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情两讫(夏大雨)

闻淙没说话。
“成，没有是吧……”徐行手心出汗了，他想抽回来，但闻淙攥着没放，徐行说：“那从今以后，你就只跟我睡……闻淙，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是我一个人的……”
“好。”
闻淙平静的面容绽开，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徐行看着他，恍惚觉得相识这么久以来，好像还从没见他这样笑过。
像一种得偿所愿的开怀。
这是开心的吧。
徐行也松弛下来，他这一刻才感觉到那种切实的欢喜涌上心头，“钱的事儿你不用管了，有我呢，”他捧着闻淙的脸晃了晃，在他嘴角上轻轻亲了一下：“从现在起，闻淙，你可以跟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儿，说声再见了。”

第28章 哪个才是真的你
易凡生引荐的高律师是个行业翘楚，很忙，但因为与易凡生有点私交，所以还是接了闻淙的委托。
俩人之前已经有过几次简单联络，这次约在一个咖啡馆，见面也未过多寒暄，闻淙将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先拿出一个U盘递给对方，说：“储耀明用来赌bo的电脑已经被公安机关带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删除毁损资料，如果警方技术人员无法恢复全部，这里面是我在他电脑里安装的软件实时监控记录下来的所有东西，他的账户，充值记录，资金去向、用途，包括每次在线赌bo的全过程，都在这里。”
高律师拿过来看了看，说：“虽然这份资料很重要，但这种取证方式如果被认定为非法取证，这份资料可能无法被当做证据采纳。”
“我知道，”闻淙说：“我只是希望你看过之后心里能有个底，以防证据遗漏。”
“好。”
“这里还有他往返澳门和海外赌场赌bo的机票，”闻淙把文件袋递过去：“赌场内部的视频资料我拿不到，费尽周折只获取了一点周边的外围监控，但应该可以作为他出入赌bo场所的证据了。另外还有他冒用我的身份做的借贷协议复印件，原件已经被警方带走，如果警方提请笔迹鉴定，我说不好有几分把握，因为他在模仿我笔迹上下了点功夫。再就是他从其他多位受害人那里以各种理由借钱不还被催债的聊天记录，我也拷出来做了备份，并且联系了几位当事人，说服他们准备材料，申请并案。最后还有储耀明的公司，我提醒他们彻查公司账目，果然发现有问题，而负责的财务跟储耀明关系密切，那边当下已经报警了。”
高律仔细翻看着，听闻淙说完，点头道：“你掌握的这些都很重要，我会尽快交给有关部门，对警方的后续侦办会有很大帮助，听说人已经抓了？”
“抓了，我提出对方有毁灭证据和潜逃风险，检察院走了3日内快速批捕流程，人已经在看守所了。”
“如果涉及到挪用公司财务，性质会更严重，这个案子就算不用我接，这人十年以上也基本板上钉钉，你这些东西……”律师看他一眼：“从很早就开始收集了吧？”
“是，”闻淙靠回到椅子上，拿起已经冷了的咖啡抿了一口，“我确实为这一天准备很久了，就为了钉死他，高律师也知道我和他之前的关系，因为个中原因，事发之后我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但现在既然这层关系已经破裂，我也就不打算再放过他了，委托高律你，是相信你有足够的经验和专业性，对方诈骗的受害人不止我一个，在冒用我身份骗取高利贷这件事暴露之前，他曾用从别人那里骗来的钱还过一点利息，但最终还是不想再还，把钱全都用于了赌bo，直到高利贷方找上门，将我拖下水，他彻底表示自己身无分文，让我去抵债，我所受到的伤害和损失都有证人证言做支撑，所以在还款意愿这一点上，还请高律师不要给他留有辩驳空间，他的主观恶性已经表明了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并无真心偿还意愿，对此，我相信高律有能力应对。”
高律师点了点头，“那么闻先生你的诉求是？”
闻淙搅了两下咖啡，说：“我的心理预期是十五年以上，如果能让他这辈子都待在里面那就更好不过了，”他抬起眼，缓缓说：“我个人主张放弃民事赔偿，不要退赔，不接受调解，不会出具任何谅解书，如果可以，最好能把民事赔偿这一块儿折成刑期加进去，我的诉求就是要他顶格重判，越重越好。”
高律看着眼前这个人，禁不住一阵后背发凉，闻淙周身像裹了一层霜，神情气场里渗出的阴鸷寒凉，与自己之前想象出来的，一个被嗜赌成性的男友欺骗迫害，处境悲惨的男人的样子完全不相符……
“我明白了，”高律点头：“我会全程跟进这个案子，并尽早向检察机关提交量刑建议。”
“辛苦高律师。”闻淙起身，顺手系上西装扣子，伸手过去。
高律与他再次握了握，说：“那么接下来有任何进展，我们随时保持联系，你有新的证据也及时通知我，我这边好尽早提交。”
“好。”
聊完时间还早，高律拿了资料先走了，闻淙对着一杯冷掉的咖啡，又坐了一会儿。
微信响了一声，他拿起来划开，是徐行发来的消息。
——我前天在平台定的石斑到了，你晚上有空吗？过来蒸给你吃。
闻淙对吃的上头其实兴趣不大，相较而言他更看重徐行隔三差五就买点食材回来折腾这种行为本身，因为这所谓的三分钟热度只要一天不消退，就意味着自己在徐行心里的分量没有减轻。
闻淙毫不怀疑徐行是喜欢他的，只是有一点跟预想的不太一样。那一晚确定关系之后，闻淙做好了被徐行整个儿黏住的准备，金主变成男朋友，这身份上的转变算是他达成目的的一小步，接下来不管徐行提出什么要求，是搬到一起同居，还是24小时电话随叫随到，他都做好了准备，但意外的是徐行没有。
徐行没有要求闻淙搬过来一起住，甚至信息和电话也没有比以前更多，他只是拉着闻淙在密码锁上录下指纹，告诉他什么时候想过来都可以，他给了闻淙出入他生活的自由，却并未把他困在这里。
闻淙把电话拨了过去，那头接起来，他问：“会蒸吗？”
“会啊，”徐行挺有底气的：“越高端的食材，越不需要复杂的烹饪方法，听过没？我都查了，就简单处理一下上锅蒸就行，火候宁肯轻点儿不要老，就这一条准则。”
闻淙说：“可你每次做菜都把握不好时间，还烧糊了好几次。”
徐行噎了一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几次为什么会烧糊你心里不清楚吗？”
闻淙低笑不说话，徐行说：“下次把你关进卧室，没你捣乱你看我能不能把握好。”
“那我不捣乱，”闻淙说：“我想看着你做。”
这话更不对味儿了，徐行脸瞬间发烫，因为这是他在某些过程中最常对闻淙说的话，就因为闻淙，他现在完全不喜欢后位。
徐行红着脸扯开话题：“你……这会儿忙什么呢？”
“没有忙，在外面，刚见完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徐行下意识跟了一句。
闻淙没吭声，徐行也顿了顿，说：“……挺好的，你也是应该多出去见见朋友了。”
闻淙手指拨弄着咖啡杯的勺子，半晌，平静地说：“是一个律师，我有些关于储耀明案子的问题跟他聊了聊。”
“……什么案子？”
“储耀明赌bo，涉嫌诈骗，伙同他人挪用公司财务，已经被公安机关抓了。”
“什么时候？”
“前不久。”
徐行愣了愣，“是你报警的吗？”
闻淙没正面回答，只说：“我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那你……是准备请律师帮他辩护？”
“律师是给我自己请的，我只是……”闻淙声音和缓：“迟来的，为自己做点儿什么而已。”
徐行没吭声。
“别担心，徐行，”闻淙轻声安抚：“除了原被告关系，我跟他不会再有任何牵扯，我现在是你的。”
“……嗯。”徐行想了想，也不想再多问了，他本就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抓进去也好，一了百了，罪有应得。
闻淙现在是他的，他有这句话就够了。
闻淙过来时天色还早，但石斑鱼已经上锅了，徐行定了个番茄钟在旁边守着。
闻淙洗完手过来，从背后抱住他，问：“故意不等我？”
“对，”徐行扭过头冲他乐：“一斤好几百块钱，等你来万一给我糟蹋了。”
闻淙吻他的脸颊，轻轻蹭着，说：“那我今晚只能换一个糟蹋了。”
徐行耳根被他蹭得发烫，“闻淙，我发现你……”
闻淙笑着看他，等他说下去。
徐行索性在他怀里转过身来，面对面抱着他：“我怎么发现你跟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你是不是有两副面孔呢？嗯？之前给人感觉就是个冷面美人儿 ，结果玩儿起钓系也这么得心应手，”徐行眯着眼睛：“说，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闻淙揽着他的腰往前一步，徐行被迫着后退，被抵在了厨台上。
“只要在你面前的，就都是真的。”闻淙轻轻啄着他的嘴角，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没对你说过谎，徐行，这样就算以后你对我生了气，也会发现，你找不到怪我的理由。”

晚饭摆上了桌，很是丰盛。
闻淙自从不再陪酒局之后，胃口也好了很多，终于堪堪恢复到让徐行满意的水准，徐行为此张罗吃的更有动力了。
其实外面再贵的馆子也不是吃不起，闻淙之前被带去各种高端局是常事，再名贵的酒，再声名显赫的餐厅，什么世界各地限时空运过来的珍馐食材，他都见惯了，那不一样。那不是像此刻两个人在独属于彼此的这一方小天地，一起动手洗洗切切，炒炒炖炖，你帮我递一瓶酱油，我往你嘴里塞一块西芹，彼此转个身回个头的功夫就能肩肘相碰，顺带接个吻，等最后摘下围裙，一起洗了手在桌前坐下来，这桌菜的味道，只怕外头任他几颗星的大厨也比不了了。
徐行以前没经历过这个，他就没对谁产生过这种能关起门来窝在一个屋檐下，一起过这种甜蜜温馨的小日常的联想，闻淙给了他新奇，给了他这种未曾有过的体验，也让他冥冥中生出憧憬，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这样的日子，他也挺喜欢。
其实不止是徐行，闻淙也觉得，他确实只有在徐行这里才能感觉到一丝放松，只有在徐行身边，他可以放下戒备，不再处心积虑，他对徐行的笑是真实的，温柔也是，他可以放任这种安全感在周身惬意流淌，像在给他的心松绑。
鱼说是给闻淙做的，但闻淙一点一点，把嫩肉都挑给了徐行，徐行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感叹自己厨艺精进，闻淙就笑。
俩人正吃着，徐行问：“闻淙，你想过出去重新找一份工作，重新开始吗？”
闻淙抬起头。
徐行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推到闻淙面前：“这里面是一百万。”
“徐行……”闻淙蹙了下眉，“你哪来这么多钱？”
徐行不缺钱花，闻淙知道，但他也知道徐行在赚钱上并没花太多心思，他才24岁，刚从大学出来没两年，玩儿性还没从骨子里褪去，他没缺过钱，也就不急着钻研赚钱，他的底气和资本都是徐图给的，但闻淙不信这一百万给他“赎身”的钱，徐图也会给。
“我自己手里的不太够，又找朋友凑了点儿，”徐行笑笑：“这事儿我哥还不知道，我也确实还没想好怎么把和你的事儿告诉他，我说实话闻淙，我有点儿不太敢，”他眼眸垂着：“他可能不会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可能，是基本可以断定……”
“不着急，徐行，”闻淙轻声说：“他以后慢慢会知道的。”
徐行抬起头：“可我不会再让你回浮世了，既然我想跟你在一起，有些事就必须面对，就必须提前做准备，我不怕我哥跟我生气，他再生气也不会把我怎么着，但我怕他会把矛头针对你。”
“我没关系。”闻淙看着他，说：“我不怕。”
徐行摇摇头：“我想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肯定会再拿高利贷的事儿逼你，你把这个钱给他，这样你就不欠他了，他无法再控制你，也没有理由再去威胁你的家人朋友，你就自由了，闻淙，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开始你的新生活了。”
闻淙眉目深沉，定定看着徐行，看了许久。徐行被他看得有些脸热，笑着说：“吃吧，菜都要凉了。”
闻淙拿起筷子，给他夹菜，半晌，开口问：“徐行，你真的喜欢我吗？”
徐行嚼着菜，面露诧异：“喜欢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黏我，竟然还要给我自由，”闻淙说：“我不太能理解。”
徐行看着他：“怎么了？为什么不理解？我做这些难道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闻淙说：“这和我以前在浮世见过的那些被包出去的人好像不一样，我知道他们和金主之间不可能会像你和我……确立恋爱关系，但就算你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私人附属品，也至少说明你是因为喜欢、想拥有我才这么做，我以为……你会时时刻刻想跟我在一起，想把我拴在身边。”
“我想啊……”徐行笑。
“不，你不想，”闻淙摇头，“那笔高利贷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徐行，那是你哥栓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子，而你在把它解开，在放我走。”
“你不想解开吗……”
“想，但我介意的是你完全没对我提出过要求，没有强调过在一起之后我需要做什么，你给我自由，甚至连电话短信都比以前少了，你不问、不干涉我在做什么，还推我出去，去重新建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徐行，你不觉得给我的自由太多了吗？”
“我……我这样难道不对吗？”徐行愣怔着，看着闻淙的眼睛，半晌，叹着气笑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拴在身边，闻淙，可能是我还不太习惯吧，我没跟人谈过，之前和你的关系，我也不需要考虑这些，但现在不一样了，我需要重新定位和你之间的这种分寸感，和各自所需的空间吧，”他笑着，“我对恋人之间的相处没经验，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万一你烦黏人那一挂的呢？”
“我不会，”闻淙说：“我对你永远不会有厌烦这一说，徐行，我需要你黏着我，否则我没有安全感，会怕你并不需要我，不喜欢我，还想抛下我。”
徐行吃惊：“……你是这么想的吗？那我可能……”他微微蹙着眉：“我可能是把自己的思维习惯强加到你身上了，我以为就算是谈恋爱，彼此也会更希望能保留一点各自的空间。”
“你给我的空间太大了，我不踏实，但如果，”闻淙垂下眼帘：“如果是你需要这份空间，我会配合，不给你造成负担。”
徐行这一刻一秒都没犹豫，抬手抓住闻淙，“我不要空间了，怎么才能让你有安全感，我怎么做，都听你的。”
闻淙看着那只骨节圆润、皮肤白皙的手，反过来握住，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搓了搓：“求职的事我有计划，但不是现在，我需要时间徐行，你别急，别催我，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在刻意推开我，想与我拉开距离。”
“我不催了，我本来也不是这个意思，”徐行说：“我是想着你很渴望摆脱现在这一切，但我忘了这些创伤修复需要过程，你慢慢调整闻淙，我都陪你。”
“嗯，”闻淙笑了一下，拿起徐行的手亲了亲指尖，贴在脸上：“那你，想不想问问我最近在做什么？”
“能问吗？”
闻淙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鼓励。
徐行就笑了，摸着闻淙的脸问：“你最近在做什么？”
“在……”闻淙蹭着他的掌心：“为我的‘新生’做准备，告别过去需要一道分水岭，我正在努力挖掘这道分水岭，想把很多东西都埋进去。”
徐行笑：“这么有仪式感吗？”
“嗯。”
“那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是不是也要参与一下？”
“是，”闻淙笑着，说：“你的参与，必不可少。”

闻淙拒绝了徐行要他搬过来一起住的邀请。
那些话其实只是试探和铺垫，但不想一起住还有另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原因，就是他怕自己跟徐行相处久了，有些东西会偏离掌控。不在一起才是有利的，一来行事会更加方便，二来可以拉开距离，保持冷静，他已经不止一次暗自告诫自己不能陷入到徐行心无城府又明亮缱绻的温柔里，他要的是徐行动心，而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