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探头找了一圈,没看到人,身边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他们你看我我看你。
“你看啥,我们俩从家里直接来的,没带手机,肯定是你的。”谢皕安冲崔虞伸伸下巴。
“哦。”崔虞把挂在手臂上的西装展开,从兜里掏出手机,“喂?你在哪呢?”
“……小会议室,行,但你人呢?”
“医院?什么情况……”
崔虞利落地挂了电话,扭过来对黑白两位说:“江之沅说小会议室有一对母女,让我们去照看一下,他现在人在医院,好像是那个医生受伤了。”
谢皕安抱着胳膊,点点头:“那走吧,这事的处理等江之沅回来再说,咱们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起源。”
闫婷和她的妈妈听见启动会上的骚动,扒着门探出头在观望,路过的人要么扛着相机打电话,要么对着手机匆匆走过,都不想放弃这第一手八卦,她想拉住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又不敢,正在焦急。
崔虞领头走了过来,谢皕安已经不知从哪搞来两套新的服务生制服,和范无咎一人一套穿着走在后面。
“闫婷是吗?”崔虞看见拉着妈妈的手探出头的小女孩,走过去蹲下,直视小女孩,温柔地问。
“是的。”闫婷和女人看见不认识的人来搭话,显得有些紧张。
“你好,我是陆聿怀和江之沅的朋友,他们临时有事不得不先走了,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这样吧,这是他俩电话,你们也留个电话,等他那边OK了,你们再交流。”崔虞站起身,从随身的小本上撕下一张纸,把那两位的号码写上去,递给了女人。
女人点点头接过去,攥着纸条,又把自己的号码写下来给崔虞,然后望了望宴会厅的方向,犹豫地问:“那个姓聂的怎么了,我听有人说他疯了。”
谢皕安在后面插嘴:“是啊,吓疯的,估计是做了亏心事,被鬼敲门咯。”
女人听了这话,一下子激动起来,脸上浮起一层红:“我就说坏人不会有好报的!”
“坏人?”崔虞奇怪地问,“聂乾安在临城的名声那么响,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是坏人。”
女人摇摇头:“他有钱有本事,都被他压下去了。”
崔虞和谢皕安他们都还随身带着好几只等着处理的鬼,暂时没空管聂乾安究竟是坏人还是好人,把女人和小姑娘带了出去,给她们打了车,这三个人手心里不引人瞩目的一闪,都消失在临城的青天下。
“什么情况?”
“从三楼掉下来的,意识不是很清晰。”
“准备监护仪!血压、血氧、心率!”
“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先生?”
江之沅摊着双手,手里都是陆聿怀的血,就那么呆呆地站在急救室前,一个路过的小护士看见他满手血,叫出了声:“哎呀!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快进去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江之沅这才茫然地转过身,低头看了一眼手:“……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小护士拍着胸口走了,江之沅看着急救室内兵荒马乱的场景,伸手擦了一下眼睛,一些未干的血蹭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刚降临世间、脆弱却倔强的小鹿。
第32章
陆聿怀进了抢救室, 护士出来环顾了一圈,一下子锁定了手上还沾着血的江之沅,走过来问他:“你是跟着坠楼那位来的吗?”
江之沅垂下了手, 他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思考了一下刚才从耳边划过去的句子:“是, 他怎么样了。”
护士翻开手里的记录表:“正抢救呢,他叫什么名字, 几岁,你是亲属吗, 不是的话知道他亲属联系方式吗?”
“陆聿怀,陆是……”
“什么?陆聿怀?是我们医院陆聿怀医生吗?”护士从记录本上抬起头, 陆聿怀一脸血地被送过来,没人认出来。
“嗯。”
“行, 那他亲属的电话我们院里应该都有记录。”
“……他没有亲属。”
“没有亲属?”护士正说着,已经用手机打开了医院系统,搜索起陆聿怀的信息来, “谁说的, 这不是有一个吗,我打一下试试。”
江之沅站在抢救室门口,就这么听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刚才兵荒马乱,居然还没把这玩意搞丢掉, 等他拿出手机,被小护士看到上面的手机号。
“什么嘛,这留的就是你电话啊,你是亲属怎么不早说,吓坏啦?没事没事, 陆医生没有那么严重,放宽心,先去缴费吧。”
江之沅听了护士的安慰,三魂七魄并没按预想的归位,他像来冷静清晰的大脑一时间掺进去了好几个声音:“他怎么样了。”“怎么缴费,从来没来过医院。”“这是慌什么,你是判官,就算他死了也能救,无非费点功夫。”“我是陆聿怀亲属?什么时候的事。”
护士已经踩着无声的洞洞鞋走远了,身旁的人来了又走,人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江之沅站了半晌,脑子里声音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收归成一线,像涨潮又落潮的沙滩,带走了前一天游客们留下的所有踪迹,只在沙滩上留下突兀的一行字:“我是亲属。”
这没头没脑的一行字谁看了都能笑出声,可江之沅攥着收费单,愣是伴随着脑海里的潮声,把这段话重复了好几遍,尽管他知道陆聿怀拿他当这孤寂人世几乎唯一可以全盘托付、不用遮遮掩掩的朋友,无亲无故的人,在亲属一栏留一个他的电话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但面对陆聿怀几次明目张胆的试探都没有动摇的江之沅,却偏偏因为这一点小事,独自在心里刮起了台风,五脏六腑都被风吹得上下翻腾,唯有心脏躲在台风眼,无风无雨,却沥出酸楚的汁液。
不同于陆聿怀,无论是他俩相逢的那倒霉一世,还是只活了三十多年的上一世,陆聿怀其实都拥有过家人,哪怕是他上一世那死的早的爹,在飘摇的时局的里运筹帷幄,为人情深义重,给小陆聿怀立了个好榜样,可他江之沅,从他开天辟地的头一世起,他就是个倒霉催的孤儿,没见过爹没见过妈,上没有老下没有少,从来不知道“家”的门朝哪开,不幸的是,这也是他的最后一世,剩下这千年,他更是在万丈红尘里做着不死不生独来独往的判官大人。
要是什么情话能打动江之沅,那一定是“跟我回家吧”这五个字,实在不行,“回家”两个字也能让江之沅敲开千年风雪铸的这身壳,递出自己热乎乎的手,头也不回地跟着走。
躺在病床上的陆聿怀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差点让判官大人抛却前尘的爱恨,直接跟着他回家,他终于醒了过来,轻轻动了动手脚,能动,又听着耳边熟悉的监护器滴滴声响,给自己的心跳数了个秒,发现没什么问题,于是倒头就睡。
崔虞把江之沅从台风里解救了出来:“哈喽?离体了?发什么呆呢。”
江之沅眼神聚焦,发现自己就这么傻站在抢救室门前不知道多久,他轻晃了一下脑袋:“没事。”
“那医生怎么样了?把他撞下去从窗户跑路的鬼抓到了。”
江之沅明明刚才差点在自己的脑海里描绘了他跟陆聿怀的一生,现下外人看起来,就跟把病号抛之脑后了一样:“哦,应该没事吧。”
崔虞怀疑地看了一眼江之沅:“我怎么觉得你应该有事,算了算了,他人呢,我去慰问慰问。”
于是江之沅跟着崔虞,颇为僵硬地走进了陆聿怀的病房,因为判官大人平时也这么举止端方,所以那不显眼的一点不自在倒不那么引人注意。
崔虞看了一眼陆聿怀:“不是说他没什么大事吗?这怎么还没醒,喂,活着吗?”
陆聿怀平躺在病床上,手上的病人手环写着江之沅的电话,他闭着眼,脸上的血迹基本上已经擦干净,伤口都包扎了,但露出来的地方被碘酒糊了个全,看起来鼻青脸肿的。
正说着,陆聿怀眼皮一抖,睁开了,他眼神亮亮的,冲崔虞一笑,眼神落在了她身后的江之沅身上。
“活着呢。”
“活着就行,”崔虞双手抱臂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虽然本来就沉默,但似乎有点太安静了的江之沅,“那我走了,你这边,”她指指陆聿怀,“好了记得赶紧下去,这么多鬼得好好处理一下,你是当事人,你不去没法儿开展工作。”
江之沅躲开陆聿怀的视线,回答崔虞:“嗯。”
崔虞说完就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阵香气,江之沅的视线一下子没了落脚点,变得无处安放,几乎慌张起来,江之沅刮完台风,发现自己这点莫名其妙的情愫完全没办法为外人道,更没法和陆聿怀讲,于是自己和自己闹了个不痛快。
陆聿怀察言观色,本来打算在江之沅这卖个惨,博得一点病号的关怀,但没想到江之沅像是他把自己推下去的一般,莫名看出点儿尴尬和愧疚。
这是怎么了,在他短暂昏睡过去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陆聿怀清清嗓子,按原计划开展,他抬起手,“嘶”得抽了一口气,脸上眉头皱起:“好疼。”
他除了脑震荡,就是胳膊和脸上被玻璃的一点划伤,流了很多血看起来很吓人,四肢虽然摔肿了,但其实意外的都没骨折。
他觉得自己再不卖点惨,马上都能下床跑了铁人三项了,于是抓紧时间,躺在病床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脆弱和不设防。
江之沅看着陆聿怀轻轻闭起眼,似乎很痛苦,眉头还微微皱了起来,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两个字:“家属。”
于是他留下一句:“我去缴费。”居然夺门而逃。
陆聿怀睁开眼:“?这怎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刚过一会,丁吾推开门跑了进来,他看到病床上的人就眼圈一红,直接抽泣起来。
“……哭什么,我好的很。”陆聿怀一扫刚才的羸弱,生龙活虎地坐直身体,从床头拿了跟香蕉啃起来。
丁吾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发现陆聿怀好像确实很有生机,于是一抽一抽地开口:“陆哥你真的没事吗?”
陆聿怀点点头,丁吾前一段刚做完移植手术,正在医院最后恢复,他和丁吾说好,以后不要喊他陆医生了,直接叫陆哥。
“我真没事,倒是你不好好休养,乱跑什么。”
丁吾被他大呼小叫着赶走了,屋里安静了下来,陆聿怀自己躺在床上,闻着旁边崔虞带过来的一束花的香气,他想起来自己坠楼的那一刻,除了下意识做了个自我保护的姿势,脑子里就剩下,要是这么挂了可真冤,他都没告白,这样下去不得让老爹骂死。
这边坠楼的陆聿怀没事了,大家都觉得坠楼一定很严重,没人相信他说的“真的没事”,于是一方小小的病房热热闹闹,判官们医生们一个接一个的来慰问,连他家楼下卖水果的叔叔听说了也非要来,反倒让他没空关心外面的消息。
而网上针对启动会上聂乾安的异状,此时已经腥风血雨了好几轮,视频根本来不及删,只几个小时,就已经流传至了每一个小群,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数隐藏在巨型信息流背后的情绪一拥而上。
有人单纯看热闹,有人认为是精神疾病,呼吁大家理解,有人趁火打劫,发布飞云集团旗下产品的黑贴,有人受过飞云慈善的恩惠,坚决认为聂乾安的粗口只是神志不清控制不了自己,有人则爆料自己当过聂乾安的司机,说他在家里就是经常骂人,对佣人态度很差,聂乾安在别墅区的大房子也被狗仔怼上门一顿乱拍,起底聂乾安假慈善的新闻也在热搜上挂了好久。
聂诗臣紧急回国主持大局,然而网上的各种流言对他而言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聂乾安的疯癫状态还没恢复,而医生们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就只说是受刺激疯掉了。
这就很离谱了,聂乾安上一秒还好端端的在台上发言,什么东西能刺激到他,以至于疯掉了呢?
第33章
江之沅看陆聿怀没什么事, 想起来自己的反应就觉得尴尬,于是跑路到了地下,来解决正事。
阴曹的审讯室向来都是一对一, 还没同时接待过这么多鬼,于是只好几个判官都上阵, 一个人带两个牛头马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分批问讯。
江之沅的房间带着焚香的书卷气, 一下子涌进来了这么多人,让房间都显得狭小, 这些人有男有女,但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 五六十岁,都穿着差不多的深蓝色工服, 要说起来,每个人都是在街上擦肩而过,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人。
他们那个年纪, 没什么教育资源, 似乎从一出生,命运就伸出一条线,一头连着五六口人挤住的平房,另一头连着或许是电子厂、或许是服装厂,无法反抗, 也无从拒绝。
如果陆聿怀在场,他也许能认出来,为首的男人正是小姑娘闫婷的姥爷,他脱去了一身累赘的俗世窠臼,反而显得轻松了许多。
他那直不起的腰此刻也撑了起来, 平时他总以头顶示人,眼睛要用力地往上翻才能看到对方,而现在他和江之沅平静对视着。
江之沅开口:“名字。”
闫婷姥爷缓缓张口,肺病让他的声音依然嘶哑:“吴双文。”
江之沅身后的牛头马面在咬耳朵:“这么多鬼的□□,你见过吗?”
另一个摇摇头:“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
江之沅盯着吴双文的眼睛:“你们和聂乾安是什么关系?”
吴双文去世不知道多久,思绪像锈住了,需要想一想才能回话,不过江之沅这话一问出口,显而易见的,屋里的其他人都躁动了起来,他们嘴里喃喃,似乎是想抢着替吴双文回答。
吴双文像是没听到同伴们的催促,抬着头看了一眼窗外,江之沅的办公室有扇挺大的窗,外面是虚假的一隅景,小桥流水,鸟鸣枝头。
“我们都是三十年前,聂乾安厂子里的工人……”
“那时候是建材厂,厂子开了有十来年吧,聂乾安就是从这厂子开始发财的。”
“他是发了财,但我们这些在厂子干活的,过了几年都得了肺病……”
“一开始没人往厂子想,以为就是命里带的,没想到几个都在这干活儿的同乡回家一见面儿,发现都得了差不多的病,我们才怀疑是因为厂子。”
吴双文开始的并不容易,但一旦开了口,反倒能不带情绪,顺畅平和地去讲,身后本来躁动难安,逼得牛头马面差点拿出黄符对付的同伴听了他的讲述,也都逐渐安静了下来,像一尊尊没有悲喜的民间土神像,沉默着聆听。
“后来有个医生,他告诉我们这是因为搞了石棉……”
“他说干这个要戴口罩,可我们谁懂啊,没人告诉我们……慢慢的身体就不行了,不好治,我们就想着去找聂乾安,他是厂长,你说,赔钱看病是不是应该的。”
“可他不搭理我们,他不承认,他说我们没证据……是啊,我们那时候连合同都没有,工资都是现金,厂子一关,往哪要证据……”
吴双文声音沉了下来,他的身体因为情绪变化,似乎变得更淡了些,磨白打补丁的工服就快遮不住他的身体了,几乎能透过他这身疲惫沉重的皮,看到那腐烂不堪一用的肺。
江之沅听了一半,差不多就明白了来龙去脉,但他没有打断吴双文缓慢的倾诉,只是沉默着聆听。
吴双文接着说:“慢慢的就有不少人因为这个石棉肺死掉了,姓聂的越来越有钱,我们根本没机会跟他说上话,他手底下还有什么传媒公司,我们托人在网上发的东西都被删了……”
江之沅点点头:“你们不甘心就这么走,于是滞留人间,都想去找聂乾安要个说法……”他想起来当时那个在宴会厅上一直盯着聂乾安看的鬼,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他们的一员。
江之沅话音停顿,目光环视一圈,冷不丁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是怎么聚在一起的,是谁组织的。”
话音刚落,空气中仿佛有一台扩音器,“铛”一声把江之沅这句话成倍增音,一下子撞在每个人胸口上,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但话问出口,他们每个人都抖了一下,整齐地缓慢张开了嘴,看起来是要回答,但声音还没挤出喉咙,忽然又一起闭上了嘴。
江之沅眉头一皱,本来在摸鱼的牛头马面紧张地对视一眼,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这种更高级的判官诘问本来几乎不可能有鬼不接,但这么多鬼,群体免疫,倒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下一秒,没等江之沅反应,面前站着的这些工人忽然笑了起来,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此刻却以一个一模一样的嘴角弧度桀桀大笑,整齐划一,声调有尖有粗,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全景立体音响,一下子震得牛头马面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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