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那你呢?”杨嘉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顾琢成,“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顾琢成摇头,“没有。”
“哦。”杨嘉树松了口气,脚下一个用力,把塑料球踢出老远,“那等你有了女朋友,可千万不能见色忘义,我最讨厌见色忘义,眼里只有女友没有好友的人了。”
顾琢成笑着说:“我不会的。”
回到宿舍,几个人排队洗完澡,上床睡觉。
杨嘉树的心情莫名低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时手机响了,杨嘉树点开一看,是何永平发来的,一张照片,刚刚在火锅店里杨嘉树亲吻顾琢成的那一幕。
杨嘉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坐起来大骂何永平:“你是不是有病啊?赶紧给我删了!”
“哈哈哈哈。”何永平大笑,床都让他摇得嘎吱响,“不删,留个纪念。杨嘉树,你好像个小媳妇啊,哈哈哈哈哈哈……”
杨嘉树气得要死,爬下床要去揍何永平,顾琢成和赵靖纷纷过来劝架,最后杨嘉树亲眼看着何永平把手机里的照片删除,才罢休。
重新爬上床,杨嘉树还是睡不着。
他躲在被窝里,点开刚刚那张照片,其实……拍得还挺好看的。顾琢成双手抱胸坐着,脸朝向一边,露出优美流畅的侧脸线条,他没笑,因此表情看上去冷冷的,有点酷。杨嘉树……杨嘉树看见照片里的自己紧闭双眼,仰起头,嘴巴和鼻尖都抵着顾琢成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手机色调的原因,他的脸颊看上去竟然是粉色的,有种浓浓的娇羞感……
杨嘉树的脸爆红,身体在被窝里弯成一只虾米,无声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谁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
杨嘉树理解不了,更理解不了自己此刻内心的激动是为了什么。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他把那张照片保存到相册,单独创建了一个文件夹,然后加密,在以后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拿出来悄悄回味。
期末快到了,这学期完全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杨嘉树开始了痛苦的考前复习时间。
每天一睁眼就拿着课本开始背书,下课就直奔自习室,走路的时候都在抽空刷题——顾琢成说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嘉树张嘴想解释:“还不都……”还不都怪你,那时候咱俩如胶似漆,每天都在聊天,要么就打游戏,你忘了?可是这话杨嘉树现在却羞于说出口,好像顾琢成对他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似的。他合上书本,问顾琢成,“要不要去食堂。”
“好啊。”
这几天北京在下雪,温度很低,杨嘉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边走路一边跺脚,感觉快要冻死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了。
顾琢成见杨嘉树一边走路一边念念有词,知道他又在背课文,而且内容还有点熟悉,“这篇文你不是上星期就在背了吗?还没背会?”
杨嘉树叹一口气,烦恼地说:“天气一冷,记忆力都变差了。”
顾琢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杨嘉树察觉到,问他。
“……我都快会背了。”顾琢成如是说。
杨嘉树站定,两只手交叉揣在袖子里,不太相信地说:“胡扯吧,这可是古文,你背一个我听听?”
顾琢成清清嗓子,流利地背诵起来。
杨嘉树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一个字也不错,甚至断句、语音语调还有情绪都很正确呢,他茫然地看着顾琢成:“你开挂了吧?偷偷背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背了好多遍都没背会。”
“没有。”顾琢成摇头,说,“看你吃饭也在背,走路也在背,洗澡的时候也在背,就记住了。”
“……”杨嘉树深深体会到了人和人的不同,不过,为什么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洗澡的时候也在背??”
“去晾衣服的时候听见了。”
“呃……我还以为……”杨嘉树挠挠头,接下来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
顾琢成仔细端详杨嘉树的脸,忽然间皱眉:“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
“额?”杨嘉树一愣,然后掉头就走,“没有,是冻的。好冷啊,快走快走,赶紧吃点热的暖暖身体。”
路过一个铺满莹莹白雪的湖,杨嘉树突发奇想,从旁边的树林里捡了一根树枝,想去探探湖面上的雪有多深,底下有没有结冰。为了防止自己掉下去,杨嘉树站在湖边,让顾琢成拉着自己的手,“抓紧点啊,掉下去会被冻死的。”他往下戳,树枝穿过积雪,触到硬邦邦的冰面,“好厚的冰!真想下去走走。这要是雪都没了,应该可以下去滑冰吧。”
顾琢成尽职尽责地站在岸边,紧紧抓着杨嘉树的手,那手冰得跟石头似的,跟自己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不要吧,去年不是有两个学生下去玩,结果冰面裂开俩人掉了进去,连隔壁消防队都被惊动了——你想上社会新闻的话可以试试。”
杨嘉树让他说得心里发怵,扔了树枝就打算离开。
顾琢成忽然想吓吓他,手上一松,杨嘉树整个人失去重心,往湖面倒去——一瞬间,杨嘉树以为自己要砸开冰面,掉进冰冷的湖水里。紧要关头,手腕上传来一阵拉力,他向上看,顾琢成带着笑的脸出现在眼睛里,然后,下一秒,他就扑进了顾琢成的怀里。
惯性的原因,顾琢成抱着杨嘉树后退了几步,杨嘉树不重,甚至有点轻,顾琢成抱着他,手里都是蓬蓬的羽绒触感,一点肌肉或骨骼的感觉都没有。到底穿了多少层啊……顾琢成心想,然后就感觉杨嘉树靠在自己身上一动也不动,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你怎么了?”顾琢成犹豫着,推了推他,“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杨嘉树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没关系。”
“……真的没事?”顾琢成怀疑地问。
“嗯。”杨嘉树转过身,往食堂的方向走,“快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哦。”顾琢成看着杨嘉树忽然加快脚步,从走变成几欲跑的样子,心想他可能是真的饿了,第一次见他吃饭这么积极。
考试前几天,何永平提议出去爬山散心,缓解一下考前紧张的情绪。本来另外两个人都不太感冒,但是杨嘉树觉得最近自己的心情很奇怪,可能确实需要晒晒阳光整理一下,于是他答应了,并说服赵靖和顾琢成也一起。
一大早,几人坐西郊线去香山,半路上忽然下起雪,杨嘉树趴在窗玻璃前,担忧地说:“不会雪太大封山了吧,希望不要白跑一趟。”
顾琢成也在看窗外,顺口说:“不会的,我看这雪也不会下很大。”
杨嘉树觉得顾琢成靠在车窗前的样子特别帅,他不笑也不做动作的时候就显得有点高冷,好像脸上贴着“生人勿近”几个字。杨嘉树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妹子一直盯着顾琢成看,似乎想过来要联系方式——而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杨嘉树瞪着她们,在心里祈祷她们最好一直犹豫,不要付诸行动……好在,她们下一站就下车了。
杨嘉树此行还带了相机,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顾琢成望着窗外的雪出神,搭配西郊线上优美的风景,莫名有种杂志封面男神的感觉。杨嘉树忍不住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幕,快门的声音惊动顾琢成,他转过头,发现杨嘉树手里的相机,伸出手:“给我看看。”
杨嘉树把相机递给他,顾琢成看了一会儿,说:“拍得挺好的。”
杨嘉树心想,徕卡,拍什么不好。但是抬头看见顾琢成的脸,又觉得跟设备没有关系,好看的人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下车的时候雪小了点,气温还是很低,杨嘉树冻得瑟瑟发抖,爬山不敢穿太多,怕身体伸展不开,顾琢成看见,安慰他:“爬会儿山就暖和了。”
一行人选择从北线上山。香山北线都是台阶,一共2000多级台阶,杨嘉树站在山脚下往上看,蜿蜒陡峭,一眼望不到头。
何永平招呼大家先热热身,一会儿开始了就直接爬到顶,中间不许停。
杨嘉树说:“那么着急干什么,爬山不就是欣赏途中风景的吗?”
何永平一边踢腿一边不屑地说:“爬山当然是享受登顶那一刻的快感!你要是跟不上就别勉强,自己在后面慢慢走,赵靖,琢成,你们好了没?”
赵靖答应得特别干脆:“好了,走!”
杨嘉树在下边狠狠瞪了他一眼,赵靖把头一撇,掐着腰对杨嘉树扭了一下屁股,跑了。
见顾琢成还没走,杨嘉树说:“你不跟他们一起,竞赛?”
顾琢成摇头:“不,我跟你一起吧,我们慢慢爬。”
杨嘉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瞬间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稀稀拉拉有几个游人,赵靖和何永平一马当先,早就跑没影儿了,杨嘉树脖子上挂了一个相机,一边走路一边拍照,竟然丝毫不感觉累。
雪还在下,银屑一样在空中飘洒,杨嘉树觉得此刻的世界分外寂静,有种只剩下他和顾琢成两个人的感觉。他让顾琢成站在台阶上,“我给你拍个照吧。”
顾琢成大方地站上去,摆了个双手抱胸的姿势。
杨嘉树摇头:“不行,有点装。能自然点吗?”
“……”顾琢成放下手,不服,“怎么装了?我不是挺自然的吗。”
杨嘉树说:“拍照的精髓就是捕捉一瞬间的美,自然才显得灵动。重来,你不要这么刻意,先往上走几步,然后再下来……对对对,额……”
顾琢成站定,跟他大眼瞪小眼。
杨嘉树噗地一声,笑了,“你好刻意啊,顾琢成,你是不是很少拍照?”
顾琢成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嗯……挺少的。我只拍过证件照,还有集体合照。”
“怪不得。”杨嘉树说,纳闷,“但是帅哥一般不都是很自信吗,对自己的颜值有信心什么的。”
顾琢成挑了挑眉,说:“我很帅吗?”
“……”杨嘉树一下子让他问住了,脸微微发红,他低头,装作查看相机里的照片,“还行吧,你挺上镜的,其实这么看也不错,我再给你拍几张。”
这么耽误了一会儿,再出发的时候,台阶上是一层洁白轻盈的落雪。杨嘉树站在原地,有点不忍心踏上去了。
顾琢成叫他:“走啊。”
杨嘉树只好磨磨蹭蹭地跟上。
戴手套不好拿相机,杨嘉树的手在外面冻得通红,只能一边走路一边往手心哈气,试图把冰冷的双手暖热。
“很冷吗?”顾琢成转头,看他。
“对啊。”杨嘉树冻得鼻头通红,嘴巴也是红的,他本身很白,因此红就特别明显,说话的时候从嘴巴里冒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气。
“怎么不戴个手套。”顾琢成说,“有那种半截的手套,可以把手指头露出来。”
“算了吧。”杨嘉树摇头,“戴半截跟不戴有什么区别。”他注视着顾琢成,羡慕又佩服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冷啊。”明明都穿得差不多,甚至顾琢成还更少一点。
顾琢成笑了笑,说:“当然,我是在北方长大的啊。”
“北方很冷吗?”
“嗯,很冷。”
“不过室内有暖气,待在家里不出门就不会冷了。”杨嘉树想当然地说。
顾琢成不由失笑:“怎么会一直待在家里?我们冬天也会出门的。”
“干嘛?”
“出去玩,去买菜,去逛街,去见朋友,”顾琢成说,“总之能做的事情很多。你去过东北吗?”
杨嘉树摇头:“没有。东北有什么好玩的。”
顾琢成说:“有空你来,我带你去滑冰,滑雪,吃铁锅炖,看傻狍子,带你玩个够。”
“……真的啊?”杨嘉树站定了,看着顾琢成,“我这么怕冷的人也能去吗?不会被冻死吧。”
“不会的。”顾琢成笑,“只要一直动就不会冷,人们对东北有误解。”
“我可当真了啊,放假就去你家找你去。”
“随时欢迎。”
走到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杨嘉树开始感觉到累了,相机挂在脖子上成为负担,顾琢成见状,提议道:“相机给我玩吧,我给你拍照。”
顾琢成站在台阶上,向下看杨嘉树。杨嘉树是个货真价实的南方人,极度怕冷,冬天只愿意待在暖气房里,出门就裹得厚厚的,保暖内衣、羊毛衫、毛衣、羽绒服,还有围巾,手套,不要风度,只要温度。而从室外回到室内,他又会一件一件地把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剩一件保暖内衣躲进被窝里脱,再下来就变成普通的棉质睡衣了。
顾琢成有时候觉得杨嘉树很像一种动物,那种干什么都慢吞吞、好像对外界刺激总要反应一下的……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树懒——或者说,“闪电”。
他按下快门键,把树懒先生懒洋洋的模样拍下来,然后倒退欣赏,不错,表情呆滞,动作迟缓,确实跟他的树懒兄弟有得一拼。
杨嘉树发现顾琢成对着相机屏幕在偷笑,感觉不太妙,他伸出手,对顾琢成说:“你拍的什么啊,给我看看。”
顾琢成把相机递给他,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杨嘉树接过相机,定睛一看,怒了:“你拍的什么啊!”顾琢成的个子特别高,还站在高他好多级的台阶上,镜头朝下俯拍,生生把他近一米八的身高拍成了一米三,而且表情还特别奇怪,乍一看跟个智障似的。
杨嘉树愤怒地把照片删除,删完这一张,还有好几张,清一色的一米三智障……
顾琢成在上面看着,说:“你别都删了啊,留一张做纪念吧,纪念你第一次爬山。”
“你少瞧不起人了!谁说我这是第一次爬山的?”杨嘉树把顾琢成拍的乱七八糟的照片全删了,省得留下来污染他的相机,“我也是爬过不少山的好不好,我还走过华山的玻璃栈道呢!”
“真的?你胆子有那么大吗。”顾琢成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还拍了照片呢,我给你找出来……”
两人一路聊天、一路打闹着登上了香炉峰。后来整条路都没什么人,只有杨嘉树和顾琢成两个,杨嘉树走到最后走不动了,全靠顾琢成拉着他、拽着他给他拽到了最高点。杨嘉树的心情很奇怪,说不上来,手被顾琢成拉着的时候又慌张又甜蜜,这种甜不是吃了糖或者蜂蜜一样、明目张胆的甜,而是隐藏在激烈跳动的心脏、微红的双颊,和闪烁的目光之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甜。
何永平和赵靖早就到了,赵靖在拍山顶的风景,而何永平在和别人打电话,好像是个女孩子……杨嘉树碰一碰顾琢成的肩膀,小声说:“他有女朋友了啊?”
顾琢成摇头:“不知道。”
赵靖在一旁说:“你俩不知道吧?聊好久了,今天本来要约人家来爬香山的,她说冷,不想出门,何永平就说等他爬到顶了给她打视频……啧啧,没想到咱宿舍最老实的人最先谈上恋爱了。”
比起何永平的隐私,杨嘉树更关心赵靖是什么时候跟何永平关系这么好的,连感情问题都开始分享了。
赵靖看着杨嘉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就许你水性杨花,不许我红杏出墙了?与其关心我跟哪个人关系好,不如先关心关心你的新欢,是不是对你始终如一,我可是听说有人在表白墙实名给他表白了呢,真大胆……哥们儿,你对她有意思不?”他对顾琢成说,模样贱兮兮的。
这件事顾琢成本人都没听说过,“谁啊?”他一脸好奇。
“艺术学院的院花啊,我有她照片,可漂亮了,你看……”
杨嘉树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拍山下的风景。拍了几张,运动产生的热渐渐散去,杨嘉树的脸、手,和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开始感觉到冷,心也凉飕飕的。赵靖还在跟顾琢成聊那个院花的事,热火朝天,连人家院花交过几个男朋友都开始八卦了。
杨嘉树心里烦闷,很想说要不下山得了,好不容易登上山顶,却在那里聊八卦,有什么意思?但马上,一件更令他烦闷的事发生了——他相机的镜头盖不见了,明明刚刚还在兜里揣得好好的,去哪里了?
本来丢个镜头盖不是什么大事,但杨嘉树就是觉得难受,好像丢了相机一样难受,他跟赵靖说了一声,原路返回去找自己的镜头盖。
顾琢成见他要从北线下山,连忙劝阻:“你现在从那走很不安全,都是台阶,弄不好就摔跤了。一个镜头盖而已,又不贵,回头再买个新的,我们从南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