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带着那股子茶香。
肖洱在热和香之间权衡,最后没吭声。
脱下外套的聂铠,就剩下一件背心。
很常见的款式,黑色无袖男式背心,工字型。
作用大概跟女士内衣差不多:穿在薄款外衣里可以防露点;单穿可以勾引别人。
……
肖洱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原本是无意识的,因为这里光线不足,她什么也看不清。可想起什么后,她就掏出了手机,借着幽幽的光,去看他。
“你干什么?”
肖洱指着他:“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聂铠浑不在意似的:“小伤。嘶——”
肖洱收回戳他的手指,在手心攥了攥,也没能拜摆脱那股子热气。
她在心里骂,这个人,怎么像团火一样。
“小伤?看起来,像高尔夫球棍打的。”
有几处青紫,更多的却是大片黑红,像是皮包着血。
看着都疼。
聂铠愣愣的:“你对伤势也有研究?”
“没有。不过都砸出豆芽形状了,看不出才怪,况且……你家门背后摆着那么一桶球棍。”
聂铠:“……”
“那个死柯基。”他声音闷闷的,“他跟你说的?”
“啊。”肖洱漫不经心地答。
“对不起,我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
得知肖洱知晓这些,聂铠最先做的,竟然是道歉。
肖洱注视着他,像是想要看出他脑回路的构成。
聂铠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来,有点懊恼地挠挠头。
“你怎么由着他这么打你?”
肖洱不关心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只是问。
聂铠整个人都有一点丧气,他低声说:“那天他喝多了。”
肖洱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
“他昨天本来在南京,应酬时喝多了。接到我妈的电话以后,应酬完,后半夜就直接让人开车回来了。”聂铠说,“我妈本想让他联系名师辅导班,给我补课。他听到我的成绩,一时气上头……”
“所以就打了你?”
肖洱问,可心里存了疑,聂铠不像是这么老实挨打的人。
聂铠苦笑一声:“没,他打我妈。说她没教好我。”
肖洱微微吸气。
“平时他顶多脾气差,可一喝酒,就变了个人。照死里打,我妈根本没法还手。”聂铠说,“我不护着,我妈现在该去医院躺着了。”
肖洱没说话,脑子里却一个劲地出现聂铠家那个富丽堂皇的大客厅。
在某一个凌晨,醉酒归家施暴的男人,懦弱哭泣的女人,和隔在两人中间的聂铠。
他那样的人,就是挨打,也不会求饶。只能咬紧牙关,沉默地挡在母亲身前吧。
她觉得脑子里的某一处神经,突然炸裂。
头有点疼。
呼吸也不顺畅。
“那怎么不离婚?”肖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怎么不报警?”
“我妈舍不得吧,毕竟我爸清醒的时候,不那么凶残。”聂铠说,“可能他自己也有意识,所以平时躲得远远的,不回来。而且,我妈跟我明白说过,这辈子她是离不开我爸的,死也要死在聂家……”
肖洱不懂这个女人,她觉得可笑,也觉得可耻。
宁可忍受家庭暴力,背着丈夫和别人苟且,也不愿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
白雅洁和聂秋同,究竟是怎么样的纠缠?
她没有兴趣,也不想关心。
她只是愤怒,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最终全都落在聂铠一个人的身上。
聂铠在她头顶轻声叹息:“跟你说说话,我心情好多了。”
肖洱慢慢平复心情,问他:“那你会去吗?”
“什么?”
“名师辅导班。”
“去毛线。”聂铠说,“我不可能让他如意的。继承他的公司,想得美。”
“他再发火呢?”
“得了吧,一年到头就回来一两次,我妈经过上回,也不会给他随便打电话了。”聂铠说,“就是我妈那有点烦,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再有一年就高考了。”
“随便吧,随便上个大学。”他说,“我对这个不苛求。”
肖洱想说什么,话已经到了嘴边。
可是聂铠突然说:“肖洱,你家的灯亮了。”
肖洱家住在高层,说这话的时候,聂铠是仰着头的。
肖洱的心狠狠一坠,又提到嗓子眼。
她也抬头去看。从她所在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客厅和厨房的窗户。
亮起的灯是厨房的。
她不记得父母有起夜的习惯,但谁知道呢。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巧,要联系你的人,可能一整天都不打电话,偏偏你放下手机去了趟厕所,他就打电话来了。
小概率事件,总会发生。
肖洱的腿有一点发软,死死盯着自己家,脑子都不会转了。
万一父母想看看她睡觉踢不踢被子,万一推门进她房间了。
该怎么办?
肖洱不敢想象后果,也完全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她脑中一团浆糊。
急火攻心之下,怒气只能发泄在聂铠身上。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聂铠说:“你先别急,肖洱。”
她却方寸大乱:“如果我妈妈发现了,我怎么说?”
肖洱无法设想沈珺如的表情——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半夜三更从家里跑出去,去见一个男孩子以后。
会盛怒,还是彻底的失望?
不管是哪一个,肖洱都无法承受。
短暂的惊恐间,厨房的灯又灭了。
一切重归于寂。
这就说明,他们没有进她房间,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肖洱一下松了劲,差点没站稳,聂铠忙伸手去拉她。
她却推开他,看向聂铠的目光也带着冷意。
肖洱的后背全是淋漓的冷汗,骨子里透出后怕的恶寒。
杨成恭说的没错。
不只是“麋鹿”酒吧,这个人也是个定|时|炸|弹,会随时引爆。
方才肖洱心中升起的那一点点温情荡然无存。
她不能再在他身边待下去。
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粉身碎骨。
“嘿,胆子这么小啊?”
偏偏聂铠还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带着笑说。
他根本不会明白,沈珺如的态度对肖洱而言意味着什么。
像他这样的疯子,根本就不会明白。
谁都不会明白。
“聂铠。下周五是你生日。”肖洱低声说。
“嗯。怎么?”聂铠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扯到生日上去了。
“你记不记得上回二中的篮球赛,你答应阮唐,我们去看比赛,你要请她吃饭。”
后来因为肖洱住院,这事就被搁下了。
“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周五你请我们吃饭,我们帮你庆生。如果你还有开party的打算,那个再说,但这是单独的。”
聂铠的眉梢一扬:“你要单独给我庆生,还叫上阮唐干嘛呀?”
肖洱看了他一眼:“还有其他事情。”
“是不是……去西塘的事?”
肖洱不吭声,只是默默脱下他的外套,还给他:“我回去了。”
聂铠耸耸肩,女孩子就是害羞,肖洱也一样。
看着肖洱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楼洞里,他才穿上外套。
衣料触及肌肤,却只觉得凉。
这丫头,是座冰雕么。
******
聂铠的生日如期而至。
星期五,肖洱早早跟沈珺如打了招呼,说和阮唐在外面吃。
沈珺如只嘱咐了她早点回家,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临放学,陈世骐不怀好意地给她递眼色:“你要单独给小铠庆生?”
“怎么?”
“怪不得他拒了我们,那叫一个果断啊。啧啧啧,我跟柯基本来想拉他去麋鹿喝酒呢。”
阮唐早收拾好了书包,站在肖洱身边,听见陈世骐的话,没搭腔。
开肖洱的玩笑毫无成就感。陈世骐又转向阮唐:“小唐唐你现在是彻底辞了那边的工作吗,开学以后没见你去过了。”
阮唐心情不佳,说:“高三了,我还没那么混。”
“话不能这么说,我就常去啊。”
“是是是,我跟你哪能比啊。”
“哎,小唐唐你今儿吃枪药了?”
肖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唐唐,走吧。”
“嗯。”
她们刚走没多久,梦薇走过来,状若无意道:“陈世骐,她们是去给聂铠庆生吗。”
陈世骐正愁没人跟自己说话,嘴闲得很,对方又是班花梦薇,连忙说道:“可不是呢,聂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兄弟。”
梦薇咬了咬牙。
前几天光明顶把她找去了办公室,言语教育了一番。
大意是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随便管同学的闲事。还语带威胁地说,假如她这几次考试再往后掉,会考虑跟她的家人联系,看看是不是她最近有什么心理上的波动。
梦薇被他说得头皮发麻,不敢多半句嘴。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