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睁眼,任由那点暖意透过衣料渗进来。窗外的月光移过床脚,在青砖地上投下缓慢移动的光斑,像谁在丈量着漫漫长路。
墨渊是在后半夜退烧的。
楚黎被身侧的动静惊醒时,烛火正摇曳着燃到尽头,昏黄的光在帐顶投下细碎的影。少年正悄无声息地往床沿挪,肩胛的绷带松了半截,露出里面深褐色的疤痕,在微光里像块干涸的血迹。
“去哪?”楚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墨渊的动作顿住,指尖攥紧了被角,布料发出轻微的褶皱声。“弟子……去趟净房。”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楚黎看着他后背微驼的弧度,想起昨夜那滚烫的掌心。少年总是这样,疼了痒了都憋着,连生病都要躲着人。他撑起身子:“我陪你去。”
“不用!”墨渊猛地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低下头,耳尖泛着红,“师尊睡吧,弟子自己能行。”
楚黎没再坚持,只是看着他扶着墙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门口走。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少年单薄的背影上镀了层冷霜,像极了初遇时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身影。
帐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去了又回。墨渊躺下时动作极轻,却还是在钻进被窝时,不小心碰到了楚黎的胳膊。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尖在被面上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睡不着?”楚黎问。
“嗯。”墨渊的声音埋在枕头上,闷闷的,“在想……明日去锁妖塔的事。”
楚黎沉默了片刻。让墨渊去给云舒送药,本就是临时起意。他想看这两个徒弟面对面时,会露出怎样的底色——是墨渊藏在隐忍下的怨,还是云舒裹在疯癫里的恨。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楚黎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不用忍着。”
墨渊的睫毛在烛火余烬里颤了颤,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那道还未愈合的抓痕。“师尊是想让弟子……杀了他吗?”
楚黎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墨渊会这么想。“我只是让你送药。”
“可他想杀我。”墨渊的声音很平,却带着股冷意,“那半株还魂草里的毒,是冲着我的魔气来的。他知道我不能死,所以才用这种方式逼你……”
少年的指尖越收越紧,抓痕处传来细微的痛感。楚黎看着他眼底翻涌的黑气,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那是魔气被触动的征兆。
“他是疯了,但你不能跟着疯。”楚黎掰开他的手指,声音放得极柔,“你要是动了杀心,就真成了他想让你变成的样子。”
墨渊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是“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攥成了拳。
天刚亮时,夜惊风就撞开了殿门。少年手里捧着套新的弟子服,布料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显然是刚从洗衣房抢来的。“大师兄,快换上!师尊说让你去送药,可不能穿得这么狼狈!”
墨渊看着那套月白色的衣服,突然想起云舒总爱穿的素色里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不必了,我穿这个就好。”他指了指身上洗得发白的灰色弟子服。
“那怎么行!”夜惊风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那疯子最会装可怜,你穿成这样去,岂不是让他看笑话?”
楚黎端着药碗从内室出来时,正撞见两人拉拉扯扯。墨渊的绷带被扯得更松了,露出里面泛红的伤口,而夜惊风还在喋喋不休,眼里的戾气比往日更重。
“别闹了。”楚黎把药碗放在桌上,里面盛着新熬的安神汤,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药凉了就不好了。”
墨渊接过药碗时,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突然抬头问:“师尊,要加冰碴子吗?”
楚黎愣了一下。他差点忘了云舒昨晚说的话。“不必。”他道,“平常心待之就好。”
墨渊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夜惊风还想跟上去,却被楚黎拦住了。“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少年的脚步顿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乖乖地停下了。
墨渊走到锁妖塔前时,晨光刚漫过塔顶的瞭望台,将石阶上的积灰染成浅金色。守塔的弟子见是他,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却没人敢多问,只是匆匆打开了铁门。
石牢里比想象中更暗,只有石壁上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照得云舒蜷缩的身影像块褪色的布。听到脚步声,少年猛地抬头,眼里的疯癫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鹿。
“师、师兄?”云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往墙角缩了缩,“你怎么来了?”
墨渊没说话,只是将药碗放在石台上。晨光从铁门的缝隙漏进来,恰好落在药碗里,映得那层泡沫泛着细碎的光。
“师尊让我来的。”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舒的眼睛亮了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他爬过来抓住铁栏,指节泛白,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师尊是不是……是不是原谅我了?”
墨渊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想起楚黎胳膊上的抓痕,心里那点仅存的同门之谊,瞬间被冰冷的恨意取代。“他让你好好反省。”
云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点诡异的疯狂。“反省?我有什么好反省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尊!倒是你,墨渊,你敢说你对师尊没有别的心思吗?”
墨渊的脸色瞬间白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胡说八道!”
“我胡说?”云舒笑得更疯了,“你半夜偷偷摸进师尊的房里,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对着他的茶杯发呆,以为没人看见吗?你就是个伪君子!表面上对师尊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想把他据为己有!”
“你闭嘴!”墨渊的声音发颤,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肩胛的疤痕瞬间泛起黑气。
云舒看着他这副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被我说中了?你就是怕我跟你抢师尊!你就是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
“我杀了你!”墨渊猛地扑过去,手掌拍在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石牢顶上落下无数灰尘。
第28章 “你对着他的茶杯发呆,以为没人看见吗?”
云舒却丝毫不惧,反而把脸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铁栏。“来啊,杀了我啊!你只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师尊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墨渊的手掌停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云舒那双淬了毒的眼睛,突然想起楚黎的话——“你要是动了杀心,就真成了他想让你变成的样子。”
少年的灵力渐渐平息,肩胛的黑气也慢慢褪去。他收回手,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墨渊!”云舒在他身后嘶吼,“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们都一样!我们都被困在师尊心里,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墨渊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晨光透过铁门的缝隙,在他身后投下道狭长的影子,像条永远也解不开的锁链。
回到师尊殿时,楚黎正在和夜惊风说话。少年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到墨渊回来,眼睛一亮,连忙跑过来:“大师兄,你可回来了!师尊他……”
“我没事。”墨渊打断他,目光落在楚黎身上,“药送到了。”
楚黎点点头,没问里面的情况,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墨渊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他看着碗里的清粥,突然想起云舒在石牢里说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对了,师尊,”夜惊风突然开口,“三师弟以前总偷偷往你茶里加东西!”
墨渊的动作顿了顿,猛地抬头看向夜惊风。
“加了什么?”楚黎的声音很平静。
“还能是什么?”夜惊风撇了撇嘴,“无非是些安神的草药,想让你睡得沉些,好趁机……”
“够了。”楚黎打断他,“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夜惊风愣了一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墨渊拦住了。少年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楚黎看着两人,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悄无声息地冒了上来。他知道,锁妖塔里的那场对话,只是个开始。这三个徒弟心里的暗涌,还远远没有平息。
窗外的晨光越来越亮,照得殿里一片通明。楚黎看着碗里的清粥,突然觉得这平静的日子,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
而他能做的,或许只有静静地等待,等待那场注定要来的风波。
楚黎是被茶盏碎裂的声响惊醒的。
窗外的日头已经升到正中,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砖地上,投下格纹的光斑。他睁开眼时,正看见墨渊跪在床前,手里捧着几片青瓷碎片,指腹被划破的地方渗着血珠,染红了素白的帕子。
“怎么了?”楚黎撑着身子坐起来,后颈的钝痛又犯了——昨夜守着墨渊退热,没睡安稳。
墨渊的肩膀抖了抖,把碎片往身后藏了藏,声音闷得像埋在土里:“弟子笨手笨脚,打碎了师尊的茶盏。”
楚黎这才注意到,床脚的矮几上少了只月白釉的茶盏——那是他常用的一只,边缘有道细微的裂痕,还是前几日被夜惊风练剑时不小心扫到桌角碰的。
“碎了就碎了,多大点事。”楚黎想去扶他,却被少年躲开。墨渊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紧抿的嘴唇泛着青白。
“这是师尊最喜欢的茶盏。”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弟子……弟子再去给您寻一只一模一样的。”
“不必了。”楚黎看着他指尖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红点,“一只杯子而已,哪有你的手重要。”
他起身下床,从药柜里翻出止血的药膏,蹲下身去拉墨渊的手。少年却猛地往后缩,像只受惊的小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浓重的愧疚淹没。
“师尊别碰,脏……”
“在我这儿,没有脏东西。”楚黎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将药膏抹在伤口上。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薄茧,想起他昨夜攥着自己衣袖的力道,心里忽然软了一块。
墨渊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乖乖地任由他动作,只是睫毛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手背上的药膏。
“好了。”楚黎松开手,看着他指间缠着的帕子,“这帕子……是云舒绣的?”
帕子边缘绣着几枝兰草,针脚细密,是云舒惯常的手法。墨渊的动作僵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前几日整理旧物时翻出来的,想着……扔了可惜。”
楚黎没再追问。他拿起那几片青瓷碎片,在晨光里看了看,突然发现碎片边缘沾着点浅褐色的粉末——不是茶渍,倒像是某种草药的碎屑。
“这茶盏,你今早用过?”
墨渊的脸瞬间白了,慌忙摇头:“没有!弟子只是……只是想擦干净了放回原位……”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楚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孩子怕是又偷偷喝了他剩下的茶,却不小心手滑打碎了杯子。
“以后想喝茶,自己拿新的。”楚黎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别总用我的。”
墨渊低着头,没说话,只是攥着帕子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 突然想起云舒在锁妖塔里说的话——“你对着他的茶杯发呆,以为没人看见吗?”
楚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我去趟膳房,你把这里收拾干净。”
墨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松开手。帕子上的兰草被攥得变了形,像极了他此刻拧在一起的心。他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指尖触到那点浅褐色的粉末时,突然想起昨夜云舒嘶吼的声音——
“我们都一样!我们都被困在师尊心里,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少年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炸开。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呜咽声溢出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青瓷碎片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楚黎从膳房回来时,殿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墨渊坐在书案前,假装在看剑谱,耳根却红得厉害。夜惊风趴在窗台上,正对着外面的麻雀发呆,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像只看到骨头的小狗。
“师尊,你可回来了!我刚才看见三师弟院里的灯亮着,是不是有人偷偷放他出来了?”
楚黎皱了皱眉:“锁妖塔的禁制没动过,他怎么可能出来?”
“可我明明看见……”夜惊风还想争辩,却被墨渊打断了。
“二师弟怕是看错了。”墨渊合上书,声音很平,“三师弟还在锁妖塔里,没人敢放他出来。”
夜惊风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只是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
楚黎把刚买的桂花糕放在桌上,推到墨渊面前:“尝尝?膳房新做的。”
第29章 “二师弟是来替我向师尊道谢的吗?”
墨渊拿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却突然顿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住嘴,猛地站起身,往净房跑去,肩膀撞到门框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师兄怎么了?”夜惊风吓了一跳。
楚黎的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跟了过去。净房里传来剧烈的呕吐声,墨渊趴在水池边,吐得撕心裂肺,肩胛的绷带又被挣开了,露出里面泛着黑气的疤痕。
“怎么回事?”楚黎拍着他的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墨渊吐了半天,只吐出些酸水,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他抬起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嘶哑得厉害:“药……药里有问题……”
楚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今早那只碎掉的茶盏,想起那点浅褐色的粉末——难道是云舒在茶里下了东西?可茶盏是墨渊自己打碎的,药也是他亲手熬的……
“你喝了什么药?”楚黎的声音发紧。
“就是……就是师尊让我送给药渣……”墨渊的话没说完,又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楚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突然想起云舒在锁妖塔里说的另一句话——“我知道那草有毒。”
难道那半株还魂草里的毒,还没清干净?还是说,云舒又用了别的手段?
“夜惊风,去把《百草毒经》找来!”楚黎吼道。
夜惊风不敢耽搁,转身就往藏经阁跑。净房里只剩下楚黎和墨渊,呕吐声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像把钝刀子,割得人心里发疼。
楚黎扶着墨渊回到床榻上,看着他肩胛那道泛着黑气的疤痕,突然觉得这锁妖塔的门,怕是再也关不住那个疯子了
而他这改命之路,似乎又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将殿里的影子拉得老长。楚黎看着墨渊苍白的脸,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场风波,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墨渊昏睡时,指尖还在微微抽搐。
楚黎坐在床边,看着少年肩胛那道泛黑的疤痕,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玉串——那是原主留下的法器,据说能驱邪避秽,此刻却连最浅的魔气都压不住。
“师尊,《百草毒经》找到了!”夜惊风抱着书冲进来,书页边角卷得厉害,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他把书往桌上一摔,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蚀心散’,混入安神草药渣里不易察觉,专引魔气躁动,症状和大师兄一模一样!”
楚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书页上画着种灰绿色的草,叶片边缘带着锯齿,与云舒药篓里残留的碎叶一般无二。
“又是他。”楚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竟在药渣里也动了手脚。”
夜惊风的火气“腾”地窜上来,攥着拳头就往外冲:“我去撕了那疯子!”
“站住。”楚黎叫住他,目光落在墨渊无意识蹙起的眉头上,“现在去,正中他下怀。”
少年愣在原地,眼里的戾气渐渐被委屈取代:“那怎么办?就看着大师兄受这份罪?”
楚黎没说话,只是从药柜里翻出枚银针,轻轻刺入墨渊的指尖。针尖立刻泛出乌黑,比上次中“腐心散”时更甚。他拔出针,看着那抹黑,突然想起云舒在锁妖塔里说的话——“我知道那草有毒”。
这哪里是知道,分明是早就算计好了。先用半株还魂草引他炼丹,再在药渣里掺“蚀心散”,一环扣一环,非要逼得墨渊彻底堕入魔道不可。
“去把锁妖塔的守卫叫来。”楚黎的声音很平,“就说云舒病了,让他们把每日的药换成清粥。”
夜惊风愣了一下:“师尊要饿死他?”
相似小说推荐
-
惊蛰(Ranchore) [近代现代] 《惊蛰》作者:Ranchore【CP完结】长佩VIP2025-10-15完结72.18万字8,121人阅读476.32万人气1,341...
-
仁宫太子也是流浪小狮(婺九蛙) [BL同人] 《(足球同人)[足球]仁宫太子也是流浪小狮》作者:婺九蛙【完结】晋江VIP2025-10-17完结总书评数:2112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