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是府中人为附和,所以才说梦见了宋少爷?”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少爷尸体回府那段日子,府中人确实经常做噩梦,小安姐同我说过她的噩梦,她没梦见过少爷。”
如此说来,鬼魂是一个重要的参与者,关键是在宋府人心中有鬼。
低头思索起来,在沙漠边境城镇购置的画笔从包袱中戳出。
一个好主意倏地浮现在云星起脑海中。
他激动地抓住赵七的肩膀,“我有个办法可以救人了!”
赵七一脸吃疼,忍住了没发作,“什么办法?”
少年狡黠一笑,“装神弄鬼。”
一轮圆月从黑云中挣脱,高悬于夜幕之上,把河边树林照得透亮。
一队人马穿红衣挂红布,在河堤上吹拉弹唱,看似像成亲,和寻常又有差别。
寻常成亲鼓乐手大多是成双成对,寓意好事成双,可他们不同,单锣、单号、单唢呐,吹的音乐断断续续,似哀似喜,听来吊诡。
而在队伍中间除了簇拥一座小轿子外,亦有一人拿一招魂幡,边喊“归来”边抛洒纸钱。
河堤绿草掩映间是黄橙橙的纸钱,不知在为谁指引前进的方向。
潺潺流水声送他们进入了夜雾朦胧的树林间,起初虫鸣蛙叫时时在耳边响起,越往里走越安静。
在踩碎一根干枯的树枝后,走在最前头吹奏的号手突然停下了脚步。
带头的人一停,整个队列堵在路上,音乐停了,轿子放在了地上。
有人探头询问:“怎么了,老李?”
老李拿乐器的手微微颤抖,嘴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喂,你怎么了!”
有性急的直接上去重重拍了一把老李的肩,老李好似大梦初醒,浑身一颤,扭身欲往后逃去。
旁人急忙扯住他,“跑什么跑?”
“啊.......,”话音断断续续,语气哆哆嗦嗦,手指前端一个树杈间,“你们快看,快看前头!”
“看什么......”
手捏唢呐的人上前几步,垫脚往前看了几眼。
有些树木枝叶稀疏,在夜间看来仿若张牙舞爪的细长四肢。
什么都没有啊,他扭过头,刚想嘲讽一下老李胆小,一阵沙沙声在身后突兀响起,像是有人在落叶堆中极速行走。
大家伙噤声,齐齐扭头看向前方,空无一物。
“老李,你说实话,你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
老李挣脱不掉,索性整个人瘫软坐在地上,“我...,我刚才看见少爷在树后头望着我笑。”
林间风裹挟深重夜露拂过每个人,冷湿吹进每个人内心深处,勾起一缕刻意遗忘的恐惧。
拿唢呐的人僵硬一笑,“老李,知道你胆小,没想到你胆小的都出幻觉了,什么少爷,现在可不兴胡说。”
一听这话,老李手撑地站起,脸带怒气,“我怎么可能眼花,你们不是不知道我的眼睛连在几米外树丛间的小麻雀都看得清。”
他向前走了几步,要去验证一下自己方才到底看见了什么。
众人停留在原地望着他,突然,“咚”地一声巨响砸在轿子顶。
声音响得惊人,响彻周围几米地,响得周围人的胆子给吓缩小了。
一行人刷刷抬头一看,有个“人”蓦然出现在轿子顶。
脸白得像一张纸,嘴巴红得像血,不知为何,有一抹淡淡的白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使轿旁诸人看清了他的长相。
离最远的人老李反而率先辨认出,“是少爷,真的是少爷,啊——!”
他大叫一声,慌不择路逃进了树林间,其他人被他一喊,纷纷叫喊着逃走了,路上泥地里甚至遗留下了一两件乐器。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一声轻笑从吊着的“少爷”嘴里发出,“呵,一群胆小鬼。”
云星起将贴在脸上依照记忆外加艺术加工的宋杉画像取下,又取出用布固定在脸下侧的夜明珠掏出塞进口袋。
四下评估一阵,最终决定割断腰间绳索,跳到轿顶上。
轿子是新做好的,纯木质,按照以往的习俗,冥婚轿子大多是纸糊,可人家纸糊轿子里装的新娘多是英年早逝之人,里头放个牌位。
宋府不同,他们是找活着的女子生殉。
这样一来,纸糊轿子自然不行,得用木头做的。
虽说之后会在坟头烧掉,但毕竟得扛一个大活人,出于种种考虑,宋府在决定池玉露为新娘后,连夜派人做好了一顶木制喜轿。
这些是云星起听赵七所述,既然是木制的,又是新做好的,轿子肯定坚固。
要想吓人,恐怖的画面不一定行,保不齐有大胆的凑上前看,配以出人意料的巨响,要吓到人容易多了。
先由前头的赵七爬上树悬挂另一幅画像,拿出用布蒙住的小提灯打光,吸引队伍中打头人的注意。
当队伍停下脚步,他迅速收起画摇晃树枝,在后面等待的云星起看情况爬上一颗位置最好在轿子上的大树。
他快速捆好两边绳索,趁众人均被赵七所迷惑住,往轿顶扔下一块早准备好的大石头。
一扔下石头,和巨响同步跳下,在场乐队所有人被响声引来,顺带看见脸上带有面具的他。
发出幽幽白光的夜明珠加上经过赵七认证的宋少爷画像,吓得人全跑了。
踩在轿顶的云星起跺了两脚,好在如想象中坚固,要是不坚固,怕是人没吓走,把轿中人给砸出个好歹来。
攀附轿子爬下去,掀开轿帘,拿走盖在池玉露头顶的帕子。
“别怕,是我。”
像是早知道是他,池玉露不哭不闹,双眼亮晶晶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掏出夜明珠观察一番,她没受什么伤,和之前相比手脚被捆上了。
他在看池玉露,池玉露同样在借夜明珠的光看他。
之前在屋内,正是药效显著之时,她全身乏力,比起去看对方长什么样,更多时间是在努力去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幸好,眼下药效消退些许,她总算是有余力去看清她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了。
救她的人瞧着年纪尚轻,长相略带稚气,一张脸灰扑扑的,却能看出五官不错,眼眸含情,想来收拾一番定是个翩翩少年郎。
云星起没瞧见池玉露上下打量他的灼灼目光,收好夜明珠,低头欲将她从轿中抱出。
一句话猛地在他耳边炸开:“看样子计划是成功了,我在树上望见他们跑出去老远。”
猝不及防下,云星起被吓一哆嗦,差点连带扶住肩膀的池玉露摔在地上。
是赵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略了少年充满怨念的眼神,“不过,小兄弟你真厉害呀,竟能想出这么个好办法来,也不怕被他们识破。”
一被夸,少年心中升起点小骄傲,拍拍左胸膛:“那是,做人要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小小得意一下后,他扭头看向松手后重新坐回去的池玉露,“不说别的了,你先帮我把人扶出来。”
二人协力扶出女子,先割开了捆住手脚的绳索。
一割开,右手掌心的刀伤映入云星起眼帘。
“她手心怎么还有刀伤?”
“是之前安排她与少爷喝合卺酒所致,”赵七解释了一句,“别停留了,我们带人快走。”
乐器是那伙人吃饭的家伙事,不担保他们在缓过劲后不回来拿。
“去哪?”云星起单做了劫人计划,没细想之后怎么办。
赵七瞧一眼女子,“先去池家。”
“等会。”
说着云星起撩起衣袍,撕下最干净的一块布捆在池玉露掌心,背起她,对赵七说道:“带路吧。”
三人走在坑坑洼洼山路上,先去一处提前踩好点的灌木丛里拿了行李再去池家。
好在池家不远,推开院门,走进了一处一看不对劲的院落。
院内一片狼藉,到处散落各式杂物,应放有鸡鸭的竹笼空空如也,仅有几根羽毛孤寂地落在其中。
“这是池家?”云星起疑惑了。
“是的,东西全被其他村人搬走了。”
“为什么?”
回头看少年表情,像是真不清楚。他确实不清楚,没看过,没听过。
赵七边解释边带人往屋里走:“池家如今只剩池小姐一个女儿,再无他人,家中土地房屋各类财产无人打理,村里其他人自是来占为己有了。”
能搬走的全搬走了,除了眼前这套房子搬不走,不过或许在几日后也将易主。
听闻此言,云星起瞪大了眼,第一次遇见如此道德沦丧之事,可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原以为宋府中大多数人是狼心狗肺,不曾想整个渝凌村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屋外乱成一团,屋内没好到哪去。
起码床没搬走,几床褥子乱糟糟堆叠于床上。
赵七把床铺好,和云星起协力扶池玉露躺下。
跑路要紧,把嘴上缝线割开更要紧。
点上一边烛台,摸出小刀和一个原木色调的质朴圆盒,少年问身边人,“你会拆线吗?”
瞧着狰狞恐怖的伤口,赵七咽了咽唾沫,“我手比较抖,可能不太行。”
咬咬牙,少年抽刀出鞘,刀刃在烛火下发出凛凛白光,“我来。”
他常年画画,手稳。
将小刀在烛焰上燎了几遍,云星起扭头对池玉露说了一声:“抱歉了池姑娘。”
闪烁寒光的刀刃映入眼帘,她点了点头。
赵七见状拿起一边的烛台为云星起照明。
线被一根一根割开,每割开抽出一根,池玉露额上汗珠便沁出一分,等线全拆完,她已是汗湿后背,满嘴是血。
生怕一不小心手抖割走她一块肉,内心紧张,兼之一旁烛火炙烤,结束后云星起同她一样满头大汗。
女子两眼定定地凝视着云星起的脸,开口第一句话是:“谢谢你们。”音色温柔。
拿灯的赵七:“不客气。”
而云星起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仔仔细细用衣角擦干净带血刀刃,归入刀鞘:“上好药后,我们可以准备离开渝凌村了。”
实在是担心宋府反应过来后满村搜人,早走早安心。
给池玉露上好药后,同赵七出门等候,毕竟穿一套繁琐的新娘服既不利用逃跑,又显眼。
屋外,两人排排蹲坐在屋檐下,终于暂时闲下来了。
一蹲下,云星起远远望见树林上空,些微星星点点的火光窜向漆黑夜幕,一股子刺鼻的焦糊气息漂浮在周围。
“什么地方着火了?”
赵七若有所思,“好像是宋府。”
“宋府?”
一辨认出是宋府不知为何着了火,云星起和赵七蹲下没多久俱站起身,可惜池家离宋府太远,看不见什么。
少年不甚在意,身边人站在池家门口踮脚多看了一会,见实在看不见什么,方才关门回来。
云星起索性坐在地上,他是想找把椅子出来坐,满屋子找遍了别说椅子,连张桌子都没有,全搬空了。
“待会我们怎么离开村子?”
走他进村的大门口绝对是自投罗网。
走回他身边坐下的赵七:“去后山。”
“目前没有马,是不是速度会很慢?”走山路马帮不上什么忙,可四条路总归比两条腿赶路快,另外他们还有个伤号。
“不用担心,后山有码头,我们坐船。”
渝凌村后山有一条大河支流,是村子经营码头生意的基础。
河堤附近有船坞,划船顺河流而下,到时水流湍急,带他们夜行千里略有夸张,行百里是非常有可能的。
待宋府发现,他们或许早已逃到了山高水远之地。
少年听了,心下兴奋起来,云游半年,他压根没走过水路。
“赵七,你会划船吗?”
“当然会。”
“你能教我划船吗?”
到时候他会划船了,划一叶扁舟,想去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
“可以。”
“我也可以教你。”
话音未落,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坐在地上的俩人整齐地回头看去,屋门打开,下半张脸用白纱遮住的池玉露自屋中走出。
身上红喜服换成了一身干练打扮,繁复发型换成了一个用玉簪简单簪上的发髻。
她提起收拾好的包袱眼中含笑地走到云星起身前。
没有在意女子眼中看他莫名的光,少年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你收拾好了?”
“是的。”
“那我们出发去后山。”语气兴致勃勃。
三人一路走至山脚,望了望似一块黑岩压下来的大山,云星起蹲下了身,对身后池玉露说道:“池姑娘,我背你。”
经过一夜奔波,嘴上缝线才拆去,他担心池姑娘可能无法适应崎岖山路。
意料中的重量并未出现,反是有人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
池玉露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声音从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白纱后传出:“不用了。”
她挎在腰间的一截短棍明晃晃从蹲下身的云星起眼前越过,人脚步轻快地跟上前方等待他们的赵七。
全然没了初见一副浑身无力的模样。
望着女子前进的背影,云星起先是愣住,随即一笑,是他小看人家了,到底是本地人,对路况肯定比他一个外乡人熟悉。
只是,怎么貌似他遇见的每一个受伤的人身体素质都这么好?
心中暗暗嘀咕一句,他缓缓站起了身。
或许是少年给她用的药药效太好,眼下迷药劲过了的池玉露除了感觉伤口处略有疼痛外,在漆黑山路中行走的步伐算得上矫健。
领路的人是赵七,池玉露走在中间,断后的是云星起。
上了山,走没一会,云星起发觉他和前方两人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他是经常在荒野间行走,但鲜少在深夜的荒野间赶路。
万一一个没看见,摔下山崖怎么办。
擦一把脸上滴落的汗珠,刚想开口喊他们等他一下,张开口意识到声音太大也许会被他人发现。
犹豫之际,听见一边灌木丛里隐约传来怪异的声音。
手捏蒙了一层布的提灯转身,有人和他一起走不觉得,一到独自一人,云星起陡然发现这片树林太黑了。
微弱烛火对漆黑树林来说,刚刚能照亮他周身半米范围。
其他区域黑得像被一块黑布劈头盖脸罩住,看不清周边情况。
死死盯着前方,依然看不见什么。
唯有声音,每一丝声音在寂静黑暗中放大,一点小动静听来都让人心颤。
“喀嚓。”
是掉落在地的树枝被踩断了,惊得他浑身鸡皮疙瘩乍起,后颈被林间风一吹,整个背脊发凉。
另外两人走在前面,走动的声音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侧。
是宋府派人来追他们了?
意识到这一点,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快速走了几步,没想到声音好似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
一股紧迫感逼得他由快走到奔跑,头顶茂密枝叶交织,跑动中,有几丝月色透过缝隙投射下摇曳光影。
他如无头苍蝇般随光乱跑,直到一团黑影从林边带起树叶猛烈撞入了他的胸膛。
巨力压迫胸口,压得他一刹那间喘不过气来。
视线颠倒,身体失衡,眼瞅着要摔向地面。
那一刻,脑中甚至闪现出了走马灯。
再见了,师父师兄师姐,原谅我没来得及回家,再见了,翎王,你不用再派人来抓我了,再见了,王忧,再见了,我的好兄弟......
绝望中他闭上了双眼,双手抱住头,期望尽量减少摔倒在地的伤害。
凉风轻拂,哗哗叶落于身,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手从后方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离开沙漠边境小镇后,燕南度按计划走在去往芳原城的方向。
日日骑马奔波,让他惊讶的是,无论经过几个小镇,都有他的悬赏令。
不是,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重罪,至于如此大费周章抓他吗?
要是他做了,他认,可他什么都没做啊。
明明记得几个月前江湖一片太平,朝廷难得不找事,几个月后一回来全乱了套了。
参加好友婚宴而已,本朝中原人和西域人不是一直允许通亲的。
越看他是越着急,一下想起芳原城有一条河流一穿而过,与其走陆路不如走水路。
策马来到一处渡口,没等他想好如何处理玄采,河滩边的茶摊里突然冲出几个官兵,刀光剑影直指他而来。
这一趟运气明显不如之前,马率先中箭倒地,他脚尖轻点从马背上飞跃而起,先在陆地上同他们过了几招。
对面人多势众,他多日来奔波筋疲力尽,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欲与他们多纠缠,索性跳进一旁河水中。
人潜入水底不辨方向地胡乱游了一阵,身侧有箭矢嗖嗖穿过。
当他从水里露出头来,身后追捕的官兵消失了,人也是不知东西南北,辨不清身处何地。
相似小说推荐
-
以身饲神(风青酒) [BL同人] 《(原神同人)[原神]以身饲神》作者:风青酒【完结】晋江VIP2025-10-12完结总书评数:1652 当前被收藏数:359...
-
逃生boss必不可能掉马(简溪云) [BL同人] 《(综漫同人)逃生boss必不可能掉马》作者:简溪云【完结】晋江VIP2022-01-11完结总书评数:323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