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柜台边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 梳着双丫髻 穿着件水绿色的小袄
此刻正仰着小脸 对着柜台后算账的妇人撒娇
那女孩的眉眼弯弯 鼻梁小巧 尤其是那唇线 微微上翘时 竟像极了……沈悠
沈怀珩的脚步猛地顿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有些发怔
他清晰记得沈悠儿时仰着脸同自己撒娇的样子 那眉眼轮廓 竟与眼前这女孩有七八分相似
怎么会如此相像?
他眉头微蹙 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细细打量着
那女孩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 转过头来 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眼神清澈 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 倒让他心头那点异样又淡了些
——许是自己太过思念沈悠 才会觉得谁都有几分像
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对 沈悠的身世一直是个谜
十五年前 沈悠也才不过七岁
这些年 他派人四处寻访 却始终查不到沈悠的父母
如今在这江南面馆 竟遇到一个与他如此相似的女孩……难道说 沈悠的亲人 就在此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 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 挠得他心头发痒
他定了定神 走上前 对着那女孩温和地笑了笑:“小姑娘 你家大人在吗?”
女孩见他和善 也不怕生 指了指柜台后正在忙碌的妇人:“那是我阿娘”
沈怀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妇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 穿着件素色的布裙 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脸上带着几分操劳的倦意 却难掩眉宇间的温婉
她听到动静 抬起头来 看到沈怀珩 微微颔首:“客官是要吃面吗?里面请 楼上还有雅座”
“在下想向老板娘打听些事”沈怀珩温声道“不知老板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妇人愣了一下 看他衣着谈吐不似常人 虽有些疑惑 却还是对着里间喊了一声:“当家的 你出来照看一下 我去去就回”
里间很快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身材微胖 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对着沈怀珩拱了拱手 便熟练地接过了妇人的活计
妇人则引着沈怀珩走到店侧一间僻静的小屋里
屋里摆着一张小桌 几把椅子 墙角堆着一些杂物 倒也干净
“客官有什么事?”妇人坐下后 端起桌上的茶壶 给沈怀珩倒了杯茶 轻声问道
“敢问老板娘贵姓?”沈怀珩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先问了句客套话
“免贵姓秦 单名一个月字 ”妇人答道,“客官唤我秦月便是”
“秦老板娘”沈怀珩端起茶杯 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 定了定神
“方才在外间看到令爱 觉得十分投缘 不知令爱今年几岁了?”
秦时月提到女儿 脸上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小女名叫妞妞 今年七岁了”
七岁……沈怀珩在心中默算 沈悠今年二十二岁 比这女孩大了十五岁
若是亲兄妹 年岁差得似乎是有些大 但也并非不可能
他又问道:“看秦老板娘不像是本地人士?”
秦时月闻言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点了点头:“不瞒客官 我们是十几年前从北方逃荒过来的 那时兵荒马乱 家乡遭了灾 实在活不下去了 才一路南下 最后在这江南落了脚”
“十几年前?”沈怀珩的心猛地一跳 追问道“具体是哪一年?”
秦月想了想答道:“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 路上冻死了好多人……约莫是十五年前吧”
十五年前!!
沈怀珩只觉得呼吸一滞 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十五年前 正是父亲在路上救下沈悠将他带回宫那一年
时间竟如此巧合?他强压下心头的波澜 继续问道:“那老板娘来江南之后 便一直开着这家面馆吗?家里……除了妞妞 还有其他孩子吗?”
提到“其他孩子”四个字时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紧 目光紧紧盯着秦时月的脸 不愿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秦月眼神似乎一瞬间停滞 却摇了摇头 脸上的黯然更甚:“就只有妞妞一个 我们夫妻俩来到这里几年 攒了些银钱 才开了这家小店 ”她顿了顿 似乎察觉到沈怀珩的异样 又补充道 “客官问这些 是有什么缘由吗?”
“没什么”沈怀珩迅速收敛心神 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神色 “只是觉得令爱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故而多问了几句 老板娘莫怪”
“原来是这样”秦时月了然地点点头 也没再多问 只站起身道“客官要是吃面 我这就去吩咐后厨做 我们这儿的三虾面和焖肉面都很不错 客官要不要尝尝?”
“那就来三碗三虾面吧 麻烦帮我装上”沈怀珩道
他知道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秦月的神色坦然 不似作伪
可那女孩与沈悠的相似 十五年前的逃荒 这一切的巧合 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说 是自己想多了?
还是说 这里面另有隐情?
沈怀珩一时有些迷茫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闷闷的
秦月很快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 伙计便端着食盒进来了
青瓷碗里 细白的面条卧在清澈的汤水中 上面铺着一层嫣红的虾仁 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虾子与虾脑熬成的浇头散发着浓郁的鲜香 光是看着 便让人食欲大开
沈怀珩没什么胃口 只是看着碗发呆
他忽然想起沈悠曾经跟他说 是在向南逃荒的路上同父母走散
可若是如此 他们为何要隐瞒?
又为何只说有妞妞一个孩子?
无数个疑问在心头翻腾 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赶紧付了钱 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 正好看到妞妞拿着一块糖糕 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跑过 嘴里还哼着江南的小调
那活泼的模样 与沈悠一模一样 在某个瞬间 又让他看到了一丝相似的影子
他站在松贺楼门口 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久久没有动弹
江南的风带着水汽拂过脸颊 有些微凉
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纷杂思绪
罢了 此事或许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贸然追问 反而可能惊扰了旁人 也让沈悠徒增烦恼
等回去后 再从长计议吧
转身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阳光依旧温暖 街巷依旧热闹 可沈怀珩的心头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看不真切 也挥之不去
他手里提着打包好的三虾面 那热气透过油纸 透过食盒 暖暖地熨帖着掌心 就像他此刻对沈悠的牵挂
无论如何 他都会找到答案
为了沈悠 也为了他们之间 那段跨越了十五载光阴的缘分
回到小院时 院门口的石阶上 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悠穿着一件纯白的长裘 肩上落了几片梅花瓣 显然是刚从江边回来
他手里拿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见沈怀珩回来 便站起身 清冷的眸子里漾起一丝暖意:“阿珩去哪了啦?我都等你许久了!”
沈怀珩走上前 将手里的面递给他 看着他的眉眼
忽然觉得方才所有的疑虑与不安 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笑了笑 伸手拂去沈悠肩上的花瓣:“去给你买了碗面 尝尝?”
沈悠接过面碗 低头看着那鲜美的浇头 鼻尖动了动 嘴角微微上扬:“松贺楼的嘛?”
“嗯”沈怀珩点头“听说这里的面最是鲜美 想着你定爱吃”
沈悠抬眸看他 眼底的笑意更深 像是落满了星光:“阿珩真好!我们一起吃吧~”
两人并肩走进院内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怀珩看着沈悠吃面时满足的侧脸 心想 不管松贺楼的那个女孩与沈悠有着怎样的联系 不管沈悠的过去藏着多少秘密 他都会陪着他 一点点去探寻 一点点去揭开
江南的日子还长
他们还有时间
江南的春节 总带着几分湿漉漉的诗意
青石板路被连绵的细雨润得发亮 两侧的白墙黛瓦间 红灯笼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将年节的暖意揉进每一缕潮湿的空气里
除夕夜里 他们挤在小院的窗边看烟花 绚烂的光映在沈悠带笑的眼眸里 比窗外的星火还要亮
大年初一 他们跟着街坊去庙里上香 沈悠和白青被卖糖画的摊子吸引 像两个个孩子般举着糖做的老虎 眉眼弯弯地笑
雪映红梅 片片飘落
这是他们难得卸下身份的日子 没有朝堂的纷扰 没有边关的战事 只有寻常人间的烟火气 将身心熨帖得格外温暖
到了正月十六 年味儿渐渐淡了 返程的日子近在眼前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 沈怀珩正陪着沈悠在楼下吃早茶 一碗碧螺春刚沏好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边的景致
暗四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
他一身青布厚春衫 混在往来的茶客里毫不显眼 只将一封封了火漆的信笺 借着递东西的动作塞到沈怀珩手中
沈怀珩指尖触到信笺的厚度 心微微一沉
在江南的这些日子 他并未完全放下对沈悠身世的追查
年前他得知沈悠的父母或许在松贺楼 便暗中让暗四去查
本以为要等到回宫后 没想到答案竟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得到了
沈怀珩随手摸了两块银子放在暗四手中 挥手示意暗四退下
拆开信笺 上面的字迹工整而简洁 一笔一划都透着暗卫做事的严谨:“松贺楼老板贺擎天 老板娘秦月 确为沈将军亲生父母 十五年前逃难路上将七岁的沈将军弃于途中 后辗转来到江南 开了这家酒楼 数年前生下一女 取名贺宥安”
信纸在沈怀珩手中微微发颤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沈悠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沈悠脸上 映的他的脸更加白皙
他正专注地用筷子夹起一块糕点 嘴角还沾着点细碎的糖霜 全然不知一场关于身世的风暴 正悄然向他袭来
“阿珩在想什么?”沈悠察觉到他的目光 抬头朝他笑了笑 眼底带着清晨的惺忪暖意
还有他独有的温柔气息
“是不是在想该怎么安排返程的路线?我刚才听店家说 再过两日运河上的冰就化透了 还能看到回游的鱼群 若是方便 我们可以走一段水路”
沈怀珩收回目光 将信纸不动声色地折好塞进袖中 指尖的凉意却久久未散
他沉默片刻 终是开口 声音比寻常低沉了几分:“悠悠 你……可想父母了?”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 沈悠夹着糕点的手顿了顿 随即笑了起来
“许久未见他们了啊”他语气轻松 带着几分怀念 还有深深的愧疚
“这么多年除夕都不在你们身边 没能回去陪他们守岁 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等明年过年 我们就不去别处了 回南疆陪父皇母后住些日子吧 母后肯定总念叨着想看你亲手写的春联呢”
他说得认真 眉眼间满是对亲人的惦念 却没注意到沈怀珩脸上复杂的神色
沈怀珩看着他清澈的眼睛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终是硬声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四个字 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头 瞬间在沈悠心中激起千层浪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手里的糕点“啪嗒”一声掉回碟子里 碎屑溅了些许在衣襟上
他怔怔地看着沈怀珩 眼神从最初的茫然 渐渐转为难以置信 最后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你……”沈悠张了张嘴 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查到了?”
沈怀珩没有隐瞒 点了点头 声音放柔了些:“暗四刚送来的消息 他们…在松贺楼 你…可要去看看?”
这三个字沈悠并不陌生 这里最有名的面馆
他们在江南的这些日子 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吃那里的面
那家酒楼开在临河的巷子里 老板夫妇待人温和 做的面清爽可口 尤其是老板娘亲手腌的萝卜干 酸甜适中 很对沈悠的胃口
只是这么久 他竟从来没有去过店里
每次都是沈怀珩或者暗四去买
他也从未想过 那对总是会给他们送些萝卜干的夫妇 竟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沉默像潮水般淹没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又稀稀疏疏地响了起来 敲打着窗沿 也敲在沈悠的心上
他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沈怀珩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将自己温热的手轻轻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到了他们离开的最后一天
天难得放晴了
沈怀珩收拾好行囊 见沈悠依旧坐在窗边发呆 便走过去 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悠悠 跟我去个地方吧”
沈悠没有问去哪里 似乎是知道目的地了
于是也只是默默地站起身 跟着他走出了客栈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 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路无话 直到走到松贺楼的木门前 沈悠才停下脚步 望着那块写着“松贺楼”三个字的匾额 指尖微微蜷缩
“我们 进去看看吧”沈怀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他推开门 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轻响 惊动了正在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秦月
秦月抬起头 看到沈怀珩时 脸上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她认得这位常来的公子
出手大方 待人谦和 只是身边那位年轻人 似乎十分的沉郁
“公子 今天是带了朋友来吃面吗?”秦月笑着起身 围裙上还沾着些许面粉 “刚炖好的骨汤 要不要来两碗面?”
沈怀珩点了点头 目光掠过秦月 落在后厨的方向 轻声道:“两碗 多加些萝卜干”
秦月应了声好 转身往后厨走去
路过隔间时 还特意掀帘看了一眼 里面传来稚嫩的童音 似乎是嘴里哼着什么江南童谣
沈怀珩带着沈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桌上的青瓷碗还带着洗过的潮气 映着窗外缓缓流过的河水
没过多久 秦月就端着两碗面走了过来 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 旁边小碟里装着金黄的萝卜干
“二位慢用”她笑着放下碗 目光在沈悠脸上停留了一瞬 对沈悠点头微笑 转身又去忙活了
沈怀珩拿起筷子 夹了一筷子面吹凉递到沈悠嘴边:“尝尝 还是你喜欢的味道”
沈悠没有张嘴 只是定定地看着那碗面 眼神有些涣散
沈怀珩也不勉强 收回手自己吃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只有吃面时轻微的声响 与店里其他客人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声音 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贺宥安!安安!出来玩啦!”
“安安!就差你啦!王二丫去西场放纸鸢去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嘈杂的童音竟出奇的并不让人烦躁
紧接着 隔间的帘子被猛地掀开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跑了出来 她穿着红色的小袄 脸蛋圆嘟嘟的
正是松贺楼老板夫妇的女儿妞妞
听到外面的呼唤 她回头朝隔间里喊了一声“爹爹 阿娘 我出去玩啦”
就像只快活的小鸟 蹦蹦跳跳地冲出了店门 追上门外那几个等着她的小孩跑远了 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了整条巷子
沈悠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直到她消失在巷口 才缓缓收回
这时 松贺楼的老板贺擎天端着一碟刚做好的酱鸭走了过来 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二位公子 这是刚出炉的酱鸭 送你们尝尝”
他将碟子放在桌上 沈悠的目光猛地落在他脸上
贺擎天的眉眼不算出众 却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 与自己竟有三分相似
沈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猛地低下头 将脸埋在碗沿 假装专心吃面 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沈怀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抬眼看向贺擎天 状似随意地问道:“老板 刚才那个女孩 是叫妞妞吧?”
贺擎天笑着点头 脸上满是为人父的温柔:“是 那是小女 小名叫妞妞 大名叫贺宥安”
“贺宥安……”沈怀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目光落在沈悠身上“挺好听的”
贺擎天笑了笑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 便转身往后厨去了
“贺宥安……宥安……”沈悠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脑海中尘封多年的记忆碎片 在此刻猛地拼凑起来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 似乎也有个类似的名字 只是后来被带入宫中 便再也没人提起过
更重要的是 他突然想起 当年似乎并非是自己贪玩跟父母走散
而是在一个寒冷的冬日 父母将他放在官道旁的一棵松树下 母亲抱着他哭了很久 父亲则沉默地站在一旁
“儿啊 我们要去寻些吃的来 你在这儿等着爹娘 爹娘一会便来寻你”
最后还是母亲狠下心 给他留了一张大饼 拉着父亲转身离去 留下他一个人在寒风里哭到失声
原来不是走散 是被丢弃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 瞬间刺穿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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