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昙樾微微皱眉,目光冷漠地看着尤多拉,“我很重要吗?有没有我重要吗?少了我,难道你们的幸福就会大打折扣?”
他始终无法理解,富商的婚礼、画家的婚礼……为何他们非要执拗地将自己拉进这所谓的幸福时刻,好似他的在场是这场庆典必不可少的注脚。
是心底潜藏的愧疚作祟,试图以这种方式聊作弥补,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求一份心安?还是仅仅为了满足某种浮于表面的虚荣,为这场婚礼拼凑出一个看似阖家欢乐、圆满无缺的假象,好向世人展示他们完美的新生活?
这一切犹如一场荒诞不经的戏剧,充满了令人费解的矛盾与错乱。那些被刻意粉饰的幸福表象下,是一滩废墟。
里诺走上前,拍了拍涟昙樾的肩膀,试图缓和气氛,“孩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庆祝,开心点。”
涟昙樾看了里诺一眼,静默,那双与他母亲一般无二的眼眸中满是可笑的意味。
此时,尤多拉见涟昙樾不为所动,“Eprylle,就当是为了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给我一个圆满的婚礼,好吗?只要你留在这,只要一会儿,我……我以后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
听到尤多拉的恳求,涟昙樾原本已经迈出的脚步猛地顿住。
长久以来,他们总是如此。在那些成长的关键时刻,在他内心渴望理解与陪伴的无数瞬间,他们都如同置身事外的过客。
他们从未真正尝试去触碰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角落,去感受他的欢喜与悲伤、困惑与挣扎,只是自顾自地按照既定的意愿行事,而后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无视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情感需求。
“我们是母子啊。”尤多拉喃喃低语,试图凭借这简单的几个字,唤醒涟昙樾心底那份被深埋的亲情。
好陌生的关系…好陌生的词汇…
“母子”这个词,本应代表着亲密无间、血浓于水的羁绊,是温暖的港湾,是心灵的依靠。然而,在他的记忆里,不存在。
那些本该充满欢笑和温馨的童年岁月,亲人的身影总是模糊而遥远。当别的孩子在亲人怀里撒娇耍赖时,他不知道“亲人”的含义,有些可笑的现实。
如今,母亲口中轻飘飘的一句“我们是母子啊”,怎能轻易填平这些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这简单的六个字,在他听来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辩解,或是一种企图掩盖过去种种忽视与冷漠的苍白借口。
“母子”这个关系早已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温度,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迟来的亲情呼唤。
胸腔里的闷气压得他指尖发颤,涟昙樾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着百合与香槟的甜香,却像细小的针,扎得肺腑发疼。
他转过身,勉强压下那股想逃的冲动,缓缓落座。
此时,婚礼现场的音乐适时响起,悠扬的旋律回荡。
阳光璀璨,鲜花簇拥,新郎新娘手挽着手,面带幸福的微笑,缓缓走向彼此。周围的宾客们纷纷鼓掌祝福,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涟昙樾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画本。里面夹着那张墨西哥的速写,华誉逢追火车的身影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眼前的热闹明明就在眼前,却像隔着一层起雾的毛玻璃,新娘的笑、宾客的欢呼、甚至阳光的温度,都模糊成一团晃动的光晕。
这场盛大的仪式像一出编排好的戏剧,每个人都戴着恰到好处的面具,连鲜花的摆放角度都像是量过的。
而他是那个误入剧场的看客,手里捏着一张过期的票根。
有人推了推他的胳膊,递来一杯香槟。涟昙樾接过时,杯壁的凉意让他指尖一颤。
原来不是毛玻璃,是他自己的眼睛蒙上了雾。
众人沉浸在温馨的氛围中,静静聆听着身旁亲朋好友深情地发表祝词。
而在这一片欢乐祥和之中,涟昙樾却如坐针毡。他早已待得有些不耐烦了,打算默默离开这个令他倍感压抑的地方,远离这看似美好却与他格格不入的场景。
就在准备付诸行动之时,主持人那洪亮且富有感染力的声音适时响起:“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新娘的儿子,涟昙樾先生上台为新人送上祝福。”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涟昙樾的心间。他微微一怔,整僵在了原地。刹那间,四周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
涟昙樾下意识地看向尤多拉和里诺,眼中满是错愕,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此刻,脑海中一片混乱:“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我发表祝词?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尤多拉和里诺则面带微笑地看向他,那笑容在涟昙樾眼中显得无比刺眼,像挑衅。似乎还暗藏着某种期许,期望他能顺应这个安排,为这场婚礼增添一份所谓的“圆满”。
原本热闹的氛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都在等待着他。
涟昙樾的气息变得粗重,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看向他们二人,勾起一抹微笑:“我是新娘的孩子,Eprylle。”
“我小时候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和父亲。第一次见面还是他们离婚时,判我该给谁,但那个结果早就定下了,他们还在可笑的询问我的意见。”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我在想,这样的女人,如何成为一个母亲?问我,我觉得可笑。”涟昙樾提高了些音量,目光直直地看向母亲。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台下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啊?”
这时,涟昙樾顿了顿,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光彩照人的母亲身上,继续轻声说道:“这样的女人,如何成为一个妻子。里诺,你有头绪吗?”
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独自思考这个无解的问题。
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他在说什么啊?”“这婚礼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涟昙樾的声音有些低沉。
尤多拉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让我给予祝福,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此祝福你们。”涟昙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爱情是?这不过是个被世人过度美化,既抽象又荒谬的伪命题。在这个充斥着虚伪、贪婪与欲望的肮脏世界,妄图寻觅纯粹的爱情,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看向四周:“看看周围,多少所谓的爱情建立在金钱、权势之上。那些男女,不过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为了满足各自的私欲而相互捆绑。人前故作甜蜜恩爱,惺惺作态,背后却为了利益争得你死我活,丑恶嘴脸尽显无遗。
人们总喜欢给爱情披上一层绚丽的外衣,大肆宣扬什么至死不渝、天荒地老,可实际上,不过是荷尔蒙作祟下的短暂冲动。一旦激情褪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厌烦与冷漠。
真正的爱情?或许只存在于那些无聊的文人墨客编造的虚幻故事里,用来慰藉他们自己贫瘠的灵魂,顺便哄骗那些愚蠢又天真的世人罢了。”
四周大多都是一些滥情,标榜爱与自由的艺术家。大家最无师自通的便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放纵当作洒脱,把多情视为浪漫。
涟昙樾这番毫不留情的言论,无疑像是在他们精心营造的华丽梦境中猛然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炸得他们内心慌乱不已。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肮脏透顶的腐烂物。
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她曾经有过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不完美的产物。”涟昙樾说着,缓缓抬起手指,指向自己,语气平淡却透着悲凉。“最令我吃惊的是,这样的疯子居然还愿意再去尝试。”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众人原本还沉浸在涟昙樾那一番犀利言辞带来的震撼中,此刻更是被他这毫不留情的话语惊得不知所措。
涟昙樾看向四周惊讶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了压情绪,试图让自己狂乱的内心平静下来。
“但是我想说,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这里的‘不正常’并非指身体上的残缺,而是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抱着悲观失望的态度。在我眼中,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欺骗与背叛,所谓的美好往往只是表象,背后隐藏着数不清的丑恶。”
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目光在人群中游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放空。“不过细想,爱情应该是一种灵魂的契合,是两个独立个体相互欣赏、相互扶持,共同成长。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依附,也不是一时激情过后的荒芜。真正的爱情……”
他顿了顿,再次将目光投向尤多拉和里诺,眼神中少了几分愤怒,“或许,您和慕斯做到了这一步,你们看到的是彼此真实灵魂,这是灵魂共鸣。但后续未知。”
台下一片静谧,众人皆沉浸在震惊之中,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涟昙樾身上,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语又是怎样的炸弹。
涟昙樾神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随后语气稍稍缓和,缓缓开口:“尤多拉女士,在我的生命中,她不仅仅是一位前辈,更是引领我前行的引路人,是我一直奋力追赶的偶像。”
“记得有一次,我们探讨哲学问题,谈及人生的意义,我秉持着一贯的悲观论调,认为人生不过是一场毫无目的的荒诞旅程。而她微笑着反驳我,用她那温柔的声音说:‘人生固然充满未知与苦难,但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独特的我们。每一次挫折都是成长的契机,每一份善意都是人性的闪光点,只要用心去感受,就能发现生活处处藏着美好。’那一刻,我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竟有了一丝动摇。
听到此处,尤多拉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涟昙樾稍作停顿,平复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还有一回,工作上我遭遇重大挫折,几乎要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事业方向。她没有过多的安慰话语,只是递给我一本破旧的书,说:‘看看吧,也许能给你点力量。’那是一本讲述无数人在困境中挣扎崛起的故事集。我翻开书页,渐渐明白,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她对待生活的热情,以及对待他人发自肺腑的真诚。我的母亲,她聪敏,高贵,优雅,竟是如此的优秀伟大。”
“能够成为她的丈夫,对于那个人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荣幸。”
话音刚落,尤多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涟昙樾。
涟昙樾微微一怔,对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始料未及,有些疑惑:“我还没说完呢。”
那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些执拗。
紧接着,如滚滚雷鸣般热烈的掌声陡然响起,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在掌声稍稍平息之后,涟昙樾清了清嗓子,“今天,我虽仍保留看法,但为你们祝福。愿未来无论如何,都坚守灵魂契合,让爱成河流。”
河流,强大而自由。它拥有无尽的力量,始终都能找到回归大海的路途。
涟昙樾说完,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他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却在身侧悄悄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番话像一把钝刀,正反复切割着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婚礼进行曲再次响起时,新人正交换戒指,钻石的光芒在聚光灯下流转,刺得他眼睛发疼。
涟昙樾几乎是踉跄着起身,椅腿在地毯上拖出细弱的声响,被周围的欢笑声彻底掩盖。他脸色苍白,脚步匆匆穿过人群,走廊里的风带着香槟的甜气,却吹不散喉咙口那股翻涌的腥甜。
“砰”的一声,厕所门被撞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扶着冰冷的洗手台,镜子里的人眼眶泛红,嘴唇紧抿。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他猛地弯下腰,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吐出来的只有些酸水,可那些堵在胸口的情绪,那些违心的祝福,那些强装的平静,却像附骨之疽,怎么也吐不干净。
“自相矛盾的骗子。”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骂道。
刚才说河流自由时,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另一道被命运困住的身影,是墨西哥的夕阳下,那个追着火车奔跑的人。
婚礼现场这边,新人完成戒指交换后,正准备拍摄纪念照片,记录这一生中最为珍贵的时刻。里诺环顾四周,却不见涟昙樾的身影,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轻声问道:“Eprylle人呢?”
尤多拉调整着戒指的位置,平静说道:“不重要,他走了就走了吧。”
涟昙樾从厕所出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放置大衣的椅子旁,他伸手拿起那件黑色的风衣,随意披上,又顺手从路过服务员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他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刺激得他微微皱起眉头,但这片刻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醒了一些。
放下酒杯后,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缓缓走出了婚礼现场。门外的冷风扑面而来,吹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婚礼依旧热闹,新人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摆着各种甜蜜的姿势拍照。五彩斑斓的礼花腾空而起,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洒下一片片如梦似幻的碎屑。快门按下,将这一幕定格成永恒的甜蜜。
刚才那个离场的身影,那阵短暂的沉默,终究像落在湖面的雪,悄无声息地融化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37长眠
结婚,在世人眼中仿若一座精心雕琢、熠熠生辉的金漆鸟笼。笼子外面的鸟儿,满心憧憬着笼内看似华丽安稳的世界,拼尽全力想要住进去;而身处笼内的鸟儿,却渐渐厌倦了这看似美好的禁锢,渴望挣脱束缚,飞向广阔自由的天空。
于是,世间便有了这般周而复始的循环,结了婚又离婚,离了婚再结婚,好似永无休止,没有一个真正的结局。
涟昙樾独自一人漫步街头,脚步略显迟缓,路过一家婚纱橱窗时,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店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婚纱礼服,每一件都像是梦幻中的艺术品。
许久之后,他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绿色复古电话亭。
它矗立在那里,等待着有人走进,拨通那通往回忆或未知的号码 。
“你看这条怎么样?”华慕雅轻轻抚过那小雅细腻的蕾丝裙摆,转头望向华誉逢。
华誉逢微微抬眼,目光在婚纱上扫了一圈,语气平淡:“好看。”
华慕雅顿时撇了撇嘴,一脸不满:“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句,你就不能有点新鲜词儿?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可说呀?”
华誉逢微微皱眉,反问道:“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哟,你这是吃枪药了?怎么说话呢!”华慕雅提高了声调,脸上露出些许愠色。
华誉逢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你吃枪子去。得了,都不用吃,你脑子里本来就跟个蜂巢似的。让我来陪你丈夫的小三挑婚纱,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时,小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赶紧走上前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轻声打圆场:“华夫人,华大哥可能是累了吧,毕竟陪着我们跑这一大趟,肯定挺辛苦的。”
华慕雅狠狠瞪了华誉逢一眼,而后转过头,对着小雅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还是我们家小雅懂事。这婚纱既然这么合适,那就定下来吧。”
店员脸上始终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连忙应道:“好的,华夫人,我这就去安排后续事宜。”
趁着店员忙碌着去处理订单的间隙,华慕雅不动声色地靠近华誉逢,压低声音说道:“你瞧瞧人家小雅,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温柔大方,模样又漂亮,还特别懂事。你也该收收心了,别整天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有病。”华誉逢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冷淡且疏离:“又是不是我娶她。”
华慕雅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瞪大了眼睛,他这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在这儿跟她装傻?
正要发作,小雅恰到好处地走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娇声说道:“华夫人,外面的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呢,我们等会儿出去可得多穿点,不然该着凉了。”
华慕雅见状,只好把到嘴边的狠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强挤出一抹笑容,对小雅说道:“好,都听你的。等会儿咱们去吃顿丰盛的,好好庆祝你选到了这么心仪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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