的无耻言论——
“我知冉冉大抵不会再与你和离了,但是无妨,只要她愿意,我做小也可以。”
被曼陀罗花汁遗症勾起的惴惴不安因着相似的情景再度冲腾至顶点。
该如何让祁冉冉更喜欢自己一些?
该如何与祁冉冉更亲密一些?
该如何让他二人这段已成既定事实的夫妻关系更牢固一些?
门外的朱小少爷尤在纠缠,喻长风长睫低垂,须臾之后提步回身,径自叩响了俞若青的房门。
“表姐夫?”
俞二小姐见到天师大人时明显十分惊讶,
“有什么事吗?”
“若青。”
喻长风从袖中取出自己的钱袋子递过去,
“明日就要动身了,出去买些东西吧。”
“拉上你表姐一起,现在就去。”
翌日一早,车队启程,祈冉冉哈欠连天地从宅院里走出来,临上马车时才诧异发现偌大车厢内居然空无一人。
这倒是怪了,她出门前还特意去喻长风与元秋白居住的西院瞧过一眼,彼时元秋白已经为着离队方便,提前陪俞若青坐进了另一辆马车里,喻长风的房间门窗紧闭,瞧上去也同样是一副人去楼空的寂寥之态。
她还以为他早就出来了呢。
难不成是登程前横生了什么风波,天师大人临时出门解决去了?
那也合该留个字条给她呀!
祈冉冉越想越觉不对,眉头浅浅一蹙,转身就要往回走。
下一刻,腰间忽地自后袭上来一只坚实臂膀,她蓦然一怔,尚不及有所反应便被一把抱上了车辕。
“怎么了?”
清冽嗓音紧随其后于她头顶沉沉响起,
“忘带东西了?”
祈冉冉被后腰力道送着往前迈了两步,待到稳住重心方才开口,
“喻长风,你背着我做什么去了?我适才还特意跑到你房间寻了你一通,结果你没在房里,也没在马……”
嘟嘟囔囔的话音明显带着不满却又柔软的讨伐之意,公主殿下攒眉锁眼,端着个气势十足的诘问姿态不悦回首,转身的瞬间愣怔一息,接着便如瞧见什么稀罕之物般惊喜瞠大了双眸。
“喻长风?你怎么,突然穿成这样了?”
黔州地势偏高,城中亦多山多谷,哪怕是屋舍密集之处也不例外,故而每日清晨,即便前夜里无风无雨,四下也惯常都是一副雾气朦胧的迷蒙之态。
可唯有今日,天边太阳早早冒了尖,雾也散得快,灿烂日光不过辰时便已肆意洒下,纤悉无遗地照亮了天师大人谡谡挺拔的俊朗身姿。
最外的广袖袍还是那件广袖袍,内里较之以往却多添了件深闷青的规整襕衫,那青比之常见的绿要暗上不少,是浓至发黑的蓊郁颜色,浑似幽谧林壑间凝寂旷静的湛泠寒潭,旁人穿着或许还会被这重彩衣衫压下三分气度,然换到天师大人身上便成了适如其分的烘托映衬。
头上的冠饰也与寻常有所不同,精雕细刻的莲花冠侧逸然坠下来两条长及发尾的银链子,于走动间裹着几缕乌丝闪闪荧荧,波光流转,着实貌美非常。
祈冉冉早就知道喻长风长了一副远超于普通人的卓绝皮相,平日里不苟言笑时傲然清冷,此刻稍作打扮,那点纯粹的冷里便蓦然多了几分锋利的艳,就像她幼时一眼便在猎场里相中的那只豹子,即便在宫人饲养下也难得没有失了野性,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充满力量感的、又锐又凶的漂亮。
往昔猎场之上,那只豹子不出所料地突破重围闯了出去,如今时过境迁,公主殿下自己的豹子倒是垂下头颅对她俯首称臣。
“哇——”
她丝毫不掩饰眸中陡然升起的惊艳之色,双手捧住喻长风的脸,顶着满眼亮晶晶的喜爱就去摸他发间飘曳的银链子,
“喻长风,你今日可真好看。”
喻长风翘着唇角无声轻笑,伸手将‘投怀送抱’的公主殿下揽了满怀,低头在她发顶轻轻一蹭,拥着人便往马车里去,
“先上车,要出发了。”
厚重车帘随即落下,不远处默默偷瞄的俞若青连连啧叹,一脸遗憾地将头从小窗外缩了回来,
“你还别说,上京城内的编排果然非虚,以天师大人这等风姿气度,若是隐瞒身份参加科考,放榜的第一日就能因为各家跃跃欲试的榜下捉婿引发一场不小的骚乱。”
“……俞若青。”
元秋白有些吃味地捏了一把她的手,“非礼勿视懂不懂?那可是你表姐夫!”
俞若青的白眼快要翻上天,“你没毛病吧?我不知道那是我表姐夫?再说了,我又不是我表姐,我这人不好.色。”
她说这话时忿忿振袖,瞳孔睁得溜圆,袖中巴掌大的小金算盘也随之哒哒作响。
元秋白盯着她呵呵一笑,视线在她鼓囊囊的包袱袋上停留一瞬,旋即又一错不错地重新落回她脸上,
“是,你是不好.色,你只是纯贪财。”
他今早去俞若青房中替俞二小姐搬行李,搬到个四尺见方的带锁红木匣时险些被其坠得闪了老腰,俞若青于是一面毫不犹豫地无情嘲笑他,一面将他带至无人处偷偷给他瞧匣中物件,精巧锁头缓缓一开,露出其中满满一匣子黄灿灿的长金铤。
“照这么一看,你们姐妹两个的癖好还当真是又俗又实在啊。”
俞二小姐不欲在这问题上与元秋白过多掰扯,察觉到车队缓缓启行,便索性坐实了‘俗人’的名头,抬腿踢他一脚,掏出小算盘开始盘账本。
同时并举的,另一辆马车上的另一位俗人也在车队登程时肆意开始了自己的‘任情恣性’。祈冉冉敛着裙摆跨.坐到喻长风身上,双手勾住他脖颈,温温柔柔又慢条斯理地啄.吮他的下唇。
她明显不急,亲完一口便颇有闲情逸致地停上一停,身躯微向后退开一点,先是爱不释手地碰碰喻长风的眼睛,继而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滑下去,不疾不徐地捏他薄红的嘴唇。
但喻长风却显然不满她这招逗一般的浅尝辄止,在她后仰时偏着脑袋主动追过去,被她躲开后又霸道按着她的后背将人压回来,银白齿尖凶戾一露,叼着她色泽艳丽的唇瓣辗转烙下自己的齿痕。
天师大人生来聪慧,而这点‘聪慧’又并非仅限于正经事上。
与祈冉冉亲.热的方式与节奏都是二人一起身体力行着摸索出来的,正如此刻,他在她感受到些微疼痛想要退缩之后,立刻缱绻地以舌稍作抚慰,公主殿下便会瞬间放弃抵抗,又软又乖地重新缩回他怀中。
也不知亲了多久,直至双方的衣衫都乱到不能再乱了,喻长风才终于放开了她。
短暂分开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二人又很快黏黏糊糊凑回了一处,他替她系上后襟,她替他整理衣领。
指尖顺到袖摆处时祈冉冉倏地一愣,
“喻长风,你腕子上怎么会有颗青色小痣的?从前就有吗?”
抛开颜色不谈,只论位置大小,简直与她手腕的那颗红色小痣一模一样。
喻长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眸望过去,自己上手按了按,没觉出什么异样之后又去看祈冉冉腕上的那颗红痣,半晌之后,缓缓摇了摇头,
“从前没有,不知何时有的。”
他以指腹轻点祈冉冉窄白的腕间,“现在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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