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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反派洗白指南(煅庚)


“那就穿羽绒服?”祁纠自己上手摸,捏出最厚实的几件,“这个行吗?”
叶白琅慢慢爬起来,大概是终于看出祁纠不打算改主意,他瘸着腿走过去,抱住祁纠的那只手:“不行……哥哥,这个不好看。”
其实也没不好看,那是件纯黑色的羽绒服,合身利落,祁纠的身量穿上就会很显气质。
但现在祁纠的身体不好,气色没那么足,再穿这种衣服,就变得不那么合适。
叶白琅站在衣柜前,替祁纠挑衣服。
他尽力挑出能显得祁纠不那么虚弱的,咬着腮帮里的软肉反复比对,死死蹙着眉抉择半天,才终于挑出几件合适的高领毛衣。
他这一辈子都没这么纠结犹豫过,倒像是遇见了生平最艰巨的难题,把那几件毛衣逐一展开,照着祁纠比对。
祁纠靠在轮椅里,乐呵呵抬手,相当配合地当模特衣架:“一会儿带相机下去,照两张照片。”
“那要亮色。”叶白琅慢慢地说,他把卡其色的毛衣放回去,又从衣柜的另一头翻出条围巾,搭在祁纠手上。
围巾其实是两条,颜色样式都一样,有很幼稚的刺绣红心,是叶白琅对祁纠居然胆敢给他塞秋衣秋裤的邪恶回击。
祁纠摸出刺绣形状,没忍住乐了一声,随手就把围巾挂在脖子上。
“狼崽子。”祁纠忽然朝他抬手,“过来,抱一下。”
叶白琅怔住。
他像是无法理解这个指令,攥着刚挑好的毛衣,指节青白,嗓子又不受控地哑下来:“……什么?”
祁纠招招手,耐心地等叶白琅受暖意所惑,朝他走过来,蹲在轮椅旁仰头。
祁纠摸索到叶白琅的胳膊,把人轻轻拉起来,往怀里扒拉两下,单手打着圈胡噜后背脖颈。
“我这病治不好,不是早跟你说了?”祁纠说,“买这么多衣服,浪费钱。”
叶白琅开始在他的怀里发抖,这种颤抖实在过于剧烈,让他拿不住那件毛衣,柔软的织物从指缝间淌下去。
祁纠顺手接住了,一块儿放在腿上:“咱俩刚见面……重逢,阔别重逢那天,我说要给你五百万。”
他被系统击中脚后跟,及时改口,避免露馅:“记得吧,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叶白琅记得,他清晰记得每件和祁纠有关的事,在每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无数次翻检。
……实在太少了。
他和祁纠一起的时间太少,发生的事也太少。
每件事想一万次,坚持不了几年。
“我跟你说,治不好了,所以钱不要了。”祁纠说,“那句话是真的。”
他轻声慢语,耐心地给叶白琅讲道理:“我早知道治不好,然后跑来招惹你,拿五百万贿赂你,给自己找个饭票兼医保……是这么个顺序,懂吗?”
叶白琅几乎站不住,在他怀里抵死摇头,被祁纠托住肋下,向上托了托。
祁纠的手上没力气,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随便把他举起来掂分量。
叶白琅把喉咙里的血气吞回去,他抱着祁纠,嗓子哑透了:“我们穿衣服,下楼,我陪你去玩雪……哥哥。”
“你想去哪玩,我们就去哪玩。”叶白琅说,“我买的衣服很暖和,很暖和,不会生病。”
祁纠笑了笑,不再坚持立刻掰扯清楚这件事,胡噜狼崽子的脑袋:“行啊,你会不会拉雪橇?”
叶白琅不会,但要他干什么都行:“要怎么做,戴止咬器吗?”
祁纠:“……”
那倒也不是玩得这么野。
他们楼下有个小花园,祁纠之前就盯上了,花园的景色不错,他就是想让叶白琅扯着围巾,拽着他跑两圈。
叶白琅总胡思乱想、动不动钻牛角尖,在祁纠看来,主要问题出在了两方面。
一方面是狼崽子不爱跟他唠嗑,什么话都憋在心里,闷久了就成症结,症结再久就成心病。
另一方面……就是还累得不够,还有精力胡思乱想。
他带着叶白琅下楼,顶风冒雪在花园里多跑几圈;再指使着叶白琅推几十个雪球、堆几十个雪人;再欺负叶白琅卧冰求鲤,把那个锦鲤池子的冰给他砸开,让他试试能不能钓上来两条鱼。
这么一串药方下来,什么好人都得精疲力竭,走路腿都要打哆嗦。
祁纠就不信,狼崽子还能给他睁着眼睛不睡觉,盯天花板盯到天亮。
系统:“……”
祁纠刚轰走试图帮忙的叶白琅,自己往身上套衣服:“又怎么了?”
“没什么。”系统说。
就是它在培训班里的课程,当一个情景里出现“止咬器”、“累得不够”、“精疲力竭走路都哆嗦”的时候……通常不会伴随“堆雪球”和“在锦鲤池子里钓鱼”。
祁纠的理由倒是很充分:“没办法,这儿又不能打猎。”
他也想带叶白琅进山,可钢铁丛林茫茫森森,麻雀都已经少见,没有一只大雁会擦着云松树顶掠过。
叶白琅没玩过雪,在他的记忆里,只被人在雪地里拖行过。有人把他扔进冰窟挣扎浮沉,薄冰冻进眼睛,刀片似的雪花割人喉咙。
所以祁纠决定带他出去玩,在他走之前,他得多教这个狼崽子几件打发时间、好玩的事。
这样,在他死后,如果叶白琅还是太想他,想到睡不着觉,可以去锦鲤池边上转转,去花园跑几圈。
或者堆个雪人。
祁纠说到做到。
狼崽子最近乖得离谱,祁纠说什么是什么,在某些时候也有好处。
比如这会儿,拽着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围巾,拖着祁纠在花园里到处跑的叶白琅,刚因为祁纠故意使坏,第八次一个呲溜滑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的叶白琅,依然没意识到其实还有个选项,是“撂挑子不干了”。
祁纠的轮椅相当高级,搭配自动感知平衡异常、急刹防抱死复位系统,相当稳地原地甩尾,绕着叶白琅转了半个圈。
雪已经下得很厚,摔不疼人,坐下去像跌进棉花。
叶白琅摔进冰凉棉花,他坐在雪地里,胸口起伏不定,脸上泛起红,紧紧抿着唇瞪祁纠。
这些天下来,祁纠总算把这只狼崽子逗出点活气,心情很好:“要不你就这么坐着……围巾给我,我拉你?”
叶白琅买的衣服的确非常暖和,祁纠被武装到牙齿,要不是他坚决拒绝,叶白琅甚至想给他带个防风护目镜。
祁纠没戴护目镜,叶白琅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因为祁纠实在笑的太厉害,太嚣张和肆无忌惮,让那双眼睛看起来很像是好的。
狼崽子气得要炸毛,又全然不敢还手,生怕伤到祁纠,咬着牙一下一下刨身下的雪。
“好玩吗?”祁纠俯身捞起围巾的一头,拽了拽,“高兴不高兴?”
叶白琅正摔得自闭,难得的不想理他,跟着围巾的拉扯爬起来,堵着气在地上蹲成雪球。
祁纠戳叶雪球:“再来一次?我保证不使坏了。”
这里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雪,几乎所有人都闭门不出,只有他们在这疯玩。
祁纠靠着轮椅扶手,跟叶白琅慢悠悠聊天:“没骗你,我以前真有个雪橇,还养了只小白狼……”
他给叶白琅讲,自己曾经有个相当宏愿的野望,是教会小白狼拉雪橇,可惜不太成功,一路不是摔跤就是滚沟。
小白狼的脾气相当不好,屡战屡败气急败坏,跳起来打他。他试图摸毛安抚搭档,却惨遭袭击,被咬了鼻子尖。
这一点叶白琅就表现得非常好,虽然曾经有过用嘴给他拔火罐的危险记录,但没咬过他的鼻子尖。
叶白琅:“……”
祁纠被这狼崽子幽幽盯着,不知自己哪句循循善诱教导错了,问不知为什么又开始嗑瓜子的系统:“又怎么了?”
系统刚掏出花生瓜子高清望远镜,发现祁纠根本还不明就里,一时大骇:“你不是在暗示他??”
“我是在暗示他。”祁纠说,“希望他拥有一个开阔、坚强、百折不挠的心态。”
系统:“……”
叶白琅晃了晃脑袋,甩掉落雪,双手扶住祁纠的轮椅两侧,仰头凝注他。
“哥哥。”叶白琅说,“你摸摸我。”
祁纠要脱手套,那只手却被叶白琅抱住,叶白琅把他戴着手套的手贴在脸上。
狼崽子瞳孔幽深,雪落进去,就变成依稀点光。
叶白琅的手指用雪搓过,他握住祁纠的手,滚烫的指腹贴在祁纠变得瘦削的手腕上,察觉到急促参差的微弱搏动。
祁纠很累了,哪怕做足了所有的保暖措施,面对体力的流逝和日复一日加重的虚弱,也依然无济于事。
祁纠怕他难过,怕他头疼,强撑着不睡……逗他,带他玩,哄他高兴。
他让祁纠变得更辛苦了。
他不够乖,他该比现在更乖。
叶白琅扶着轮椅,向前倾身体,挡住所有袭向祁纠的风雪,抱住这个人的肩膀。
他知道祁纠不是这个意思,直到现在,祁纠还相当坚毅地认定叶白琅半夜钻进他被窝里,是为了给他按摩。
……但没关系。
叶白琅想,今天回去,他会给自己下单止咬器的。

风雪比刚才大,这很不错。
叶白琅这么想着——他正好可以找借口,解释自己之所以弯腰,是因为发现祁纠被大风冻掉了一排眼睫毛。
或者有一批不长眼的雪花,正绕着他们打转,化成水一定冰凉……着了凉就容易生病,这很危险。
雪花不怀好意,随时可能偷袭祁纠,他要防患于未然。
反正祁纠看不清楚,这些都由他信口乱说。
叶白琅垂着眼睫,双手撑住轮椅扶手,不准祁纠逃跑。
他边停不下来地胡思乱想,边胆大包天地俯身,和呼啸着的冷风一起,去咬祁纠的鼻子尖。
苍白的冰天雪地里,叶白琅的气息同祁纠胡乱纠葛。
那些滚烫的气流被他急喘着呼出,不像从肺里来的……像有只手用力挤攥住他的心脏,迸出殷红滚烫的血。
叶白琅用两只手困住祁纠,咬上那个人被风雪冻得冰凉的皮肤,有雪花呛进喉咙,激得他闭上眼咳嗽。
天太冷了,他冻得发抖,连牙齿都打颤。
这样能让他以后回想十万次的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其实也不过就是须臾片刻。
叶白琅慢吞吞后退,把每个细节记清。他在肚子里装好了这种行径的解释——有七种借口,细分二十一个理由,随便祁纠信哪个。
等他喘过气,他就挨个解释给祁纠听。
真难养,咬一口都要找理由。
怎么会有这么娇气、这么难养、这么欺负人……这么钢筋铁棍电线杆直的骗子。
叶白琅在想法里笑了一声,抬起眼睫。
他在心里相当过分地腹诽祁纠,不情不愿地准备开口,可等到看清祁纠时,却又怔住。
可能是他看错了,也可能是他猜错了。
祁纠好像……并没在等他解释。
当然祁纠的确是挺震惊,一点不出乎叶白琅意料的那种震惊——因为实在过于震撼,祁纠直接就在当场懵了。
之所以放任叶白琅蹬鼻子上脸,一小半原因是祁纠太过虚弱没什么力气,多半则是因为这人差不多已经当场石化。叶白琅猜,在他真这么干的那几秒里,祁纠一边石化,脑子里一边转的可能是“谁家好人说啥都学”和“大雪天拉雪橇难道会让人变狼”。
……但这种震惊,在叶白琅直起身后没多久,就迅速从祁纠的脸上褪去,变成思索的认真。
那双暗淡却仍旧暖和的琥珀色眼睛,虽然早已失焦,却依然准确找到他的方位。
祁纠对着他的方向,慢慢皱起眉,咬掉右手的手套,摸了摸叶白琅冻得毫无知觉的脸。
“怎么这么难过。”祁纠摸摸他的脸,又摸他的耳垂,掌心的热意渗进他麻木的躯壳里,“叶白琅。”
轮椅上的祁纠抬手,朝他后颈轻轻一按,就让叶白琅失去力气,落进祁纠做成的罗网里。
天罗地网。
叶白琅从愣怔里回神,微弱挣扎了下,被祁纠揽着轻拍后背。
祁纠靠在轮椅里,空着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在他背上慢慢地拍。
“好点没有?”祁纠摘下手套的那只手,摸摸他的下巴,捏捏瘦得没什么软肉的脸颊,因为落点不准,祁纠的手指擦过他正剧烈发着抖的眼睫毛。
“这么大脾气……不就是欺负你几次。”祁纠低头问,“怎么能好点,再让你咬一下?”
祁纠轻轻拍他的背,从短发捋到后颈顺毛:“怎么难过成这样啊……”
叶白琅茫然地蜷在轮椅旁,他不受控地向祁纠身边贴,又怕祁纠被冻到,抢过那只不老实的手藏进怀里。
他没觉得自己难过,他是很认真地在咬祁纠,这件事值得他以后拿出来,一点一点回忆,添油加醋想十万次。
加上后面的全部细节,不仅保价还能升值,值得品评的次数至少升到一百万。
叶白琅发现自己又开始发疯,他压制不住地嫉妒祁纠口中那只小白狼——那狼崽子咬了祁纠,是不是也被祁纠这么抱着,在雪地里拍着背好声好气地哄?
祁纠那时候一定很健康,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把那狼崽子举起来,顶在脑袋上哄……再揣在怀里晃着,一路散漫地乱逛,哼着歌慢悠悠下山?
凭什么那个狼崽子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什么都没错过,那么早就遇见祁纠?
“问你话呢。”祁纠揪他的眼睫毛,看叶白琅还木木愣愣地不知道回答,索性单手解开轮椅的约束带,“算了……你蹲稳。”
叶白琅刚回神,就魂飞魄散地看着这人一言不合,居然结结实实往他身上栽倒。
……要不是这些天被祁纠押着,不得不大口吃肉、大口吃饭,睡不着也必须闭眼躺着,叶白琅可能要被他吓得当场眼前一黑。
但祁纠真的很会养,现在的叶白琅即使手忙脚乱到极点,脑子也依然很清楚,依然能分出哪个是胳膊,胳膊用来抱祁纠,腿用来蹬地。
他抱着祁纠砸在雪里,听着这人在肩头闷笑,又急又慌又炸毛:“干什么!这么危险!万一再——”
“没有万一。”祁纠笑够了,理直气壮压在叶白琅做的垫子上,慢悠悠接话,“这不是有你?”
这次轮到叶白琅在这句理所当然的话里懵住。
他还在扑腾着划雪,乱七八糟地要扶祁纠起来,听清祁纠的话,就忽然不会动。
“你……你不要,这么想。”叶白琅静了半晌,艰难地说,“……哥哥。”
他没有用,他是让祁纠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他是咎由自取,于是在这里服刑。
他不值得信任,不值得原谅,不值得……可怜。
祁纠不应该可怜他,他——
“啊好冷。”祁纠举起冻红的手。
叶白琅:“……”
叶白琅没工夫想了,抓着祁纠乱摘的手套,拍干净雪放在怀里暖,再给祁纠戴好。
他抱着祁纠翻了个身,确认了没有雪能偷袭,小心翼翼扶着祁纠,一点点调整姿势,让祁纠隔着羽绒服平躺在雪地上。
然后叶白琅立刻爬起来,用身体替他挡飘下来的雪,伸出手,俯身去抱祁纠。
“谁叫你解那个带子?”叶白琅的语气并不强硬,闷声嘟囔,更像抱怨,“再这样,就……不带你出来玩雪。”
祁纠其实挺享受,他很久没这么放松地躺在雪地上,看看白茫茫的天了:“呦吼。”
——也很久没被狼崽子这么蹬鼻子上脸。
谁带谁玩雪?
叶白琅也真敢说,不知道是谁,长这么大从没玩过雪,甚至试图要求祁纠带上潜水服和头盔。
叶·真敢说·白琅:“……”
叶白琅用力咬了咬腮帮里的软肉,在意念里解恨,把这当成是在咬祁纠:“不要打岔。”
他必须问清楚,医生说脑部肿瘤的患者随着病情发展,可能会出现性格突变、常识损失。
也有一定可能……出现自毁倾向。
叶白琅丝毫不敢放松,他跪在雪地里,伸出手去抱祁纠,用鼻尖轻轻碰祁纠的额头:“哥哥,为什么解带子?”
祁纠:“给你个有力的拥抱。”
叶白琅:“……”
祁纠忍不住乐出声,被冷风呛得咳嗽两声:“逗你的……没为什么。”
确实是没为什么,他只是在系统提供的高清监控里,觉得叶白琅实在太难过,难过到像是要被那片雪吞进去了。
这绝不是祁纠的本意,他从没想让叶白琅这么难过。
所以他决定教狼崽子个新招:“不着急,躺一会儿。”
叶白琅愣了愣:“那怎么行?这么冷,你——”
“怎么不行。”祁纠说,“你这衣服暖和,还严实,一点雪碰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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