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对着坟包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虔诚地作了三个揖。
一只乌鸦不知从哪儿飞出来飞向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
回到学校我急着要去见熊研菲,校长却通知我们几个去他办公室。我只好又借校长办公室的电话跟熊妍菲短暂的通话。
校长办公室里果真有一个里间。里间的门开着,露出摆在里面的一张高低床。
校长就在这张床上欲对储火玉施暴吗?
我不禁多斜了校长一眼。能把这么衣冠楚楚之人和那么猥琐的行为联系起来吗?
不禁又想起储火玉。储火玉现在怎样了?她的*肌瘤不知复查出来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她是还在省城还是像她说的到处去旅行了?
亦或回到了她的乡村?
我但愿她的肌瘤是良性的,我但愿她已经回到了她的乡村。有多少次做梦,梦见储火玉一个人缩在一个深山林子里,孤苦无告地死去,然后我惊醒过来,看着寝室里的天花板发呆。
那个林子好像是我们去项旺福家砍柴的那个林子吧?
“郑启航你在想什么呢?校长问你话呢。”朱竹武打断我的思路。
“校长问我什么?”
“校长问你项旺福是不是主动去打火的,后来怎么又进了林子?”朱竹武阴郁着脸。
“你们没说吗?”我对揭飞翔和项建军说。
“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况。”项建军说。
“我把情况都说了。”揭飞翔说。
“那还要我说什么?”
“是叫你核实。叫你核实,懂不懂?”朱竹武的嗓门大了点。
“不瞒你们说吧,同学们,”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清了清嗓子,“是教育局要处理你们班主任,让我来调查。朱老师好心带你们去野炊,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处分,多冤枉哪,你们说是吧?”
我这才注意到校长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这是什么道理?干嘛处理朱老师?”揭飞翔主动接过话题,“你们应该表扬朱老师呀。”
“为什么?”局领导问道。
“因为他教出了项旺福这么优秀的学生。为了扑火,项旺福生死不顾。”
“还有你们两个不都是主动去扑火的吗?”校长暗示我们。
“对啊。揭飞翔说去打火吧,我们二话不说就跑去了。”我说。
“难道你们不是朱老师叫去打火的吗?”局领导看着我们。
“不是。当时朱老师都没有发现起火的事。再说,他离我们也很远。”揭飞翔说,“我们是下意识觉得要去扑火,所以就抢着冲过去了。毕竟林子后面是村庄。”
“是这样吗,朱老师?”
朱竹武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项旺福是和我们一起扑火的时候突然想起项建军还在林子里才冲进林子去的。”不知为什么,在诸多领导面前,揭飞翔表现得相当积极。
“谁是项建军?”局领导扫视我们一圈。
项建军示意了一下。他自始至终不说话。我注意到从项旺福出事到现在,项建军几乎没说过话。
“你为什么去林子?”局领导问道。
“他是去林子里休息,因为草地上太热了。”揭飞翔抢着补充,“他和我们提过,当时我们都躺在草地上。扑火的时候,项旺福想起项建军在林子里,我便叫他去林子里找。他想都没想便跑去了。所以,所以我现在……”
揭飞翔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觉得项旺福的死跟你有关是吗?”
揭飞翔点了点头。“我没想到火势会突然大起来,将林子瞬间点燃了。”
“是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我说。
“你不要这么想,这位同学。这完全是意外。你们真的很不错。”局领导说。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
局领导和校长碰了碰头,说:“你们可以走了。我会把情况向上反应的。”
“谢谢,谢谢。我们请求你们千万不能处理我们班主任。你们也可以看到,现在哪有老师还会带学生出游的?只有我们朱老师会。我们朱老师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班主任,所以我请求你们……”揭飞翔情绪恢复的很快。
“知道了,你们走吧。”揭飞翔的唠叨似乎让局领导厌烦了。
我们走出校长办公室。
“我说揭飞翔,你今天怎么了?口若悬河啊。”我说。
“哼。”吴建华说。
“你们傻呀。你们以为这是件小事吗?带学生出游死了人说不定要开除公职的。”揭飞翔神情凝重。
“有这么严重吗?”我说。
“至少要降几级工资。如果真这样了,朱竹武岂不恨死我们这一届学生了?”
“原来这样。”
“所以我才这么强调。我看那局领导都烦我了。”揭飞翔说。
“知道就好。”吴建华说。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了。太阳在云层中穿梭。温度又回升了。我决定去熊妍菲家。
“你去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吴建华说。
“我想到一件事,项建军,你最好回寝室来住。不要一个人住那里。”我拍了拍项建军的肩膀。
“对啊。和我挤一张铺吧。我睡的是下铺。”揭飞翔说。自蒋丽莉去了技校之后,揭飞翔退了租住房重新回到寝室。
“我也是睡下铺。”吴建华说。
“我还是睡那里。”项建军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你不怕吗?”我说。
“不怕。”
“不要太难过。好多事是没有办法的。”我说。
“我回住的地方了。”项建军说。
第四卷 铁路中学的那段岁月 第126章 病入膏肓
我回寝室拿了相机便径直去熊研菲家。
熊研菲已经出院待在家里。这是她自己的要求。
药水对熊研菲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每天躺在病床上注射药水三四个小时,对她来说无异于在增加痛苦。
她的食欲还是一天比一天差,任她母亲怎么变换,她也是尝一点就放下筷子了。
她的腹泻症状还是没有一丁点改变,哪怕就吃的一点水果吧,过不了几秒钟,她便要进厕所。
她的骨关节疼痛还是一点儿没有得到和缓,除非吃一片止痛药,否则各个骨关节该怎么痛还是怎么痛。
……
那就只有回家。
回家,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词汇。只要提起回家,无论是谁,上至天子下至平民,内心都会涌起一股暖流吧。家是人们的归宿。家是远航归来的船只停泊的港湾。
可是,对熊研菲来说,回家是多么从残忍的事情,回家即意味着放弃治疗,放弃生的希望。
看来,熊研菲一切都准备好了。
所以,那一天当熊研菲忽然提出回家的时候,我和她母亲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滚落。
“我的宝贝,为什么要回家?”熊妍菲的母亲问道。
“我想家了,妈。”熊研菲微笑着说。
“在医院不更好吗?等医生说可以出院我们再出院,好不好?”熊研菲的母亲近乎是祈求的语气。
“我怕我会忘了家的气息,我怕我会忘了回家的路,我想每天清晨起来,端一张藤椅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熊妍菲说。
熊研菲的母亲看着我,她的眼圈红红的。
“研菲想回去,就让她回去吧。医院里空气太污浊了。熊妍菲不是不喜欢医院里的气味吗?”我说。
“是起航理解我。晒太阳的时候你可要在边上陪着我哦,不准离开。”熊妍菲挤出一点笑容。
“我端一张凳子陪在你身边,读李清照的词给你听。”我说。
“好。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我轻声附和着。
泪水从熊研菲的眼角无声流淌。
……
那天我到达熊研菲的家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将炒好的菜端上了餐桌。熊研菲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旁。
她浮肿的脸看了让我心痛。
“研菲。”
“你来了。”
“起航你来了,正好赶上吃饭。”熊研菲的母亲说。
“没有生气吧?本来想安葬好项旺福就赶过来的,不想局里来人调查,所以来晚了。”我解释道。
熊研菲的眼皮往上抬。
“安葬项旺福?有谁死了吗?”熊研菲的母亲问道。
“哦,妍菲没跟您说嘛?昨天我们野炊的地方发生火灾,项旺福去扑火被烧死了。今天上午安葬。”
熊研菲的母亲惊异之极。“活活烧死的?”
我点了点头。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熊研菲的母亲睁大了双眼。
熊妍菲只是木然地看着我。
我把情况详细和她们母女俩说了。
“所以我才来晚了。对了,我照了很多相片。各小组的集体照都在相机里,我们马上叫叔叔拿去冲洗吧。研菲你不是很想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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