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月薄之离开云隐宗,云思归身负重伤,自此宗门元气大伤。内则三十六峰各怀心思,外则八方势力伺机而动。六年前云思归伤愈出关,本令宗门上下为之一振。
谁知宗主再度神秘失踪,门中人心愈发涣散。
万籁静居大师兄之位,独面这风雨飘摇之局。
所幸他阵道造诣日益精进,借云隐宗三十六峰天然地势布下天堑大阵,辅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终是勉强稳住了局面。
虽只顶着“镇山大弟子”的名号,实则已行宗主之权。经年累月的运筹帷幄,倒让这位年轻修士渐渐养出了不怒自威的宗师气度。
何处觅躬身一礼,郑重拜下:“大师兄万安!”
万籁静忙笑着让过:“你已非门派中人,而且贵为何氏少主,如此大礼,我如何能担得起?”
何处觅却道:“大师兄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如何能忘?”
万籁静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月薄之和铁横秋。这些年他虽修为精进,却仍无法看穿二人以鲛蜕遮掩的真容,眼前所见,不过是两张陌生的易容面孔。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还未请教两位道友尊姓大名?”
铁横秋沉默片刻,终是抬手在脸上一抹,鲛蜕如水般褪去,露出原本的面容。
万籁静大惊失色:“铁师弟,竟然是你……”
万籁静的目光转向铁横秋身侧那道雪白的身影,心里猜到七八分了,可月薄之既未主动显露真容,他亦不敢贸然点破。
但他再开口时,语气已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恭敬:“那么,这位仙友……”
月薄之也不搭话,只是看着铁横秋。
铁横秋:得了,又给我出难题呗。
铁横秋已经有些习惯了:既然他自己不露脸,那就是不想表明身份。这也是,他这身份也不好展露。
铁横秋便一脸平和地说道:“这是我的道侣。”
闻听此言,万籁静也是骇然一震:“道、道侣……”
月薄之终于开口了,挑眉问道:“有什么问题?”
万籁静忙说:“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铁师弟好福气啊!”
月薄之轻哼一声,勉强算是满意了。
铁横秋见众人还站着,连忙道:“我家夫人身子骨弱,受不得久站。”
万籁静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引着众人入座,又唤来弟子奉上温养经脉的灵茶和灵果。他殷勤地介绍道:“这些果子最是养气补元,只是不知可合尊夫人的口味?”
该说不说,即便过去十年,何处觅长进不少,在为人处世上还是不及万籁静多了。
起码这声“尊夫人”,何处觅就没法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铁横秋熟练地剥开灵果,剔去果核,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月薄之面前。月薄之慢条斯理地尝了两口,淡淡道:“尚可。”
万籁静与何处觅悄悄交换了个眼神:若说眼前这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月薄之,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不像;可要说不是,这目中无人的做派,又活脱脱是月尊的作风。
更蹊跷的是,以月薄之的傲气,怎会做个元婴修士的夫人?
万籁静与何处觅虽满腹狐疑,却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毕竟,若眼前这位当真是月薄之,以他那说砍人就砍人的性子……
铁横秋并未在意这二人的态度,只是轻轻握住月薄之的手,问道:“可要再用一点?”
月薄之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却是配合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轻应,让万籁静和何处觅又对视了一眼:这语气,这神态,倒是颇似!可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违和……
铁横秋虽然全心扑在伺候月薄之身上,但也感觉到气氛的微妙,便主动打破沉默,提起云思归死而复生的事情,让万籁静多多留心。
听到这个消息,万籁静蓦然一震:“他……死而复生?”
这一惊非同小可,直令他面色霎时苍白如纸。
铁横秋叹了口气:“他藏身于白光山中,借血偃邪术重塑己身,如今修为已重回法相之境。”
“血偃……血偃术……”万籁静闻言身形剧震,眸中瞳孔骤缩,似惊似痛,仿佛被无形利刃刺穿神魂。
铁横秋见到万籁静这般反应,也很意外,虽然他知道万籁静受过云思归伤害,却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大师兄居然会如此失态。
铁横秋看向何处觅,何处觅无奈一叹,对铁横秋传音入密道:“四年前,万家曾被一个神秘的血偃师灭门……”
铁横秋骤然抬眸:你是说……
如此说来,当年云思归竟是在传神鼎内假死脱身,借千机锦重塑性命,更修成了血偃邪术。而他逃出传神鼎之后,挑了万家下手,屠尽万籁静家族,此后才遁入白光山隐匿行迹……
真是……歹毒啊!
万籁静胸中悲愤翻涌,怆然长叹一声,久久无言。然而不过片刻,他眼底波澜渐平,复归沉寂,只淡声道:“邪终不能胜正。天道昭昭,未必无情。”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截莹润如玉的灵骨:“这不正是明证吗?”
见到那截灵骨,何处觅嘴唇颤抖,难以置信:“这、这是……”
“这正是当年云思归夺走的那段你的灵骨。”万籁静语声温和,“说来,这其中也有铁师弟的一份功劳。”
“铁师弟也有功劳?”何处觅惊讶地看着铁横秋。
铁横秋要装失忆,立即摆出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前阵子练功出了岔子,记忆是残缺不全的。”
万籁静也不知铁横秋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若他是假装,那多半是不愿让人知晓自己身负夺骨邪术,倒也合乎常理;若是真失了记忆,自己更不便在他茫然不知时贸然提及此事。
万籁静便含糊其辞道:“当年,铁师弟助我对付云思归,云思归投身传神鼎后,我便一直尝试能否从中提炼出你的灵骨。只因始终未有十足把握,才未曾向你提及……直至今日功成,才邀你一叙。”
何处觅嘴唇轻颤,缓缓接过那一截灵骨,刹那间泪如雨下,不能自持。
多少前尘旧事、多少悲欢离合成一幕幕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化作唇边一丝无声的叹息。
铁横秋亦是神色动容,感慨丛生,万籁静坐在一旁,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何处觅。
待到何处觅情绪稍定,万籁静才缓声开口:“如今你取回剑骨,重归剑修之路,还赶得及参加这一届的剑道大比。”
“重归剑修……参加剑道大比?”何处觅浑身一震。
万籁静微微颔首:“你因失去剑骨,少主之位始终备受质疑。此次剑道大比,正是你重振声威、震慑四方的良机。”
铁横秋倒也听说过了,何处觅失了剑骨,时常难以镇住底下人。他也亲眼看到,流觞居的掌柜当面说何处觅是失了剑骨的废人,不配当他们东家。
若他真能在此次剑道大比中一举扬名,自然无人再敢轻视,对他稳固地位大有助益。
何处觅迟疑道:“可是,大师兄不是也要参加大比吗?”
“这是自然的。”万籁静笑道,“你可别指望我会让着你。”
何处觅苦笑道:“那我是夺魁无望了。”
铁横秋却道:“纵不能夺魁,若能跻身前列,也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何处觅转眼看向铁横秋:“你也是来参加剑道大比的吗?”
铁横秋颔首:“是的。”他目光不自觉掠向万籁静——在所有参赛者中,唯有这位云隐宗镇山大师兄,最令他感到棘手。
万籁静察觉到他视线,微露讶异,随即含笑说道:“士别三日,铁师弟的剑术想必精进不少。我很期待在擂台之上,与你一战。”
铁横秋闻言,心头不由一震。
遥想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在生死间挣扎的微末弟子,与万籁静之间的差距宛若云泥天堑。而如今,他竟真的能够与万籁静并肩论剑,一较高下!
思及此处,他只觉胸中激荡难平,如有风雷暗涌。
万籁静顿了顿,看向月薄之,问道:“不知铁夫人可要参加大比吗?”
月薄之淡淡道:“我体弱多病,并不善战。”
万籁静:……无语中带有几分庆幸。
何处觅得剑骨,重获至宝,便径直返回山庄,闭门不出。
月薄之与铁横秋随后也回到庄中,却已不见霁难逢与夜知闻的身影。
铁横秋蹙眉:“纪大哥当真走了?”
“他留在这儿也无甚意思,”月薄之淡淡道,“他又不会参加大比。”
铁横秋佯装不知霁难逢乃千年魔身,只道:“看他模样分明是个年轻剑修,竟也不来凑这剑道盛会的热闹?”
月薄之挑了挑唇,最后才说:“你也看过他出手的,他不修剑。”
“他出手……?我看他出手的时候,十分随意,并没有祭出本命法器,实在是难以确认。”铁横秋说道。
月薄之却摇头:“虽未见法器,但出手之间的章法气象,也能略窥一二。”
铁横秋叹气,说:“夫人的境界,我真是自叹弗如。”
月薄之闻言颇为自得。
铁横秋趁着月薄之心情好,打听道:“那他不是剑修,是什么修?”
“他么,”月薄之眼尾轻扬,“应当是……以刀入道的指修。”
“什么意思?我竟未听过。”铁横秋好奇道。
月薄之并未言语,只抬手轻弹,一片落花自他指尖倏然射出,直朝铁横秋面门而去。
那柔软花瓣携着凛冽罡风,破空之声铮然如铁,气势骇人!
飞花逼至额前刹那,却倏地一缓,轻飘飘坠下,并未伤他分毫。
铁横秋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片刻,铁横秋却明悟了:“弹指之间,落叶飞花,皆成武器……你说他是‘以刀入道的指修’,便是说他早年是刀修,后来把刀意炼化入指,人即是刀,心念所至,万物皆可为刃,再无需任何法器,都能施展杀招!”
铁横秋身为剑修,修为虽已不俗,可若手中无剑,一身实力怕是连八成也难施展。反之,若能得一把绝世神兵为助,剑威必可陡增,锋芒难挡。
正因如此,凡走刀剑之道的修士,无一不将本命法器视若性命。名动一方的大能,手中往往都有一件传颂天下的神兵。
可他万万没想到,霁难逢竟反其道而行,舍外物之利,弃神兵之倚,以指为刃、以心驭气,反而突破桎梏、步入超凡之境。
铁横秋大感震撼:霁难逢竟然是如此高手!
怪不得他可以用一指头就把古玄莫给按死!
铁横秋越发好奇当年月薄之是如何击败霁难逢的,太遗憾错过那场惊天一战了。
铁横秋回想起方才月薄之信手弹出的一击,心头一动,脱口问道:“难道……你也弃剑修指,走上了与他相似的道?”
月薄之眼尾轻扫,声音里透出几分冷峭:“你是说,我在效仿别人的道?”
“……当然不是。”铁横秋无奈道。
月薄之轻嗤一声,神情倨傲:“这弹指飞花的伎俩,有手就会,还要专修么?”
铁横秋:……得,就我没手呗。
月薄之转身走入房间里,铁横秋连忙跟上。
铁横秋装作没有恢复记忆,如往日一般殷勤周到,抬手为月薄之斟了一杯热茶。
月薄之抿了一口茶,挑眉看着铁横秋,像是在审视什么,半晌又细细问他和何处觅到底发生了什么。
铁横秋一脸老实,答得滴水不漏,只将白光山中彻底恢复记忆一事隐去,说自己只是被唤起了一些记忆碎片,就因为何处觅率先破阵,无法完全回忆起一切。
他若一口咬定全无记忆,反倒显得刻意。如今这般真假参半、虚实交错的说辞,配上他多年练就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功底,竟真教他瞒天过海,暂且搪塞了过去。
趁着月薄之放下疑心,铁横秋立即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个云思归真是阴魂不散!闹了半天,原来他就是血偃师。咱们就该把他的皮剥了做灯笼。只是他神出鬼没,我虽然按你的建议找了魔侍们去寻他,也不知办不办得到呢。”
月薄之却道:“那倒不难了。原来血偃就是他。那即便我们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麻烦的。”
铁横秋蓦地想起林间那一幕:月薄之甫一现身,血偃便遁形无踪。
他摇头:“他才不敢找你麻烦哩!”
不过转念一想,云思归的确是不敢找月薄之麻烦,但是特别爱找铁横秋麻烦啊!但凡他稍一落单,十有八九便要撞上那诡影。
铁横秋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以我为饵,引他入瓮?”
月薄之闻言,神色一冷:“我是这个意思?”
铁横秋哑然:“……”
“以你为饵,亏你想得出来。”月薄之微带愠色:只有以小虫为饵的道理,岂有拿唯一珍宝作饵的?
铁横秋心下一顿,自知失言,又触了月薄之的逆鳞。
说来也怪,他这张嘴仿佛生来就与月薄之相冲,明明满心想着讨好卖乖,可话一出口,却总能精准无比地踩中猫尾。
从前铁横秋为此是诚惶诚恐,连连告罪,恨不得跪下来,如今却不然了。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有恃无恐了,非但不觉惶恐,反倒是直勾勾地看着月薄之。
月薄之见铁横秋一反常态的表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保持那个微愠模样:“你看什么?”
铁横秋露出一脸担忧的神色,温声道:“薄之,你这样走了一天,还动了真气,气血翻涌的,那蛊虫可要紧不要紧?”
月薄之一怔,好像现在才想起来蛊虫这件事。
见他神色微僵,铁横秋立即起身走近,伸手将人揽入怀中,额头轻轻贴了上去。距离陡然拉近,素来强势的月薄之竟显出几分无措,长睫微颤,一时不能推开。
铁横秋贴着他发烫的额间,低声道:“你都烧起来了……定是蛊毒又发作了。”
月薄之并未否认。
铁横秋便抬手,指尖轻缓地解开他衣襟的系带。
月薄之容他动作,任那微凉的指节贴近……贴近那片除他以外、无人得以触碰的禁域。肌肤相贴处,热意如潮翻涌,却又在那人指尖下寸寸消融。
很快,月薄之再难维持这般无声的纵容。
他猛地攥住铁横秋作乱的手,反身将人压倒在桌案边缘。
铁横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搅动了神魂。
窗外日光汹涌而入,炙烤着紧贴的躯体,灼烧着每一寸被迫暴露的皮肤,将呼吸、心跳、律动都蒸腾出潮湿的热意。
夕阳熔金,泼溅在月薄之素来冷白的侧脸上,染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暖色。
铁横秋呼吸一滞,被这难得一见的暖色彻底攫住。他猛地捧住对方的脸颊,吻了上去。
唇齿相撞间毫无章法,只有灼热的气息疯狂交缠。那是一个带着啃咬般力度的吻,滚烫、鲁莽,却瞬间烫穿了月薄之所有冰冷的防御。
他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呜咽,竟连魂魄都似被撞得酥麻发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软下劲来。
这是第一次,他们的交锋里,月薄之先缴械投降。
率先溃败,于月薄之而言不啻奇耻大辱。
他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羞愤的神色。
铁横秋简直如吃了蜜糖一样,缓缓从桌案上坐起来,摸着月薄之的脸庞,说:“蛊毒解了就好了。”
这话却似火上浇油。月薄之愠声道:“……还未解!”
还没等铁横秋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是被月薄之扛在肩头里。
月薄之就这样扛着他,带着一雪前耻的气势,大步迈入内室。
就这样,月薄之带着一股狠劲,折腾了一宿。
铁横秋初时尚且纵容,渐觉疲不能支,终是意识涣散,昏昏沉沉地睡去。
月薄之俯身,替他仔细掖好被角。烛光摇曳中,只见他唇角微扬,眉目间尽是志得意满之色。
铁横秋昏昏沉沉地转醒,指尖懒懒勾起纱帐,朦胧间只见月薄之正坐在一旁执卷阅读,侧影静好,宛若画中仙。
见他醒来,月薄之眼也未抬,只淡声道:“你可真会睡。”
铁横秋:……那谁能和你比啊,缠情蛊王。
不过转念一想,昨天的事情就算翻篇了。
铁横秋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月薄之虽然动不动就恼,却也是好哄得很啊。
他抿了抿唇,带着几分撒娇的神色,咳了咳:“喉咙涩得很。”
月薄之闻言,放下书卷,给他倒了一杯茶。
铁横秋一点儿也不跟他客气,接过热茶就喝了起来,又说道:“这早饭送来了没?”
月薄之淡淡瞥他一眼:“早饭?已是晌午时分了。”
铁横秋头也不抬:“那午饭送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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