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口口声声说着‘不行不喜欢’,一边又翻着花儿地撩.弄招惹他。
真当他是没反应的木头了?
被抓包的公主殿下羞赧抿唇一笑,约摸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顶着一双清凌凌的圆眼睛,十分不好意思地将手收了回来。
又过半刻,发间的银链子终于全部卸除,喻长风拣了条干布巾搭到她头上,嘱咐人上榻等着,自己则转身出门,欲要喊小二换水。
转身的瞬间忽觉两根手指骤然被人自后握了住,喻长风驻步回头,就见祈冉冉猝尔神色郑重道:
“对了,我还有件正事要同你说。”
她压低声音,将适才与褚承言在楼梯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地描述了一遍,末了眉头蹙起,语带挂虑道:
“喻长风,你说他会为你准备什么大礼?”
喻长风面容陡然一沉,“他在楼梯上拦你了?”
祁冉冉翻他一记白眼,“你能不能先聊重点?”
“……”
喻长风反手捏了捏她的指骨,“准备什么都无妨。”
他略一思忖,又往回走了几步,单臂将祁冉冉捞进怀中揉一揉,以粗糙指腹轻轻抚平她眉心褶皱,“别担心,我也有礼物能送给他。”
“他既想现在开战,那我奉陪。”
一只信鸽于夜色之中悄然展翅,翌日傍晚,百里之外的上京城突然爆出来一件隐秘丑闻。
原是近来上京城内天干物燥,几个走街串巷的小乞丐又举止冒失,不当心将个冒着火星子的炮仗扔进了隆北大街的一处宅院。
那宅院自外看上去荒芜已久,檐下灰尘密布,门头蛛网盘结,门拴虽落着锁,然锁头锈迹斑斑,明显就是个长期无人居住的废弃状态。
几个小乞丐遂也不曾在意,甚至倒行逆施地复又往里多扔了两个炮仗,却不料第二个炮仗扔进去时,本该空寥的宅院却蓦地爆发出一声轰天震响。
四下邻里随即闻声出动,齐齐将宅院大门撞开之后才发现这院子竟然是个作过伪装的存粮仓廪,其中粮米积叠如山,发生爆炸的房间更是由于堆聚了太多面粉,故而才会因着那一点点的炮仗火花触发爆炸。
围观众人一时哗然,毕竟近些年来‘粮少价贵’已然成为了上京城中各大粮铺的随常之态,百姓们对此虽怨声载道,然事关生计,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咬牙忍下。
可今日再一瞧,原来商铺里买不到的平价粮米都囤在了这隐秘藏掖的院落之中,只待缺米缺粮时转手一卖,摇身成为宅院主人的私房体己。
有义愤填膺者当即报官,也有冲动鲁直者埋头硬闯,径自将偌大宅院从头到尾搜了个遍,最后竟还真从一方极不起眼的小小地窖中搜出了两册账本。
账本的扉页清清楚楚盖着当今朝廷命官的私人印信。
——是礼部的那位褚侍郎,褚承言的私人印信。
与恕己等人在合兴府成功汇合时,京兆府的衙役也联袂而至,欲要以‘配合审查’为名,先一步将钦差队伍中的褚大人带回上京。
据说褚钦差被带走前还在执拗希求,试图同韶阳公主当面辞别,只是彼时他在公主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最终从房里走出来的却是面无表情的天师大人。
世人眼中向来如谪仙一般清冷矜贵的天师大人衣冠松散,微敞的衣领处露出一小截精致锁骨,喉头下方缀有一枚殷红吻.痕,色泽鲜妍暧.昧,在冷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夺人眼球。
褚承言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毫不掩饰的阴狠嫉恨几乎一瞬间漫溢而出。
“公主安歇了。”
喻长风全然笑纳了他的不甘与嫉妒,他冷冷落目,漆漆黑眸里是分寸不让的针锋相对,“不见。”
褚承言怒目切齿,“天师大人好大的威风,何时都能替公主做主了?”
喻长风淡然处之,“何时?自然是公主累至昏昏欲睡时。”
恕己陪着祁冉冉等在房中,隔着一扇半阖的小窗闷头听热闹,后者抱着许久不见的小狸花尤自猛吸,少顷,一脸困惑地询问前者道:
“恕己,你抖什么呢?喻长风是在外头向褚承言示威施压,又不是站在你面前冲你发脾气。”
恕己抻着被小狸花抓出流苏的衣袖抹抹额角,“公主,我方才在我们公子喉头掐的那一下是不是太大力了?公子回来不会扒了我的皮吧?”
祁冉冉顿时哑然失笑,待瞧清楚他袖摆上那一圈稀稀烂烂的爪工穗子之后,汹涌的笑意更是止都止不住,
“不会的。”
她一边温声安慰着恕己,一边不轻不重地弹了一把小狸花湿漉漉的鼻头,
“娘亲的小乖乖,不可以这么欺负哥哥的呀。”
小狸花在面对恕己时惯喜欢扬爪哈气,到了祁冉冉怀中却乖得要命,此刻被弹了鼻头也不跑开,反而夹起嗓子‘喵’了一声,叫得奶声奶气的,着实惹人疼爱。
祁冉冉遂又立刻变脸,‘哎哟哎哟’着吸了它两口,末了抬头望向恕己,很是体贴道:
“回京之后带你去做几身新衣裳,将奉一也叫上,一并走我的账。”
恕己被祁冉冉又是‘娘亲’又是‘哥哥’的称谓搞得思绪芜杂,恍惚觉得他们这辈分貌似有点乱了,但这点子乱却完全不影响他此刻蓬勃生起的感奋之情。
“呜呜公主,你对我真好!我……”
正说着,耳边‘吱呀’一道推门声,喻长风提步进来,不冷不热地扫了恕己一眼,“东西呢?”
恕己在喻长风推门而入的瞬间便已飞速恢复成了正襟危站的端肃姿态,此刻听见他发问,又忙不迭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恭敬递上,
“回公子的话,上京城中最近半年与褚承言有过交易的粮铺名号都在这里。”
喻长风伸手接过,粗粗涉览一遍后提笔圈出几家店名,
“这些,让奉一优先去查,必要时可将店铺掌柜接至外门客舍,防止对方杀人灭口。”
恕己颔首应下,一旁的祈冉冉放下小狸花,也顶着满眼的好奇凑过来瞧。
她攀住喻长风的左侧肩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一股脑儿压到他小臂上,探头抻颈的同时蹙眉凝眸,然整个人却在看清信笺内容时蓦地僵直凝滞——
泛黄信纸上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贩粮商铺,兴隆米行。
而数月之前,那批她费力采买、本打算供给予玄羽军、但却在交货前一日被天师府仗势抢走的百石粮米,正是购置于这家兴隆米行。
兴隆米行没有按期将米交给她。
褚承言紧随其后由此介入,以‘提供糙米’为交换代价,要求她与喻长风改册和离。
米行的掌柜与褚承言早有来往。
而前世之时,她也的确如这诡计最初预设那般,就此与喻长风彻底分道扬镳。
祈冉冉眨眨眼睛,真相来得措不及防,以致于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眼眶。
“怎么了?”
他探臂过去,温温柔柔地将祈冉冉捞进怀中,也不管恕己离没离开, 径自抱起人就往里间的贵妃榻走。
“怎么突然委屈了?不舒服?”
红木门板开了又阖, 祈冉冉遥遥望一眼恕己端着猫匆忙奔逃的背影,抬手搂住喻长风的脖颈,埋头进他颈窝, 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没有。”
她歪歪脑袋,像个食人精魄的鬼魅一般, 略有些病态地去嗅喻长风身上如山巅净雪的冷冽气息,嗅着嗅着尤觉不够, 索性便张口去咬, 啃咬之余仍不满足, 干脆手脚并用地扒住他腰背, 以一种极为缠.人的姿势囫囵挂到了他肩膀上。
“喻长风,要不就今晚吧。”
喻长风对她破天荒的主动‘邀约’视而不见, 大手顺着祁冉冉凸起的脊骨慢缓轻抚,
“到底怎么了?说话,不说话按你麻筋了。”
“还能怎么?”
祈冉冉瓮声瓮气,因着口鼻尚还埋在天师大人的脖颈间,声音含混不清, 带着股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黏糊劲儿,
“我馋你了不行吗?”
……她偶尔说起话来是真不顾人死活, 坦直蛮横又荤素不忌,偏偏喻长风还极吃她这套,换做平时被她如此一勾, 两人早就倒在榻上没羞没臊地啃作一团了。
但她当下的状态又实在有点不正常,于是他也只得按捺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荒唐回忆,轻怜重惜地将人抱到腿上,用无声的触碰安抚代替那些因为生疏而讲不出来的甜言蜜语。
“祁冉冉。”
听见她仍在不依不饶提及‘今晚’,手也不老实地欲要解他腰带,喻长风无奈垂眸,收着力气在她眉心处戳了一下,
“不是说不喜欢在外面?等回了京。”
祁冉冉被他单手牢牢攥住一双腕子,挣了两下没挣开,遂便蔫蔫耷拉了眉眼,神情明显不高兴,
“回京我就入宫了呀,我那好母后此番被我摆了一道,保不齐早就在岁星殿内摩拳擦掌,预备好了带着锁的大金笼,只要我走进去,今后便再出不来了。”
她嘟嘟囔囔的,话中惶惧浮夸造作,所述之言却并非为虚。毕竟如今的公主殿下身上多承了一道‘下降祈福’的重担美名,但凡归京,无论如何都要先回宫复命。
喻长风偏头吻她唇角,“我已经安排了恕己与你一同进宫,届时我也会去接你。”
他顿了一顿,“放心,只要我想,无人拦得住我。”
天师大人倒是难得如此狂妄倨傲地举言宣明,然与此同时,他落在她唇边的亲吻却如蝴蝶振翅般又轻又软。
祁冉冉的心头莫名被他这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反差狠狠戳中了,她又笑起来,周身气力散漫卸尽,终于懒洋洋呼出一口长气。
“那我们说好了。”
“等回京。”
又过一日,车队入京,郑皇后特地遣人来迎,祈冉冉推开车窗,发现接她的人正是之前试图于鹤鸣山脚下将她抓回宫中的宗正卿。
宗正卿郑大人显然也记得数月前的那一遭,此刻冷不防与祈冉冉撞上视线,当即便佯装若无其事地偏移开了目光。
祈冉冉却不愿就此放过他,向来明着坏的公主殿下叩叩窗框,在郑寺卿不得不抬头与她对视时又示意把式将马车往前挪了挪,
“哟,郑大人,好久不见。今日是郑大人送我回宫?大人近来勤加锻炼了吗?我手腕上的红痣可还没消呢,保不齐一会儿过了丹凤门又要发疯,大人可得灵活躲着些。”
郑寺卿忙不迭赔出个笑脸,
“什么发疯不发疯的,公主惯爱言笑。”
他边说边恭恭敬敬向前走了一步,见着车窗阖起,便颇有眼色地抬起手臂,打算亲自扶祈冉冉下车,
“入宫的轿辇已然备好,臣恭请韶阳公……”
靛蓝的车帘子蓦地被风吹了开,下一刻,灿烂日光迎头洒落,纤悉无遗地照亮了车内种种。
那不管何种场合都始终居于上首的天师大人单膝跪地,一手执着珍珠鞋,一手捧着纹锦袜,冷戾眉目平和认真,意图亦一见了然,明显就是个欲要为祈冉冉穿鞋着袜的亲近架势。
祈冉冉则提裙踩在他膝头上,色泽艳丽的柔软裙摆如花一般堆叠簇拥着一小截粉津津的细致足踝。她的意图同样一见了然,明显就是个不愿让天师大人轻易为她穿好鞋袜的作怪姿态。
果然,扣在踝骨上两寸的冷白二指堪堪用力,被圈握着的纤巧脚掌便立刻游鱼一般后撤躲开,圆润趾肚似鱼尾摆荡,不仅玲珑活泛,还尤要故意戏弄人似的在温热手心里踢上一踢,惹得被戏弄的那位无奈抬头,频频反复三四次,硬生生将个积冰堆雪的寒霜苔原催成了冰消雪释的煦和春光。
“祈冉冉。”
惯来清冷的声音甚至都变缓了,浑然带着股甘之如饴的腻歪劲,
“再皮收拾你了。”
祈冉冉丝毫不以为意,眉眼弯弯笑得无辜,反手撑住身子朝后一靠,得寸进尺地蹬上了喻长风的肩头。
喻长风顺势握住她脚踝,指腹顺着雪色小腿一路.上.移,没.入裙摆后动作两下,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旋即便见公主殿下眉心忽蹙,含着满眼淋漓水色闷闷一哼,面上神情半嗔半怒,一瞬间娇到不行。
‘啪嗒’一声。
车帘很快重新落下,连带着将内里嬉笑一并锁回其中,郑寺卿被这稀奇场景惊得骇然瞠目,少顷,像是见鬼似的,倏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祈冉冉当初于鹤鸣山脚下约摸是真同他说了句实话——
传言只能听乐子,人家夫妻两个是真感情好。
又过片刻,车内闹声消歇,公主殿下终于换好了鞋,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已经进入十一月,城门两侧默然伫立着的繁茂冬青悄悄结出了殷红果实,冬青四季常绿,然此时此刻,那本该鳌头独占的招眼翠绿却隐隐有了要被潋滟红果夺走风头的颓败趋势。
祈冉冉伸手掐下一颗果子,而后便在众人各怀鬼胎的窥望视线里慢慢松开了喻长风的手,她没有迟疑,更没有回头,就这么一步一步,独自登上了高高的轿辇。
“走吧郑大人,回宫。”
少了公主殿下的车队继续前行,不消一个时辰便顺利抵达了天师府。
回房修整,沐浴,换衣,喻长风将祈冉冉送他的金簪子端端正正插入发间,听着奉一立于桌案前,将近几个月来天师府内外需要他知晓的事务一一汇报。
奉一不若恕己那般废话多,不论谈吐亦或办事都很有几分喻长风身上的精炼之态,只是今日的他却明显有些异常,汇报期间频频语噎,末了更是搔首踟蹰,浑然一副忐忑不定的游移样。
喻长风抬头看了他一眼,将一只青玉茶盏拨到中央,“有事就说。”
奉一吞吞吐吐,“公子,誉景峰的弟子今早,今早送信来了。”
鹤鸣山叠嶂层峦,主峰为天师府坐落之所,距离主峰不过数里的誉景峰便是喻氏宗老的修身之地。
“信上说,说宗老今日日落时分就,就会过来。”
日落时分便是酉时,返京的车队未时下四刻入天师府,如今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知道了。”
喻长风提壶注水的动作丝毫未停,似乎并不将这消息放在心上。
奉一有些担忧地扯了扯袖子,“公子,您与韶阳公主的风闻近来愈传愈烈,宗老今日八成也是为着这事来的,您要不要先……”
“无妨。”
茶水终于蓄满,喻长风放下瓷壶,转而执起小盏轻饮一口。
“总要见一面的。”
——只要他决意与祈冉冉鸾凤和鸣,那他与那人,便总要见上一面。
酉时二刻,深灰顶棚的马车阒然停在山门殿前,偌大天师府如鱼笼罩顶般陡然陷入凝滞死寂,便连太阳都早早藏进山坳,徒留一片灰蒙蒙的黯淡混茫。
夜比以往来得更快,凉飕飕的穿堂风肆意呼啸着刮过回廊,立候两侧的天师府弟子个个躬身垂首,无一人敢纵意抬眼,最前方的奉一手持灯盏,额前细汗密布,临深履薄地恭顺引路。
幽长廊道里静得可怕,光线也暗,即便燃起密集烛火也依旧暗得异乎寻常。
奉一就在这片足以令人压抑至疯魔的空寂杳然里推开眼前房门,旋即转身退避,面向后方长者,声线自然平稳,五指却似霜灾凝冻僵硬冰凉,
“公子正在里面等您。”
老者颔首,宽大广袖沉静一拂,提步迈过门槛。
‘吱呀’一声。
厚重门板于夜色之中缓缓闭合,屋内,昏黄灯烛扑朔晃荡,囫囵照亮了来人面容。
那是一张极为漠然肃穆的脸,鼻梁高耸,唇线冷硬,侧脸轮廓清晰分明,年逾四十却无半分蔼然之态,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如有实形般能将人直接割伤的锐利威压。
他向喻长风颔首行礼,刀凿斧刻的眉眼徐徐一抬,恍惚间竟与喻长风有七分相似。
“许久未见了,天师大人。”
喻氏的宗老并非上任天师,他们是与历代‘天师大人’并驾齐驱的存在,职责更多偏重于监管督导而非执权决策。
换言之,‘宗老’是‘天师’的监察者。
当今的这位宗老名唤喻承,他也算是喻氏族亲中的传奇人物,历任的‘宗老’与‘天师’本该互不牵连,但喻承曾经却是在喻长风之前最为耀眼的天师继嗣。
他同样天赋异禀,同样容姿卓绝,同样肩负着喻氏所有族人的期望登上了‘天师继嗣’的尊荣之位。
只是后来,他却于继任前夕突然毫无缘由地放弃了天师身份,转而改投入惩戒堂,又在三年之后以凌厉手腕碾压一众已有的宗老承继者,自此成为了天师府中毫不逊于‘天师大人’的另一存在。
喻承看向喻长风,黑漆漆的眸子里含着及至苛刻的不近人情,话说出口也是单刀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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