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下山回府的马车上,母亲明显好转的心情,让小家伙暗暗吃惊。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是忍不住,问起舒眉关于葛伯伯的事。
“娘亲,听尚师傅说,以前教小葡萄的葛伯伯回京了。这次回府,儿子能见到他吗?”
听到儿子无缘无故提起葛曜,舒眉心头一惊,忍不住朝番莲望了一眼。
番莲连忙撇清责任:“不是咱俩主动提起来的。昨日,大少爷收拾行李时,翻到了葛将军送他的那只埙,他这才跟尚大哥问起的。前日姑奶奶前往方丈大师的禅院时,不是吩咐尚大哥在暗中护卫吗?他不好瞒着主子,就把葛将军回京的事,跟大少爷坦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舒眉前思后想一番后,决定不再瞒着小家伙,跟他解释起葛曜的来历。
“你葛伯伯此次南下,干成了一桩大事。为娘跟方丈大师谈及时,发现你葛伯伯是大师找了很久的故人之子。娘亲牵线搭桥,让他们相认了。如果你大伯他们得到信,应该很快会替你葛伯伯恢复身份。到时他一忙起来,未必有时间上门看望你了……”
“是这样吗?”小家伙半信半疑,眼睛朝舒眉脸上看了又看。
过了良久,他才跟小大人似的,长长叹了口气,郁郁地说道:“不知,葛伯伯还记不记得小葡萄?儿子能不能去看望他?”
小家伙的反常举动,让舒眉顿时警觉起来:“你非常想见到他吗?”
小葡萄忙不迭地点头:“是啊!儿子小的时候,被人嘲笑是没爹的野孩子。是葛伯伯安慰我,说他也从小没爹。还说没爹不要紧,一样可以成长为男子汉。他还告诉小葡萄,长大以后若是想成为响当当的大英雄,就得要从小有担当,学会保护亲人,不能在您跟前找您要爹爹……”
小家伙的话还没说完,舒眉已经呆坐在那儿。
以前在南边的时候,小葡萄不是没跟她要过爹爹,但是后来就不再提了。原先,她以为是父亲和执弟的劝诫起了作用,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葛曜的功劳。
这一发现,让舒眉颇受震动,同时,对前天晚上还见过的人,越发好奇起来。
难不成,葛曜真是因为小葡萄的经历,跟他童年的遭遇相似,这才生的侧隐之心,暗中帮她母子的忙?
那么,他通过林夫人提亲,还有特意在奏章中邀爹爹和她南下。真是为了小葡萄?
想到这里,舒眉面颊飞红,对她之前的自作多情羞愧不已。
若葛曜真是因怜惜她母子俩的尴尬处境,而对她们伸出援助之手……想到这里,舒眉心底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看来。这人操守品性果真错不了,都流落江湖,低到尘埃里了,还不堕天潢贵胄的志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既不趁人之危,也不使用鬼蜮伎俩,自始自终都是挺起脊梁,堂堂正正地做人。
舒眉突然觉得,不该因他的神秘,之前对他防备得那般严实的。
或许。自己该找他单独谈谈,为儿子跟他道道谢。
此念一起,舒眉扳过小葡萄的小身板,答覆起小家伙刚才的问题:“若回去之后,你葛伯伯有空闲。可以央求你祖父带进宫。在那儿。你应该可以见到他。”
见她最终答应下来,小葡萄并无舒眉预想中那种兴奋的劲头。她“哦”了一声后,就怏怏地躲到一边,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发起呆来。
儿子奇怪的举动,让舒眉有种不好的感觉。
从昨日早期开始,小家伙就表现得处处不对劲。两天以来,不仅蔫头耷脑,全没了以前的机灵劲儿,就连他打算送给亲朋友好友的画像,也没按原先跟她谈好的。认认真真落款。
因此,她最终决定,等回府之后跟儿子再好生谈谈,看他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过,舒眉的筹算虽好,却被一桩突发其来的变故打断了。
一行人刚回到文府,文曙辉就把女儿叫到了书房,跟她问起葛曜的事。
于是,舒眉就把自己在红螺寺清修期间,跟方丈大师聊起端王爷生前的往事,以及后来她跟云觉法师约定,若是葛曜再找上来,两人如何配合,逼得对方坦承自己的身份。
“唉,你这举动初衷虽好,却被有人抓住了把柄。你是不知道,最近朝臣中议论纷纷,说是葛将军为了红颜,擅自职守私自回京……”说到这里,文曙辉若有所指地觑了女儿一眼,警告道,“虽然,事情已经被你舅父压了下来,可是,私底下议论的人不在少数。连陛下都有所耳闻,中午的时候还向为父打听呢!”
京中这番变故,让舒眉错愕之余,心里对葛曜的处境担心起来。
“这不是故意为难他吗?虽然葛将军私自回京失了规矩,可不也打消了朝堂那帮人的顾虑?之前,他们不是一直担心,人家拥兵自重,不肯归附大楚吗?如今人家孤身前来,该能证明自己的忠诚和无私了吧?!这样还不放过他?”想到葛曜多次帮过自己和亲人,舒眉当仁不让地主动替他辩护起来。
文曙辉点点头,赞同女儿的说法:“话虽如此,可到底牵涉的事情太多。上面若不拿处理方案来,葛曜可能要吃亏。”
自从听儿子说的那桩事,舒眉对葛曜的印象大为改观。在心底里,她把这人等同于萧庆卿一样看待了。此刻听父亲说起他有麻烦,她心里生出要助葛曜一臂之力的念头。
“若女儿出堂作证,是我引他回京的呢?”
舒眉的话,不吝一记响雷,让文曙辉惊得从座上站了起来。
“你引他回京的?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你莫不是不想要自个名声了?”
父亲的反应,似是早在舒眉意料之中,只见她微微一笑,随即说道:“爹爹您多虑了,女儿哪能不顾及文家的名声?只不过,咱们可以借由这桩事,随便帮一帮葛将军,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听到舒眉的解释,文曙辉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他就有引退。除了有前朝外戚乱政的前车之鉴的教训外,他主要的顾虑,就是自己一对儿女。
在舒眉不在京里的那些日子,文曙辉到宁国公齐屹跟前试探了几次。从对方的态度中,他不难发现,对舒眉将来的去留,齐屹的立场有些动摇。
或许,舒儿此次进寺的举动,让齐氏兄弟心里有所忌惮了。
若他女儿一怒之下,最后要遁入佛门,宁国府便是再有不世之功。在陛下那儿也不好交待。毕竟,文家不比十年前了,齐峻那小子就算再横,也没法子让天子母族这样忍气吞声。
闹到最后,只怕秦尚书和竹述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了。
如果不是顾及新朝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外面还有强敌环伺,文曙辉早就要跟宁国府开战了,哪里能容忍齐峻那小子对他女儿百般纠缠的。
想到这里,文曙辉沉着声音对舒眉问道:“你打算如何做?只要不伤着自个,爹爹都支持你。”
见父亲如此开通,舒眉心头一喜,就把回府之前,在路上想好的计划,跟父亲大人讲了出来。
“他不是攻击葛将军擅自回京吗?如果舒儿能出面证明。他其实是有苦衷的。这样一来,他们的指责就师出无名了。”
“有什么苦衷?作为带兵的将领,再有什么借口,也不能扔下兵士私自行动。”对于女儿的说法,文曙辉有些不以为然。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舒眉就替葛曜辩护起来。
“女儿记得,之前葛将军南下的行动,朝廷并无派多少人马跟着,他不过是作为间者潜过去的,算不得有战事在身的带兵将军。此次能一举拿下南楚,完凭他自己的本事。如果没之前的奏表,只是为了禀报任务进展中途返京,自然没人对他说三道四。这一次,人家既然选择悄然回来,就是不想引人注意。”
“那又如何?他到底还是回来了。要知道。此时若是江南形势有变,他头顶的罪责可不轻。军国大事,岂能儿戏?!”舒眉一心为葛曜开脱,让文曙辉有些纳闷,他现在只想知道,在山上的时候,那人到底给女儿灌了什么**汤,让她转变得如此之快。接着,他又提醒道,“听为父一句话,这摊浑水不是咱们能蹚得起的,你还是莫要引火烧身了。”
文曙辉对此事的态度,让舒眉有些措手不及。
原先她以为,爹爹对葛曜印象不错,这次若能伸上缓手帮上一把,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她只不过出来替那人作作证。
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话意,舒眉继续耐心解释道:“爹爹,您听女儿说。只要我们主动证明,葛将军此番回京,皆是因女儿找人给他递话,发现了有关他亲人的信息!那样的话,葛将军身上的罪责,会不会轻上许多?”
女儿的话,让文曙辉微微一怔,他随后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替他把责任揽过来?”
舒眉点了点头,解释道:“此前,云觉大师确有跟女儿提及过,有关端王爷托付的事。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葛将军恰巧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