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笙失神的坐在原地,像陷入泥淖一般沉思。
苏应衡本就对她父亲多有不满,不仅把父亲从公司挤走,现在连易方零件的老臣也不放过吗?
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他与荀智渊之间的裂痕将愈加不可磨合。
来到酒会仅一个小时,苏应衡就把艾笙带回了家。
“本来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可看你脸色,心却越散越重”,苏应衡揽着艾笙,有些后悔。
艾笙低头,摩挲着苏应衡掌心的纹路。
这是一只翻云覆雨手,可以让她父亲的产业一夜间起死回生,也能对公司的故人赶尽杀绝。
她从未像这一刻那样,感受到苏应衡的威严,以及他身上铁血的冷硬。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背道而驰,苏应衡的重压,会不会同样施加到自己身上?
正出神,侧脸上一阵柔软濡湿的触感。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他低声问。
艾笙疲惫地闭上眼睛,“没什么,有点困”。
苏应衡心情很不错地说:“今晚我的摇篮曲恐怕没有用武之地了”。
艾笙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元旦过后,就是期末考试。
苏应衡怕她坐久了会累,便嘱咐道:“腰酸了就交卷,大不了再补考”。
艾笙当然不会听他的。
这男人都已经在计划她下学期休学,更别说补考了。
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满嘴答应。
苏应衡把车停在教学楼外,像个等孩子考完试的家长。
考试很顺利,转眼就进入寒假。
年关苏应衡很忙,艾笙常常一个人呆在家。
憋得发霉,就在别墅区里慢慢转悠。
“苏太太!”,背后好像有人在叫她,艾笙扭过头,看见一个身穿貂皮大衣的中年女人追了上来。
她看着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一孕傻三年,不是说说而已。
艾笙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
女人的笑容带着明显的恭维,“苏太太,我是易方零件的销售经理,方宁,以前我们一起吃过饭的”。
她嘴里的“吃过饭”是很多人一起的聚会,艾笙记不住很正常。
“你好”,艾笙冲她笑了笑,还是没什么印象。
方宁:“不知道您是否有空,想请你喝杯咖啡”。
咖啡被列在艾笙的食谱之外,她指了指前面的小公园:“不用那么麻烦,咱们就去那儿转转吧”。
方宁松了口气。不过这个苏太太还真是敏锐,一眼就看出自己有话要对她说。
艾笙本来没那个义务应酬一个半新不熟的女人,但她来,多半和苏应衡在易方零件的动作有关。
到了小公园,艾笙坐在木制长椅上,温声问道:“今天来找我,恐怕是有什么事吧?”
她一出口,就掌握了主动权,方宁心里定好的剧本显得有些尴尬。
“苏太太很久没回过公司,恐怕不知道,很多老熟人都离职了”,方宁遗憾地叹气。
艾笙不置可否,“那你呢?”
“说实话,我不想离开公司。那儿毕竟是我事业起步的地方,这么多年,肯定有感情。可,唉”,方宁欲言又止。
艾笙不慌不忙地“哦”了一声。
见鱼儿不上钩,方宁停顿一会儿,只能又自己接上话,“可苏先生已经跟人事部打过招呼,我的离职通知很快就要下来了。我不想走易方零件就像我的第二家”。
方宁越说情绪越激动,眼圈立马红了。
“我知道,苏先生说话一言九鼎,不留余地。我就是痴心妄想,以为能在公司干倒退休。我和我丈夫大半生的心血都投注在里面,以后可怎么生存下去?”
方宁不愧是销售出身,说话声情并茂,让人很有代入感。
艾笙听后,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脸色平静,眼眸无波,五官清丽动人,像是隔着一川山水。
方宁是打好腹稿来的,如果换一个人,经过她的说服,恐怕已经感同身受。
可面前这位,像是没怎么挂心。
方宁咬牙,只有加大筹码了。
她站起来,而后“咚”一声跪在艾笙面前。
“苏太太,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在公司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苏先生不能这么狠心!”
艾笙带人温和,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哀求。
她定了定神,扶住方宁的胳膊:“你先起来!”
545.从来没有真正原谅我
方宁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到苏太太面前献丑。再怎么样,易方零件也是你父亲的心血,苏先生不能这么狠心!”
艾笙皱眉,“易方零件原来的高层,都是被苏先生逼走的?”
苏应衡的性格她知道,豁达却又睚眦必报。
他真的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迁怒那么多的人?
艾笙心里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方宁忙不迭点头,“大多数人都不想走,可苏先生话如圣旨,没人敢反驳”。
艾笙心上飘进淡淡的阴霾。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走吧”,艾笙淡声道,有点心累。
晚上苏应衡回到家,就看见艾笙拿着一本书,正在出神。
“是不是在家里太无聊了?”,苏应衡脱掉大衣,坐到她旁边。
说完他将领带取下来,还裹好放到一旁。
自从艾笙查出怀孕,他就下意识地锻炼耐心。
艾笙有些迷惘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
他既可以设局毁掉一对恩爱夫妻的幸福,也可以对她报以全部的宠溺。
“怎么了,精神看着不太好?”,苏应衡目露担忧。
艾笙摇头,心里沉甸甸地,“没什么”。
可她晚上的食欲明显下降,无精打采,更让苏应衡加重担忧。
晚上没等苏应衡给她唱摇篮曲,艾笙就闭上眼睛。
从她的呼吸频率来看,并不像睡着了。
苏应衡凑到她耳边,小声提醒:“别侧着睡,小心压着肚子”。
艾笙身体挪了一下,躺平,睫毛颤了颤。
苏应衡轻抚她的头发,“谁惹你不高兴了?”
艾笙张了张嘴,有些烦躁,一把将被子拉到头顶,“没事,睡吧”。
“好”,苏应衡深深看她一眼,没多问。
艾笙轻轻舒了口气。
如果他追问,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压住火气。
她以为躲在壳里,就能抛开苏应衡与父母间的纠葛装作失忆,前尘尽忘。
但现实不断来敲门,瞄准了她似的。
暗下来的房间里,只剩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艾笙像被人关在匣子里,有种束缚感。
最后她还是打破沉默,开口问:“关于我母亲,你后悔过吗?”
这个问题就是个定时炸弹,所以两人很少提起。
苏应衡带着几分试探,握住她的手。
见艾笙没有反抗,他手上的力道大了一些,带着坚定。
“如果知道我会这么爱你,我一定不会那么做”,他声音沙沙地喑哑,很有质感。
艾笙紊乱的心跳霎时有了着落一般,慢慢静下来。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如果是我,也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出她话里有话,苏应衡眉头拧了起来。
他将台灯打开,昏黄的灯光将房间照成很有质感的油画。
“你什么意思?”,苏应衡冷眼注视她,语气不悦。
艾笙两手垫在脑后,看起来心事重重,“我知道你对我爸有意见,但这与其他人无关”。
苏应衡喉咙动了动,眼眸里结着一层寒冰,“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艾笙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光滑细腻,只是暖光照不到她眼底。
“难道不是吗?”,她喃喃地问,不知道是对苏应衡说,还是对自己说。
她的母亲从未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却遭到致命的报复易方零件的员工没有任何过错,却被一一辞退。
苏应衡的眼里从来都揉不得沙子。
这样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艾笙看着他,眼神有点陌生。
苏应衡心脏像被锐器深扎了一下,一片阴云压得很低。
“你从来没有真正原谅我”,平静的语气下带着疼痛。
其实艾笙自己都不知道。因为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
她别无选择。
即使想过要离开,他也绝不会允许。
她是个路痴,怎么能走得出这个迷宫呢?
苏应衡垂着睫毛,轻声说:“不原谅也没关系”。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艾笙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
换作以前,他恐怕早就怒不可遏。
毕竟霸道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