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句话啊(昭南南南)

“至于子洲说的那些气话……”李晋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请您不要当真。他年纪小，受伤受了惊吓，情绪不稳定，说的话当不得真。我会注意保持距离，直到……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再次强调了“意外”和“年纪小”，巧妙地将晏子洲那些惊人之语定义为情绪下的冲动，而非两人之间已然确定的某种关系。
晏城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走廊里的空气凝固着，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许久，晏城才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依旧冰冷，但那股勃发的怒意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李晋阳，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记住你的身份和你该做的事！”
“在他彻底好起来，在你身边那些破事彻底解决之前，朋友就是底线！”晏城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十足的警告，“别再让我看到、听到任何不该有的！否则，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李晋阳微微颔首，“我明白，晏叔。”
他站在走廊里，看着晏城转身回到病房，门再次关上，将他隔绝在外。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和无奈。
唉，小少爷是直球勇猛无畏了，却也差点轰塌了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脆弱的平衡。

第57章
晏子洲蔫蔫地靠在枕头上,任由母亲检查伤口，眼神却不时飘向紧闭的房门，满是担忧和不甘。
靳凝仔细查看后，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伤口没裂开,就是有点发红。洲洲，不能再这么激动了，知道吗？”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语气温柔却带着责备。
晏子洲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看向靳凝,“妈，我不想住院了。消毒水的味道难闻死了,我也睡不好。我想回家休养。”
晏城正为刚才的事情余怒未消,刚进门就听到晏子洲这么说,眉头一皱，“回家？可以。那就回家里,让你妈和张姨她们好好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我不回那边！”晏子洲立刻反驳,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些,“我要回我自己的公寓！那里清静,方便我休息。”
晏城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他盯着儿子,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小心思，“回你自己公寓？晏子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跟谁住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我跟李晋阳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借住一下有什么问题？”
晏城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晏子洲，手指都有些发抖，“你……你还有理了？”
“老晏！”靳凝连忙拉住丈夫的手臂，生怕他气头上说出更重的话刺激到儿子，“你少说两句！洲洲还伤着呢！”
她又赶紧转向儿子，语气焦急，“洲洲，你少说两句！听话，回家住，妈妈照顾你更方便。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万一伤口晚上疼起来，或者有什么不方便，谁来及时照顾你？”
“李晋阳会照顾我！”晏子洲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果然，晏城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看就要彻底爆发。
“洲洲啊，你那样太麻烦晋阳了。晋阳白天还要忙工作，哪里有精力看着你。”靳凝是买饭回来在门口碰上的晏城，并没有听到晏子洲和李晋阳前面的对话。
就在这时，李晋阳推门走了进来。他先是对晏城和靳凝微微颔首，然后目光落在晏子洲身上，“靳姨说的对，我白天要忙工作，所以……”
晏子洲没想到李晋阳会反过来帮父母说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委屈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李晋阳，你……”
李晋阳被晏子洲那委屈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后面劝他回家的话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顿了顿，硬着头皮想把话说完，“所以……你还是回……”
“所以你就更该让我去你那里！”晏子洲猛地打断他，刚才那点委屈瞬间化为了惊人的逻辑和勇气。他忍着伤口的抽痛，撑起些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晋阳，语速快却清晰。
“你说你白天要忙工作，没空看着我。那你想想，如果我回爸妈家，他们白天难道就不忙了吗？爸爸公司事多，妈妈也有她的画廊要打理。最后还不是张姨和保姆照顾我？和在你那里请个保姆或者钟点工有什么区别？”
他这话一出，连靳凝都愣了一下，似乎……有点道理？
晏城眉头紧锁，刚要反驳，晏子洲却立刻调转了枪口，看向父母，语气软了下来，带上了撒娇和保证，“爸，妈，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真的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保证，就是养伤，绝对不乱跑，每天准时让医生上门检查，吃药吃饭都听安排。”
说完，他又立刻看向李晋阳，眼神变得执拗甚至带着点“你不答应我就跟你没完”的威胁。
李晋阳想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看着晏子洲可怜巴巴的脸，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晏子洲见状，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但脸上却摆出更加乖巧和讲理的表情，甚至轻轻抽了口气，仿佛伤口又开始疼了，弱弱地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我在熟悉的环境里，心情好，伤口也好得快些。你们总不想我一直闷闷不乐地窝在家里，恢复得慢吧？”
靳凝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期待的眼神，又看看被堵得无话可说的李晋阳，以及脸色铁青却似乎也被儿子这番话说得有些动摇的丈夫，终于叹了口气，打了圆场。
“老晏……要不……就让洲洲去他那边？晋阳说得也对，他工作忙，但我们多请个细心的保姆过去，白天守着洲洲，晋阳晚上回去也能看着点，总比洲洲一个人住完全没人管强。再说，洲洲说得也有道理，心情好确实恢复快。”
晏城看着妻子，又看看一脸“我很有理”的儿子和沉默不语的李晋阳，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他指着李晋阳，警告道：“李晋阳，人是你同意接过去的，出了任何问题，我唯你是问！记住你的话！”
说完，他黑着脸转身走出了病房，眼不见为净。
晏子洲悄悄松了口气，趁母亲不注意，飞快地朝李晋阳投去一个“我赢了”的狡黠眼神。
李晋阳接收到他的目光，心里五味杂陈，既无奈，又隐隐有一丝……被需要的暖意和难以言喻的悸动。这小少爷，真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晏城和靳凝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刚才那点小小的得意和狡黠迅速从晏子洲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审视。他靠在枕头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帮他调整输液管速度的李晋阳。
李晋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语气尽量平常，“累了就睡一会儿，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多休息。”
“李晋阳。”晏子洲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冷静，“我们谈谈。”
李晋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秋后算账”来了。他直起身，看向晏子洲，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谈什么？伤口还疼？”
“别打岔。”晏子洲微微蹙眉，因为虚弱，他的语气并不强硬，反而有种执拗的脆弱感，“你刚才，为什么一开始要帮着我爸妈说话，劝我回家？”
李晋阳沉默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靳姨说的有道理，我白天确实忙，怕照顾不好你。”
“是吗？”晏子洲轻轻反问，乌黑的眼珠像是能看进人心里去，“可我后来那么说了之后，你为什么不坚持了？我爸最后那话，明显不只是冲着我来的。他让你‘记住你的话’，你答应他什么了？”
李晋阳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想到小少爷敏锐到了这个程度。他避开那过于清亮的目光，“没什么，就是让我确保你的安全。”
“不止吧？”晏子洲却不依不饶，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刚才问我妈了。她说，她是在病房门口碰上我爸的，我爸比她还早到，就在门口站着。”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李晋阳瞬间微变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所以，李晋阳，我爸他……是不是在门口都听到了？听到我说……你亲了我，要负责的话？”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气音说出来的，带着羞赧，但更多的是一种豁出去的求证。
李晋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晏子洲并不傻，他只是平时不愿意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一旦他冷静下来，线索很容易就能串联起来。
看着李晋阳的沉默和骤然紧绷的下颌线，晏子洲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慌乱，有担忧，但奇异地，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点涩意，“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那么生气，才把你叫出去谈话的，对不对？他……反对我们？”
最后那个问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李晋阳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盛满了不安的眼睛，所有准备好的搪塞和谎言都再也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极度疲惫又带着纵容的语气低声道：“子洲，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这几乎是变相的承认。
晏子洲的心揪了一下。他想象得到父亲会对李晋阳说什么，无非是警告、威胁、让他离自己远点，所以李晋阳刚才才会试图把他推回父母家。
但很快，一种莫名的勇气又升腾起来。他忽然伸出手，再次抓住了李晋阳的衣袖，这次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所以你就想把我推开？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仰着脸，眼神执拗，“李晋阳，你亲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爸会不会反对？”
李晋阳被他的话问得哑口无言，那句“那是意外”在舌尖滚了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真的……完全是意外吗？
晏子洲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忽然有了底。他手指微微用力，拽了拽他的袖子，语气软了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不管我爸跟你说了什么。李晋阳，你听着，我不是需要你护在身后什么都听不懂的小孩子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可能会有麻烦。”他顿了顿，耳根微微泛红，但还是勇敢地说了下去，“你想负责，就不能用这种把我推开的方式负责。”
“我们要在一起，就得一起面对，包括我爸。”
“晏子洲，你真要和我在一起？”
“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而且我……”
“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我吗？”

李晋阳看着晏子洲那双执拗又清澈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全然的信任。
那句“你喜欢我吗？”像一支箭，精准地射中他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所有理智的权衡、危险的警告、对晏城的承诺，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耗尽了所有自制力才没有立刻将眼前这个勇敢得让人心疼的少年拥入怀中。他张了张嘴,那个“喜欢”几乎就要冲破所有阻碍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极其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瞬间打破了病房内几乎要凝滞的空气,也打断了那即将宣之于口的答案。
李晋阳眉头猛地一蹙，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和戾气。他本不想理会，但手机铃声固执地响着，大有不接就不停的架势。
晏子洲也被这铃声惊得眨了眨眼，看着李晋阳瞬间变得冷硬的侧脸,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
李晋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躁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国际长途号码。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沉,“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轻佻又带着点古怪口音的中文男声，语调上扬,充满了令人不适的玩味和志在必得，“Li？亲爱的李,是我,Oliver。”
李晋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他甚至下意识地侧过身,避开了晏子洲探究的目光。
Oliver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笑着，用蹩脚的中文继续说道：“惊喜吗？我找到你了。你藏得可真深啊，我亲爱的东方美人……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隐约传到了近处的晏子洲耳中，那黏腻的语调让晏子洲不舒服地皱起了眉。
李晋阳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哦，这你就不用管了。”Oliver轻佻地笑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到中国了，为了你来的。上次你给我的‘礼物’，我可一直念念不忘呢……这次，我们好好叙叙旧。”
李晋阳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那令人作呕的表情。他强压下立刻派人去处理掉的杀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哈哈，还是这么辣，我喜欢。”Oliver大笑起来，“等着我，李，我很快就会找到你。还有你身边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我听说，你很宝贝他？”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李晋阳所有的冷静！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病床上的晏子洲，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恐慌和暴戾。他们竟然知道了晏子洲的存在？甚至还查到了他和晏子洲的关系？
晏子洲被李晋阳眼中骤然涌出的骇人杀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李晋阳猛地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他，极力收敛了外泄的情绪。
“我……”晏子洲刚想追问，李晋阳却已经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
他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一字一句道：“Oliver，如果你想多活几天，最好立刻滚回你的老鼠洞。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父亲少一个废物儿子。”
电话那头的Oliver似乎被这毫不掩饰的杀意噎了一下，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里多了几分阴狠：“啧，真无情。那我们……走着瞧？”
李晋阳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直接掐断了电话，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李晋阳背对着晏子洲，站在原地，肩膀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那通电话像一条毒蛇，瞬间将他从方才几乎失控的温情脉脉中拖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那些旖旎的、冲动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感，被硬生生碾碎，只剩下沉重的负担和尖锐的警惕。
Oliver怎么会知道晏子洲？他到了中国？他想做什么？
无数个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每一个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清理还远远不够彻底，阴影依旧如跗骨之蛆，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他最珍视的人身边。
晏子洲看着李晋阳僵硬的背影，心里的不安和疑惑越来越浓。他从未见过李晋阳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哪怕刚才面对父亲的怒火，他也更多的是克制和冷静。
“李晋阳……”他小声地、带着试探地开口，“到底……怎么了？那个人是谁？他说的……‘漂亮的小男孩’……是指我吗？”
李晋阳看着晏子洲眼中的担忧和坚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沉默了几秒，最终选择了一种模糊却沉重的回应，“子洲，听我说。”他反手握住晏子洲微凉的手，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这个世界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安全。有一些……阴暗角落里的东西，是我必须去面对和清理的。”
“刚才那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所以，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晏子洲的眼睛微微睁大。
李晋阳艰难地继续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在彻底解决掉这些麻烦之前，任何明确的答案，都可能把你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你明白吗？”
他没有否认喜欢，也没有承认。
晏子洲愣愣地看着他，从李晋阳沉重无比的眼神和话语中，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迫近的、冰冷的威胁。他不是完全不懂，只是从未如此直接地接触过李晋阳所背负的黑暗。
满腔炽热的情感被骤然浇下的冰水浸透，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寒意和后怕。他看着李晋阳紧绷的脸，忽然明白了刚才父亲那未尽的警告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