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沈飞天)

　　胡茂北站了起来，他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气势逼人，“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其实我本来可以不回答的，不过看在我们曾经不错的份上，我愿意很诚恳地告诉你。我不想你插手公司的事，假如你插手了，那我就只能毫不留情地砍断。你倒是交了一个好女朋友，她一撺唆，你就开始心思活跃。你知道这个项目，我做了多久了吗？我准备了三年，凭什么你上了几个月的班，爸就让你空降进来当我的副手？你交的这份企划案，真是笑死人了。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现在为什么还要来掺一脚？在公司谈谈恋爱，每日吟风弄月，不是挺适合你的吗？你之前的日子不是过得挺滋润的吗？继续这样下去，对我们大家都好。我的底线你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希望你，还有你的那个女朋友，不要再越界。”

　　第22章 第 22 章

　　这样杀气腾腾的一段话, 很符合胡茂北在商场上的一惯作风，却是胡茂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另一副面孔。
　　其实, 胡茂元并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而已, 然后现在才发现一切并不容易。十年光阴弹指而过，挥霍过的时光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之前一直被宠爱得太过, 以致于他平日里既无斗志，又无危机意识。父亲已经老了，家里母亲与妹妹都得倚仗着他，可他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商场一直都是带有侵略性的，他却奢望在里面当一只温驯的绵羊, 实在是可笑极了。
　　李若楠和李国雄恢复了联系, 大多是李国雄主动联系她, 为了迁就她，他甚至学会了发短信。李若楠一想到他这样的年纪笨拙地一字一字地输入词句, 心就软了。
　　李国雄一直担心她在T市人生地不熟, 日子过得艰难, 直到听说她成了胡茂元的女朋友，这才比较放心。却也不是全然放心，胡家高门大户，李若楠又在国外长大, 李国雄生怕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李国雄也在世盛地产挂了个闲职，最近公司里面风言风语的，他有点不安，千方百计地约了胡茂元一块吃顿饭。
　　李国雄到得很早，他在饭店门口等他们。胡茂元和李若楠在公司耽搁了一会才过来，他们刚下车，李国雄就迎了上去。李国雄在胡茂元面前完全撑不起长辈的架子，他笑着招呼，“四少，路上辛苦了。”
　　李若楠笑着叫了一声，“爸！”
　　胡茂元对他很客气，“伯父太客气了，叫我茂元就好。”说着，很自然地扶了李若楠一把，“走路当心点。”李若楠今天换了一双细跟的高跟鞋，走路时还颇不习惯。李若楠与胡茂元举止亲密，小情侣甜甜蜜蜜，并没有受到那些传闻影响。
　　“好的，好的，四少。”李国雄笑得眉不见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可是城内最受瞩目的黄金单身汉之一，李若楠能交到这样的男朋友，他脸上也很有光彩。
　　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去包间，他们三人到了包间坐定之后，点菜时李国雄让胡茂元作主，胡茂元自然不肯，两人很是推让了一阵。李若楠看得很无奈，“爸，咱们今晚还吃饭吗？要是还打算吃饭的话，别让一旁的服务生等太久。”
　　饭店的服务生面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没关系，你们慢慢商量。”
　　“爸，我们都饿了。你赶紧拿个主意，好吗？”李若楠说的是实话，中午吃的是商务餐，挨到晚上七点钟，大家都饿了。
　　“好，好。”李若楠一催，李国雄终于不再客套，他每点一道菜，都会问，“这个怎么样？”
　　每当这个时刻，胡茂元都会说好，李若楠在那边猛点头，等李国雄终于合上菜单，李若楠便微笑着对服务生说：“麻烦赶紧下单子。我们这里不需要服务了，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按铃。”
　　“好的。我们一定会尽快上菜。”服务生答应着，临走前轻轻地关上了门。
　　李国雄和胡茂元在客客气气地说话，李若楠在那边悠闲地喝着饮料。李国雄左绕右绕，终于说道：“最近我听说了一件事。那天，你们部门——”
　　李若楠闻言差点被饮料呛了一下，她急急忙忙拦住下面的话，“爸！不是说了今天只是吃顿饭吗？咱们说点其他的事情不好吗？”
　　胡茂元被这话题微微刺痛，不过他还是安抚李国雄，“只是一点小争执，现在已经过去了。”那天之后，胡茂元仍然按部就班地上班，胡茂北也没有其他举动，表面看来依旧风平浪静。胡志泽也罕见地没有介入此事，元静娴一直都呆在家里，没有人向她多嘴的话，她很少关心公司的日常运转。大家似乎都想让这件事云淡风轻地过去。
　　“这就好，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你们别怪我多事。”李国雄其实半信半疑，不过好在胡志泽还在公司主持大局，有他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李若楠拍了下手，重申道：“不谈公事，晚上大家都轻松一点好吗？”
　　“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接下来的话却更让李若楠崩溃，“家里知道你和若楠的事情了吗？”
　　李若楠有点尴尬，菜已经端上来了，她夹了只虾放在李国雄的碗里，“您尝尝这个。”
　　胡茂元点头，“知道。前些时候已经见过面。”
　　李国雄看了李若楠一眼，李若楠心想：“我可没说所有的事情都要向你报备啊。”
　　“年轻人去拜访一下长辈很应该。若楠在国外长大，不知道可有什么失礼之处？”
　　李若楠摸了摸额头，她夹了块野猪肉给李国雄，“您再试试这个。”其实她是想用食物堵住李国雄的嘴。面前一大桌子的菜，他怎么就一直问个不停呢？
　　李若楠频频捣乱，胡茂元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忍了一会才说，“若楠，这些都是三高食物，以伯父现在的年纪，可不能多吃。”
　　李若楠小小地嘟囔了一句，李国雄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谦卑了，她觉得很不舒服。
　　胡茂元拉过李若楠的手，轻轻一握，“他们都不反对。若楠很好，我们是认真交往的。”胡茂元对李国雄自然多了一份耐心，也不嫌弃他啰啰嗦嗦问个没玩，在他面前郑郑重重地表个态。
　　自与李若楠交往以来，他们在相处上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最近也是偶有争执。李若楠在事业上有很强的进取心，又因为她和胡茂元的关系，就更想在大家面前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李若楠晚上经常加班，胡茂元以前的女朋友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在他身旁跟着他，那时他觉得腻味，现在交到这样工作狂的女朋友，他一方面觉得新鲜，另一方面也是尊重。她加班，胡茂元就陪着她加班。她的工作态度不知不觉就感动了他，她也力劝他替胡志泽分担一二。
　　胡茂元被说服了，他已经荒废了很久，是时候该好好做些事情了。一段成熟的恋情，会让人变得成熟。那份企划书就是在那段时间鼓捣出来的，李若楠也确实在这上面提了一些意见。他们两个时常讨论到深夜，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独当一面。
　　“很好，很好。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我预备给若楠……”虽然事情才刚有一撇，但李国雄已经想得十分深远。李锦岚、李锦华她们两个，孙文芳是已经备好了嫁妆。李国雄唯恐自家女儿胡家不中意，以他看来，这事绝对是他们家高攀了。他对胡茂元自然是一百个喜欢，胡家财大势大，虽然儿子多了些，但胡志泽一向很宠爱这个最小的儿子，肯定不会亏待了他。至于人品上，花心什么的，在李国雄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只要正室地位稳固就行了。正因些抱着这个心理，李国雄是尽可能地小心地捧着胡茂元，心里琢磨着该给李若楠备下厚厚的嫁妆才是。胡茂东、胡茂南娶的都是城中有名的名媛，李若楠要是一文不名地嫁进去，将来只怕会被这些妯娌看扁了。
　　“爸，这橙子很新鲜，您一定得试试。”李若楠得意地看了胡茂元一眼，“这橙子富含维生素C，吃了对人体很有好处哦。”
　　李国雄察觉到李若楠的尴尬，那是他准备送给李若楠的礼物，现在暂时先不说，到时再给她个惊喜。于是顺手拿了片切好的橙子塞进嘴里，“嗯，确实很甜。”
　　李国雄心情好，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李若楠起身去洗手间，“你帮忙照看下我爸。”
　　李国雄确实是喝高了，他的洒品还好，人没有撒酒疯，只是话变得超级多。他拉着胡茂元的手，不知道为何开始忏悔起了当年的往事，“我最放心不下这个女儿。你一定得对她好，不然我百年以后没有面目去见她妈妈。若楠在国外过得太辛苦了，脾气可能不太温顺，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多担待。我当年浑，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说不许我和她结婚，我就扔下她们母子跑了，要不是她母亲临终前找到我，我……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她们。你说，一个人做了这样的错事，还有可能弥补吗？”
　　胡茂元抿了抿嘴，他没有资格代替李若楠说原谅的话，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李若楠的父亲，但胡茂元对他当年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些不齿。很多人到了年迈的时候为了求心安，都会对过去表示忏悔。为什么要等到事情过后才去忏悔呢？伤害已经铸成，烙印已经打下，后面再怎么努力，难道就可以抚平伤痛吗？更何况，这些都不过是口头上的忏悔，实际活动上还真的不见得他们会去做多少。胡茂元搀着李国雄，看着他在酒精的刺激下吐露真言，“只要有这份心，能尽力做多少就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