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铠的脚步缓下来。
“程阳,你喜欢她吧。”聂铠背对着程阳,说,“最初你找到我,跟我说起肖洱的时候,你就喜欢她啊。一直到今天,你还是没有如你所言那般,觉得她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程阳微愣,出神半晌。
“啊。”良久,他才承认道,“我仍旧觉得她心狠手辣,不过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我也依然觉得她城府深沉,可是她对所有待她好的人,都心生温柔。”
肖洱对别人的狠,从来都留有余地,就是对白雅洁,也是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才有那致命一击。
但她对自己,不论是对学习生活的规划安排,还是对是非对错的贯彻,都严苛得令人咂舌。
聂铠的身子微微一僵,心口密密匝匝地缠绕着纠结的痛意。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他一个人懂她。
而且,那个人,还能毫无顾忌地陪在她身边。
程阳接着说:“聂铠,我当你是兄弟,所以这话我明着说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比你更适合小洱。”
聂铠无法反驳。
一场感情,落得如此下场,他们都无法再经受得住一场磨皮削骨的重逢。
所以各自放下介怀,各自找寻真正的陪伴与安慰,才是最应该的不是么。
第19章 【道理谁都懂,爱透了还要嘴硬】
肖洱出院的那天,程阳来接她。
聂铠最终没有去医院找肖洱。
关于聂铠的事,程阳一个字也没有提。
至于是担心刺激肖洱还是出于私心,他也说不上来。
肖洱和他走在学校主干道上,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
连程阳都觉得不自在,肖洱也无动于衷。
她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但走得很稳当。
程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路想着如何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很快就到了宿舍门口。
程阳这才说:“过几天就期末考了,别熬夜复习……”
顿了顿,又说:“明天我给你买早餐吧,别去食堂吃了,没什么营养。”
肖洱站定,沉静的一双眸子看着他。
“程阳,我很感激你。”
她淡声开口,薄薄的面皮上因为气温过低而显出一些细小的红血丝来。
“这世界上有很多有营养的东西,或许现在的我很需要,但是——”
她微微垂眸:“但是我一直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
程阳一愣,立刻就明白过来肖洱的意思。
需要和想要,从来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她又说:“住院费和其他费用,刚刚出院的时候我已经转账给你了。谢谢你遵守诺言,没有告诉聂铠;谢谢你不计前嫌,把我送去医院。”
“小洱……”程阳立刻说,“我承认之前我对你,是有一些成见。可是,可是我……”
他有一点急促,词不达意,显然是被肖洱这番明显要划清界限的话惊呆了。
“别来找我了。程阳,没有意义。”肖洱说。
她不笨,对于程阳态度的转变,她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她看得更清楚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
程阳身子僵硬,拳头搁在身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说:“不是聂铠,就不行么。你太固执,撞上南墙也不肯回头,只会害了自己。”
“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她轻声重复。
程阳一怔,终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不是聂铠,也不会是你。
爱情的局,他还没踏足,就已经被宣判失格。
只因他碰上的,是肖洱。
他失笑,声音有一点不稳:“我明白了。”
肖洱牵牵唇角,说:“那么,再见。”
“再见。”
肖洱转身,进了宿舍楼。
宿舍门发出一声轻响,肖洱慢慢走进来。
几个舍友正在背书,这时候都抿着唇角,偏头打量肖洱的神色。
谁也没吭声。
最后还是聂西西先开了口。
“你回来啦。”
“嗯。”
“你这几天……”
“有点事。”
“小洱……我们都知道了。”
肖洱抬头,看着聂西西:“知道什么。”
聂西西小声说:“就是,你去打胎的事……”
肖洱的神色一僵,冷冷地望过去:“怎么知道的?”
聂西西被她的眼神看的发憷。
“在校园论坛上的……”
另一个舍友说道。
肖洱脑中微微一炸,似有什么抓不住。她立刻去拿手机。
“小洱……你别担心,现在已经没有了。”聂西西看着肖洱有些乱了方寸,立刻说。
那帖子她们全都看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前,论坛上有关肖洱的八卦消息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没有了?
肖洱脸色发白,开门出宿舍,手指在手机上轻点。
拨打电话。
对方接通了。
“程阳,他知道了?”
肖洱开门见山,凝声问。
一阵沉默,对方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他真的知道了。肖洱确定了。
“小洱……你听我说,聂铠他……”
肖洱挂上电话,无力地靠在窗台边。
他知道了,可是没有来找自己。
是觉得这个孩子不重要,是觉得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还是觉得愤怒?气她原打算留下孩子?气这件事可能会被陶婉看见
所以找人把那些帖子全都抹了个干净。
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也没少干过。
肖洱想了很多,想得脑子都疼起来。才慢慢走回了宿舍。
聂西西的眨眨眼,似乎还想问肖洱什么。
但话在嘴里一转,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抱着课本,继续背书去了。
对于肖洱腹中孩子归属问题尚待斟酌,聂西西不相信她像帖子说的,会和程阳男神也有一腿。
但肖洱作风不正已成事实。
规规矩矩人家的小女孩,怎么会惹出这种事。
聂西西深觉,自己幸好没有跟肖洱成为朋友。
否则一不留神被牵扯进这些糟乱事里,那真是活见鬼了。
******
傍晚,沈珺如打了电话来。
肖洱去走廊接电话。
沈珺如最近忙着毕业班的琐事,许久没联系肖洱。
可因着肖洱这边临近期末了,所以再忙也抽时间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肖洱轻言简语地回答着。
最后说:“妈,放寒假以后我直接去北京一趟。”
女儿上大学了,趁寒暑假出门旅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珺如说:“去找阮唐玩吗?去多久?”
“嗯。十天左右。”
“也去你姑妈那问声好吧。”
“好。”
“别跟王雨寒那孩子走得太近,他不学好的。”
又叮嘱了几句日常生活方面的事宜,沈珺如刚要挂上电话,却听肖洱叫她:“妈。”
“嗯。”
“你以前……是因为什么爱上我爸的?”
沈珺如一愣,肖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心里犯了嘀咕。
尽管如此,还是给了她回答。
“那个年代,有什么爱不爱的,觉得大家比较合得来就这么在一起了呗。”
“你真的爱过他吗。”肖洱换了问题。
“……”
沈珺如狐疑道:“小洱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又说:“谈恋爱妈妈不是反对,只是你才上大学,一切都要以学业为主。不能因为感情,耽误了你的未来,知道吗。”
“妈,您是教语文的。请正视我的问题。”
“你这孩子……”沈珺如轻叹,说,“你还太小了,不知道爱情最终都会变成亲情。我和你爸啊,奔着结婚去的,过日子啊,爱不爱的,没那么重要。”
肖洱没再问什么。
彤云蔽日,枝稀叶消。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
肖洱收拾了一些书本,离开宿舍去三零一。
在小区车棚锁自行车的时候,大风刮过,细小的雨丝打在她脸上。
天色难看得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肖洱紧了紧衣领,快步走进楼洞里。
还没踏上台阶,亮光一闪,接着,一声骇人的惊雷在外头炸响。
肖洱身子一震。
与雷电相呼应,很快密密匝匝的雨珠自天际狠狠砸向人间。
肖洱回头望着身后的雨帘,整个世界的面目模糊不清。
她记得聂铠讨厌雷雨天。
不是害怕,只是讨厌。
他喜欢艳阳天,天朗气清、晴空万里,阳光再灼热也会兴高采烈地抱着篮球或者吉他出门跑疯。
摊牌前那极为短暂的相处日子里,肖洱陪他在大太阳下打球,差点没中暑。
他只好带她去旁边小卖部买冰镇绿豆汤解暑。
两个人一高一矮,站在大树树荫下,抱着一大一小两杯绿豆汤。
蝉鸣和风声都在枝头。
可他喝得还是比她快,如牛饮水,咕嘟几口就见了底。
然后来抢她的。
她嫌弃地推开他冒着汗的大脑袋:“想喝自己再去买。”
“买的哪有抢的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