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漆洋午觉睡醒准备去上学,就看见邹美竹穿了一件带花边的黑丝衬衫,腰身扎进大红色的紧身裙里,脸上还架了副夸张的蛤蟆镜,在镜子跟前转来转去地自我欣赏。
“我这身去学校行吗儿子?”她转身朝漆洋展示。
漆洋睡得面无表情,扫了他妈一眼,挠着后背去撒尿:“墨镜摘了。”
“是有点张扬。”邹美竹拨拨垂在胸前的波浪卷发,去衣架上捞帽子,“那我戴个遮阳帽。”
两点来钟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邹美竹遭不了一点儿罪,漆大海就开车送他们去学校。
漆洋没醒困,钻进后座继续眯着。
迷迷糊糊感觉过了两个路口,路上学生的声音多起来,漆大海把车停在九中门口,漆洋睁开眼,隔着车窗先看见一辆出租车横他们家车前,从后座下来俩人。
先下车的是个男生,但没穿校服,白衬衫在九中校门口的丑校服堆里有些扎眼。
漆洋刚看见个后脑勺,一个女人跟着下了车,撑开遮阳伞,正好挡在白衬衫身后。
“也被叫家长了?”漆大海叼着烟乐了。
“这女的穿红底鞋呢。”邹美竹则盯着人家高跟鞋看,“挺有气质。”
“我媳妇儿最美。”漆大海倾身给她开车门,“去吧,出来直接打车回家,别在路上晒。”
“我是不是也把头发挽起来好点?”邹美竹扭头又问漆洋。
漆洋没搭理他妈,推开车门下车。
“臭小子少给我惹事听见没有?别气你妈!”漆大海还在驾驶座上拧着脖子往后喊,“吊儿郎当的,不知道随谁……”
去教师办公室邹美竹熟门熟路,不用漆洋跟着。
他下了车直接进校园,没两步,身后传来喊声:“洋子!”
漆洋没停脚,晒,继续往教学楼走。
刘达蒙和6班的赖家豪踩着自行车“吱”一声刹他跟前儿,跳下来推着车跟他说话:“又是你妈来学校?跟个明星似的,都盯着看呢。”
漆洋皱着眉停下了:“谁啊。”
“人就看看,纯欣赏。”刘达蒙傻乐,“谁不知道那是你妈啊。”
“我,我中午就听我妈,我妈说了。”赖家豪他妈就是6班班主任,他自己是个不学好的结巴,也呲个牙跟着乐,“漆洋又,又被叫家长了。”
“滚你们班去。”漆洋懒得跟他说话,费劲。
刚进楼道凉快点儿,快到班门口,刘达蒙和赖家豪停好车跟上来,还在结结巴巴地说话。
“我还,还听我妈说,你们班要转,转个新学生。”
“转学生?”刘达蒙来劲了,学他说话,“谁,谁啊。”
“我怎么知道。傻卵。”赖家豪一骂人就不结巴了。
他俩在门口干仗,漆洋把人肘开进教室,想到了学校门口看见的白衬衫。
下午第一节课是生物,漆洋在最后一排撑着下巴补了一节课的觉。
第二节体育课刚跑完操,邹美竹气势汹汹地奔到操场,拽下高跟鞋就朝漆洋砸,扯着嗓子骂:“漆洋你个兔崽子给我出来!”
一操场的学生笑成了鸭子。
小跑着跟过来的班主任吓得脸白,体育老师哨子都忘吹了,忙和班主任一起拉着邹美竹,刘达蒙推着漆洋大声喊:“这呢阿姨!”
漆洋给他一脚,低头捡了邹美竹的鞋走过去,被带去办公室挨训。
这次被喊家长的原因,除了漆洋开学摸底考交了六门白卷、带领几个学生聚众翘课去网吧、跟班花有早恋趋势……班主任口中最主要的一点,是他影响了隔壁班班主任孩子的学习。
就是那位骂起人一点儿不结巴的赖家豪。
邹美竹没想到这回来学校竟然有这么多事儿,青着脸骂漆洋:“你自己怎么样我不管,耽误人家好学生学习,还影响小姑娘,回家让你爸把你腿打折!”
漆洋无聊地应着,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他知道邹美竹是个纸老虎,听风就是雨,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是在外人跟前,他还是很照顾亲妈的面子。
班主任该说的说完了,拿这对母子也是没招儿。
她等会儿有事,一直在看表,最后罚漆洋写六百字检查,让邹美竹走了。
漆洋送他妈到学校门口,还得帮她拦好出租车,看着身娇肉贵的邹美竹坐进车里才开口:“赶紧回去歇着吧。”
“我跟你说的记住没有?”邹美竹瞪他。
“记住了。”漆洋拖着嗓子答应,又撑着车门要钱,“渴了,妈。”
“讨债鬼。”邹美竹气哼哼地打开小包,拽出五十块钱拍他手里。
体育课还没结束,漆洋在超市买了瓶冰橘子汁,一口气灌了半瓶。
回到操场已经开始自由活动了,刘达蒙在打球,看见漆洋回来就把球扔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饮料蹲场边喝。
下课铃响起来他们都没听到,直到《大城小爱》的歌声从广播站飘出来,漆洋才转着球下场。
“漆洋,你给我过来!”
几个人学着邹美竹跟漆洋胡闹,被一人踹了一脚。
胡乱闹到教室门口,漆洋被刘达蒙推着撞开门,抬手将篮球往墙角扔。
“砰!”
静得出奇的教室里,球砸上脸的动静格外响亮。
“漆洋!”班主任的脸这下是真气歪了,慌忙去看被砸中的人。
漆洋却愣在教室门口,望着讲台上的白衬衫发怔。
后来连续四年的时间里,漆洋都没想通,当时与牧一丛对视的那一眼,自己为什么会发愣。
可能是因为牧一丛被砸脸的反应过于平淡,没嚎没叫,鼻血都被砸出来了,他只是皱紧眉头抹了抹,比自己还能装逼。
可能是因为牧一丛穿白衬衫,映着夕阳的样子过于耀眼。
也可能只是因为牧一丛的眼神。
——漆黑的瞳仁里,那先天高人一等的,平静却盛气凌人的,对他带着漠然与嫌弃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这章开始进回忆线,还挺多章的
可惜再帅的第一印象,伴随着两道止不住的鼻血,和脸上被篮球砸出来的黑印,看起来都显得很滑稽。
整个初三9班一片哗然,憋不住笑的,被吓着的都有。
坐第一排的几个女生给班主任递纸,班主任慌得不行,都顾不上骂漆洋,忙带着白衬衫去医务室,怕他鼻梁骨被砸断。
“安静!”
被传与漆洋有早恋嫌疑的班花黄小雨,是9班的小班长,站起来拍着桌子喊。
“这倒霉蛋就是新来的转学生啊?”刘达蒙故意大着嗓子。
“叫什么。”漆洋问。
“我怎么知道!”黄小雨气哼哼的,一甩马尾坐回去,“还没说名字呢就被你砸了,能不能别老惹事?”
“跟你说话了?”漆洋一脸莫名地看向她。
班里总拿漆洋和黄小雨起哄,不知道谁喊了句“老婆教育老公咯”,全都大笑起来。
“谁说的?”黄小雨脸都气红了,又站起来扫视全班,“我记名字了啊!”
“谁喊谁替漆洋写检查啊!”刘达蒙也跟着喊。
漆洋刚回到最后一排的座位,班主任领着白衬衫回到教室,冲着门就是一巴掌:“吵什么!”
她今天真是心力交瘁,跨上讲台的同时直接开口:“漆洋后面站着去。”
漆洋屁股还没沾上椅沿儿,直起腰踢开椅子,倒退一步靠墙站着。
一抬眼,他和白衬衫重新对上视线。
白衬衫的鼻血已经止住了,洗了脸,眉毛前的头发梢还有点湿,被光线一折射,显出那种暗藏瑰丽的黑。
跟他的眼珠子一样。
黑幽幽的,盯着人不眨眼。
漆洋本来给人砸出鼻血还挺不好意思,一瞅牧一丛这眼神儿,他眼皮眯缝一下,那股说不上来的不爽又冒出来了。
像被挑衅了似的。
“篮球再乱扔以后体育课全都改语文,漆洋你也不用来上学了。”班主任撑着讲台先把漆洋骂一顿,“很危险知不知道?”
“啊。”漆洋应了声。
班主任压着火瞪他半天:“行了。新同学先自我介绍吧。”
牧一丛一直不急不躁地在旁边等着,听班主任招呼他,才转过头说:“我叫牧一丛。”
这个姓挺稀奇,漆洋从幼儿园到初三,听说过叫这个姓的只有一个,是禾字旁的穆。
班里也小声开始议论,此起彼伏地念叨这名字,问哪个牧哪个丛。
“没了吗?”班主任等了两秒,撇了根粉笔转身板书。
她写完“牧一”两个字,想想,又停下来对牧一丛说:“还是你自己介绍吧,新同学要融入集体。”
牧一丛没接她递来的粉笔,音量都没提,补了句:“三人从众下面加一横的丛。“
班主任尴尬又无奈地顿了两秒,回身在黑板上把名字补齐。
牧一丛。
漆洋望着这仨字儿在心里念了一遍。
什么吊名字。
还是漆洋这俩字看着帅。
自我介绍算是介绍不下去了,给牧一丛安排座位,又废了班主任挺多脑子。
班里唯一的空座在最后一排,就是漆洋旁边——他从初一下学期就被安排单坐,班主任恨不得把他排教室外面去。
往漆洋桌上看了两三遍,班主任还是打算呵护新同学。
她比量着牧一丛的个头,把最后一排另一边的一对同桌拆开了。
“吴空去和漆洋坐,牧一丛,你坐那儿。”
“啊?”吴空不情不愿地收拾书包,丧着脸往漆洋那边走。
漆洋给了他一脚。
“老师,我愿意学习雷锋,把座位让给新同学。”刘达蒙举手,做大义凛然状,“就让我去和漆洋坐吧!”
“你也后面站着去。”班主任不耐烦地低头翻书,“上课!”
后面两节课是班主任的连堂,今天乱糟糟地浪费太多时间,放学她也不走,硬是拖了十来分钟堂。
等班主任布置完作业,喊牧一丛去办公室说话,走廊上除了各班值日的学生,已经快走完了。
漆洋转转脚踝,拽过凳子坐下收拾书包。
刘达蒙嘴里嚼着片口香糖,晃过来问漆洋:“网吧啊?”
“走。”漆洋把书包往左肩上一甩,揣着校服兜往门口走。
一只脚刚迈出门,他肩上一勒,黄小雨拽着他的书包在身后喊:“漆!洋!”
漆洋听她咋呼就想搓耳朵。
“又怎么了?”他扭过半张脸问。
“今天你值日,你又不干就想跑?”
“你帮他干了呗。”刘达蒙在旁边蹦跶着,“反正两口子。”
“滚!”漆洋和黄小雨同时开口。
“呀还挺默契。”刘达蒙蹦门外去了。
黄小雨扯着人不撒手,漆洋也不能真跟她动手。
上回他推了黄小雨一把,手上都没使劲儿,结果给人小女孩推了个大跟头,哭着去跟班主任告状,班主任又给邹美竹打电话,害他被好顿骂。
“反正你今天不许逃值日。”黄小雨很坚定,“每周一到你值日咱们班就扣分。”
“你别给我排不完了吗,”漆洋说,“缺心眼儿啊?”
“你想得美!”黄小雨的手更紧了。
“那都在这站着吧。”漆洋索性往门框上一靠,跟她耗着了。
刘达蒙也不急,在外面靠着栏杆看热闹,还给漆洋递了片口香糖:“给。”
漆洋接过来剥了,口香糖送嘴里,糖纸团成球撇地上,两只手重新揣进校服兜。
“漆洋!”黄小雨气死了。
“你也要?”漆洋冲她吹了个泡泡。
正一靠一拽地堵在门口吵架,一件白衬衫停在了面前。
漆洋抬起脸,看见牧一丛那双让他不爽的眼睛。
“你让开点,别靠着门。”黄小雨往后拽他,“挡路了。“
漆洋没动,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继续嚼着口香糖,盯着牧一丛看。
他不动,牧一丛也没动。
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却在见面第一天就像对儿宿敌似的,在教室门口较劲。
黄小雨知道她拽不动漆洋,只好松开手退后,让出门框一半的位置:“你挤进来吧。”
牧一丛瞥她一眼,连个表情都没有,侧过身打算进教室。
刚一动,漆洋抬抬左脚,踩着门框把门口又拦上了。
牧一丛的小腿碰上漆洋的膝盖,停下来重新盯着他。
“不会说话啊?”漆洋嚼着口香糖盯回去。
黄小雨左看看右看看,很具有当班长的责任感,开始打圆场:“哎没事没事。你让他进来吧。”
“怎么着怎么着,”刘达蒙兴冲冲地凑过来,“那干脆打一架呗。”
漆洋从出了襁褓,就是被他爸妈在乌烟瘴气的牌场子里带大的。
大人们输急眼骂架打架他看多了,打记事起就是个不惧硝烟的儿童,上学之后更是个乐于惹事的问题学生。
学校里一起不学好的几个同学,再能一起胡闹,依然还是初中学生。就算不怕老师,也没到能不怕父母的阶段。
比如结结巴巴的赖家豪,抽烟翘课有样学样,一到他妈的课,腰板儿坐得比谁都笔直。
漆洋自以为很深沉的地觉得,他们还是太幼稚。
所以对上面前这个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大写“不服”的新学生,他不仅没像班主任和邹美竹交代的那样“少惹事”,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想把这个牧一丛给治服帖。
“问你话呢。”他收回拦门的左脚,对着牧一丛的腿不轻不重地蹬了一下,“哑巴?”
牧一丛看看自己烙上黑鞋印的裤腿,挺秀气的眉毛终于皱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他问漆洋。
漆洋还没接话,刘达蒙来劲了。
“哎哟说话了。”刘达蒙假装思考,“这样吧,你喊漆洋一声爸爸,他就放你过去。”
“你俩干嘛啊?”黄小雨在后面跺脚,“我去告老师了。”
漆洋头都懒得回,只看着牧一丛,又吹了个泡泡。
泡还没炸,牧一丛冷不丁一抬手,照着漆洋面中就来了一拳。
拳头落下的位置,跟他被篮球砸中的地方一样。
“啊!”黄小雨吓得往后退好几步。
“哎我操!”刘达蒙直接蹦起来了。
没等他俩喊完,漆洋吐掉口香糖,抬腿狠狠踹上牧一丛的肚子。
赖家豪被他妈揪到办公室写作业,他妈去开会,他刚磨蹭几个字,就被几个学生混子勾魂儿似的勾出来。
几个人也不敢跑远,干脆去漆洋他们班,想看一眼人走没走。
“那是,是洋子吗?”赖家豪远远瞪着眼,“又跟谁打,打起来了?”
“靠。”另外几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来直接加入战场。
“我他妈我不能打啊,”赖家豪跟着边跑边结巴,“我,我妈刚,刚揍完我!”
等黄小雨带着班主任匆匆赶过来,漆洋他们已经不见了。
牧一丛坐在座位上收拾书包,白衬衫皱皱巴巴到处是灰,活像一块烂抹布。
“怎么回事?”班主任把他拉起来,看着身前那块已经被拍淡的鞋印,急得气都喘不匀,“是不是漆洋?他因为什么动手啊?”
牧一丛抬抬手,从班主任掌心里抽出胳膊,在身上又拍了拍。
“我先动的手。”
他嘴角豁开一道口子,疼得眯了一下眼。
根据以往的实战经验,漆洋都做好第二天一进学校,被班主任联合牧一丛家长围剿的准备了。
但早读连带着第一节课上下来,风平浪静。
漆洋把书竖起来,趴桌上吃早餐,他的新同桌吴空一下下地往他脸上瞥。
“看什么?”漆洋用余光回他一眼。
“你脸怎么了?”吴空压着嗓子问。
漆洋摸摸从鼻梁横到右眼底下的那道血痂,骂他:“关你屁事。”
“爱说不说。”吴空撇撇嘴,也掏出一兜小笼包开始吃。
漆洋脸上昨儿也挂彩了。
牧一丛那个杂碎看着文文静静,真打起架来手劲一点儿不虚。
除了第一拳砸在漆洋脸上,牧一丛剩下的拳头全卯着力气往他肋窝上招呼。
漆洋回到家一掀衣服,肚子侧腰红一片,等早上睡醒一看全青了。
到现在还一阵阵的酸疼。
不过那小子也没好到哪去。
漆洋斜着眼仁儿往教室另一边瞅,牧一丛嘴角那条口子已经结痂了,肚皮上指定也没几块好地方。
下课铃一响,刘达蒙刚起身要往最后一排奔,朝漆洋座位靠着的窗户看一眼,满脸惊恐地又坐了回去。
班主任“唰”地拉开窗,冷着嗓子喊:“漆洋。”
吴空正在喝豆浆,吓得一攥塑料袋,汁汁水水喷了满脸。
漆洋挪着椅子避开,又恶心又觉得可乐。
“牧一丛。”班主任一个个点名,“还有黄小雨。跟我去办公室。”
她喊完人拎着包就走了,班里重新闹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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