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抓了下衣角。
她身后的小伙伴们看起来比她更小,八九岁的年纪,两男两女,其中一人热情道:“当然不是!是因为爹娘说万俟修眉上长了疤,好长一条嘞!不好看,就像话本子里吃小孩的妖怪,所以给他取了个绰号,你也别和刀疤修玩了好不好?小心他吃掉你!”
佩佩赶紧捂住伙伴的嘴,紧张地看着青年,生怕他听了这话不肯跟他们玩了。
青年果不其然作势要关门,看来和万俟修真是很好的一对友人了,佩佩赶紧冲过去,“别关别关!”然后想到此行的目的,回头对小伙伴们说,“别忘啦我们是来求饶的。”
小伙伴们挠了挠头,突然对着青年扑通一声跪下了,“我们不是话本子里的小喽啰……将来万俟修若修仙成功,你可以帮我们说说话吗?”
几个小孩不知道在话本子上看了些什么,认定万俟修将来会一朝龙飞天,还把自己代入了被打脸的小喽啰的身份,连同佩佩呜呜说:“我们都劝爹娘了,但是爹娘不懂事,骂我们看话本子把脑袋看呆瓜了,不肯和万俟修玩。”
玉流光:“……”
他看不见,但听声音,隐约能想象出此刻自己眼前的局面。
青年往后退了一步,静默几秒,声音轻柔说,“可以呀,不过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佩佩:“好!”
“万俟修在什么宗门修炼?”
此话一出,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回答起来,“不知道诶!爹娘说万俟修在的宗门是骗人的,不然万俟修早就修炼成功离开我们村子了。”
甚至无需青年再多问,他们便一句接一句,将万俟修的事全抖落了个干净。
“万俟修真的很像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从小父母双亡,一直被大家排挤……他爹娘也很厉害呢!听说他娘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性子特别厉害 ,当初他娘和万俟修他爹成婚后在咱们村住了一段时间,扰得大家都不安宁,还害死了几个人……”
佩佩说着,又怕这是万俟修的坏话,说了青年就不肯帮忙了,于是匆匆捂住嘴。
她眼巴巴看着他,青年聆听片刻,“将来他若得势,我会劝他向善的。”
“那还可以叫他放过我们的爹娘吗?虽然爹娘不懂事,但他们其实没什么坏心的……”
青年微微掀唇,堪称玉面冰心,“关门了。”
佩佩:“诶,哎!仙人哥哥——”
门当着她们的面闭上。
佩佩将小伙伴们扶起来,只好回家。
“虽然他没有答应也放过爹娘,但是……”
佩佩觉得,这位仙人哥哥是很善的。
长得也善,虽然上次见面时他都没正眼瞧过她,但佩佩自己可是偷偷瞧了他好几眼,变着花样瞧。
还偷偷摸了摸他的衣服,很神奇的手感,柔软如丝,层层叠叠,她还在上面看见了细碎的小玉珠子,衣袂翩翩,当真就像话本子里仙气飘飘的仙人,容颜绝色,风姿从容。
若世上有仙,当是如此了。
彼时,万俟修也已回程,正穿出竹林,遥遥看见那几个小孩从家门口离去,相当招摇。
从来没有交集,何必要来?他想到家中还有人,面色一变,几乎立刻抬腿,一路风驰闪电推开家门,日光照拂,尘埃飞扬,“澜影!”
他几乎惊了声,却见澜影好端端地坐在桌旁,脊背挺直,丝绸遮眼。
他被万俟修这忽如其来的一声惊住,尚未反应,万俟修便扔下手中的东西前来握住他手腕,“可有事?”
青年歪头:“我能……有何事?”
万俟修稍稍冷静,目光瞥到自己紧攥着他的手,灼伤一般飞开,耳带热意,“……方才,我见那几个小孩从门前离去,还以为他们……”
“他们什么都没做。”青年含着笑,分明盲了眼,万俟修却觉他在笑他一般,那些心思也不知是不是彻底藏不住了,他自暴自弃“嗯”道,“什么都没做便好。”
“都是很有意思的孩子。”
万俟修一声没吭,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一样样拆。
有意思?他才不觉。
这些小孩都被爹娘教怀了,讲话毫无顾忌,他怕澜影听见什么不好听的话。
万俟修随口说:“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青年道:“聊了什么呀,自然是聊了万俟。”
万俟修拿糕点的手一顿。
他竟紧张起来,庆幸青年看不见自己的反应,尽量故作无事,“我有什么好聊的?”
“知道了万俟很多事。”青年叹了口气,“原来你这样不易。”
听见这话,万俟修手里头的事是彻底做不下去了。
还从未有人这般说过他,不易,不易,他回首,只觉这二十几年不过普通人而已,不苦,但也不易。
“万俟是修士吗?”
青年再度开口,声音慢吞吞:“听他们讲,你在宗门修炼。”
万俟修没料到还有这茬,原本任由众人嘲讽他自岿然不动的事,不知为何从青年口中说出,他忽而觉得整个人烧得厉害,他本就不是这块料,却给了澜影这样的错觉,若他发现他只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凡人,若……
“万俟。”
万俟修双手发麻,怔然地低头看他。青年抬手,修长雪白的手指贴在万俟修的心口,脸也抬起,琼鼻挺翘,绸带被日光照着,仿若在和万俟修对视。
“不论如何,我都觉得你是这尘世独特之人。”
“就像不知为何,每每面对你,我都有种熟悉感,有种……特殊的感觉。”
铛的一声,万俟修不知天昏地暗地抓紧了他的手。
什么抑制,什么点到为止,这一刻通通都不作数,他整个人烧得厉害,掌心冒汗,却还是用力抓紧了玉流光的手,弯下身,用力将他抱在怀里。
情谊溢满出来,整个人都被他几句纯粹的示好招惹得分寸全无,他紧紧地抱着他,几乎想吻他,说话颠三倒四,“……我不是修士,我是个蠢笨之人。”
“整日想着修仙,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到,连执念从何而来,又该如何入门都不知道,我也并非你想的那样。”
“时至如今,澜影,我对修仙一事已无向往,从遇到你起,我便只想同你在一起,我还想……吻你。”
他说完这些,整个人几乎要爆炸,却还是转头看向澜影。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极近,近到只消悄悄往前,便能吻住那看起来极其好亲的软唇。
哪怕青年眼盲,万俟修状似也看见了他的惊诧之情,他一不做二不休,俯身,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唇。
青年抓着他的手臂,手指一紧。
他困惑而茫然道:“我方才那些话,其实并非……”
“我明白。”澜影失忆,又如何懂情?只是万俟修觉着,若澜影一定有心爱之人,那这个人怎么不能是他万俟修?
至少此刻,澜影瞧着对他是有意的,哪怕只有一丝。
“我们便试试,好不好?”
万俟修滚动喉结,低头贴着他的鼻尖,“试一试,若你接受不了,我们再回到原来的位置。”
青年轻轻呼吸。
他用鼻尖迎面碰了碰万俟修的,万俟修霎时收紧双臂,将他搂在怀中用力亲吻。
他未曾敢肖想他的唇,吻时也只觉得柔软,可真正这样亲密地黏在一块,可以尝尽他的味道,万俟修才发现同心爱之人接吻会是这样好的滋味,他几乎上了瘾,直将青年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扣着他的后腰用力嘬吻他的唇,吻得发出面红耳赤之声。
青年轻轻喘息,眼前一片漆黑空茫,只能坐在万俟修腿上,宛若江上漂萍,如何都不稳,他只能寻着万俟修这块浮木,被吻得唇瓣湿红,眼睫湿润,有了情态。
绸带不知何时到了万俟修掌中。
他抱着他吻了很久,很久,才舍得将人放下。
关系的转变分外突然,但万俟修却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
今日这趟出行万俟修买了不少吃食,还有医书,他对照着医书上的内容,结合和大夫商讨的那些,同澜影说:“这些药得常吃,你放心,这些年我攒了些钱,足够了。”
玉流光配合道:“万俟,若我双眼当真恢复,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一定是你,你会是如何模样呢?”
万俟修心跳错了一拍,可下一瞬又垂下了头。
他抚了下自己眉上的疤痕。
他从不觉得自己样貌有异,哪怕多了条狰狞的疤。
可心悦一个人,似乎就是会怀疑自己,样貌是否足够,若那日来了,澜影见到他的样貌,会不会失望?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加油][加油][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青心][粉心][玫瑰][玫瑰]
第140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些想法抵不过相爱的那抹甜,万俟修情窦初开,患得患失之心尚且还在可控之中。
如今他每日睁眼,想的都是澜影。
澜影的眼,澜影的胃,澜影的身子。
想他吃得好,身子康健,眼疾病愈,什么都好。
若情况稳定了,再之后他们可以一同离开这长宁村,左右他对这村子毫无所谓的留恋,澜影也并非长宁人,若往后离开,说不定还能为澜影寻得亲人,找回记忆。
那时便是真圆满,恩爱不疑。
想到这些,万俟修便前所未有地有了奔劲。
他数着家中剩下的银子,心里头有了数,后挑着换洗的衣裳来河边,河岸旁还杵着几位妇人,她们瞧着万俟修,边拍打着手里的衣裳,交头接耳,不知又是在对万俟修嚼什么舌根。
万俟修习以为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作反应。
左右这些年来他爹娘在这长宁声名尽毁,死后留下他来承担流言蜚语,什么难听的没听过?该想想今夜为澜影做些什么菜好,医书上说要忌辛辣,不知澜影现在在做什么?他一人守在屋中想必孤独,万俟修想回去了,不由自主加快了洗衣的动作。
河流潺潺,忽而湍急,险些将衣裳顺着下河飘走,万幸万俟修眼利手长,往前一探好险抓住。
他松了口气,皱眉抬眼看向四方,原是觉得古怪,这河流怎会莫名其妙湍急?不想这一抬眼整个人便下意识站起来了。
雾隐竹林,整条河和那青青竹林不知何时被那雾气所缠绕,连先前在这洗衣的几个妇人也无影无踪,此刻本是未时,雾却暗得仿若戌时。
当前光景,不亚于他与澜影初见那日,似有妖盘桓在林中一般。
万俟修将衣物统统塞进木盆之中。
他顾念着澜影,想也不想往林中走,只想快些回屋,却不想这一走就是数不清的时分,万俟修抬起头看月亮,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他环顾四周,目光倏忽顿在林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似有一道灰影从林中掠过,装束与长宁村格格不入,就像……当初遇着澜影时。
河流潺潺,林中乌鸦咕咕,那消失的几个妇人在万俟修怔然的视线中,收拾衣物准备离去了。
不知何时,雾尽散去,又回到了青天白日。
万俟修快速上前几步,缪然道:“……你们方才不是离开了吗?”
几位妇人古怪地瞟他一眼,“什么离开?我们一直在这!倒是你,不知怎的在那走来走去,青天白日见鬼似的,骇死人了!”
“……”
万俟修带着衣裳回到屋中,这一路倒是平常,再没见方才那古怪的异象,不过万俟修却没不当回事,他匆匆回屋,甚至没来得及将衣物挂到亮堂之处晒,便迫不及待将所见之事告诉澜影。
“澜影,方才在渡横河清洗衣物时,我……”
青年摘了绸带,闻声睁眼。
万俟修才发现他眼眶有些不明显的绯意,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眼瞳衬得他可怜又羸弱。
万俟修倏尔闭了嘴,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方才脑袋有些痛。”他不知万俟修蹲下了,仍然盯着门口的位置,“或许是记忆在松动,你方才说什么?”
听闻是记忆松动,万俟修不明显地抓紧了他的手,这是好事,可他忽而踟蹰起来,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问题——
澜影恢复记忆,可还瞧得上他?
“万俟?”
万俟修回神。
这下子,连带着对那异常一事他都不甚在意了,万俟修低头请问眼前这截雪白的手指,然后抬眸去看澜影的反应。
青年先是愣了下,随后低头冲他弯唇笑了笑,目无光泽的眸子倒影着他的身影,竟也显得温柔。
万俟修滚动喉结。
他不该这么想的,澜影是顶好的人,便是恢复记忆对他无意,也会想着与他好好相处,培养感情,又怎会一下放弃他,抛弃他?
万俟修将这些念头压下去,同他说起自己方才在渡横河的见闻。
“十分诡异……天忽然暗下去,又忽而亮起,再是那消失的几人又出现在河边,你说,会是妖吗?”
玉流光若有所思,“这里应当不会有妖。”
万俟修也没注意他口中的“这里”是何意味,只是想了想,“若非妖,难道是我的幻觉?说起来,我还看见一道人影从林中穿过,这倒真像是幻觉了。”
他低下头,用额头贴着青年的手。
青年顺势用指尖抚了抚万俟修眉上的疤痕。
万俟修闭眼。
他喜欢澜影抚摸他的疤,总能从这亲近的动作中品到一丝澜影对他的亲近之意。
依偎一会儿,万俟修才去晾晒衣物。
夕阳西下,衣物晒干一半,在外犁田的村人也都回村吃饭了,直到最后一缕橙色夕阳消逝,夜晚降临。
长宁村夜里不算安静,哪怕万俟家住得较偏,也仍然能听见那些孩子们捉闹的声音。
通常伴着咿呀嘻笑,从村这头到村那头,接着便是大人催促回屋睡觉的声音。
这些声音叫人都习惯了,偶尔听不见还觉稀奇。
今夜便是如此。
整个长宁村莫名寂静。
万俟修准备同青年休息了,铺好了床,便凑过去为澜影解下眼前的绸带。
解时还不老实,一会儿盯着青年的侧颈忍不住凑过去亲一亲,又黏糊糊地去亲他的侧脸,嘴唇,品着香甜的味道,稀罕地抱着他,说些甜蜜的话。
玉流光往后摸索,将他攥着的绸带扯过来,然后拍拍万俟修的脑袋,让他不要乱亲。万俟修也早发现了,他和自己亲近时偶尔会不太温柔,例如拍脑袋的动作,但万俟修偏偏觉得这样更心猿意马,可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也想不出个答案来,便只能抓着青年的手,牵他到床边。
早早歇下,万俟修环着青年瘦削的脊背,隐约听到几声哭喊。
当是发梦,他未曾在意,直到这哭喊愈发尖锐,此起彼伏,间或夹杂成人的求救之声。
霎时像被拉回竹林那雾气森森的氛围之中,万俟修睁眼,正好对上青年微拧的眉,他便知道不是错觉,外头出事了。
青年看万俟修一眼,起身。
万俟修下意识抓住他,“去哪?”
“去外面看看。”青年叹了口气,“好多人大叫。”
好多人大叫,不是更不能出去吗?谁知外头有什么,万俟修咽下这句话,随他起来。
他匆匆穿好外衣,未点亮烛火,左右外头月光森亮,“你在这坐着,我去看看。”
说罢推开门,他住的偏远,那叫声也隔得远,倒是有人匆匆忙忙往这里跑,也不是来寻万俟修的,那瞪大眼踉跄奔逃的模样,像是逃命。
“快跑!”
跑得最快的男人转头撞见万俟修,原不想管,可透过他看见他门内那白衣翩翩的青年,还是没忍住说:“有妖!快跑!”
万俟修登时想到今日未时所见的异状。
那并非幻觉!
现下天黑,对盲着双眼的青年来说和白日也无异处了,他耳力好,闻言避开桌面,摸索着走到门边。
手被万俟修用力抓住。
“我们——”
“你那时修炼,总有剑吧?”
万俟修原是要说,我们一块离开的,他还算冷静,尽管所处宗门为假,可也习了一身武,尚且有自保的本事。
不想青年却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万俟修想带着他先走,路上再说,可见他抿着双唇的模样,只得匆匆说:“有,可只是木剑,那宗门样样要银子,铁剑银剑卖价都很不合常理。”
“那便将木剑给我。”
万俟修转头拿了木剑给他,才来得及问一句,“你要做什么?”也不敢想他是否要前往那尖锐之声的源头处,偏偏青年瞧着就是这意思。
月光泛滥,落在青年一袭白衣上,他微微垂着头,闭着双目,捏着万俟修递来的木剑,忽而轻轻一句:“万俟,我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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