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沈飞天)

　　李若楠礼貌地站起身，“像贵公司这样喜欢耳听八方的公司，我想也不太适合我。看来我们今天彼此都浪费了不少时间。”
　　那名面试官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反唇相讥，愣了一下才道：“你张狂些什么？人是长得有几分姿色，不过公司是做事的地方，如果你来每一家公司都想效仿上一家公司的情况，那么说明你这次跌倒的教训实在还不够。”
　　“说得绘声绘色，你不去数字周刊真是可惜了。”
　　尽管李若楠针锋相对地回击了，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圈子就这么大，这些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事情传到最后，只会越来越不堪，越来越离谱。李若楠坐在咖啡馆里，也许是因为里面的冷气太强，她坐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觉得有些冷。
　　李若楠发现，她到好一点的上市公司的路似乎已经堵死了。没有推荐信，她在世盛地产的经历没能成为优势，反而成了最大的疑问。即使这些公司最后赏识她，还打电话到世盛公司去核实，但在胡志泽的高压下，他们又能讲出什么样的评语出来。李若楠心想，要不隐去这一段工作经历得了。她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这到底是不大行得通，因为她没办法交待清楚这一段时间的空白。大的公司都很注重员工的诚信问题，她要是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以后晋升的路就很难了。
　　李若楠这才想起了当日胡志泽说过的话，怪不得他当时那么笃定。胡志泽是这个城市最有财势的人之一，他的影响面很广，很多公司都会卖他的面子。李若楠不清楚今天面试的挫折是否和他有关系，但她已经预料到，在这个行业内，敢和他交恶的人绝对不多。
　　怎么办？怎么办？李若楠双手绞紧，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良策。李国雄会提前退休，其实也是受了她的连累。她之前还打算着好好工作，等工作稳定之后，再好好照顾他，现在看来，一切都想得太过理想化了。她这个爹，从来也是娇生惯养的，生活里面的方方面面都很是讲究，每个月的花费都不菲，她不混上中层以上的职位，根本照顾不起他。这么一想就很沮丧，怪不得这世界人人都喜欢走捷径，走正道真的是太苦太累了，你看，像这样从小职员做起，尽管大公司待遇已经算是丰厚了，一个月也不过万把块，刨去日常的生活和必要的交际，又能剩下多少。倘若要混上中层，至少要好几年，但天知道她的前上司钱佳明工作有多忙，平日应酬之多，李若楠都是看在眼里的。有好几次，在酒桌上，钱佳明都是默默地吐完又再回到酒桌里面继续喝。这哪里是在应酬，简直就是在拼命哪。而这个城市，房价又一直噌噌噌地往上涨，工资的上涨速度仿佛远远赶不上房价的涨速。倘若，胡志泽真的强硬到底，以他们目前的能力，还不知道何时才能供上房子，更不要说可以在人前扬眉吐气了。
　　李若楠心情反反复复，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一阵，末了又笑自己：“难道就这么一点挫折，就将自己整趴下了？”李若楠打定主意，公司面试还是要去的，鉴于现在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也别尽挑一些上市的大公司了，听说有些民企的待遇也很是不错。只要努力，总是会有机会的，再说了，实在不行，便离开T市呗，难道胡志泽的手还能伸到其他地方去不成？
　　越是逆境，人的反抗情绪就越强。据说承受压力越大的情侣，他们的感情反而会越好。
　　白天咖啡馆里面的人非常少，进来的顾客一眼就会留意到靠窗边的女子一副皱眉思索的样子。李若楠在经过一阵沮丧，一阵自我激励之后，她的脾气本来就拗，哪能就这么轻易就给打垮了。她收拾了一下情绪，这才坐了地铁回家。到家时天竟然已经黑了，李若楠打开灯，沙发上的人惊了一下，胡茂元在沙发上等她等得睡着了。
　　李若楠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回来晚了，等得太久了吧？”
　　“本来只是眯了一会儿，谁知道就睡着了。”胡茂元扔了抱枕，半搂着李若楠问，“面试得怎么样？”
　　“一般。”李若楠微微挣脱了他，她不想讨论这个烦人的问题，这一刻逃避的心理占了上风，“哎，你还没吃饭吧？”说完，又有些犯愁。昨天买的菜有限，原想着今天下午再去一趟超市，这样食材才新鲜，没想到今天自己被挫折得是哪里也不想去了。她答应了今晚要做饭的，生菜昨天还剩了一把，西兰花也还有一个，难不成晚上就都吃素不成？
　　“没。”胡茂元跟了过来，他挠了挠头，“其实我方才也想着做饭来着，我还在网上查了很久。可是——这炉子，我居然打不着火。”胡茂元根本不会使用天然气灶，他并不知道在开火前还得先打开个那个阀子。
　　李若楠一愣，她立刻就想明白了，她拉着胡茂元的手，一手指着阀门的地方，“这边要先拧一下，这样才能打着火。还有，关火的时候，得先把天然气的阀门先关掉，然后再关这里，这顺序可错不得。”李若楠见胡茂元在那边懵懂地点头，他这般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碰这里面的东西的好。天然气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实在饿了，就泡份泡面吃。你煮过泡面吗？”
　　“没有。”胡茂元摇头。泡面这东西非常地不营养，元静娴压根就不许他吃。
　　“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去超市买菜了。”李若楠有些为难地看着胡茂元，“晚上吃得简单一点，好不好？我答应你，明天一定给你做大餐。”
　　胡茂元也不答话，他努了努嘴，“你打开冰箱看看。”
　　胡茂元一脸得意，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李若楠有些疑惑地打开了冰箱，大半个冰箱已经都被塞满了，里面除了有昨天的生菜，西兰花，还有当季的小白菜，剑菜等等，荤类除了鱼还有牛肉。
　　“你去超市了？”李若楠忽然踮起脚尖“啵”了他一下，胡茂元心想这不错，主动去超市一次，便得到了主动献吻一次，要是多去超市几次，是不是就能在别的地方得到更主动的回应呢？
　　其实胡茂元今天早饭和午饭都是一块吃的。吃过饭，他第一次件就去查询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他原先的那张信用卡，大概还能用，不过他现在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用的。他现在手上的那张卡，是自己的工资卡，之前他的日常开销也都是用这张卡。他查询完里面的额度之后，心情就略有些沉重，经济问题第一次成了现实的问题，他不得不考虑如何用这张卡里面的钱撑过第一个月。周岳已经对他颇为照顾，再事事迁就他的话，他出来也就不是锻炼，而是像之前那样地混日子了。
　　胡茂元是绝不可能要李若楠花钱的，他们住在这里面的开销，自然都应该由他负责，然而他卡上的余额，只剩下五位数了。胡茂元今天难得地算了一次经济账，中午他去家餐馆吃了顿午饭，感觉也没点上多少东西，就花了两百多块，就是这两百块，居然也让他产生了一点经济压力。他下午在超市里面采购了那么多的蔬菜，又买了水果，还有鱼，还有牛肉，这些东西塞了一半的冰箱，也不过两百块左右。这样的经济账一对比，不难发现还是在家里吃比较划算。
　　他们两个，一个为了工作犯愁，一个心里顶着强大的经济压力，表面上谁都露不出来，不过对晚饭也没什么心思了，昨天那些浪漫的举动经过了现实的打击好像很快就蔫了。
　　“是啊，那些阿姨可喜欢我了。她们看我在那边转悠，却不知道要挑什么好，一个劲地在旁边给我出主意，还教了我们很多小窍门。”胡茂元提到这个还是有些得意，长得帅还是很有些好处的，他这副模样，一看就是纯良的年轻人，那些阿姨们对他的指点非常详尽，居然拉着他，和他探讨起了什么时候菜最新鲜，什么时候超市有哪些打折的活动。胡茂元反正时间有的是，居然也和他们聊了很久。这些阿姨们确实挺喜欢他，又看到他来超市买菜，便一个劲地夸他模范，这年头肯做饭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
　　胡茂元在那边得瑟，李若楠看了他一眼，“那阿姨们知道你连燃气灶都不会用没？还模范呢。来来来，模范生，去帮忙烧个水，好吗？”
　　“下次就会了。”胡茂元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在学吗？再说我身边有你这么好的老师，学生哪里会差呢。”
　　胡茂元转身便去烧水，李若楠又是一笑，“好了好了。晚上想吃点什么？做点简单的好不好？”李若楠实在是没有昨晚那般细心伺弄晚餐的心情，为什么生活会越过越没有情调呢，不过都是被生活的压力给逼的。你想，要是一个人工作没有着落，整天要操心柴米油盐，他还会对着一碗开水吟诗弄月吗？那个说有情饮水饱的，让他整天喝水看看？
　　胡茂元从大厅里面又转回了厨房，“做点面吧。”
　　李若楠忽然扑地就笑出声来。
　　“怎么了？”胡茂元看了看自己，难道方才又说错了什么？难道自己刚刚烧水的时候插头没有插好？胡茂元赶紧跑到大厅又看了一眼，烧水壶明明在很正常地运作啊，他好歹也是在大学宿舍里面生活过的人，不至于连这个都干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