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洲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晏少爷?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医院?”
是季兴言。
“我……来看个朋友。”
季兴言扫到了晏子洲藏在身后的会诊单,既然晏子洲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不知道好了。
“哦,那你回去路上慢点。”
“嗯。”晏子洲逃跑似地进了电梯。
谁料,下一秒季兴言就拨通了李晋阳的电话。
“喂,晋阳,我在医院看到你家小少爷了。”
“医院?他怎么了。”
“看起来不太好。”季兴言顿了顿,仔细回想着刚刚晏子洲的状态,“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发飘,手里还攥着张像是会诊单的东西,慌慌张张躲我。问他只说看朋友,可这深更半夜……”
李晋阳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联想到今天下午电话里晏子洲的状态,他敢肯定晏子洲出了问题。不是生理上的问题,是心里上的问题。
“能帮我打听到他是什么问题吗?”
“你这就有点为难我了,”季兴言的声音透着无奈,“这医生对于病人的隐私都是不可能透露的。我总不能硬闯诊室或者逼问医生吧?况且他一看我就躲,明显不想让我知道。”
李晋阳沉默了,理智告诉他季兴言说得对,医生有职业操守。但情感上,那股未知带来的恐慌和对晏子洲状况的担忧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仿佛能看到晏子洲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医院长椅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代表着他痛苦根源的单子……而自己,却远在千里之外!
无力感混合着巨大的自责和焦躁,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刚从卫生间回来的同行的项目负责人吓了一跳,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陈景,项目全权交给你,能完成吗?”
突然被点名的陈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可以,李总放心,我会向陆总解释清楚的。”
陈景从前在旧金山便负责了不少重要项目,现在把南城的项目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李晋阳看着陈景眼中那份沉稳和担当,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这是他精心挑选的团队核心,能力毋庸置疑。他需要这份信任,也必须交付这份信任。
“好。”他重重吐出一个字,随即语速更快地补充道,条理瞬间回归,显示出刻入骨髓的商业本能,“核心条款底线,昨晚我们已经最后敲定,没有松动余地。陆总那边如果对附件三的交付时间有异议,你可以承诺在现有基础上提前一周,但必须明确写入违约条款。技术团队的现场支持方案,按B计划执行。有任何突发情况,第一时间电话联系我,无论几点!”
“是!明白!”陈景迅速记下要点,回答得干脆利落。
交代完最关键的事项,李晋阳的目光再次扫过会议桌旁其他几位核心成员,语气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后续所有执行环节,全力配合陈景。南城这边,就交给各位了。”
“是,李总!”众人齐声应道,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职业素养让他们迅速进入状态。
李晋阳不再多言,甚至没等助理上前,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看也没看地迅速披上。
“兴言,帮我一个忙,能不能在我家楼下帮我守着他。”李晋阳洗了口气,“他不想我们知道,但至少让我知道他没事。”
“你真要回来?”
“嗯。”
季兴言抿唇沉默片刻道:“好。反正,陈景也有能力把这个项目做好,该敲定的在公司也都说好了。只是,陆总原本是还打算和你叙叙旧呢。”
“我会跟他解释的。”
挂了季兴言的电话李晋阳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张院长,是我,李晋阳。麻烦你,立刻帮我查一下,今晚急诊,一位叫晏子洲的病人,他的就诊记录和初步诊断是什么。对,现在。出了任何问题,责任我担着。”
几乎是与飞机降落的同一时间,晏子洲的病例报告被发了过来,此时天已经蒙蒙亮。
严重分离焦虑六个字引入他的眼中。
分离焦虑……严重……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些晏子洲偶尔流露出的被他解读为“少爷脾气”或“闹别扭”的强烈反应;那些在自己出差时变得格外暴躁或沉默的日子;那些对独处空间看似排斥、却又在他真正靠近时别扭退缩的瞬间……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如同倒放的胶片,一帧帧清晰地回放,带着刺眼的警示灯,嘲笑着他的迟钝和自以为是。
巨大的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护着晏子洲,替他解决麻烦,给他优渥的生活,甚至在他炸毛时也尽量包容。可他从未真正去理解过晏子洲那些激烈情绪下的根源!他把他当成一只需要顺毛的骄傲小猫,却不知道这只小猫内心早已伤痕累累,有着对分离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自己下午的争吵、冷漠的离开,无异于亲手撕开了那道最深的伤口……
他下午在电话里那强忍的哽咽、那近乎崩溃的质问,“你把我当什么了?用钱就能打发的麻烦?”,晏子洲真正想控诉的,是他用疏离和出差这种分离的方式,来打发他的恐惧和不安吗?
李晋阳痛苦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份报告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意识里,也彻底粉碎了他之前所有试图保持距离、让彼此“冷静”的借口。
他不能再逃避了,晏子洲需要他,需要他陪在身边。
李晋阳,不要再去纠结是以什么名义陪在他的身边了,陪在他身边就好。
当李晋阳用备用钥匙轻轻打开公寓门时,晨光已经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晕。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地板上的晏子洲,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锁着。
李晋阳放轻脚步,弯腰将人抱了起来。他将晏子洲稳稳地放到卧室柔软的床上,动作轻柔地为他盖上被子,仔细掖好被角。
“晏子洲,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陪你的那一天。但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选择从你身旁退到你的身后。
你回头,我就会在。
当初七岁的他因为父母常年在国外他被寄养到晏家,七岁的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抱着一个小小的、磨损严重的帆布包,局促地站在晏家宽敞明亮、却冰冷得吓人的客厅里。
佣人好奇或略带轻视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窗外花园里,几个衣着光鲜的孩子在嬉闹,笑声清脆,却与他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
他听不懂他们口中的新潮玩具和明星名字,只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不,是误入宫殿的灰老鼠。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孩子压低却清晰的嘲笑:“看,那个野孩子又来了…”
“听说他爸妈都不要他了…”
“离他远点,脏死了。”
他抿紧嘴唇,把脸埋得更低,试图藏起那份格格不入的窘迫和深入骨髓的孤独。偌大的房子,温暖的光,却照不进他小小的、冰冷的世界。
记忆跳转到一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几个同龄的晏家旁支孩子和邻居玩伴在踢球,他远远地站着,眼里带着渴望。
终于,球滚到了他脚边。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想递过去。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却猛地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抢过球,鄙夷地看着他:“野孩子,谁准你碰我们的球?滚开!”
其他孩子哄笑起来。
李晋阳摔在泥坑边,新洗的裤子上沾满了泥点,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比身体更疼的,是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孤立。
他爬起来,低着头,默默走到角落的大树下,抱着膝盖坐下,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整个世界。
阳光那么好,他却觉得冷。
他恨他的爸爸妈妈,为什么生下了他却不管他,任他在这里被人欺负。
就在他以为又要独自舔舐伤口直到天黑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喂!你们吵死了!欺负人很好玩吗?”
小晏子洲,穿着亮眼的明黄色小T恤,像个小太阳一样从别墅后门冲了出来。
他比那些孩子都矮一点,气势却足得很,叉着腰,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直接挡在了李晋阳面前,对着那群孩子毫不客气地吼:“这是我家的地方!他是我家的人!轮得到你们在这儿撒野?滚蛋!”
那群孩子显然有点怵这个晏家正牌的小少爷,悻悻地嘟囔着散开了。
小晏子洲这才转过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李晋阳,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语气依旧带着点小少爷的骄纵,动作却不容置疑,“脏死了!快起来!谁让你躲这儿的?走,带你去洗干净!下次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大声喊我!听到没?”
那只伸过来的手,在阴冷的记忆里,是唯一的光源,带着不容抗拒的暖意。
他迟疑地、几乎是颤抖地,握住了那只手。
那只手很小,很软,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将他从泥泞和冰冷中拉了起来。
那一刻,小晏子洲逆着光的身影,在他荒芜的童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记。
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的太阳。
从此,晏子洲在哪,李晋阳的目光就在哪。
晏子洲是被一阵熟悉的香气包裹着醒来的,那是李晋阳管用的沐浴露的香味。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晚急诊室里冰冷的灯光、医生平静却带着审视的目光、还有那张写着“严重分离焦虑”的诊断单……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他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然后他僵住了。
这不是冰冷的地板。
身下是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垫,身上盖着轻暖的被子,被角被仔细地掖在身侧,严丝合缝。
他怎么会睡在床上?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李晋阳,他的一只手还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微微蜷着,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在身侧。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已沉入深眠。
他回来了。
他守在这里。
守了一整夜。
这个认知像一道温暖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晏子洲心中那道由羞耻、恐惧和倔强筑起的堤坝。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尖锐、所有试图用愤怒来掩饰的脆弱,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近乎失重的失而复得的巨大酸楚和安心感,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脏,让他的眼眶瞬间发热。
他没有惊动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张熟悉的、此刻写满疲惫却依旧英俊的脸庞。看着那紧蹙的眉头,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看着他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样子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季兴言向李晋阳打了小报告。
李晋阳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看向床上盯着自己的晏子洲,“醒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南城到这里需要五个小时的路程,也就是自己在医院碰见季兴言没多久李晋阳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李晋阳知道他生病了?
晏子洲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深重的疲惫,鼻头酸了酸,“李晋阳,你是因为我回来的?”
李晋阳沉默片刻,他不想让晏子洲有任何负担,不想让那份诊断单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需要小心翼翼避开的巨石。
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那似乎都太重了。他只是起身在床边坐下,微微弯下腰,动作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晏子洲微红的眼角,拭去那一点未干的湿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南城那边,陈景能搞定。正好,我也累了,想回来休息一下。”
他的指腹温热,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句“累了,想回来休息一下”,更是巧妙地将自己连夜奔波的动机淡化,仿佛只是工作间隙的一次寻常休憩,而不是一场跨越千里的紧急驰援。
晏子洲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李晋阳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血丝,看着他风尘仆仆、连衬衫都带着长途飞行褶皱的样子。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样。把最重的担子扛在自己肩上,把最深的担忧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连一句“我是为你回来的”都不肯说,生怕给他增加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累了?他岂止是累。他分明是抛下至关重要的项目谈判,争分夺秒地赶了回来,在沙发上熬过了后半夜。
一股强烈的心疼瞬间盖过了所有残余的羞赧和不安。晏子洲的目光落在李晋阳眉宇间深刻的倦意上,那疲惫如此真实,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微微往床铺里面挪了挪身体,空出了一小片位置,然后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李晋阳还带着凉意的衬衫袖口。
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笨拙和小心的试探,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朦胧和不容置疑的坚持,“那…那你上来睡会儿。”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强调,“沙发不舒服。”
李晋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着晏子洲主动让出的位置,看着那只扯着自己袖口的手,感受着那细微的、带着依赖的力道。晏子洲眼底的心疼和邀请如此清晰,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
他不想再让晏子洲有任何压力,但此刻的邀请,带着晏子洲独有的别扭的关心,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好。”李晋阳的声音更柔和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喟叹。他没有犹豫,动作利落地脱掉了脚上的皮鞋,然后小心翼翼地侧身躺在了晏子洲让出的那片位置上。
床垫微微下陷,属于李晋阳的气息瞬间更加浓郁地将晏子洲包裹。李晋阳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背对着晏子洲,尽量留出一点空间,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入侵”。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身体的疲惫叫嚣着,但神经却无法完全放松。
晏子洲则面对着李晋阳宽阔的后背,那熟悉的气息和体温像是最好的安眠药,驱散了最后一丝不安。困倦感再次温柔地席卷而来,意识在温暖的包围中渐渐模糊。
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他无意识地遵循着身体最本能的渴求,那份对安全感和慰藉的深切渴望。
他像小时候抱着最心爱的大玩偶一样,身体自然而然地贴近了那个散发着暖意的热源。一只手臂无意识地搭在了李晋阳的腰侧,额头也温顺地抵在了李晋阳的肩胛骨上,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喟叹。
李晋阳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那突如其来的、带着全然依赖和亲昵的肢体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脊椎。
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熨帖着他的后背,晏子洲手臂的重量和额头的触感如此真实,带着毫无防备的信任,几乎要击溃他辛苦维持的理性。
这太越界了!这早已超出了“兄弟”应有的界限!
一股混杂着慌乱、悸动和强烈罪恶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转过身,想拉开距离,想提醒晏子洲这并不合适,尤其是在他刚刚得知那份诊断,明白对方此刻的脆弱可能并非完全清醒的依赖之后。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肩膀,试图不着痕迹地挪开一点。然而,他刚一动,身后就传来晏子洲带着浓浓睡意的模糊不清的咕哝,“别动……冷……”声音黏糊糊的,带着被惊扰的不满,像只被打扰了美梦的猫。
紧接着,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几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大型的人形暖炉和抱枕,牢牢“锁”住,寻求着更多的温暖和踏实感。
李晋阳的动作彻底僵住,进退两难。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晏子洲均匀的呼吸拂在背上,那毫无防备的依赖姿态像一张温柔的网,将他困在原地。
他心底的警报在尖锐地鸣叫,提醒着他保持距离的必要性,可身体却违背了意志,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意外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亲近。
晏子洲似乎对他的僵硬毫无所觉,或者说,在睡意朦胧的状态下,他根本不会去想那么多。他只觉得抱着很暖和,很安心,就像小时候抱着最喜欢的玩具熊,或者……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偶尔生病时,李晋阳也会这样守着他,让他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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