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没接触过这些,长大后起了点报复心理,什么游戏都来试上一试。996眼睁睁看他玩到凌晨三点,且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扑棱扑棱飞上前,担忧道:“宿主……你该睡觉了。”
江为止白皙的指尖微顿,掀开眼帘瞥了飞舞的圆球一眼,从刚收拾好的医药箱翻出一瓶药来。单手拧开瓶盖往掌心倒了两粒,水都没就仰头吞了下去。
996没懂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疑惑出声:“……宿主?”
“你怎么还在?”江为止起了点疑惑,清冷的眸子微皱,“药吃少了?”
说着他便弯药捡起医药箱准备再吃两粒,996终于反应过来了,飞扑过去摁住他的手,尖声道:“宿主!你不是以为我是幻觉吧?!!”
江为止没说话,但眼中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不然呢?
“不是啊!”996欲哭无泪,“我是来自未来的高科技产物,俗称系统,就是小说里写的……”
“好了不讲话。”江为止揪住它的翅膀,“我头疼,别吵了。”
那两颗药进去后他脸色差了不止一点,苍白如一张薄脆的纸,只有眼尾飘着一缕淡淡的绯,沁入眶中蒸腾出一层水汽。
996看他这副样子慌乱噤声。
“唔……”江为止低低喘了口气,通红的指尖伸入药箱摸出根温度计叼在嘴里。
38.5℃。
果然又发烧了,好烦,明明下午只吹了这么一会风。
他从沙发坐起身,撕开退烧贴敷在额头上。顶着烧得水光朦胧的眼睛又摁开了手机,还没等他有动作,微信就弹出了视频通话。江为止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半根本不敢接,硬是挨到视频自动挂断。
消寂片刻的手机紧接着弹出消息:
菌菌菇:【小止,接视频。】
菌菌菇:【游戏在线,别装睡/微笑jpg.】
江为止:……
心虚无比的江大设计师撕下退烧贴,整理仪容仪表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才重新拨了回去:“君哥……”
C国那边是下午,林诉君端着山楂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淡声道:“又熬夜?”
“没。”
“嗯?”
江为止抿抿唇:“时差没调过来,不是故意熬夜的。”
林诉君叹了口气,放了他一马没逮着这事说,转移话题:“回国心情怎么样?”
“还可以,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走开,别咬。”林诉君的身影出了画面,画外传来的声音很模糊,只能隐约听见几个音,什么不许,老实点。
江为止由衷感谢林诉君身边养的那条捷克狼犬,逮着这个机会说到时候去接机匆匆挂了视频,若是再打下去,不出三分钟,那边的人绝对能发现他的异常。
已经被抓包了江为止没敢再上那个游戏,挑了个单机的做饭小游戏玩了半个小时。偌大屋子一时只余欢快的音乐声,蔓延在空荡荡的别墅显得格外诡异。
他越玩越晕,直到屏幕上的食材都打起了转,这次想起再测温。体温计上的水银直冲三十九度,显然那个退烧贴没起任何作用。
久病成医,他知道若是退烧贴对他不起作用,那药物也没用了,非得挂水才行。为了不被烧成傻子,江为止认命地爬起来换衣服。
他慢吞吞地往脖子上围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清瘦的躯体裹进宽大毛呢大衣瞧上去仍然是薄薄一片。小时候过得幸苦,没营养摄入,长大后也没顾得上照顾自己,他这副身体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一发烧哪哪都开始痛。
丝丝密密的痛感像是从四肢百骸涌来,磨得骨头都在痛。
江为止埋头叫车,这个点不好叫车十来分钟过去了也没动静,他便推开门准备出去看看能不能拦到夜间翻了几倍的黑心出租车。
凌晨的寒风刺骨,无孔不入往衣服里钻,掠夺所剩无几的暖意。江为止越发难受了些,拢了一块地点燃一支烟含在嘴里,试图用尼古丁缓解身上的钝痛。
走至院外靠墙而站,他才发现一辆纯黑的卡宴停在了院墙外,屹立在浓郁的夜色中不知道停了多久。
车内的楚牧似也没想到这个点江为止会从家里出来,愣了好半天才打开车门出去。
“你怎么这个点出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为止两指夹着烟,街灯在湿冷的空气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和袅袅烟雾一同弥散,将他的轮廓镀的模糊而柔和。垂至肩头的发丝搅散雾气,他透过这层烟纱漠然地看着男人的脸,一言不发。
楚牧眼尖地发现他眼尾稀薄的红,心脏一紧:“是生病了吗?”
“还是身体不舒服?”
“要去医院吗,还是……”
“楚牧。”
江为止平淡启唇,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音。
楚牧背脊一僵,再次从他口中听见这两个字节恍若隔世。
多少次午夜梦回高中,他梦见少年江为止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但是楚牧听不到他的声音,少年像是被一层飘渺的纱遮住,每当楚牧想要同他讲话、抱抱他、亲亲他时,画面便会开始扭曲变幻。
变到夜色二楼的长廊,江为止冷漠地俯视,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音都清晰落入耳朵中:“游戏结束,我们到此为止。”
这几个字几乎要成为他的梦魇。
“是我。”他垂下头,喉咙干涩,“我,我很想你。”
“我……”楚牧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我想……”他咬了咬不受使控的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继续往下说:“我想重新追求你。”
他的声音很轻,把姿态也降的很低,又怕太生硬,急急补充了一句:“给我个机会,成吗?”
一声淡淡的嗤笑在夜中散开来:“追求我?”
“嗯。”
“你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不一样!”楚牧胸腔一绞,“我改了,我什么都改了。只要你给我一点机会,我一定会让你看见我的……”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烟雾打断了。
江为止轻轻吸了口烟,把烟雾尽数吐在了他的脸上。
两片柔软的唇张开一条缝隙,烟雾毫无保留散去。楚牧眼睛被熏得发酸,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点暗紫色的幽光在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这是一个极具侮辱的动作,楚牧却没从中感到任何不适,反倒是浑身的血液都躁动起来,急不可耐地靠近,道:“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江为止阖下眸子,“我以为当初说的够清楚了。”
“这么死缠烂打,未免也太廉价了点,楚少爷。”廉价二字被他绕在舌尖,饶有兴味地吐出。
楚牧深深喘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嗯,我廉价。”
漆黑如墨的瞳只有深不可测的执拗和认真:“你可以尽情利用我,玩弄我,践踏我。”
“随便你怎么样都好。”
“比如现在。”他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是要去医院吗?求你让我送你过去好不好?”
江为止敛眉看着递到眼前的宽大手掌,夹着烟的手抬起,屈指轻弹烟灰,裹着火星的灰烬簌簌落在楚牧手心。
楚牧没躲,江为止的动作也没完。他捻着烟蒂,将燃烧的烟支摁灭在男人手心,顷刻间便烙下一个圆形的烧伤印记。
“之前在机场没认出来你,并不是在刻意戏耍你。”
“楚牧。”他不紧不慢扔下烟蒂收回手,彻底把现如今在楚家一手遮天的楚总当烟灰缸用了,“我身边的人太多。”
“你已经排不上号了。”
第132章
小护士握着冰冷彻骨的手犯了难, 纵横的淤青将经脉的走向隐藏,完全找不到下针的地方。
江为止转腕露出手腕侧面的青筋,声音闷在口罩下笼了层朦胧的纱:“打这吧。”
“好。”小护士松了口气, 精准下针, 血液流向针管后熟练贴上胶布, 看见面前怏怏的病人没忍住交代一句, “小帅哥, 抽针后多摁一会, 不然下次真没地方落针了。”
“嗯,谢谢。”
江为止举着吊瓶走进急诊室的病房,他没想着和老头老太太抢为数不多的病床,走到小角落坐下后就阖上了眼。
他没让楚牧送他过来,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拦到了黑心出租车。后果便是他吹了十分钟风, 眼下更难受了。烧得他浑身疲软,眼尾像是碾上了一枚熟透的莓果红得发艳。口罩下呼出的热气蒸腾, 把毫无血色的面颊熏染上一抹病态的绯色。
本来只想着闭目养神,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真累了,闭着闭着眼就涌上了一股子困意。意识混沌间,他感受到一阵柔和的力道轻轻拖住冰冷的手, 随后整只手被沁人心脾的暖意拢住。
现在医院的服务都这么好了啊, 江为止迷迷糊糊地想。
楚牧屈指拭去他眼角的生理泪水,又拂去他额角的虚汗。看着他睡着半分不设防的模样, 心间不由得一阵酸楚, 可能只有在这种时候, 他才能偷来靠近的机会。
他握住江为止的手丝毫不敢用力,生怕稍微施加一分力道那只如瓷做的手便会在掌心碎的彻底。
楚牧的指腹扫过醒目的淤青,心口绞得发麻。明明都病成这个样子, 却还是不允许他靠近。他如今……连一个在江为止身边伺候的机会都求不到,恐怕若是他愿意当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江为止都不乐意要。
就更别提重新拥有他的可能了。
可明明拥抱和爱,都是他曾经唾手可得的。
江为止再醒来人躺在病床上,药水已经输完了,医用胶布整齐贴在腕侧,难得没有淤血。他缓慢眨眨眼,视线从洁白的天花板转向大亮的天色,再次小小感叹了一句现在医院的服务真好。
醒了他就没再占用公共资源,穿好衣服出院。他没直接回去,经过昨天那遭深感没车实在是不方便,拐去4s店全款提了辆车开回家。
楚牧的那辆卡宴没停在院门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十分骚包的芭比粉贴钻兰博基尼,往那一停亮得扎眼。
他认识的所有人中会开这种车的只有一个,江为止趴在方向盘上不愿下车面对,希莱尔不是说要一周才能处理完事过来了吗?怎么才一天就来了?
骚气冲天的兰博基尼车主是身材高大的金发男,打扮也十分醒目,身上的西装布灵布灵闪,俊逸的脸上挂着副宽大墨镜仍旧挡不住挥之不去的傲气。他看见江为止回来了,立马下车敲窗,说着点带口音的中文:“Babe,我想你。”
江为止叹了口气,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来,斜斜望过去:“说了很多次了,希莱尔,不要这么叫我。”
希莱尔把墨镜推上头顶,对他冷淡丝毫不在意:“开窗好不好?”
“我有话想说。”
为了防止他突然扑上来,江为止只把窗户开了条缝隙,岂料希莱尔直接伸手进来从内部打开了车门,又“咔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长臂一捞,把他直接抱了出来。
精壮有力的胳膊托着他的腰高高举起转了两圈,脸顺势埋入胸口含糊不清道:“我好想你啊。”
江为止一手撑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毫不客气插入他的发丝一拽,冷脸道:“放我下来。”
希莱尔脸上还是挂着笑,蓝色的眼瞳一错不错凝着身上的人:“亲我,就放。”
江为止低头,黑发自然垂落拂过白皙的侧颈,带动银色的耳链晃荡:“不亲不放?”
“不亲不放。”
希莱尔单手拖着他,另一只手卷起飞舞的黑发贴到唇边吻了吻:“Babe,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快一周没见到你了。”
“哦。”江为止手腕懒懒搭上他肩头,五指软软下垂,“那你抱着吧。”
希莱尔一震,眉头下撇:“江……”
“做什么?”
金发男人没有作声,把他抱到芭比粉兰博基尼车头坐着,两臂撑在他腿侧俯身靠近:“你不亲我自己来。”
江为止身体后仰,支起的膝头抵住他的胸口,神色浅淡:“不许。”
“可以。”希莱尔宽大的手掌摩挲他的膝头,掐住他的大腿一扯把人拽进怀里,低头就要亲。
他的唇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江为止的呼吸,背后就遭到了一记重击,痛得他眼前都黑了一瞬。
尚且未从疼痛的余韵缓过神,希莱尔脖颈就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天旋地转间他看见了一双冰冷至极的黑色瞳眸,深处燃烧的火光让人心惊。
楚牧拽着希莱尔的后颈,气压低得要杀人似的:“你是谁?”
“你又是谁?”希莱尔被这突发状况搅得恼火,拧住男人的手腕挣脱桎梏。他仔细打量面前的人,扫过他手里提着的保温桶,又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反应神速下了结论,“你也喜欢我的Babe。”
“你的Babe?”楚牧嚼着这个简单的英文的单词,两颊的肌肉微微抽搐,“你、的?Babe?”
希莱尔摘下墨镜挂在衣领,随意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我们打一架,输了你就滚蛋。”
游离在紧绷低压之外的江为止不知何时又含了只烟在嘴里,懒懒散散坐在车头,抬脚轻踹希莱尔的后腰:“不许打架。”
看见这位公子哥这副做派江为止就头疼。他是出了国才知道自己勉强算是符合大众审美那类长相,C国人热情开放,隔三岔五就会有人上来找他搭讪,大部分人拒绝后会笑着夸他两句离开,小部分会展开追求。
那剩下的小部分但凡被希莱尔碰见就会直接开打,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希莱尔眯着眼摸摸被踹过的地方:“好,Babe,我听你的。”
楚牧被这副若无旁人又亲昵的姿态逼得眼眶发红,提着保温桶的手紧了又紧。他在医院陪了一夜的床,只趁着江为止睡觉出去做饭回来就不见了人,现在又让他直直撞上这样的事。
他不是没想过江为止在C国的这些年会认识别的男人,不是没想过他会和别人谈恋爱。昨夜那句“你已经排不上号”把他千疮百孔的心反复碾压,他给自己打足了预防针,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位置他都能挤进去争一争。
可……当这一幕真切摆着他面前时,他还是被难以承受的痛苦磨得死去活来。
这明明是他的男朋友,如果他不犯浑,会喜欢他一辈子的男朋友。
“你们,谈恋爱了?”他一字一顿问。
“没有。”希莱尔大大方方道,金发张扬,“Babe不谈恋爱,但我一定会是他未来的丈夫。”这可是他一见钟情的妻子。
楚牧肩头微塌,睨着眼前的公子哥,冷冷道:“没谈他就不是你的。”
“那是因为他不和任何人谈恋爱。”
“我们谈过。”楚牧脱口而出。
希莱尔猛地一怔,不可置信扭头。
“我们谈过?”一直静默无言的江为止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瞬间让针锋相对的两个男人偃旗息鼓。
江为止施舍了楚牧今天第一个正眼,如黑玻璃似的眼睛漾起点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夹在指尖的烟支雾气弥散,侵染弦弓紧绷的气氛:“也许两个人真心相爱,才算恋爱。”
“楚牧,我们谈过吗?”
这个问题犹如当头一棒直击楚牧灵魂,每一寸肌肤都似绞入凶猛的电流让他战栗不止:“我们……”
“嗯?”江为止眼神如刃,步步紧逼,“我们真的谈过吗?”
他喉咙塞了数千根针不能语,张张合合几次都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莫须有的事情不要再提,楚总。”江为止轻弹烟蒂,“我不希望有人平白无故辱我清誉。”
他像是看够这场闹剧,施施然跳下车,用手背拍了拍希莱尔的脸:“张嘴。”
金发公子哥顺从张开嘴。
江为止把未燃尽的烟支塞进他嘴里:“含好。”
“算我亲你了。”
“不许再吵。”
楚牧死死盯着希莱尔口中那只烟,好似那不是一支烟,而是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仇敌。他狠狠碾过掌心那枚圆形的烧伤印记,试图挤出江为止给他留下的余痛。
“我累了。”他指着那辆芭比粉骚包车,“开走,太丑了,不许停在我家门口。”
希莱尔得了心心念念的“吻”,心情大好,抛给死气沉沉的男人一个得意的眼神:“好的,Babe,我什么都听你的。”
楚牧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没搭理他,拦住转身欲进屋的人,低声下气道:“为止,你才生了病,又没来得及吃饭。”他递出手里提着的保温桶,指尖都在发颤,“吃点吧。”
暗处偷窥的996心中警铃大作,提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紧盯那个保温桶——原书的火葬场可是几滴泪几顿饭就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