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沈飞天)

　　“就算如此，我又能如何呢？”胡茂元叹了口气，“我爸把公司看得比什么都来得重。”
　　“就算如此，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总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有吧。”周岳面上带着些忧色, “按理说, 伯父总要做个妥善的安排, 让你们将来衣食无忧才对。可茂北这样，却分明是把你们几个挤得没地儿站了。”胡茂元瞪大了眼睛, 周岳接着说, “就算你现在出来自立, 也不打算与他计较这些，但伯母，还有修沅，她们怎么办？”
　　“知道了。”胡茂元点点头, 　“我会留意的。”
　　这时，林苏已经从厨房里面端菜出来，微笑道：“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她的笑容明朗单纯，即使是身在周家，周岳也鲜少让她触及那些复杂的人事。
　　胡茂元回头去看李若楠，李若楠大约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脸询问地看着胡茂元。周岳已经笑着说：“就是随便聊聊。”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不许谈公事啊。”林苏在一旁帮忙摆碗筷，“不要辜负我们的劳动成果。”
　　“你们？”周岳大笑，“你也有参与？你之前在家里……”
　　林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不许再说了。”
　　胡茂元在一旁拍手，“就是该这样。他现在经过你的调*教，已经乖了许多了。”
　　李若楠在一旁笑道：“林姐姐方才在厨房里面帮了我许多忙。”
　　林苏叫道：“哎，千万别这么叫我。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然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真的没有比你大几岁呀。”
　　胡茂元在那边忍笑，周岳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对对对，我们家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林苏前年刚生下了个女儿，不过她产后恢复得很好，身材依旧苗条，单从外貌上看，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是当妈的人了。
　　林苏瞪了周岳一眼，她替李若楠倒了杯葡萄酒，“你们两个，自便。咱们两个在厨房里面忙了这么久，可得吃好喝好。”
　　周岳对着胡茂元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李若楠看了周岳一眼，低着头抿嘴笑。朋友相聚，气氛相当轻松愉快，家里也一扫之前的沉闷之气。
　　因为周岳夫妇到访，李若楠今天早早就开始准备，胡茂元也在里面帮忙许久。日子有功，李若楠现在家常菜已是烧得相当出色，他们这阶段陆陆续续添了许多生活用品，甚至还买了个家用的烤箱。现在仔细想想，倘若不为其他事情忧虑的话，日子其实过得还算不错。方才林苏同李若楠说了不少话，李若楠之前也大略听过她和周岳的事，现在由当事人亲自讲出来，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周岳给林苏夹菜，胡茂元也毫不示弱地狂给李若楠夹菜。相比林苏的泰然自若，李若楠非常不好意思，小声地说：“可以了，可以了。你应该多招呼一下客人。”
　　“我不会客气的。”林苏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若楠的厨艺这么好，茂元这一个多月，除了脸黑了点，看着似乎还长胖了些。”
　　周岳在那边点头附和，“若楠绝对是合格的饲养员。再养上一两年，就可以拉到集市上去了。”
　　“什么饲养员？什么集市？”胡茂元微张了嘴巴，瞬间明白周岳的意思，“切，我又不是猪！”
　　李若楠笑得乱颤，原本嗓子眼里的东西噎了一下，胡茂元就坐在她旁边，赶紧给她递水，又帮她顺背。李若楠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没事，她用手轻轻推了胡茂元一把，胡茂元会意，他替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倒上酒，然后说：“今天这么高兴，咱们几个喝一杯。”
　　周岳也举杯，“祝贺你们乔迁之喜。”
　　林苏拿手上的杯子与胡茂元和李若楠的杯子轻碰了一下，“新的生活，新的起点。祝你们今后的日子和和美美。”
　　李若楠有些激动，以前在国外她忙着学习和打工，并没有几个知心朋友。胡茂元之前身边的朋友很多，然而有些人见他从家里搬出来，就已经同他鲜少联系，闹得跟划清界线似的。好在身边还有周岳这样的朋友，在他们打算自立的时候，给予了他们许多帮助。周家和胡家在生意场 上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胡茂北又在那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岳在做这些的时候，肯定是承受了不少的压力。李若楠不止一次对胡茂元说，幸好你身边还有这样的朋友。
　　胡茂元也对自己的交友进行了反思，平日里一块吃吃喝喝，笑笑闹闹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大多已经踪影不见，很好地诠释了“酒肉朋友”的真实含义。这样的人在身边聚聚散散，按理说不应该感到难过的，然而等它真正发生了，还是会让人产生世态炎凉的感慨。尤其是胡茂元最近每日出现在工地上，每天累得要死要活的时候，都会觉得以前的日子恍若隔世。
　　如果说这些人也就罢了，胡茂诚的疏远才是最令胡茂元心痛的。
　　胡茂元平时没事就老爱骚扰人家，他刚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和胡茂诚的联系还很紧密。有一日，他约胡茂诚吃饭，胡茂诚也很爽快地答应了。胡茂元当时在路口等着，他亲眼瞧见胡茂诚从车上下来，然后在他面前接了一个电话。胡茂元不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他只知道胡茂诚接过电话之后人就一直背对着他，手上把手机攥得很紧。时间仿佛在那时定格了很久，胡茂诚像个木头人似地站着，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茂诚！”胡茂元当时都傻眼了。
　　胡茂诚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约会的地点是在市中心，旁边车水马龙，灯光闪烁。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下，胡茂诚的声音虽低，却如惊雷一般在胡茂元心中炸开，“对不起，我们以后，以后还是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胡茂元冲到胡茂诚面前，质问道：“为什么？”
　　胡茂诚没有给他回答，胡茂元为此久久不能释怀，在这个家族里面他亲近的人始终不多。难道他待他，也是如胡茂北待他一般都是在作戏吗？
　　直到有一天周岳同他说了这段话：“不为什么，这就是选择站队的缘故。”周岳见胡茂元摇头，便进一步说，“茂诚绝对是品质优良的孩子，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待你也并不会有什么样的不同。但是，他的态度，也就仅仅只能代表他自己而已。他父亲，也就是你伯父，已经选择站在了胡茂北这边。你说，他作为胡志勋的儿子，敢和你过从甚密吗？”胡茂元这才知道就是倾轧的可怕之处，它不但要求别人站队，还可以会搞株连。而家庭内部的倾轧更是鲜血淋漓，把亲情碾压得连渣都不剩。胡茂诚可以不计较个人得失，仅凭感情做事，但他却不可能让胡志勋多年的努力付诸流水。
　　有些人看到风向不对就立刻转身，而有些人做这样的决定却是不得以为之，而这一切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你太过于弱小的缘故。因为你太过弱势，因为你在别人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无能为力，所以，你就会遭遇这一切。胡茂诚这样的年轻人，海归派，思想自由开放，而且他从来不在家族的余荫下做事，但在此时却也不得不低头于这样冷峻的现实。他做出这个决定时的心情，只怕比胡茂元还要难过。胡茂元每一次想到这里，都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李若楠环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很动情地说：“为我们的友谊，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干一杯！”
　　胡茂元的思绪被清脆的碰杯声给拉了回来，他们几人之间相互的感情也是不言而喻。四个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林苏话比较多，她开始大聊特聊自己当娱记时采访到的八卦，“其实我之前本来打算做时政类或者社会新闻的记者，没想到后来跑去做了娱记，这根本和我当时的理想完全不符嘛。不过做娱记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很多帅哥美女。”
　　林苏无视周岳的脸色，胡茂元插了一句话，“你们也是这样才凑巧认识的。”
　　林苏已经不当娱记很多年，谈起当年的职场岁月仍是心潮澎湃，“刚入职不久，我就采访到一个很大的颁奖典礼，当娱记就是苦啊，和主办公简直是谍对谍。大明星彩排的时候不希望有记者在场嘛，不过每家报刊那天都希望能够得到独家新闻，所以就和工作人员捉迷藏。那么大的会场，工作人员居然还进行地毯似地搜索，有些记者躲到了洗手间都还是被找到，然后就被请出去。”
　　李若楠问：“那你拍到独家了？”
　　“自然。”没拍到她还会说吗？林苏说得眉飞色舞，“我躲进二楼的房间里，那个房间空荡荡的，连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我就正想说完蛋了，他们人已经上来了，我这下一定会被找到。情急之下我躲在门背后，哎，那个工作人员居然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胡茂元有些好奇，“那人是近视？”
　　“这不是重点。”林苏大手一挥，“后来我几乎是趴在地板上，才拍到了几张照片。回杂志社才知道，我拍的这些竟然是独家。”
　　“这么厉害。”胡茂元一手指了指周岳，“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家里也对这一块有所涉猎，怎么没想着继续做这一行？以嫂子这样的样貌，才气，公司再好好包装一下，以后绝对是个大明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