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涌上了一丝迷茫。
他要怎么办呢?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了,服软也服软了,笑话也让人家看完了。
吴建国觉得眼角有点湿,面前这个白净了许多的徐大姩和十几岁那个又瘦又黑的徐大姩轻轻重叠。
让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掰开张志刚的手。
“老张,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再发疯了。”
张志刚满脸不信。
吴建国觉得自己横了这么多年,今天是他最耻辱也最痛苦的一天。
他又转过脸去看明香。
“明香,对不住,是吴哥不懂事,错怪你了。”
他扶了扶额:“你赶紧把你家那好不好丈夫带回去吧,他那双眼睛要吃人,看得老子心肝儿疼。”
明香点了点头,拉着曾易青走了。
回头的时候,看到吴建国进了屋,却没有继续跟徐大姩杠着,而是步履落魄地往里面去了。
路上,明香弯着曾易青的臂弯,笑他:“易青,你可真行,你张哥都那么积极地在劝架,你居然喊都喊不动。”
曾易青拉起她的一只手,薄唇在指尖上蹭过:“我不打他算不错的了。”
没等明香再说话,他用另一只手揽在明香的脊背:“媳妇儿,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打他吗?”
明香:“因为我们小曾团长是个识大体又温柔沉稳的人。”
曾易青在她鬓边亲了一下:“那倒不是。”
“我主要是想让你继续看完这场好戏。”
明香:“……”
明香心事被他说中,顿时浮上来一些罪恶感。
她推了推他:“我也不想看徐姐和吴哥吵架,只是我没劝住。”
曾易青:“你徐姐不会怪你的,你没看到她从头到尾乐在其中,心情恐怕一点儿也没被影响到。”
明香抬头看他:“嗯?这话怎么说?”
曾易青:“反正你要是跟我吵架,我是绝对吃不下任何东西的,就是你做点心也不成。”
明香:“……”
不过明香想了想:“兴许你说得没错。”
“其实徐姐跟我们说了很多,她没嫁给吴哥时,确实也过得挺苦的,可她嫁给吴哥后,就是另外一种苦了。”
曾易青认真地看着她:“怎么?”
明香:“憋屈啊!”
她抬起头望着头顶那些茂盛的热带植被。
“吴哥在人家心里那可是绝对优秀的结婚对象。”
“你看,他是个军官,职级也高,工资也多,人长得也高大,性子虽然跟大部分军官一样比较霸道,但我看比红云家那位要阳光多了,不阴狠。”
“这样的一个丈夫,你要是跟外头人说他多么多么不好,是要被挤兑的。”
“人家不但不会信,还要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曾易青点了点头:“那是。”
明香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徐大姩在生孩子
这件事上受到的苦难。
她这一两个月来,晚上老做梦,梦到有蛇咬她脚。
她以前在后世刷手机的时候曾经被推送过一些视频。
大致的意思就是说梦到蛇跟性有关,也有可能是怀孕了。
明香觉得不是,毕竟她身上一切正常,没有她们那样的什么乏力啊、孕吐啊之类的症状。
大姨妈是一个月没来了,但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位为了跳舞好看,都没吃的了,还节食,所以大姨妈也是经常出走的。
她知道自己没怀孕,可她还是有点担心怀孕的事。
从徐大姩的例子上,她更加形象地体会到了生育对一个已婚女人的影响。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当初她可能会选择一辈子不结婚。
明香想到这里,就问曾易青:“易青,如果我们真的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曾易青笑:“媳妇儿,你又找操了是吧?”
明香瞪了他一眼:“我是说,如果我不能生怎么办?”
曾易青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只要你,没孩子我就把你当媳妇儿加女儿养。”
明香:“……”
这要是吴建国和张志刚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估计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没个正型!
明香又问:“那如果我只生了女儿,没给你们老曾家生到儿子怎么办?”
她倒不是真的认为女人就要给丈夫家传宗接代,她只是想听听曾易青的想法。
毕竟自己这也算是在谈恋爱了,要继续还是要分手,都要想好。
曾易青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微微叹了口气:“媳妇儿,我说了,我只要你。”
明香故意逗他:“可是我不生儿子,别人就会说你曾易青没本事,那方面不行。以后大家也会看不起你,说不定连你上级、你战友都要笑话你。”
曾易青低下头去,把脸在她头顶细软的发丝上蹭了蹭:“你看得起我就行。”
明香一听,来了兴致,继续逗他。
“那你更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曾易青定住脚步,把她拉到一棵大榕树背后狠狠地亲。
“媳妇儿,你故意的吧?”
“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要找我茬?”
“我都说了,我只要你,有没有娃,男娃、女娃,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想要你的时候你愿意给我就行。”
明香:“……”
早知道不跟他说这些了。
小曾团长依然颜色到没边儿。
徐大姩睡得饱饱的,听到个糯乎乎的声音在叫她。
“妈妈,起床吃饭饭啦。”
睁开眼一看,果然是自家四宝。
到外面客厅,又看到了老二老三。
这两人给她拿了碗筷摆好,牵着她坐到桌前。
徐大姩一看,桌上一锅稀饭煮得莹润极了,上头还有个凉拌榨菜。
孩子们都喊她:“妈,吃。”
这时,她家大宝端了一小盘子青椒荷包蛋过来,朝她妈一笑。
“妈,你起来啦。衣服我都洗好了,就是你那件白裙子太难洗了,那上头沾的番茄汁,我洗不掉。”
徐大姩很是欣慰地摸了摸他后脑勺,感受着孩子又拔高了些的身高,浑身上下都是满足。
“没事!你做了饭就行,以后衣服还是妈洗,妈给你们这帮有担当的崽子洗衣服妈高兴!”
这时,吴建国回来了。
一回来把从食堂带回来的包子拿了过来。
“是,别跟你们老子学,我啊,没担当。”
徐大姩翻了个白眼:“你去食堂吃,谁让你吃我的米、我儿子做饭了?”
吴建国怕她生气,就又站了起来。
“我在食堂吃过了。”
说着尴尬地摸了摸手边老三圆乎乎的小脑袋:“我去把鸡鸭放出来,顺便把菜地浇一浇。”
他们家老三一听,就仰着头说:“爸爸!你不是说你要上班,浇地的活是家里娘们儿干的吗?”
他是无心,吴建国却听得汗都出来了。
果然,徐大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吴建国!我倒是不知道,你以前给孩子灌输了这么好的思想!”
吴建国赶忙道:“不是啊大姩,你甭激动,我那只是说说。”
“男人嘛,总喜欢吹吹牛,是不是?”
又把老三抱了抱,说:“三宝,男人要有担当!”
“你老子的意思是,上班的时候可以不浇地,但可以在还没去上班的时候浇。”
说着朝徐大姩咧开嘴露出个傻不愣登的笑容,把孩子放下吃饭,自己担着泥桶去弄水浇地去了。
徐大姩当没看到一般,一边吸溜吸溜喝着粥,一边对孩子们说:“什么男人干的女人干的,没这回事!”
几个小的点了点头:“哦。”
大宝却凑过来,跟他妈悄悄咬耳朵。
“妈,你说我爸是不是特喜欢你,想要你也喜欢他啊?”
徐大姩被他说得,差点儿没呛死,用筷子头佯装在他头上敲了敲:“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玩意儿!”
大宝笑:“真的妈,你知道安娜卡列尼娜吗?她就是爱上了一个人,所以也很想那个人爱她。”
徐大姩不知道什么那不那的,但听懂了那个“爱”字。
一时间反应过来,肯定又是大宝那些个杂书闹的。
徐大姩认真地望着自己儿子:“大宝啊,你们周老师天天让你们看杂书,她想干什么啊?”
“妈还是劝你好好学习,晚上跟妈一起看伟人语录。”
大宝:“伟人语录我都能背下来了。”
他凑过来,搂着徐大姩的脖颈:“妈,周老师说多读杂书有助于提升教养,还能懂很多别人不懂的东西。”
“我看了那些书后,倒是只觉得佩服,想要也写出那样好的书来。”
徐大姩叹了口气:“行吧,你爱干啥干啥,别给我惹事就行。”
大宝又问她:“妈,那你说我爸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感觉他这些天变了好多,今天变得最多。”
又看向外面院子里被岛上的阳光晒得鬓边亮晶晶的吴建国:“尤其是今天,他说话都软了。”
徐大姩被他吵得头疼,冷笑:“那难道他不该这样吗?还是说你们就觉得你们亲妈非得天天被他大声
几个孩子忙说:“不行,不能骂妈妈!”
大宝:“可是他真的变得都不像他了。”
又说:“妈,听说隔壁红云婶子要和卫国叔叔离婚了,离婚是什么意思啊?就是以后都不在一起了?”
“那你会和我爸离婚吗?”
徐大姩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去去去,你这孩子最近话怎么这么多,你怎么不说那些杂书把你性子都变了呢!”
徐大姩:“妈的事你们甭管,就算不跟你爸在一起了,妈也不会不管你们的,多大点事儿!”
自从不管吴建国后,徐大姩是过得太舒心了。
以致于她都开始担心孩子们不答应他们离婚。
于是她又问大宝:“妈要是跟你爸离了,你们这几个小崽子可以选择跟我住,但可不兴哭哭唧唧说不让我们离。”
大宝摇了摇头:“妈,我们这几天跟你过得可开心,爸他再也不敢对我们大呼小叫,也不敢动不动给我们耳刮子了。”
“你们要是不在一起,我们会难过,但应该也不会那么难过。”
“我觉得我总会长大的,忍忍就好了。”
在外面浇地浇到一半觉得热,回来想给自己倒点水喝的吴建国一听,脸都绿了。
他三两步走过来,就把大宝他们往外撵。
“去去去,吴大宝,你还是吴大宝吗?我怎么觉得你以前那股子女娃娃一样的劲儿都快没了呢!你胆子可肥呢!”
“不懂事的玩意儿,你妈要是跟我离了,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喽!都别吃了,出去出去出去!”
吴大宝一听,很是憋屈。
以前他老是被人说自己太乖顺,像个女孩子。
只有在弟弟们被欺负的时候才会变得狠厉,才像个男孩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那样。
不是处像别人说的那样,被他妈管太严了。
而是他不想惹事,一惹事,挨骂的只会是他妈。
到时候他爸又要怪他妈没管好他们兄弟几个。
可现在,他妈再也不会听他爸的叫骂了,他也就不用装乖了。
吴大宝恨恨地瞪了他爸一眼,带着弟弟们准备出门。
徐大姩却“嗯哼”地咳了一声。
“上哪儿去?饭吃饱了吗人家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吴大宝眼睛一亮!
吴建国一听,好家伙,又哪里惹到这母老虎了。
赶忙笑着揽住大宝的肩头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哎哟,碗里还有稀饭啊?爸没看见,你们吃饱再去,吃饱再去啊。”
再看一眼徐大姩,徐大姩却半眯着眼睛享受那咸鲜辣完美融入的荷包蛋去了。
看也没看他一眼。
这天,明香的特批点心窗口在曾易青他们单位的食堂正式开业。
窗明几净的小窗口,整整齐齐摆了六个纯白搪瓷的托盘。
里头放了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点心。
这些点心颜色鲜亮、形状各异,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最绝的还是那种香味。
旁边就是打饭菜的窗口,以前大家累了一天,闻到这些饭菜的香味,都觉得天灵盖都被打开了,再也分不出注意力去注意别的。
可现在,这些点心的香味却硬是把饭菜的香味压了下去,把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只是一看那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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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加更示爱,你们懂的
这半个月,上头也让人加班加点把这个窗口的硬件设施都给弄好了。
然后一周前告知她要把今天要做点心的名单发上去。
除了名单,上头还把她请过去, 连着食堂的几个领导开了个会。
分管食堂的主任就是陈春芳, 什么都替她想好了,也就没要她多操心。
只是要求她计算成本。
这个明香更是擅长, 就交了一份报告上去。
然后又请了商业局的领导一起,大家开个了会明确了一下价格。
当然, 今日份甜品的名单也一起明确了。
新事业新征程,明香挺开心的。
加上过两天就是中秋了,她就稍微多做了几个种类, 当然主打的还是月饼。
不过这年头有些固定的文化符号。
比如红虾酥、桃酥饼、蜜三刀、江米条。
这些东西大家只有在年节才舍得买来吃一吃,所以就成了年节的符号。
所以明香把这些点心也都各样做了十斤。
她是想着,人都是有念旧情节的, 既然这些东西承载了人们的期待和憧憬,那必然是要准备一些的。
但东西一多,她心里就也有些忐忑。
军属院里的小媳妇儿是因为个她关系好, 给她面子,加上吃过她给的点心,才舍得花那么多钱来买。
可来食堂吃饭的, 更多是现役的军人们。
首先, 这些人没吃过她的点心。
然后他们都是男人, 就跟她家那曾易青一样, 多少觉得这些甜味的东西是孩子和女人吃的东西。
别说曾易青了, 吴大哥和张大哥也是这么想的。
明香不大确定这些男人们会不会买她的账。
她做的点心,用料实在且足,而且大部分料都是那种买都买不到的。
比如说黄油、牛奶、芝士等等。
更别说以后要用到的吉利丁、肉松、巧克力、咖啡粉之类的。
然后就是糖、油、电、火的花费也很多, 所以商量下来,价格就定得相对来说难以接受一些。
而这个年代,大家都是一样艰苦朴素。
虽然军人们的待遇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他们也是拿命去换的,而且这年头大家孩子又多,也不敢像后世那样往大里花销的。
说白了,就算有钱,也都是尽量把钱花到刀刃上。
尤其是这些男人们。
不管家里是不是只有他们挣钱,还是老婆也在上班,反正都是恨不得一分钱掰两边花。
明香深谙各类型客户的心理,所以也有些担心。
担心大家都不舍得买,到时候东西卖不掉浪费就算了,还闹笑话。
这可是她干工作的第一天啊!
就这样,一身白色围裙配白色头巾的明香袅袅地站在窗口内,眉头微皱地等着人来。
甚至她手下那位新招来的负责卖点心的小伙子都没她看上去那么担心。
其实明香对她点心吸引顾客的能力是毫不怀疑的。
果然,没过多久,本来都往饭菜窗口跑的汉子们脚步一转,都兴致冲冲地朝她这边而来。
可就是人吸引来了,会不会买?
明香有些把握不住,确实这个年代,消费能力太低了。
不过她马上调整好了心态。
作为一个商人,你天生就得学会让别人感到高兴轻松。
所以她松了眉头,微笑着往前站了些,看着卖点心的小何在那等着给顾客打包点心。
谁想那些小战士近了之后,反而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明香。
听说过岛上曾团长的媳妇儿天仙下凡一般,平时偶尔也会见到。
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一看,才发现,自己平时看见的,那根本就是雾里看花。
毕竟谁也不敢死命盯着曾团长那人的老婆看。
可现在,当真的有机会盯着曾团长的老婆看了,他们就把曾团长忘到一边了。
都知道女人皮肤比他们男人的皮细,却不知道能细到这种程度。
他娘的,就跟那刚剥开皮的新鲜荔枝似的!
知道女人的嘴唇红,却不知道能红得这么干净的,简直像是一枚放在溪水里的鸡血石!
知道女人身娇体弱摇曳生姿,却不知道能柔美得这么让人心神荡漾的。
尤其是她一身雪衣往那儿一站,穿得越朴素却越让人无法忽视。
加上那好不扭捏的、温柔得体的笑,和那毫不胆怯的干练样子,迷得他们恨不得都上去跟她握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