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沈飞天)

　　李若楠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 “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
　　“是误会吗？”室内开着暖气, 胡志泽只在衬衫外套了件羊毛衫，他半挽起袖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胡志泽忽然端起茶杯，一仰头就将那杯茶喝光了，品茶却像喝酒这般豪迈。若是在平时，李若楠多半会觉得这情形很有趣。眼下李若楠却没有这个心情, 她已经预感到这次见面会是个极大的考验。
　　对面那人于公是公司的董事长, 于私是自己男友的父亲, 李若楠打起精神，态度摆得很诚恳, “不知道董事长是指何事？抑或是指哪一方面？我经验尚浅, 有什么不足之处, 还请董事长多加提点。”
　　“我以为，你至少会敢作敢当。”胡志泽随手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放。
　　李若楠微抿了下唇，慢慢镇定下来，“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 我决计不会推脱责任。”
　　“那好。”胡志泽点了下头，“我问你，茂元最近在部门提交了一份企划案，那份企划案你有参与吗？”
　　李若楠心里一紧，这件事情果然余波未了，“也只是提了一点意见……”李若楠并不是推脱责任，那份企划案虽然整体幼稚了一些，却是胡茂元花了一周的时间才做出来的。李若楠事先看过，对里面的内容提了一点点意见，不过两人都算新手，是以错漏不少，方案并不成熟。
　　“如此便没错了。”胡志泽对事情的始末似乎也不大关心，仿佛知道了大概便可以判定各自的责任，又或者，这事情一开始，他其实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理了。
　　李若楠对这些事情尚不敏锐，她的想法很单纯，此事并非因她而起，她不过是恰巧涉猎于其中罢了。李若楠并不知道，有些时候倒霉的往往都是些小喽喽。
　　胡志泽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一笑，“自从你来公司上班之后，茂元竟然也跟着老老实实地上班了。看来你平日也没少督促他。”
　　胡志泽忽然变得和风细雨起来，李若楠很不能适应，她没说话，静静地等下文。
　　“这件事我该谢谢你。”胡志泽忽然自嘲地一笑，“你一来就干成了我这几年来都没办成的事。”
　　李若楠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胡茂元本来就是担任营销部副经理的职务，在其位，谋其政，每天按时上班是最最基本的。李若楠觉得胡志泽这通赞美太过言过其实，“这因为是他现在想好好地做点事情了。”这一点李若楠是支持的，她并不想自己的男友是个无所事事的草包。营销部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胡茂元作为部门领导之一，将来大有可为。
　　胡志泽听了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欣慰，有些难过，有些无奈，他长叹了声，“可惜，已是晚了十年。”
　　李若楠不明白胡志泽的意思，胡志泽见她目光中流露出迷惑之意，又说道：“你在错的时间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你知道吗？”
　　胡茂元现在再做什么，都已经晚了，胡志泽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撑不了多少年，他没有机会再让这个儿子从最基础学起，再一点一滴成长起来。胡茂元现在还不知道，他挥霍掉了金子般的十年。
　　胡志泽已经规划好了，长子胡茂东继承世盛基建，三子胡茂北继承世盛地产，至于胡茂元，胡志泽已是忍痛放弃了。都说父母疼幼子，这话不假。胡志泽虽然也没少骂他，但这不过是他脾气使然，而且胡茂元平时经常阳奉阴违，并不肯老老实实地按着他铺就的道路走。大学时安排他读工商管理系，毕业后又安排他进世盛地产，这一切便是隐含了对他的期待。
　　没有岁月可以回头，即使胡茂元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胡志泽决不允许自己一手打下的基业因为兄弟内讧而搞得四分五裂，这事即使是胡茂元受了委屈，也只能忍了。而这个挑起战火源头的那个人，自然只有毫不留情地灭了。
　　李若楠觉得既委屈又莫名其妙，“我——”
　　“时机不对，做什么都是错的。”胡志泽目光看向李若楠时不觉微露惋惜之意，其实李若楠不错，学历好，又有一定的能力，和胡茂元又感情甚笃，可惜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胡家的媳妇儿。太能干了，也是一种威胁。胡志泽查过李若楠的底，他手上有一沓她的资料，知道她性格倔强又好胜，并不是太温顺的性格。这样的性格太危险了，有她在，便是一种潜在的威胁。谁知道她会唆使胡茂元做出什么事呢？胡茂北个性又强势，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兄弟俩早晚会势如水火。虽然胡志泽平时都更偏爱胡茂元一些，但到底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胡志泽不能坐视不管。
　　胡志泽在公司习惯了主宰一切，此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这对小情侣的命运，“离开他吧，我会给你一些补偿。”
　　李若楠头脑乱糟糟的，她今天和往常一样地上班，却忽然被带到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地喝了一杯茶，然后事情就急转直下了。如果豪门也是有准入门槛的话，那么她就是好不容易才过了第一关的面试，却在第二轮的时候就被毫不留情地刷下来了。
　　李若楠此刻满心的愤怒、不甘、失望，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总得讲出个道理吧。
　　殊不知在这个现实社会，并不是人人都是谦谦君子，也不是事事都按规矩办事的。“你和茂元并不合适。”胡志泽专断地给出了结论，尽管他不是当事人。不过，胡志泽也并不是真的就讨厌李若楠，粗线条的他难得地体贴了一回，“你们分开，这是必然无疑的。不过，我也许可以给你荐个好去处，如果你需要的话。这事你也不必立刻回答我，先回去好好想想。”
　　“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您。”李若楠终于理解了胡志泽这席话的意思，心里已经噌噌噌地燃起了小火苗，“假如是公事的话，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会尽力照办。至于私事，您是我们的长辈，您的意见，也是我们重要的参考。不过这件事情，我和茂元自己会处理好的。有些话，还是他自己来说比较妥当。我也绝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倘若他也是这个意思，我一定会放手。”
　　胡志泽语塞，他知道这事胡茂元绝对不可能答应，但这回他不能任由着胡茂元的性子做事了。
　　“我好言好语地同你说话，并不代表这事有商量的余地。”胡志泽也有些怒气，他已经给他们铺了台阶，这些孩子怎么就喜欢拧着来呢？“有些事情，有些手段，只是我不愿意使出来而已。比如说，你父亲，他不是也在世盛地产谋职吗？”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李若楠又怒又怕，“你想做什么？”
　　胡志泽嗤笑一声，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到底是没见过世面上的风浪，漫不经心地说：“你父亲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特长，以前看在你母亲的薄面上，才给了这个一个闲职。现在公司要重新考绩，给个调职或者辞退的处理，也不过分吧？”
　　李若楠握紧拳头，倘若公司这么做的话，她确实也是无话可说。
　　“也许你和你父亲感情不深，也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李若楠倏地睁大眼睛，这样一顶道德的帽子扣下来，确实让她颇感压力。她内心矛盾得厉害，半晌才涩涩道：“我不会因为这个妥协的。”李若楠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李国雄现在年纪也大了，即使丢了工作，就当是提前退休了。等她工作有了起色，自然会照顾他的生活的。
　　“我就知道你是自私的。”胡志泽措词越发尖刻起来，“那咱们就来谈谈利益，如何？就算你和茂元在一起，我也可以让你得不到一分利益。其实，你喜欢茂元什么呢？单单喜欢他这个人？这话和毛头小子说也就罢了。说到底，你喜欢的都是世盛地产里面的胡茂元，倘若他一文不名，你还会喜欢他吗？”
　　李若楠被说得一阵疑惑。胡茂元的风流倜傥终究是用金钱堆出来的，是胡家的光环将他照得耀眼起来。倘若他出生在平凡人家，即使他内心善良，为人热忱，却到底只是一个并无一技之长的平庸之人。这样的人，她会喜欢吗？
　　“我不知道。”李若楠抬头看胡志泽，目光清澈平静，“但是，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我和他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不希望任何决定是在外力作用下做出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不再是需要大人扶着掖着的小孩子了，我们懂得权衡和取舍，也知道该负起责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奋战拖延症。

　　第25章 第 25 章

　　李若楠噼里啪啦一口气把话说完, 态度不卑不亢，非常潇洒。实际上李若楠是憋着一鼓劲，她站起身, 推开门走了出去。没步出几步，原本提着的那口气就松懈下来了, 现实沉甸甸地砸下来，人也慢慢冷静过来, 一想到胡志泽的雷霆手段, 全身忽然没了力气，整个人都抵靠在墙上。
　　刘智阳站在楼梯口等着，看见她出来，“我送你。”
　　李若楠用力抓着手提包，立刻直起身子，“不必, 我自己可以回去。”
　　李若楠终于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过去, 下了楼梯, 再慢慢地走出静园。谢绝了刘智阳的好意，这似乎并不是明智的举动, 李若楠双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里是别墅区, 范围又大, 她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打到的士，最后脚后跟磨出了大大的水泡，回公司时都是一瘸一拐的。李若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只要她还没有离职, 就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