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针对牧一丛,刘达蒙赖家豪他们干得那些事儿,有些他都觉得过头了,太恶心人。
他就想看牧一丛发飙,过来跟他打一架也行,别整天装得跟个神仙似的。
都是初中生,说难听点毛都没长齐,这牧一丛表现得简直跟他们不是一个年龄,装什么深沉。
可人牧一丛就是不吃他们这套,跟个叫不醒的装死猪似的,能有什么办法。
原想着针对牧一丛的计划至此结束,国庆放假头一天,漆洋和刘达蒙他们在路口分别,骑车回家经过一个巷口时,就着昏黄的夕阳光,看见墙边靠了个人。
他眯缝一下眼。
被逆向的光线糊着脸,他都能闻见牧一丛身上那股独有的傲慢味儿。
“等我?”漆洋慢悠悠骑过去,支着一条腿刹车。
他不仅不慌,还有点兴致勃勃。
终于忍不住了。
牧一丛的校服没穿在身上,用一根手指头勾着领口,拎在腿边垂着。
盯了漆洋两秒,他一个字没说,手一扬,把拎着的校服扔到漆洋脸上。
漆洋下意识抬手挡回去。
可还没等他碰到衣服,一股很明显的尿骚味,夹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随着悠起来的风先一步扑到他鼻腔里。
“操。”他直接推开牧一丛的胳膊,校服挂在了自行车把手上。
离得近了,尿骚味更加明显。
校服后背一圈淡黄的痕迹,在夕阳光下明朗得让人恶心。
“你有病啊?”漆洋拽着领口把校服扔回牧一丛身上。
“有完没完?”牧一丛反过来问他。
“你什么意思,”漆洋指指校服,“以为是我尿的?”
牧一丛又不说话了。
跟漆洋在巷口对瞪了会儿,他把挂在肩上的书包摘下来,转身往巷子里走。
这是要干架的意思,漆洋太熟悉了。
他一个字没废话,把自行车往墙上一推,跟着进了小巷。
漆洋是被漆大海从地上揪起来的。
他和牧一丛虽然是在巷子里打架,但巷子又不是无人区,总有人来往。
有大人经过,看见两个学生扑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还会吆喝两声制止;经过小孩和学生,要么绕道走,要么远远地看着,根本不靠近。
天色已经擦黑了,他俩脸上都挂了彩,手机耳机之类的零碎物件滚了一地,被几个人当猴似的围观。
漆洋不怕丢人,牧一丛的手挺黑,他也顾不上疼。
起初对于牧一丛终于“应战”的兴奋感已经被疼痛转化为完全的怒火,现在的他打红了眼,只想赢。
肚子又挨了一拳头后,他忍着想吐的恶心,飞起腿恨不得直接往牧一丛脸上踢。
力刚绪一半,他后领口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扥住了。
漆洋脚底打滑,出力的方向全乱了,踉跄着险些趴在地上。
“干嘛呢?”漆大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他拽正站好。
牧一丛那边也被人摁住,抹了把鼻底,黑眼睛仍朝漆洋这边沉沉地瞪。
“撒开。”漆洋在他爸手底下挣了两下,后知后觉自己满嘴血腥味。
“行了!”漆大海把他往后一推,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学生家家学人打什么架,滚得跟叫花子似的,回家再吓着你妈。”
拽着牧一丛的人往这边瞅,笑着喊:“海哥你儿子啊?”
“这个是,那个不是。”漆大海囫囵着看一圈漆洋,“身上打坏没有?”
“没有。”漆洋把手机从他手里拽回来塞兜里。
“你呢?”漆大海又朝牧一丛抬抬下巴。
牧一丛不说话,也把手机捡起来,直接往巷子外走。
“嘿。”被他挣开的人乐了一下,“劲儿还挺大。”
擦肩而过时,漆洋还攥着力气想给他一拳,被漆大海拽住了。
“没事儿就行,赶紧回家吧。要去医院什么的让你爸妈来找我。”漆大海说。
牧一丛头都没回,到巷子口拎起书包,消失在夜色中。
漆大海的朋友冲围观的人嚷嚷几句“都看鸡巴看啊”,人们渐渐散开,漆大海才松开摁着漆洋的手,照着他后脑勺就兜一巴掌。
“你怎么回事?”他并不真上火,语调里还带着好笑,“开学刚被喊家长,又因为什么啊?”
“你别管。”漆洋蹭一把脑门上的汗,眼角被蛰得生疼,指定是破皮了。
“多稀罕管你,耽误我事儿。”漆大海推他一下,“赶紧回家,看见你自行车了。回去跟你妈说我晚上不跟家吃了。”
漆洋没理他,去巷口骑车。
“听见没啊?”漆大海扯着嗓子喊。
“听见了!”漆洋不耐烦地喊回去。
邹美竹在厨房煮凉面,空调开到20度,开着电视哼着歌。
听见家门声响,她探头出去喊:“谁回来啦?”
看清漆洋进门的模样,她抱着肚子就是一声尖叫。
“能别喊吗?”漆洋打一场架还没听他妈的嗓门来得难受。
“这是怎么了?又打架了?”邹美竹小跑过来绕着漆洋团团转,“跟谁啊儿子,打坏没有?”
“没有。”漆洋有经验,没什么要紧伤。
绕开邹美竹转着圈的关心,他去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邹美竹在他屁股后头跟东跟西,问来问去。
漆洋在卫生间门口停住脚,扭头对邹美竹说:“我爸说晚上不回来吃了。”
“又不回家吃?”邹美竹的嗓子直接拔高一个调门儿。
她的注意力果然被顺利转移,挺着肚子就去给漆大海打电话,边拨号边嘟嘟囔囔地骂:“老不在家吃,指定是趁我怀孕外面有小妖精了……你就是随了你爸的根儿!一点儿好不学。”
漆洋摔上卫生间门,把水声开到最大,隔绝掉邹美竹的唠叨。
对着镜子脱衣服时,他检查着自己的伤势,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额角果然破皮了,拇指那么大的擦伤。
还又他妈是右脸,上回眼下那道口子刚消完看不出痕儿。
身上更不用提了,牧一丛还是喜欢逮着肚腹捶,看着不严重,一弯腰就酸疼得没话说。
漆洋打架一向有个原则:他不在乎自身无损,只要对方挨的揍比他狠。
但今天这仗打得他有些不爽,手脚上感觉没占到太多便宜。
不知道是在校外,牧一丛更加放得开,还是被尿衣服上实在太恶心人。
确实是恶心。
漆洋站淋浴底下搓着脑袋,在脑子里把刘达蒙赖家豪他们挨个儿过了一遍,也不能确定是谁干的这出事儿。
洗完澡出来,听邹美竹又念了一通。
漆洋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越听约烦,索性把碗一推不吃了。
他回房间锁了门,把邹美竹拦在外面倒头就睡觉,打算明天再问刘达蒙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第二天他还没睡醒,就被一阵阵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嗡嗡”声给震醒。
漆洋毛躁着脑袋坐起来,浑身都酸。
往桌上的电子表扫一眼,刚早上八点半。
他在房间里寻摸一圈,从书包外层把手机翻出来,是个陌生来电。
刚要挂断,他定睛朝屏幕上眯了一眼,感觉这个号码越看越眼熟。
这不他自己的号吗?
确定自己不是被打坏脑子产生了幻觉,漆洋皱着眉毛滑下接听。
对面应该是等了半天没人接,正要挂电话,听见接通了,缓了两秒才传来一声:“漆洋?”
“我操。”漆洋瞌睡都没了,盘着腿坐沙发上又看看屏幕,“你谁啊?”
对面又沉默。
“不说话挂了啊,没妈的死骗子。”
他骂骂咧咧刚要挂断,手机里清一下嗓子,传来明确耳熟的声音,也带着些烦:“拿错手机了。”
是牧一丛。
漆洋冲着天花板眨眨眼,拿下手机仔细看看,又联想昨天巷子里那场满地狼藉的架,明白过来了。
“啊。”他乐了,“所以我现在拿着你手机呢?”
“你家在哪。”牧一丛一句废话没有,直接问,“我过去拿。”
“怎么着,手机里有小秘密不能见人啊?”漆洋倒是不急。
他摁下扩音,攥着牧一丛的手机翻来翻去地看几眼,在手里抛着玩。
“昨儿堵我回家不是堵挺准,这会儿不知道我家在哪了?”
“无不无聊?”牧一丛问。
“不无聊。”漆洋把手机举到脸前,“着急你就报警吧,不着急等开学了来找爸爸拿。”
占完口头上一点儿便宜,他没等牧一丛说话,麻溜地把电话挂了。
原以为牧一丛会再打过来,但后面几天国庆假,他一个电话没再拨,连个短信都不发。
不仅是牧一丛没打电话来要手机,牧一丛这个号码自身,整个假期之间除了一条短信,也没什么人找。
那条短信的发件人没备注,不过看语气肯定是牧一丛他妈。
内容就几个字:丛丛,我和你爸爸在北京开会,你去姥姥家或奶奶家都可以。
还丛丛。
漆洋笑话一会儿人家的小名,听邹美竹在外面喊他“洋洋”,脸又垮了下来。
牧一丛的手机被漆洋翻了个底儿掉,从相册到短信,什么有意思的都没翻着。
软件也是少得可怜,别说游戏,连个QQ都没有。
他把牧一丛的手机当自己的,下了一堆东西。
玩腻之后,他把那条短信复制下来,转发给牧一丛——也就是漆洋自己的手机号。
然后又给牧一丛发了条短信恶心他:丛丛,你妈妈喊你去姥姥家呢。
短信石沉大海,牧一丛连个屁都没回。
漆洋等了会儿,很恶劣地在牧一丛手机里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备注:爹。
一整个国庆,漆洋顶着脸上的淤青,哪也没玩成。
等到淤青和擦伤消得差不多,也开学了。
漆洋一大早就去了学校。
班里补作业补得热火朝天,他一个字没写,翘着腿坐在牧一丛座位上等人。
“你在这守什么呢?”刘达蒙叼着包子奔进教室,看见漆洋就喊。
漆洋指指他:“等会儿我再问你。”
“啥啊?”刘达蒙一脸无辜地眨着眼。
牧一丛一进教室,就看见漆洋在他座位上,和刘达蒙隔空比着手语。
像两个残障。
他走过去,把书包往桌上一搁,盯着漆洋。
漆洋难得没难为人,主动把牧一丛的手机掏出来放桌上:“我的呢?”
牧一丛往自己手机上瞄一眼,从兜里拿出漆洋的手机,往他怀里一抛:“滚。”
“急什么。”漆洋冲桌上指指,“看一眼我给你设置的新壁纸。”
牧一丛像是已经算准了漆洋会在他手机上搞恶作剧。
所以他点开屏幕,看见手写的“我牧一丛大傻逼”几个字,一丁点儿波澜没有。
漆洋一看他这无聊的模样就烦。
俩人又对着眼在那互瞪,班主任叉着腰进门喊“作业都交上来”,他才不紧不慢地离开牧一丛的课桌,在自己手机上摁了一下。
没摁亮。
“没电了?”他扭脸问牧一丛。
“不知道。”牧一丛说。
“有没有电你不知道,这么些天没看一眼啊?”
“懒得碰。”牧一丛掀起眼皮,语气带着轻蔑,“脏。”
又是这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漆洋都懒得跟他生气了,但国庆之前,他那种“拉倒吧”的念头,也随着牧一丛这一眼,烟消云散。
他还就跟这个牧一丛杠到底了。
班主任来上第一节课时,照常让漆洋和刘达蒙几个没写作业的出去站着。
见牧一丛没穿校服,她问了一嘴,牧一丛只说划破了,只字没提被尿的事儿。
“算了,反正夏季校服也快换了,你跟着班里赶下一轮定秋冬的吧。”
漆洋在教室外面听完班主任说话,抬抬腿给了刘达蒙一脚。
“干嘛。”刘达蒙罚站还在抓紧偷吃包子。
“是你干的吗?”漆洋问。
“啥事儿又我干的。”刘达蒙像是真的不知道漆洋在说什么,傻着个脸。
听漆洋说完,他也恶心够呛,豆浆都有点儿喝不下去。
“不是,我就这么埋汰啊?”他呸呸嘴里的豆浆沫子,“又不是狗,还对着衣服尿。”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他又问漆洋,“牧一丛找你去了?”
漆洋盯他一会儿,看刘达蒙这反应,尿牧一丛校服的事儿应该确实和他没关系。
估计是都觉得尿人校服太缺德,赖家豪那伙人也没一个承认的。
不仅不承认,一个个还特逼真,纷纷赞扬这位无名人士太牛逼了,这么膈应人的招儿都能琢磨出来。
有一个比较敏锐的,见漆洋脸色不太好看,问了一句:“怎么说洋子,你不高兴啊?”
他这么一提,几个人都往漆洋脸上瞅。
“是啊,你不,不乐意什么呢,”赖家豪问,“就算是咱们哥儿,儿几个干的,那不也是为,为你出头吗。”
“大舌头跟鞋垫子似的,还学人说儿化音。”漆洋瞥他。
“不是,又关我舌头鸡毛事啊!”赖家豪委屈坏了。
一群人乐了会儿,漆洋蹲地上捡两颗小石子抛着玩,说:“也不是不高兴。”
就是这事儿确实有些埋汰人。
他现在回忆起牧一丛往他脸上兜校服那味儿,胃里都膈应。
但也确实像赖家豪说的,不管谁干的承不承认,也是出于那时候所谓的“兄弟仗义”。
“谁尿的无所谓,关键他认准是我,放假前直接拎着校服去堵我。”漆洋说。
“我靠,”刘达蒙窜了个高,“干仗了?怎么不叫我啊!”
几个人嚷嚷着现在就要去找牧一丛,漆洋不耐烦地喊他们:“行了。人家也没摇人。”
“没吃亏,”他回忆着牧一丛在巷子里灰头土脸的模样,“平手吧。”
“那就这么算了?”刘达蒙咽不下这口气,“真就跟你放假前说的那样,拉倒了?”
“他要没找我还真打算拉倒了。”漆洋耷拉下眼皮,“我跟这孙子没完。”
不学好小团体像是重新拿回有意思的玩具,纷纷欢呼附和:“接着整他!”
挺长时间以后——也没用太久,在漆洋真正拥有完整的三观,学会用脑子做事儿,用脑子做人时,他回想初三那一整年的时光,只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也非常欠揍。
后来的漆洋忘了在哪看见一句话:孩童的恶意是最可怕的,因为孩童无知。
因为无知,所以盲目追求团团伙伙,以为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很牛逼;因为无知,所以连缘由也不需要,就将另一个同龄人树立为仇人,带领着所有人侮辱、孤立他;因为无知,所以没轻没重,对这些行为不以为耻,沾沾自喜。
可初三的漆洋并不是孩童,刘达蒙赖家豪都不是。
他们已经拥有了基本的是非观。
他们在那个阶段,就是纯粹的坏。
漫长的报复进行了整整一学期。牧一丛不告状,不回应的态度助长了刘达蒙他们的气焰,以基本上每周一两次的频率,持续对着牧一丛使坏。
方法还和之前一样,毁人家东西,故意找茬,带领所有相熟的人孤立他。
而牧一丛也不是全忍着。
像被尿校服一样,遇到过于出格的欺辱时,他也不问是谁,直接去找漆洋干仗。
以至于在寒假整整一个多月没架打的时间,漆洋见不到牧一丛,甚至有些无聊。
他无聊到给牧一丛发短信,让人家喊爸爸。
牧一丛一个字儿都没理过他。
这场针对牧一丛的校园霸凌,在距离中考还剩三个月时迎来了转机。
不是漆洋他们突然学好了,是漆星出生了。
那天特别巧,漆洋不想上课,自己逃课去网吧,上午睡觉,下午打游戏。
玩到晚上快七点多,他抻抻懒腰,打算回家吃饭。
出了网吧没几步,又是离家一个路口的巷子,又是擦黑的傍晚,又是那个看一眼就来气的身影,靠在巷口墙上等着他。
“又怎么你了?”漆洋刹住车,盯着牧一丛问,“最近没怎么折腾你,少来烦我。”
临近中考,赖家豪被他那个班主任妈管得死死的,刘达蒙也被家里严盯死守。
除了漆洋家里不管——漆大海早就放了话,男孩子这个年龄皮一点长大有出息,高中他已经给漆洋安排好了。小团伙其余人基本全部被管控。
牧一丛也不废话,抬手往漆洋怀里扔了堆零碎。
确实是零碎,两块破破烂烂的板子中间连着几根线,漆洋用手捞了一下才没散架。
他就着路灯辨认,通过碎成蜘蛛网的屏幕勉强认出来,这是牧一丛手机。
“给我看什么。”他给牧一丛扔回去,“我今儿没在学校。”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在心里骂了刘达蒙他们一句,没轻没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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