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周护士和那个军官的故事,过于感染人,才让她此刻不知所措。
所以她想要找个人与她分担今晚这样沉重又伤情的七十年。
不管这个人是谁。
哪怕是秦烈也好。
——
等她断断续续的讲完了这个故事,已经凌晨。
秦烈的腿都站麻了,他缓缓蹲下身,然后让周灿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你说,七十年是什么概念?”她才二十出头,自然是没办法想象,这样冗长的岁月,一个人要怎么过去。
就那样,守在那个小房子里,等待着一个人。
不对……只是一封信。
“大概是一辈子吧。”秦烈缓缓舒了口气。
即便是转述,但是对这样的故事,难免也感触良多。
没想到,周护士跟那个军官之间,居然是这样的一段……
周灿渐渐恢复,这才意识到整个人靠在秦烈的怀里。
她有些不自在的往外挪了一点,从他的怀里撤开了身子。
“抱歉……”
秦烈耸耸肩:“我很乐意。”
虽然是一片黑暗,但是口气中她也能听得出来秦烈的不正经。
“谢了。”然后她滑开手机,打开手电筒。
起身离去。
秦烈抬手,刚好抓住她的衣角,语气深沉。
“周灿,我不想有那样的遗憾。”
周灿沉默了半分钟,还是一步步走下了楼梯。
直到楼道里又恢复里一片黑暗,三楼的门轻轻关上。
秦烈摸黑点了根烟,火苗在黑暗中不停的跳动,大半夜的,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三哥,帮我查点事情。”
——
周灿没想到,刘伶会约她见面。
她接起来电话的时候,有些意外,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电话里的气氛就有些怪异。
而刘伶以为她没听出来她是谁,在电话里赶忙解释道。
“我是东宁的妈妈。”她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周灿这边赶紧表示,“阿,阿姨,我知道是您,只是刚才有点惊讶……”
“呵呵,没事的,灿灿,可以见个面吗?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周灿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这个时候见面,无非就是提起她跟邵东宁的那一茬子。
而她,并不太想……
“我在你公司附近的xx咖啡厅,你中午如果有空的话,我们那里见好嘛?”
周灿一愣,拒绝的话吞了下去。
总是不太忍心让她白跑一趟。
午饭时间,秦烈刚提溜着俩餐盒进来,周灿着急忙慌的就跑出去了,叫都没叫住。
毛躁。
咖啡馆离公司很近,周灿小跑下楼就是。
刘伶靠在窗边在等,面前一杯白开水。
周灿进门还有点气喘吁吁,她把水推过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这个我没动,你先喝吧。”
随即喊了服务生,问她想吃什么?
周灿点了个三明治,然后问刘伶吃点什么?
刘伶摆摆手。
周灿猛然想起,她应该还是只能吃流食的。
她除了瘦的厉害,其实看不太出来生病的样子,原本就是比较文雅的气质,现在倒有种病态的美。
她把那杯水往刘伶那边推了一下,问道。
“阿姨,您都还好吗?”
老实说,即便邵东呢背叛了她,对不起她,但是邵爸爸和刘伶对她一直比较好。
也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没办法把他俩连带到邵东宁到错误上。
“我很好,你呢?工作什么的都还顺利吗?”
周灿能明显感觉出来,刘伶言辞中的生疏。
这种小心翼翼的生疏,其实是一种礼貌性的距离。
她如果对周灿还像从前那样热络,反倒让彼此都尴尬。
毕竟已经是物是人非。
周灿点点头。
“谢谢阿姨,我工作还好,就是总要加班,领导太凶了。”
刘伶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
两个人东扯西扯的,周灿三明治都吃完了,她瞄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五十。
刘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恍然道。
“该到上班时间了吧,看我光顾着说了,吃饱了没?”
她本来只点了一个三明治,后面刘伶又给她点了好几份小食。
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连连点头。
“肚子都要撑炸了。”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
“阿姨,您好好保重身体,有事也可以找我。”
刘伶莞尔一笑。
“那我以后就真的打扰了。”
她其实也就是打趣,倒是周灿放在了心上。
“好,没问题!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
她刚走了没几步,刘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灿灿。”
周灿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等她继续说下去。
“东宁的事情,我很抱歉。”刘伶眉目里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大概自己觉得很难开口。
其实刚才聊了那么多,周灿一直以为她会找机会聊起这件事,但是始终没有。
她想过一些刘伶可能会说的话。
比如能不能原谅邵东宁或者什么,但是她都没说。
只是简单的一句抱歉。
周灿努力扯了个笑,就像释然了一样。
“我都忘了。”
然后抬腿离开了咖啡厅。
倒是刘伶忍不住先掉泪了。
她一直都想见见周灿,想对她说声对不起,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邵东宁当初跟他俩坦白的时候,她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但都没有用了,大错已成。
邵爸爸从咖啡厅的角落出来,看着她的样子,责备道。
“你看你,我说先不来吧,你身体刚好一点。”
刘伶抬手,轻轻拭掉眼角的泪。
“怎么能不来,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呀。”
“好好好,都听你的。”
邵爸爸一手过来牵着她的手,然后两人慢慢走出了咖啡厅。
——
周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刚好一点钟。
秦烈暗暗打量她一眼,伸手拿过茶杯,浅饮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
“大中午不吃饭,跑哪儿去了?”
周灿头都没抬,坐回办公桌,半晌回了一句,“有事。”
秦烈:“……”
惜字如金到这个地步?
他手里拿了个文件袋,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周灿身旁,然后把袋子递到她的面前。
“这个,你看看。”
周灿蹙眉,疑惑的看了一眼,身手接了过来。
她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叠资料,最上面那页,是一张死亡证明。
姓名栏:张志远
性别:男
死亡时间:1994年5月21日
……
最右边是一张老人的照片,他神色严肃,脸上的皱纹很深很深,眉目间却仍然可以看得出英姿飒爽。
“这是……”周灿看着那张照破案,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但是依然有些不太确定,准确的说是不太愿意相信。
“周护士那位军官。”
第六十五章 幸好只有我一个人……
周灿手里捏着那份资料,已经文件里夹着的死亡证明,薄薄的几张纸却有仿佛千斤重。
她知道,周护士肯定也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也仅仅只是设想,如今手里这叠纸就是一个切实的答案。
还是很不一样的。
她犹豫着,到底应不应该告诉她?
说了,承受不住打击,一下子过去了怎么办?
但是不说,就让她这么空空地等下去吗?明知道是件没有希望的事儿了。
想来想去,各种换位思考,怎么都无法抉择,说与不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艰难过。
哎西!
最后,周灿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面对周护士,只能硬着头皮拖上了秦烈。
她到医院的时候,周护士刚刚洗刷完毕,她收拾的很妥帖。
一头银白短发梳的利落整齐,身上穿了一件酒红色的锦绒旗袍,脖子上是一条纯白的珍珠项链,右手无名指上是她那一枚素净的银戒指。
她很瘦,旗袍穿在身上感觉有些宽大,但是衬得她的脸色很好。
她看到周灿和秦烈来,然后拍拍床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们过来坐,一脸柔和的笑意。
“周,周护士,你今天好漂亮呀。”周灿由衷赞叹,她很适合旗袍的那种感觉。
即便老了,尺码不合适了,但是穿起来还是很有气质。
“谢谢。”她收下了周灿的赞美,然后从身后拿出了张志远的相框。
她拿在手里,从相框边上一直摩挲到了相片上面,眉眼额头,唇鼻双肩。
那只手满是干枯的褶皱,血管有些突出,历经沧桑。
与张志远年轻骄傲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灿捏着文件的手,紧了紧。
“周护士,您这是……”秦烈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但也不好问的太过直白。
周护士抬头,眼睛里满是浑浊,但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光芒闪烁。
她攥着相框,一字一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