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阿笙是连耳朵同脖子根都红透。
二爷现在说话,怎,怎的越,越来越不正经。
步出食堂檐下,当头得太阳有些烈。
太阳晒着眼睛,阿笙不由地眯起眼。
忽地,头顶上被一片小小阴凉挡住。
阿笙纳闷地抬起头,但见二爷举着扇子,挡在他头上。
唯有他头顶因着有扇子遮挡,罩下一小片阴凉,不再暑气难挡。
阿笙回过神,红着脸,赶忙将自己头顶上方的扇子,往二爷那头挪,手里头比划着:“我,我不热。二爷给您自己遮阳便好。”
“撒谎。”谢放食指曲起,笑着轻刮了下阿笙出汗的鼻尖,顺势,擦去他脸颊滑落至下巴的一滴汗,睨着他,“都出汗了,还不热?”
阿笙呆了呆。
片刻,阿笙脸颊涨红。
他倏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尖,又摸了摸他的下巴。
他,他的鼻尖同下巴方才出汗了么?
那二爷方才触到了他的鼻尖和下巴,岂,岂不是替他擦了汗?
这回,便是有扇子在头顶上方遮着,阿笙也只觉燥热得厉害。
谢放仍旧是一只手举着蒲扇,带着阿笙往前走,似是解释,又似同阿笙闲聊道:“我成天都坐在屋内办公,一天到晚也没怎么晒太阳,阿笙便只当是成全南倾,给南倾多晒晒太阳的机会?”
二爷说他要晒太阳,阿笙总不好再将扇子给挪去二爷那边。
他红着脸颊,放下摸自己鼻尖的手,拿眼觑着完全走在阳光下的二爷。
人是不能总不见太阳。
可,可不至于,一见,就要见这般烈的太阳?
阿笙随二爷一同来到一栋二层的灰砖西式建筑前。
阿笙注意到,旁白竖着黑子白底的木质牌子,写着“隆升纺纱厂办公大楼”这几个字。
办公楼?
是专门用来办公的地方么?
阿生没来过工厂,也未见过“办公楼”,便瞧什么都新鲜。
谢放见阿笙好奇地张望,主动介绍道:“这里是办公区。像是账房,后勤,采购的办公人员,都在这里。走,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瞧瞧。”
阿笙点点头,随着二爷一同迈上水泥浇筑的石阶。
谢放手里头举着的扇子,直到他同阿笙两人迈上阶梯,置身屋檐下,这才将举了一路的扇子给放下。
谢放并未将扇子还给阿生,而是继续拿在手里,给阿笙同他两人扇着风。
阿笙收回打量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风总是对着他吹,转过了头,瞧见二爷手里头的扇子一直在扇着。
难,难怪他觉得怪凉快的,还,还以为是因为走到了屋檐下的缘故……
阿笙刚要“告诉”二爷,他现在当真一点也不热了,只听二爷道:“到了。”
这般快么?
总经理办公室在一楼的最东边。
门没锁,谢放推开办公室的门。
窗户开着,一进办公室便比外头凉快许多。
谢放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风小了一些,可屋里仍旧是凉快的。
阿笙一走进办公室,便瞧见了嵌在天花板上,不停转动的东西。
谢放弯腰,将手中的蒲扇放在会客区的小圆桌上,顺着阿笙的视线,见他对这吊扇有兴趣,笑着为他介绍,“这是吊顶风扇,办公室原先便有的。”
据说这吊扇,还是康闵命人装的,花了不少大洋。
康闵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来这办公室几回,享受的物件倒是装了不少。
只是如今,自是都便利了谢放。
阿笙的眼睛不自觉地跟着那顶吊扇,一直转啊转的。
这,这便是风扇么?
他在报纸上瞧见过风扇的图片广告,可不知道,它们动起来,竟是这样快。
阿笙走到这顶吊扇下面,好凉快!
谢放瞧见阿笙孩子气的举动,不由莞尔,出声问道:“我这有凉茶,要么?”
阿笙摇了摇头,想着不好麻烦二爷,却见二爷已经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阿笙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二爷的办公桌,瞧见二爷桌上放着一支自动水笔。
“怎么了?”
谢放端起办公桌上的那壶凉茶,转过身,见阿笙一瞬不瞬地盯着办公桌看,出声问道。
阿笙指了桌上的那支自动水笔,问二爷,“二爷,这笔,是不是很贵?”
谢放将凉茶放在待客区的小圆桌上,看了眼阿笙所指的方向,“不清楚,这笔应该是由行政采购部买的。阿笙可是喜欢?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阿笙微蹙了蹙眉心。
也是,二爷用的东西,自是都是手下人经办得多。
阿笙便继续“问道”,“二爷可知,这笔何处可以买到?”
“先坐。”
谢放给阿笙倒了杯凉茶,待阿笙坐下后,将手中的凉茶递过去,“我方才说送你不要,一定要自个儿去买?阿笙可是同南倾见外?”
阿笙将凉茶接过去后,顾不上喝。
他将茶杯放在小圆桌上,慌忙摆着手,脸颊涨红,“不,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着,这自来水笔不知贵不贵,若是价格合适,想买一支送给爹爹。”
谢放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凉茶,“槐南路那边的商铺应当会有卖。可要我陪你去一趟?”
阿笙忙摇着脑袋,比划着,“不用。不用,我也未必要买的,只是去看看。”
天气这般热,何必要二爷陪他走这一趟,他自己回去的路上,绕一下路,去槐南路那边打听一下便是了。
谢放手头端着茶杯,浅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许久都没有去槐南路那边走走了。”
阿笙心跳得有点快。
二爷这话是何意思?
可,可是想他陪着二爷去槐南路逛逛?
阿笙深呼吸一口气,“二爷,二爷若不是不嫌弃,我可……”他可以陪二爷去槐南路走走的。
“白天天气太热,阿笙近日晚上可有时间,可介意陪二爷去槐南路那边逛逛?”
阿笙手上的动作,比二爷的稍稍慢了一些。
即便是阿笙只比划到一半,谢放却还是瞧懂了,眼底盛着笑意,“自是不嫌弃。那南倾等阿笙的信,阿笙什么时候晚上有空,派人到春行馆或是隆升稍个口信?”
阿笙没想到,二爷竟,竟当真会主动邀请他,还,还说等他的信。
他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脸颊一阵阵发烫,阿笙拿起桌上的茶杯。
喝下去好大一口,脸上的热意才稍稍浇熄了一些。
“喝绿豆汤了!”
“快,食堂那边有免费的、新鲜的绿豆汤可以领!”
“真的?今日有绿豆汤可以喝么?!太好了!”
“真的!我听说,新东家还请了长庆楼的师傅帮忙煮的这一锅绿豆汤呢!绿豆跟白糖的比例放得恰当好处,可解渴了!”
上午放工,好几个工人从阿笙身旁跑过去。
听见工人们的讨论,阿笙弯起唇。
工人们喜欢便好。
二爷留阿笙在他办公室吃午饭,阿笙还是婉拒了。
中午本就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大家在忙,他却在二爷的办公室吹着风扇,吃着好吃的,未免太说不过去。
谢放撑着伞——主要是给阿笙遮阳。
他转过脸,“今日真是多谢少东家。”
阿笙咬着唇,睨了二爷一眼。
二爷又取笑他。
其实他同二爷说的了,让二爷不必送他,结果二爷还是坚持要送他出门。
“长庆楼?开在长宁街的长庆楼么?”
“新东家竟然请了长庆楼的师傅过来给咱们熬绿豆汤喝吗?”
“啧,便是一大锅绿豆汤,又能值几个钱?不发工资,施以这种小恩小惠就收买你们的心了是吧?你们未免也太天真了!”
“那也比前东家一口白开水也没请咱们喝过来得强。再说了,新东家答应了咱们是今天做完工便发,现在一个上午都尚未过去,你着什么急?”
“你不着急,那你到时候可别去领。”
“是你信不过新东家,你到时候别去领薪资才对吧?”
几个工友说着说着,吵了起来。
没有人认出,他们口中的“新东家”,此时就打他们的边上走过。
阿笙担心地去看二爷,比划着,“工人们现在是对二爷有误会,二爷您千万不要放心上。我相信,时日一长,工人们定然会清楚二爷的为人。”
谢放:“是么?”
阿笙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谢放将脸凑近了阿笙一些,笑吟吟地问:“那阿笙觉着,南倾是什么样的人?”
阿笙呆呆地望着伞下,二爷愈发趋近的俊逸脸庞。
脸颊滚烫。
二,二爷自是,自是极好,极好的人。
“二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阿笙手上比划着,神情认真。
竭力让二爷知晓,他真的是一个极好的人。
谢放盯着阿笙的眼睛:“展开说说。都哪儿好?”
阿笙被二爷这么瞧着,只觉脸上都要煮开一般,满面通红。
他自是觉着二爷哪儿,哪儿都好。
可,可这让他怎么展开说?说,说他有多喜欢二爷,在他眼里,二爷什么都好,无一处不好么?
好在,工厂大门就在前头了。
阿笙大大松了口气,同二爷打着手势,“二爷您回去吧,我自己出去叫车。”
“方才阿笙还说南倾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这会儿却又一副急着摆脱南倾的模样。莫不是方才的很好,很好,只是哄我的么?”
说着,谢放不但转过了头,低垂着眉眼,便是语气也低落了下去。
阿笙着急地轻拍了拍二爷的手臂,等到后者回过头,这才着急忙慌地解释,手势比划地飞快,“我,我没有。我是觉着天气太热,左右走几步路便能拦到车——”
谢放:“左右走几步路便能拦到车,便让南倾送一下又有何妨?除非阿笙还是嫌弃南倾。”
阿笙微张着嘴。
二,二爷可,可是在耍赖?
莫说他是个哑巴,没法提自己解释,便是他这会儿能开口说话,只怕也是完全说不过二爷。
阿笙“说不过”二爷,便只好由着二爷,送他来到街上。
谢放替阿笙拦了车,将手里的伞也一并递了过去,“这伞你拿着。近日天气实在太热,若是必须出门外送,食盒不是很重的话,便打个伞。”
阿笙没接,手上比划着,“店里有伞……”
伞给他了,那二爷等会儿不是得晒着了?
谢放不由分说地将伞放阿笙怀里,“拿上。不然我会担心。”
阿笙愣愣地接过伞。二,二爷方才说,会担心。是,是担心他么?
阿笙被二爷扶着,上了车。
扶阿笙在人力车上坐下后,谢放弯腰,对人力车师傅道:“师父,劳驾将我朋友送到长庆楼。”
阿笙瞧着二爷的背影,握着伞的指尖收拢。
二爷同他都这般忙,不知道下回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谢放同人力车师傅交代过后,转过了头,提醒阿笙,“记得,若是有空,给我传口信。”
阿笙眼睛顿时一亮。
他怎么忘了,二爷邀他陪他一同逛淮南街的夜市来着!!!
阿笙用力地点点脑袋。
人力车夫载着阿笙离去。
阿笙转过头。
二,二爷竟站在原地,还没走!
阿笙忙大力地朝二爷挥着手,意思是,让二爷赶紧进去!
天气这般热,二爷可千万别中暑了才好!
人力车转过路口,阿笙瞧见,二爷变成小小的点。
阿笙扭过头,重新在位置上坐好。
虽明知道,二爷只是出于礼节,才一直目送他离开,心里头还是满满胀胀的。
阿笙没有直接回店里。
他让车夫送他去槐南路,奈何车夫瞧不懂阿笙的手势,阿笙只好半路下车,绕路去了趟槐南路。
不得不说,二爷的伞这会儿便派上了用场。
撑着伞,阿笙走在路上,不至于太晒。
为了方便打听,阿笙从二爷那儿借了一支自来水笔。
不知为何,他始终对阿松那支自来水笔耿耿于怀。他总觉着,这笔的价格,不像是阿松说得那般,不值几个钱。
便宁可绕一点路,也还是来了槐南路。
在符城,自来水笔算稀罕物件,寻常人家买不起,买的人不多,卖的商铺也便不多。
是以,阿笙只稍微打听了下,便打听到了有一家西洋商铺,有卖这种自来水笔。
阿笙走进店里。
立即有伙计殷勤地迎上前。
发现阿笙是个哑巴之后,伙计明显怠慢了一些。
见阿笙走到回国前,指着货柜里头的一支通体黑色的自来水笔,伙计的语气又变得殷勤了起来,“这位爷,可是看中了这支自来水笔?这位爷,您可真是好眼光!这支笔可是进口的……”
伙计说着,打开货柜,将自来水笔递到阿笙手中。
阿笙从西洋店铺出来,脸色微凝。
他一连问过三家店铺。
虽然三家店铺的价格有所不同,但基本上即便是便宜的一支自来水笔,大概价格都要在2-3元。贵的更是没有上限,有卖到10元,甚至100多的。
阿松一个月的额薪资至多也才6元。
他如何舍得买这自来水笔?
又如何会说值不了几个钱,还说是在地摊买的?
这自来水笔般高价,根本不可能是地摊货。
阿松究竟……只是随口扯谎,或是,有旁的什么原因?
“没想到,这隆升的新东家,竟是谢二爷!”
“是啊!先前报纸上只是报道了‘志杰纺纱厂’被收购,且更名为‘隆升’。唯独对新东家未有任何只言片语的报道。
若不是工人讨薪引来巡捕房镇压,谢二爷出面调停,上了新闻,只怕到现在知道谢二爷便是隆升新东家的人依然不多。”
长庆楼,两名客人在等菜上桌的功夫,翻看着从街上报童手中买的报纸,时不时地谈论个几句。
隆升因工人讨薪罢工一事,几日前登过报。
今日,又因为隆升重新开工,且大规模招工,再一次上了报。
阿笙手里头端着托盘,远远的,便听见大堂里头两名客人扯着嗓门,讨论着二爷同隆升的事。
阿笙心里头有些担心。
二爷是做了局,才从康少那里低价够得的纺纱厂。
如今上了报,便是连寻常民众都知道了,若是那康少在报上也瞧见了,会不会……报复二爷?
近日符城,可再没有什么比这隆升重新开工这件事要来得更为轰动的了。
要知道,身为符城第一座纺纱厂,也是最大的一座纺纱厂,志杰因为连年亏空,一度上报。
如今换了位东家。
人们可是都在翘首盼着,谢二爷究竟能不能令这纺纱厂起死回生。
好几百人规模的厂子呢,要是隆升当真能扭亏为盈,这能给多少人提供饭碗啊?!
倘若说,人们从前讨论谢二爷,只是为着这位爷又同哪家的小姐去了何处看戏,或约了那几位公子一起游船。
今日讨论谢二爷同隆升,可是为着自己或是亲朋的生计!
不是人人都舍得花个两角钱,买一份报纸来看的。
两位客人也是见大家伙都拿眼觑着他们手中的报纸,这不,越说越起劲。
“说起这工人讨薪,我在报纸上亦瞧见过。是‘志杰纺纱厂’欠的薪资,不是隆升吧?怎的工人们向隆升讨薪?”
“这有什么法子?饭都吃不上了,这边又催着开工,总得吃饱饭,才能干活呐。不过,这事确实不干新东家隆升的事。谢二爷宅心仁厚呐!我听在隆升干活的亲戚说,谢二爷原先允诺他们开工当日便发放上一个月的工资。
开工当日,竟当真将上个月的工资足月发放给了他们!”
“霍!还有这等好事?!说句实在话,这,这志杰纺纱厂欠薪,同隆升无关呐!二爷竟也肯?”
“真真切切!我亲戚就有在隆升做事的,领到一个月的薪资的当日,一家人都哭了。说是总算能给孩子裁一件合身的衣服,给老母亲上药店买药了。
哎。老李,你不是说你家侄子前几日来符城投奔你,托你给介绍工作。你不是正愁着,不知道给你侄子介绍什么工作好么?你看,这报纸上登着隆升的招工信息呢,你可以介绍你侄子上隆升试试啊!
谢二爷竟是连先前志杰纺纱厂的讨薪都给解决了,可见其人守诚信,且为商厚道。隆升薪资开得高,你侄子若是去他底下干活,兴许还能谋个好前程。”
“一语惊醒梦中人!回头我就同我侄子商量去!”
阿笙原先还在担心,康少若是看了报,得知纺纱厂最后被二爷所收购会心存报复。
这会儿听了两位客人的讨论,到底还是替二爷觉着高兴。
康少现在人在不在符城还另说,可二爷这隆升,可是切切实实地运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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