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深咎(糠木)

又过了半个月，霍听之前演的小网剧上线了，他每天除了锻炼就是看自己的视频对着镜子练习微表情。
某天晚上，岑林突然主动给他发了消息，霍听半小时后才看到。
他把岑林置顶但取消了消息提醒，因为一直等一个等不到的消息很磨人，消息提示响了发现不是对方也很痛苦，还不如设置免打扰，这样没有了期待，在打开看到对方的消息后，也会有成倍的开心。
他点开那条对话框，岑林给他发了一个他的剧照图，说恭喜，又说：我都不知道你演戏了哈哈
霍听举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
说，“我想和你说的，是你不想听”，还是“谢谢”？
岑林好久没有主动给他发消息了，霍听不想让对方不开心，所以他回了后面那个。意料之中的，没再收到回复。
但是，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周的周末，岑林居然回来了。
霍听当时正开着空调练背，赤裸着上身，两人对视的一眼，眼底都有几分尴尬。
他说了句“稍等”，进屋套了件T恤。
岑林愣愣地站在玄关，直到霍听出来，喊了他一声。
“怎么回来了？”他说。
这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他明明很高兴，很惊喜，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赶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还没解释完，岑林已经飞快地点了头，“我知道。”
霍听站了起来，“我给你倒杯水。”岑林还是点头。
水来了，岑林捧着喝了几口，才觉得血液再次流动起来，他想，霍听那么自然，他也不能小家子气，于是笑了一下，和他开玩笑，“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是的，他们小半年没见，霍听健康了很多，刚才匆匆那一眼，他瞥见了对方姣好的肌肉和形状，他记得，他们闹别扭的那段时间，霍听瘦得夸张，整个人萎靡而阴郁。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一阵茫然。岑林赶紧低下头，挡住了自己的无措。
霍听没看出来，还好心地和他解释：“为了上镜练的。”
岑林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他忽然觉得手心的东西烫手，他犹豫道：“你不想唱歌了吗？”
霍听的语气淡了些，“唱歌演戏都一样。”
“怎么一样呢？”岑林突然变得大声，“你不是喜欢舞台吗？音乐不是你的梦想吗？你不是想让全世界都听到你的歌吗？为什么会去演戏？演戏要唱歌吗？”
霍听站在舞台是发光的，他天生属于舞台。岑林记得很多个夜里，霍听和他说他的理想，他想他的歌被人传唱，他想去维也纳音乐厅演奏钢琴，怎么会呢？怎么变了呢？
霍听依旧说：“一样的。”
岑林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手里的文件袋被他拧皱了，他挣扎几秒，还是把文件递给了霍听。
“你看看这个。”
霍听没接，“这是什么。”
“一档选秀节目，”岑林用力地看着他的脸，“出不出道无所谓，你得先让观众听到你的声音……不会有问题，你肯定能出道，到时候你就有资源了，可以再慢慢写歌，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只要签了——这不是你的理想吗？”
他等了很久，手都举酸了，霍听终于说话了，“是颜骏风给你的吗？”岑林没有娱乐圈的人脉，有且只有那一个人。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知道他和颜骏风水火不容，岑林开始骗他，“是我自己……”
“不签。”霍听神色厌恶。
“为什么！”岑林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演戏！”
“为什么我不能演戏。”霍听的脸终于冷了下来，他发现不管过去多久，他还是没有办法释怀，他在意岑林的不在意、在意岑林更在意另一个人，“如果你回来是和我说这个的，你可以走了。”
岑林一愣，“你赶我走？这不是我们两的房子吗？”
“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以为你忘了。”霍听竟然笑了下，“那你还记得，我们还没分手吗？”
岑林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意思。”霍听要说话，他急声打断了对方，“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我也没想和你吵架。”霍听说：“这个我不会签的，你拿走吧。”
岑林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口一阵绞痛。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么坚定、不可侵犯的霍听了，让他想起他们刚认识的那会。那个时候霍听孤且傲，就像现在这样，一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样子。
岑林曾经短暂地进了他的世界，他看过霍听是如何爱他的，他摇摆过，迷茫过，在他们没有见面的五个月里，他很多次崩溃，这些时刻累计起来，却没有今天给他的打击大。
直到分手后很久岑林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这天会那么崩溃，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就隐约察觉到，——他和霍听曾经最爱的音乐一样，一起被霍听舍弃了。
【作者有话说】
快破了，大家不要和小情侣一样冷漠不回应好不好，好冷（抱紧自己

第63章 爱得太迟
霍听要解约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又或许这个圈子里本就没有秘密，总之公司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走在公司里，经常会有人用探究的目光看他。
霍听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有被邓廉宵针对之前，他因出众的外貌条件已经获得一大批关注，谁都知道公司来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练习生。邓廉宵之后，大家私下里再谈起他多是惋惜，除此之外，就是怕惹火上身的避嫌。而如今，霍听搭上圈内声名在外的经纪人一事不胫而走，众人羡慕的同时，不免感叹一句“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我去他妈的是金子总要发光。”邓廉宵听说最近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已经气了好几天了。
身旁的人看在他的家世背景上，一直在劝他，“邓少，你和他计较什么，他什么都比不过你，连走红这条路上都比你慢，你的《someone》都火到国外去了，他呢，什么都没有，你和他比不是自掉身价嘛。”
这话并没有让邓廉宵宽心一点，因为对方提到的那首歌，是他偷霍听的。
“滚！”邓廉宵骂。
那人脸色冒上尴尬，悻悻坐到一边去了。很快他的位置被别人填上了。
邓廉宵被人捧了一会，心里舒服多了，余光里，一个人影从大开的房门前经过，说曹操曹操就到！邓廉宵大喊：“霍听！”
霍听脚步没停，邓廉宵快步走到门口，怒道：“你丫聋了啊！你还没和公司解约呢！”长廊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纷纷低着头逃走了。霍听的背影停住了。
邓廉宵抱着手臂，逐渐自信。
霍听慢慢转过身，向他走过来。
邓廉宵此刻才发现，对方比前阵子实在一些，气色也好了，他嘲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霍少。”
霍听看了眼表，“没事我走了。”
“哟，都买得起几万的表了。”邓廉宵恶意满满地说：“周晔给你买的？她怎么对你这么好啊。”
霍听目光暗下来，后者却笑得更开怀了，“什么表情？想动手啊。”房间里一直看戏的人围了上来，有人讽道：“霍听，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那人本意是拿邓廉宵的地位来压他，倒是也提醒了他，现在正是解约谈判的关键时期，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多事。
霍听转身欲走，邓廉宵却不让，问旁边人：“大家想不想喝咖啡，让霍听给我们去买。”
锦城的冬天动不动就零下十来度，是人是鬼都不想出去，邓廉宵特地指了一个远在五六公里外的咖啡店，让霍听跑。
霍听去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就这么巧，遇到了岑林。
这块确实是岑林的活动区域，颜骏风的星河娱乐在这附近。
霍听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岑林，身旁是颜骏风，对面还有一男一女。
安静的午后，几个少爷小姐在舒服的咖啡馆，喝着温热的咖啡，欣赏窗外的冬景消磨时光——这就是霍听看不到的时候，岑林的生活。
他从他们桌边经过，走到吧台，扫码点餐。
“诶，岑林，那是不是……”
岑林百无聊赖地顺着好友指着的方向看去，瞳孔缩了缩。
是霍听。
他下意识理了理歪掉的毛衣领，正襟危坐起来，周围的朋友用促狭的眼光看他，岑林面上一尬。
身边玩的好的都知道他们闹别扭好一阵子了，岑林有天喝多了，把霍听拒绝自己去演戏的事情说漏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打脸。
女生小声说：“他肯定看到了。”
男生：“肯定啊，这一圈就我们这一桌人，他瞎啊。”
女生替岑林不满：“那他不来和岑林说话。”
岑林烦躁地搅着咖啡杯，想让他们别说了，他不想显得自己很在意，又想让他们大声一点，最好让霍听听见。
颜骏风抽走了他手里的咖啡，“别糟蹋东西。”
“是啊，”男生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岑林你又没做错，是有人把好心当作驴肝肺，纯‘白眼狼’！”
岑林下意识往霍听的方向看去，他想知道霍听会有什么反应，最好要生气，然后过来把他们骂一顿、打一顿也行，这样他就有理由和对方说话了。
可是霍听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望着窗外的侧脸一动不动。
距离太远，岑林却仿佛看到了他那双被萧条的景色浸透的双眸，黑沉冷淡，无悲无喜。
好友一直在帮他打抱不平，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直到咖啡好了，霍听拎着满满两手的包装袋，再次目不斜视地错过了他们。
岑林唰地站了起来。
颜骏风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去？”
岑林说“我有话和他说”，推开人要出去，颜骏风一动不动，“人家有话和你说么。”
岑林还要去，颜骏风说：“你知道他要解约了吗？你前几天拎着合同去找他，他有主动和你提到一个字吗？”
“……什么解约？”
“公司啊，他已经和圈内一个经纪人搭上线了。”
“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
窗外，霍听正在上到站的公交。
公交开远了。
他看不到他了。
周晔在霍听解约的事情上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她也没有意料到邓氏会这么针对霍听，但好在霍听手上关于他们的把柄也不少，最终才能解约成功。
只不过，对方负责人在落笔之前，向周晔提出一个“请求”，希望霍听能出席今晚公司的年终晚宴，“能唱首歌就最好了，毕竟以后做演员也难再有舞台了呵。”
得罪了华通的太子爷，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已经临了了，对方还想再恶心他一下，真是……
周晔和霍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鄙夷。
“当然，小事。”周晔再转过头来时，依旧是无懈可击的表情，“感谢贵司这一年多来对霍听的照顾。”
“哪里哪里。”对方利落地签了名。
尘埃落定。
霍听这时还没有什么实感。
晚上，他在后台准备曲目，快到他上台的时候，岑林的电话不停打进来。
霍听到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接了。
“你在公司？”岑林声音有些急促。
“在。”
“你下来，我在你公司楼下。”
霍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下楼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岑林是想来和他一起回去吗？
他到楼下，寒风中，岑林穿着蓝色的羊绒羔外套，来回不停走动着。不远处停着一辆车，霍听看见了车上倚着的人，颜骏风。
噢，原来不是来接他的。
岑林很快发现了门口的霍听，向他跑过来，冷声问：“你是不是解约了？”
“是。”霍听淡道：“你有什么事吗？”
岑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一点退路不给自己留？”
“是。”
“你、你……”岑林“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渐渐的，他的眼眶红了，哽咽着拉住霍听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道：“为什么呀，你喜欢唱歌的，你那么喜欢音乐，到底是为什么呀你告诉我好不好？”
解约的实感，在这个时候降临了，居然是通过岑林的眼泪。
他后知后觉到这意味着什么。
过去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从对他寄予厚望的杨夏荷、被他拖累的二姨二姨夫，到和乐队朋友们无数个练习的日日夜夜——他前二十三年的目标和渴望，他的理想和未来，全被他放弃了。
而有人懂他的痛，甚至比他更痛。
霍听手背蹭去岑林脸上的眼泪，声音嘶哑，“我没有办法。”
“你有！”岑林眼睛亮了一瞬，因为霍听终于主动碰了他一下，他激动道：“颜骏风答应我了，你去签他的公司好不好，他可以帮你实现……”
“岑林。”霍听眼底的温柔瞬间消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
岑林不解地望着他。
霍听忽然笑了。他悲哀地发现，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应该装瞎，不应该装作看不见心底那道裂痕。他早就走投无路了。
在这个夜晚，他亲手将那道鲜血淋漓的裂缝撕开，任由漫天的赤色将他淹没，他轻描淡写地逼迫岑林，“颜骏风和我，你选一个。”
岑林愣住了。
不远处，颜骏风微微站直了身体。
岑林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有迷茫，愤怒、还有委屈，还夹杂着一丝怨恨，“我选不选你，你都会去演戏。”
霍听没说话，默认了。
岑林噙着眼泪笑了，“那我为什么要选你？”
霍听瞳孔微微收束。
“是你先放弃我的！”他大吼，头也不回地跑向了颜骏风。
颜骏风早就提前打开了车门，岑林坐进去，一次没回头。颜骏风上车前看了他一眼，他们走了。
霍听不知道自己在寒风中站了多久，直到工作人员打电话来催促他。
他回到会场，被热闹的环境包裹，依然觉得冷。
主持人在台上报幕，声音忽远忽近，“接下来，由霍听给我们演唱一首，《爱得太迟》，让我们掌声欢迎。”
霍听像一个提线木偶，拿着话筒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又回收了好几个伏笔嗯！

那年初五，岑林陪同薛婉参加一个饭局，再次见到了张姨和她女儿。
薛婉笑得温柔，“一年没见，文文又漂亮了。”
张姨也说：“岑林也越来越帅了。”
岑林和姚书文在一旁尴尬地不敢看对方。
回来的车上，薛婉问岑林姚书文怎么样。岑林支吾着说挺好看的。
薛婉说：“文文研究生毕业回国了，你从明天开始，多约她出来见见。”
岑林愣住了。
“二十五了，谈个一两年，就能结婚了。”
岑林这会反应过来了，“我还没过生日，不算……”薛婉瞥了他一眼，他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下去了。
在薛婉的督促下，岑林开始和姚书文见面。两人一开始都有些抗拒，一两顿饭吃下来意外地发现挺聊得来。谁也没主动提双方家长那边的意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处着。
岑林是把对方当朋友的，但是某天姚书文穿了一个很麻烦的衣服，岑林主动提出帮她拎包的时候，对方脸红了，他当时心里就是一连串的完了完了完了……
他准备和姚书文说清楚，毕竟他还没和霍听分手。
是的，虽然他们两个月没联系了，早安晚安也没了，但是岑林觉得他们没分手。
也没人提啊，那就是没分。
他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的鸵鸟心态，事情发生了不解决那就是没发生，表面的平静怎么不是平静？
那天，他再次将姚书文约出来，告诉对方自己有对象，对方却不气馁，反而道：“你们感情不好吧。”
岑林：“？”
“你和我出来这么多次，几乎不手机聊天，也不会拍照给什么人分享。”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岑林承认她说的对。他和霍听刚恋爱的时候，说不完的话，岑林在路上看到一个奇形怪状的云都会拍给霍听，现在呢？
姚书文看懂岑林的表情，笑了下，“所以，我还有机会，你不要那么着急拒绝我嘛，而且你要是拒绝了我，薛姨也会给你介绍下一个吧。”
岑林被她说服了。就算不是这个“姚书文”，也会有下一个“姚书文”。
他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就这么拖着了。
又一个月后的某天，他偶然刷到一个霍听的帖子，是他的粉丝发的，庆祝他新戏杀青。
岑林无意点开，立马想退出去，他根本看不了和霍听相关的东西，他会难受。但是对着屏幕上那张许久不见的脸，岑林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