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沈飞天)

　　对于胡志泽要再婚一事，大房比三房的反应更加气愤。死去的亲妈刚刚过世一年，老爸就想着要继娶了。胡茂东一见到胡茂元把二房上下骂了个遍，“那个姓王的，老来倒是越来越有手段了，老头子真是昏了头了，才会听他们摆布。茂北这人绝对是白眼狼，以前伪装得那么好，现在肉都吃了，连汤都不准备给咱们喝了。”
　　胡茂元微微皱眉，虽然胡茂东自认为胡茂元应该与他一样同仇敌忾，但是这些粗鄙的话语还是让他皱了皱眉。而且他现在已经成熟不少，如果咒骂有用的话，回去扎个小人就可以了，他们也就不用为此发愁了。
　　“大哥，你找我有事？”胡茂元客气地叫胡茂东“大哥”，态度上虽然说不上亲热，但说话的口气比以前亲近不少。虽然胡茂元现在看到其他房的兄弟姐妹都本能地有所提防，但是有周岳的告诫在先，再加上他现在处事为人已经成熟不少，慢慢地也学会虚以委蛇了。
　　“哎呦，四弟，都火烧眉毛了，你还问我为啥找你。”胡茂东出世的时候，胡家的家境虽然有些好转，但那时胡志泽的事业刚刚起步，很缺人手，胡茂东初中毕业之后没能考上高中，于是他连职专都没念，就到胡志泽手底下做事了。从这方面来说，胡志泽打拼下的事业，其实里面也有胡茂东的一份汗水。因为书念得比较少，胡茂东又常年和工地的工人混，说话一直比较粗俗。
　　胡茂元点点头，“大哥有话就直说。”
　　“老三太嚣张了。我看不惯。”胡茂东用手大力拍桌子，他手掌粗大，手上都长了茧，胡茂元看到他那双手，微微有些动容。说到底，胡茂东在家里是出过力的，他当年到公司做事，也不过是十七岁，说起来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胡茂元十七岁的时候，生活条件优渥得不行，有时候一些在物质上还会诸多要求，胡志泽当时也都很优容地一一满足。两相对照下来，也就不难明白胡茂东以前为什么看二房三房的人不顺眼。吃苦受罪的都是他，享福的时候却发现多了好几个与自己不大相干的兄弟出来。
　　二房的人同样不服气，王雪华当时在胡志泽创业的时候，也是鞍前马后，风里来雨里去，也曾为这个公司劳心劳力。可是，胡茂北当年因为没有听从胡志泽的指示和那个门当户对的千金结婚，因而被胡志泽从公司里面赶了出去，这么多年来，王雪华心里其实一直憋着一股气。如今儿子争气，她自然也要把自己当年所受的委屈加倍地还回去。
　　三房的人各有各的委屈，多年来缠斗在一块，但实际上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胡志泽本人吗？是他妄想坐拥齐人之福，他以为他掌控得好一家公司，也必定能平衡好三房之间的关系。然而，深宅大院，利益、情感纠葛重重，封建时代位高权重如皇帝都没能摆平这样的难题，他又如何能解决得了这样的难题呢。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人的本性始终都没有改变。
　　胡茂元忽然叹了口气，“大哥是否有什么办法？”
　　“别为了个娘们惹得老爹不快。”胡茂东开始支招，但听起来就像是个馊主意，“老爹以前最喜欢你，你服个软，先回家去。老三那小子天天在老爹面前，也不知道说了咱们多少的坏话。这小子耍起阴来，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咱们几个，更应该联合在一块，才不至于让他给吃了。”
　　胡茂元拧眉，“这个大约不行。”
　　胡茂东对他很失望，觉得老四磨磨叽叽的，为了个娘们就干出离家出走的蠢事。可他现在实在是太需要盟友了，于是勉强耐着性子，和胡茂元说：“哎，还是这般不懂事，哪个更重要现在还是拎不清啊。要不然，你假装答应老爹的话，暗地里偷偷来往也是可以的啊。”
　　胡茂元断然回绝，“我知道大哥是关心我，不过这件事不必再说了，我主意已定。再说，就算我回去了，也成不了什么事。”胡志泽做出这些决定，是经过多年的考虑的，绝对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劝说而轻易做出更改。换句话说，现在大局已定，他们所能做的，其实已经不多了。这也是为什么胡志勋坚决站在胡茂北那一边的原因，抱着最粗的大腿才能实现最大的利益。所以那天他勒令胡茂诚与胡茂元断绝一切联系，倘若胡茂诚不照着他的话做，他就先与胡茂诚断绝父子关系。胡茂元想起往年的时候他去伯父家拜年，胡志勋对他总是一脸慈爱的模样，伯父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厨替他做宵夜。往事历历在目，转眼就物是人非。在赤*裸*裸的金钱利益下，感情已经成了微不足道的因素了。
　　胡茂东气得够呛，这小子死活不受教，他恨不得拎起他的脖子大吼他一顿，这小子要是胡茂南，他早就揍他了。胡茂乐“卡”地一下打开打火机，淡蓝的火苗窜了上来，他自顾自地点起烟，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抽起来，很快室内就烟雾缭绕。胡茂元被这烟呛到，捂着嘴轻轻地咳了一下。
　　“难不成咱们就干坐着，等着被人油煎不成？”胡茂东也不看他，继续说，“这样子你会服气？妹子将来咋办？”
　　说到胡修沅，胡茂东心里很不是滋味。胡修沅年纪比胡茂元还小，又是女孩子，胡志泽更是从小都没有让她吃过一丁点苦头。胡茂元也觉得妹妹跟个小公主似的，受尽呵护也是应该的。但这个小妮子，偏偏喜欢上了温嘉言，她暗恋他多年，直到温嘉言已经结婚了，她还是放不下。胡修沅感情路上并不顺遂，要是再遇到这么大的家庭变故，她可怎么受得了？前几天家里闹的那一场，已经让她哇哇大叫，手足无措了。
　　胡茂元咬咬牙，“我会尽力替她争取。”
　　“这就对咯。”胡茂东一拍大腿，“这事成与不成，谁也不是神仙，没人敢打包票。但这事，得先拿出态度来。咱们又不是面团，难道还由着老三捏圆搓扁不成？”
　　胡茂元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暂时与胡茂东联手，“好，大哥以后多关照下我。咱们以后有商有量，互相商量着办。”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你放心，大哥绝不会坑了你。”胡茂东把话说得震天响，大有“君子一诺，驷马难追”之势。
　　胡茂元装作信服的样子，但其实这话早就左耳进右耳出，虽是同父异母，但兄弟之间虚虚实实的，着实比八点档还要精彩。
　　“三妈还好吧？”
　　当胡茂东半红着脸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胡茂元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要知道胡茂东之前视其他二房如无物，称呼这几个兄弟，称排行算是客气的了。有时候全部的人打照面，比如说家里祭祖什么的，胡茂东从来不会叫人，所以这一声三妈，让胡茂元都有些惊了。胡茂东人虽然长得粗糙了些，但到底也是在商场上混过的人，必要的时候身段也可以放得这么低。
　　胡茂元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好意思盯着胡茂东的脸看，稍微别过了头，“还好，现在还在国外。”
　　“是时候该回来了。”胡茂东显得很心急，“使性子不要使得太过。什么对咱们老爹最管用？当然是枕头风啊。”
　　胡茂东语言粗俗，让胡茂元一阵气恼，胡茂元几乎想要一走了之。胡茂东并没有察觉，依旧目光殷切地看着他。
　　胡茂元再三告诫自己，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再树敌。胡茂元知道他再拒绝胡茂东的意见胡茂东铁定会跳脚，只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我会尽量劝的。”
　　“好！”胡茂东大力拍着胡茂元的肩膀，“来，咱们去唐会喝一杯。”
　　胡茂元的肩膀被拍得很痛，他反手摸了那部肌肤，咬着牙才忍住没有呲牙咧嘴。唐会是T市内最知名的夜总会，胡家发达之后，胡茂东很喜欢去那些知名的夜总会，看着那些妖娆的女人在舞池里面扭动。不过他在这方面倒是记录相对良好，虽然也逢场作戏，但他毕竟是苦过来的，着实心疼钱，所以在这方面上的花费很节制。胡茂东一直搞不懂自己的女人缘为什么比胡茂元他们差了这么远，有时候胡茂东身边带着的那些女的长相都不算太出众，这也没别的原因，就因为他在这方面实在是抠抠索索的。本来就是花钱找乐子，却在金钱的支出上面斤斤计较，当然不讨欢场女人的喜欢。
　　“这个就算了吧。”胡茂元听说过胡茂东酒量很好，喝酒跟喝水似的，胡茂元现在对夜会也没什么兴趣，因而想都没想就拒绝。
　　“装老实。你还是该拿出点男人的魄力出来，男人做事，女人不要插嘴。”胡茂东一副窥破你秘密的模样，“你放心，这些事不会有人多嘴说出去的。”
　　胡茂元连连推辞，“不了。我最近也喝不得酒。”
　　“行。”胡茂东见他真的不想去也就不再勉强，“酒是穿肠□□，兄弟你有这份定力，很好。”
　　胡茂东对酒色方面自有自己的一番妙论，胡茂元实在没有兴趣听他胡扯。他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胡茂东送了他几步，胡茂元连连请他留步，胡茂东站在那里还亲热地拉住胡茂元的手，“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听说弟妹模样蛮俊的，以后有空一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