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炎越说越来劲:“只要小师弟在场,仙尊那眼睛……”他兴奋地咂舌,夸张地比划一下,“啧啧啧,恨不得黏他身上去。”
恪谨沉默不语,指尖不停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力道逐渐加大。
浑然不觉的荒炎继续语重心长劝道:“要我说啊,他俩在一块是迟早的事,大师兄你又何必……”
恪谨缓缓抬眸,斜睨着满脸兴奋的荒炎,“二师弟今日的话未免太多了。”
荒炎被他看得心头一颤,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嘛……”
时绫轻手轻脚走到卧房门口,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裴逸风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仙尊您就不管管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把时绫抢走?时绫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我的师弟,也是您的徒弟啊!他怎能这般自私!”
时绫推门的手一下僵住,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懂“抢走”是什么意思。大师兄身子不适,他作为师弟照顾一下不是应该的吗?何来抢走一说?
屋内,裴逸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嗓子都喊哑了,说道:“大师兄不就是会装吗?装着一副病歪歪的样子,骗时绫去扶他!”他越说越气,“我可学不来这种下作手段!”
泽夜始终背对裴逸风侧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裴逸风见泽夜不理他,急得直跺脚:“仙尊!您倒是说句话啊!”
“够了。”泽夜突然冷声开口道,声音哑得不成样,“出去。”
裴逸风虽被这语气吓得一哆嗦,却仍不死心:“可是……”
“本座不想说第二遍。”
裴逸风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忌惮泽夜的尊威,只得不甘心地稀里哗啦往外走,临到门口,实在是憋不住,大着胆子回头补一句:“仙尊您再不管,大师兄说不准都要把时绫给骗回豹山了。”说着,他推开门愤愤走了出去。
等裴逸风的脚步声渐远,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泽夜这才撑着身子慢慢坐起,他被吵得耳朵嗡嗡作响,边揉着耳朵,边用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顺着窗缝往时绫厢房的方向望。
正望得起劲,房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泽夜烦躁地呵斥道:“本座不是让你……”
“仙尊……”时绫看向床榻上的男人,怯怯地唤了声。
泽夜下意识猛地转头,正对上绞着衣袖局促站在门口的时绫那双满是不安的眼睛。
他瞬间僵住,随即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这副狼狈不堪的丑样子若是让小花精看到,他的脸该往哪放?
高大的男人眨眼间变成了一团鼓起的被子,时绫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关上门,小心翼翼往床塌走,刚迈出两步,床上的被团忽然抖了抖,紧接着又往床里挪去。
时绫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靠近,待他走到床边,便听见被子里传来一声闷闷的抽气声,很轻,不过还是被他听见了。
红肿的眼睛,还有这声抽气,时绫这才相信荒炎说的。
仙尊竟真的哭了。
“你来干什么?”被团没好气地发问。
时绫老实回答:“我来看看您……”他犹豫了一下,坐在床沿,小声对着被团问,“您为什么哭啊?”
被团蓦地颤了下,里面的男人清了清嗓,恢复了以往冷硬的语气,可声音还是掺杂着浓重的鼻音:“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座哭了?本座又不是孩童,怎会做出此等幼稚之举?”
时绫:“……”
他挪了挪屁股,坐近了些,伸手拽拽被角,软着声道:“您这样会闷坏的。”
“不用你管。”泽夜把被子裹得更紧,冷哼一声,“去找你的大师兄。”
时绫说:“大师兄有二师兄在照顾着,我来陪着您。”
泽夜更难受了,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原来是因为恪谨有人照顾了小花精才迫不得已来找自己?
他心碎着,眼眶又热又胀,差点又忍不住痛哭出声,重重抹了一把眼睛,恶狠狠咬牙道:“不用,你走。”
时绫没动,眼睛无意往下一瞟,就看到被团边缘露出的一截指尖,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了。
温软的手将他冷如冰棱的指尖包裹住,泽夜吓了一跳,想挣扎,不过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嘴上却说道:“松手,本座的手也是你能碰的?”
可时绫非但没松,反而又往被子里伸了伸。
小花精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之上,暖意一点点渗进他的皮肉。
“仙尊,您还在生弟子的气吗?”时绫声音轻得像羽毛,手指小心翼翼在他手背上摩挲,“弟子从未觉得您残暴,真的。”
手上传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险些让泽夜破了功,他硬是默了好一会,才挤出几声冷笑,“本座何时说过是因此事生的气?”
而且他也从未真正生过时绫的气,他气得一直都是那些勾引时绫的疯狗野狗。
“那……”时绫疑惑地歪头,“仙尊是在气什么啊?”
泽夜胸口闷痛。
无论是山里的还是山外的,一个二个都觊觎他的小花,见缝插针,稍不留神就被人占了便宜去,他防都防不过来。
今日才短短一会的功夫,出去一看,两人就抱上了,这让他如何不恼?
恪谨和时绫都是他的弟子,同住在这宅院里修行,他自己也愁了许久,即便刻意让时绫与恪谨还有裴逸风疏远,可宅院就这么大,能躲到哪去?
思来想去,他只能日日把时绫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了。
再者,这剑法和法术也得教得再慢些,时绫本就学得快,若是早早出师要去魔界寻他,而他又没找到变回狼身的法子……
那朵小白花他方才特意嘱咐荒炎藏去别处,他怕时绫见了会伤心,更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向时绫解释小白花是怎么得来的。
刚刚时绫问出的话他还没想好怎么搪塞过去,覆在手背上的温暖毫无预兆地抽离了。
泽夜怔了怔,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失神之际,他便听见时绫疑惑中隐隐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仙尊,这朵花是您的吗?”
刹那间,泽夜呼吸一滞,他来不及思索,立马急切地一把掀开被,但已经晚了。
只见花精正静静站在桌前,手中稳稳捧着一个简陋的木筒,里面正栽着那朵本该被藏起的小白花。
此时此刻的小白花,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气息,兴奋地扭动着身子,欢快挥动绿叶,还亲昵地往时绫的方向使劲靠过去。
没得到泽夜回答的时绫也没再追问, 他怔怔望着手中的白花,十分确定这就是他在凡间生的那朵。
就连这个木筒他也熟悉得不得了,正是他那时故意冷落狼妖, 狼妖为了讨好他不知从哪儿捡回来的,原是用来盛水,后来被他拿来栽种这朵小花了。
时绫怔怔地盯着他,眼睫微微发颤。
小花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也不恼, 反而更加亲昵地用嫩绿的叶片轻轻抚着他的唇瓣,似是在安抚他。花瓣微微抖动,极淡的花香气逐渐散出。
泽夜倏地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时绫身边, 一把将木筒连同小花夺了过来,迅速藏在身后。
动作之快, 时绫只眨了个眼睛的功夫手里便空空如也。
“诶?”时绫慢慢回过神, 茫然地转身看向泽夜, 道:“仙尊, 那是我的花。”
他朝泽夜走了过去, 边走边歪头,想看被泽夜藏在身后的小白花。
心虚的泽夜连连后退,脚步凌乱, 最后被时绫逼到了墙边, 退无可退。
时绫仰起脸, 轻轻拽了拽泽夜的衣袖, 声音软软的,小心询问:“仙尊,可不可以把它还给我?这真的是我的小花。”
泽夜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 他感觉到了小白花正在拼命用叶子拍打他的手指,虽然这点力道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是他却被打得越来越没底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就像掳走别人孩子的极恶之狐。
“死到临头”的泽夜还在嘴硬:“本座得来的,怎就成你的了?”
时绫眼眶渐渐红了,小脸上满是惊喜与担忧,急忙追问:“那......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泽夜目光飘忽,避开时绫的视线,强撑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威严些:“本座的事,轮得到你来过问?”
时绫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绕过泽夜去看被藏起的小花,可泽夜身子一偏,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时绫失落地咬了咬唇,突然眼睛一亮,兴冲冲解释道:“仙尊,它是我生的!”
泽夜当然知道这是他生的。
不等他说话,就听时绫火急火燎又补了一句:
“是我和我师父生的!”
话落,泽夜喉间一紧,脸一下熟透了。
模糊的记忆随着日渐恢复的修为本慢慢变得清晰,再经时绫这么一提醒,泽夜一下想起了他狼身时是如何诱哄时绫,借着教法术之名让懵懂的小花精与他亲近,和他亲嘴。
然后歪打正着真让时绫学会了生灵之术。
这花的确是他和时绫生的。
泽夜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抖了两下,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扬,又被他强行压住,只在眼底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师父被打昏时手中都还一直紧握着,定不会轻易将它丢下的。”时绫看着泽夜,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忽然,他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时绫浑身发冷,止不住瑟瑟发抖,鼻尖蓦地一酸。他不敢再细想,慌乱之下,两只手一起死死揪住了泽夜的袖口,几近哀求道:“仙尊,这花真的是弟子的。”说着,他膝盖一弯,当即要给泽夜跪下。
泽夜心头一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皱眉低斥:“你做什么?”
时绫仰起脸,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仙尊,求您告诉弟子吧,您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见时绫瘪着嘴强忍泪意的可怜模样,泽夜怎会好受。
眼看是瞒不住了,他灵机一动,硬着头皮胡编乱造:“本座前几日派荒炎去魔界寻过你师父。”
时绫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在魔兽山下的洞里找到了他,他正被禁锢于那处。魔界的法术非比寻常,不是轻易就能破开的,荒炎没能将你师父救出来。”泽夜语气平静,神色自若,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
“师父怎么样了?受伤了吗?严重吗?”时绫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迫切地想知道狼妖的安危。
见他如此心系自己,泽夜面上不为所动,心里甜蜜蜜的,一本正经道:“他很好,只是被困住罢了。”
泽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时绫的反应,见他脸色好了些,接着说:“洞中阴暗无光,你师父怕这花闷死,便将它交给了荒炎。”
时绫心中大石落下,松了口气,感激又崇拜地看着泽夜,真诚道:“多谢仙尊相助。”紧接着又小心翼翼问,“那您方才为何不告诉弟子啊。”
泽夜轻咳一声,微微偏头:“本座是怕你伤心。”
时绫深信不疑地点点头,犹豫片刻,又忍不住问:“仙尊,魔界怎么去啊?”
闻言,泽夜脸色骤然一变,眯了眯眼沉声道:“魔界凶险万分,你什么都不会,去送死吗?”
突如其来的严厉斥责将时绫吓得当即噤了声。
泽夜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话说得重了,时绫本意是关心他在乎他才会这么问的,他连忙放软了语气补充道:“本座……心病未愈,身子虚弱,待恢复些就去将你师父救出来。”
时绫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高兴地凑过去:“真的吗?”
小花精靠得太近,几乎和他紧紧相贴。泽夜垂着头对上那双湿漉漉、盛满期待与欢喜的眼睛。心尖像是被羽毛扫过,泛起酥麻的痒意,耳根一热,仓皇别过脸去,说:“本座骗你做甚。”
而后泽夜趁热打铁,状似随意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本座让荒炎带话给他。”
时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想你了。”
软糯的嗓音浸着毫不掩饰且不掺杂任何复杂感情的单纯思念。
如此直白的话语如同一道天雷击中了泽夜,泽夜身形一晃,藏于袖下的手握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心跳得又急又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呼吸都灼热几分。
可这份悸动与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猝不及防涌上心头。
明明知道时绫口中的师父就是他,所以“我想你了”这四字也是对他说的,可他听了还是不舒服。
他竟然嫉妒上了那个能让时绫毫无保留表达思念的狼妖形态的自己。
扭曲的情绪来得又快又猛,他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立马抢在时绫说下一句话之前仓促道:“荒炎脑子笨,记不住太多话,你写下来吧,本座让他带过去。”
时绫挠了挠头:“可是,我师父不识字啊。”
泽夜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在凡间时修为灵力都被困住,完全就是一头脑袋空空的蠢狼,有些尴尬:“……无妨,荒炎会念于他听的。“
“好!”时绫笑得明媚,开心地原地蹦跳了两下,衣摆翻飞间带起一阵淡淡的花香味,几缕发丝随着动作散至颈侧。
他小跑到桌前坐下,还因太过急切不小心撞倒了一个木凳。
泽夜将身后的小花拿至眼前,雪白的花瓣面朝着他纹丝不动,明明没长眼睛,可泽夜总觉它此刻似乎在瞪着自己,且无声地质问:
“为什么说谎?”
泽夜心口堵着气,烦躁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它。
他本不愿欺骗时绫,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暗算他的人没揪出来,变回狼身的法子自然也没找到,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岔子。
想到这,泽夜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恨不得立刻把荒炎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徒痛揍一顿。明明再三叮嘱把花藏好,没藏也就罢了,为何还放在了最为显眼的桌上?
若不是这花突然被时绫给发现了,他也不至于硬着头皮编出这么个谎来。
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时绫神情专注的侧脸上,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样子,心中既暖又惶恐。
时绫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到时会怎么样?
生气,伤心,难过?
又或是再也不理他了。
就像在凡间那样。
裴逸风出了正房就气势汹汹地往时绫的厢房去,他知道恪谨现在一定在那。
他粗暴地一把推开了门,木门重重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恪谨正和荒炎坐在榻上交谈着什么,早就没了先前那副“病态”的模样。
“哟,大师兄这病好得可真快啊。”裴逸风拖着长腔,吊儿郎当地慢悠悠晃进屋内,又上下打量了恪谨几眼,“早上还要死要活的,转眼的功夫就没事了。”
恪谨和荒炎见裴逸风进来皆是一愣,随即恪谨便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衣襟,温润地轻笑着:“多谢师弟挂念,这还要多亏小时的悉心照料。”
他故意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裴逸风,“小时心善,师弟若是也病一场,小时定也会这般照看你的。”
裴逸风扯了扯嘴角:“师弟还差得远,还得多学学,哪像大师兄这么厉害,装病博同情的手段信手拈来。”
“多谢师弟夸奖。”恪谨笑得温柔,像是没听出裴逸风话中的挖苦嘲讽之意,还大大方方朝裴逸风抱拳,礼数周全地道谢。
荒炎双臂抱在胸前,默不作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有来有回,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裴逸风梗着脖子,脸气得通红,重重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大师兄这手段平日里没少琢磨吧?不然怎得运用得如此娴熟?对时绫装得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哄骗他对你放下戒备,现在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了?”
恪谨神色依旧从容,轻轻摇了摇头,“师弟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对小时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何来哄骗一说?倒是师弟,若对小时也有这般心思,不妨光明正大表现出来,何必在这冷嘲热讽呢。”
裴逸风被怼得哑口无言,双手紧握成拳,倏地,他又放松下来,云淡风轻道:“我已经认时绫为主了,更何况他也同意了,大师兄就不要厚着脸皮横插一脚了吧?”
“仙尊不是不允你在仙门认主?”恪谨抵唇轻笑两声,“师弟这是在寒潭没待够?还是没被仙尊的鞭子抽过瘾?”
不给裴逸风反驳的机会,恪谨嗤笑一声,“师弟不是一直厌恶别人提起你的本体?现在怎么又想当狗了,整天巴巴地凑在小时身边,不觉丢人了?”
平日里心高气傲的裴逸风,但凡听到谁提到“狗”这个字,急得恨不得露出犬牙咬上去,然而此刻脸上却毫无怒意,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摊手道:“我想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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