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早怎么在发呆?怎么不给他擦手了?
林早倏地回过神,低下头,看着他,明白了一切。
那里原本不是窗户,那里原本是排气扇!
是排气扇!是铁质叶片的排气扇!
是……是会把人划得满身是伤的排气扇!
又下一秒,林早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傅骋。
毫不畏惧,毫无芥蒂。
——傅骋踩在不锈钢桌子上。
就算变成丧尸,就算失去人类的生活习性,傅骋仍旧记得,不能踩脏小早和小饱辛苦铺好的床单。
所以,他把铺在桌上的床单被褥,都掀开了。
他只是踩在桌上,在桌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容易擦去的脚印。
——傅骋徒手去拆铁质的排气扇。
抢劫犯就在外面,小早也在外面,傅骋心急如焚,用力去掰排气扇,结果手上一滑,没来得及收住,锋利的扇叶顺着他的手臂,直直地划过去。
所以,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几乎贯穿他的小臂。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排气扇破开,留下一个窗口。
——傅骋双手攀住窗口,试图从这里爬出去。
可是窗口太小,他又如此高大。不管他怎么蜷缩身体,都无法正常穿过窗口。
他只好把骨头关节掰开,把左边肩膀掰断,以此减少自己穿过窗口,所要占用的位置。
所以,他刚出现的时候,左边手臂好像一块死肉,静静地垂落着,挂在他肩上。
但因为排气扇没有拆干净,没了扇叶,还有挡板,还有接口,锋利无比,轻轻一碰,就能被划伤。
所以,他的肩膀上、手臂上,还有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的胸膛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肩膀到腰腹,横亘其中。
就是这样。
傅骋就是这样,从排气扇窗口爬出来的。
他带着满身的伤,甫一落地,就听见林早的呼唤——
“骋哥!”
是他爱的小早,是他最爱的小早在喊他!
傅骋再也顾不上其他,连肩膀也忘了装回去,就朝小早所在的地方跑去。
他借着夜色掩藏,快跑上前,猛扑上前,带着满身的戾气,一把按住光头的脑袋。
他还记得这个人,还记得“小杂种”三个字,还记得它们把小早惹哭了好几次。
傅骋按住手底下的脑袋,用力摇了摇。
比鸡蛋轻,比泥巴软,里面还有摇晃的液体。
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他原本也是想这样做的。
可是后来,小早的声音传来。
小早说他害怕,说想回家去了。
于是他听小早的话,把光头丢开,甩到一边。
他只对小早言听计从,只在小早面前百依百顺。
杂物间里——
头顶的白炽灯和窗外的月光,一样皎洁,一样洒落。
林早和傅骋,面对着面。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但是因为傅骋太过高大,就算是坐着,也到了林早的心口。
林早心中震动,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张开双手,环住傅骋的脖颈肩背,紧紧地抱住他。
他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吓到,脸色惨白,眼眶通红,不由地低下头,把怀里的傅骋抱得更紧。
他不管了!
不管骋哥有没有彻底变成丧尸,不管骋哥会不会跳起来咬他。
他只知道,丧尸也是有心的。
他已经看到骋哥的心了。
骋哥的心里,装的全是他和小饱。
他不嫌弃,也不害怕,他一点儿都不怕!
林早抱着傅骋,不自觉微微发着抖。
他低下头,忽然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傅骋原本坐在床上,乖顺地缩起身子,任由林早摆弄。
他同样低着头,把脸埋进林早的怀里,隔着军大衣,暗中嗅闻着林早身上香甜的气息,感受着熟悉的暖意。
忽然,一滴温温热热的水珠,落在他的后颈上。
丧尸的后颈下面,埋藏着至关重要的脊柱。
是丧尸最敏感的地方。
傅骋瞬间警觉起来,猛地抬起头,想要攻击对方。
却在对上林早哭得通红的眼睛的时候,又冷静下来。
是小早啊。
小早的眼睛在落雨。
傅骋清楚地感觉到,落在他后颈的那滴水珠,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向下。
一滴眼泪,像一把刀。
分明落在他的后颈上,却一直砸到了他的心上。
傅骋学着林早的动作,试探着,抬起僵硬的双臂,环住他过分细瘦的腰身。
这下子,不止是林早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林早。
原来是这样。
这样贴在一起,两个人呼吸相递,体温相送,心脏相对。
他能听见小早的心跳声,能摸到小早的体温,能把小早整个儿拢在怀里,完全占有。
难怪人类都喜欢拥抱。
傅骋明白了。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对方。
林早没有说话,傅骋也没有吼叫。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林早轻轻抽泣,默默落泪的声音。
直到——
“爸爸,我吃完了!”
林小饱欢快的声音传来。
“我把晚饭全部吃完了,你帮大爸爸疗伤结束了吗?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和大爸爸吗?我进来了噢!”
林早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傅骋低下头,只觉得怀里空荡荡的,连带着心脏也空空的。
林早吸了吸鼻子,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还没有呢。大爸爸身上的伤口有点多,爸爸还没弄好。你不要进来,帮爸爸一个忙,好不好?”
“爸爸你说吧。”
林小饱在杂物间外面停下。
他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偷看。
爸爸和大爸爸在抱抱!他看见了!
“大爸爸身上的衣服破了,要换新的。你能不能到楼上去,帮大爸爸拿一套干净衣服……”
林早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改了口:“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爸爸和你一起上去,我们……”
小饱现在离不开人,要是让他上楼去拿衣服,又要打开衣柜,他肯定会害怕。
他给忘了。
可是下一秒,林小饱双手叉腰,挺起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没问题!爸爸,你等着!”
“可是……”
林小饱说完这话,就转身上楼去了。
林早有点不放心,赶紧追出去看看。
“小饱,刚吃完饭不要跑!小心肚子痛!”
“我知道啦!爸爸别担心!”
林小饱一边回答,一边往楼上跑。
其实他还是有点害怕,怕房间,怕衣柜,怕一个人行动。
但是……这可是爸爸拜托他耶!
爸爸这么辛苦,他想帮爸爸的忙。
所以他只要快快地跑,把坏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就没事啦!
林小饱像一个小火箭,“嗖”的一下,把自己发射到楼上,快速打开衣柜。
他懒得挑,反正大爸爸的衣服都一样,都是背心,不是黑色,就是灰色。
林小饱拿好衣服,又“噗”的一下,把自己发射回楼下。
林早就在楼下等他,揉揉他的小肚子:“不是叫你不要跑吗?小心肚子痛。”
“不会的!”林小饱自信满满,“一点都不痛!”
“下次不许这样啦。”林早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站在旁边,休息一下。”
“那我可以进去帮忙吗?”
“嗯……”林早看看林小饱,再看看傅骋,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许离大爸爸太近。”
“为什么?”
“因为……爸爸要观察大爸爸的伤口,你离得太近,会挡住光,让爸爸看不清楚。”
“好吧。”
能进去待着,他就已经很满足啦!
杂物间的门大开着。
林早把沾上血迹的毛巾放进水里,洗洗干净,继续给傅骋擦拭伤口。
林小饱拿着药瓶和绷带,乖乖站在门边,歪着脑袋,认真观察。
正巧这时,傅骋抬起头。
父子二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
林小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难过。
——大爸爸受伤好严重,好可怜。
傅骋却皱起眉头,“呼噜”了一声。
——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又没事。
小早和小饱一起陪着他,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傅骋残存的人类意识,让他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他不仅觉得温馨,还觉得有点儿——
他是一家之主,老婆儿子都围着他!
这可太舒坦了!
另一边,林早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轻轻擦拭他的胸膛。
擦了两遍,林早又拿出棉签,蘸点酒精,清理他的伤口。
伤口里沾着脏东西,灰尘铁锈,都要弄出来才行。
清理伤口费时间,也费眼睛。
林早坐在床上,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慢慢清理。
傅骋也感觉不到疼痛,一会儿看看林早认真的侧脸,一会儿看看林小饱关心的表情,只觉得心脏都是满的。
傅骋身上的这些伤,林早足足处理了两个小时。
光是那条横穿胸膛的巨大伤口,就花了他一个小时。
把伤口清理干净,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再仔仔细细地缠上绷带。
这样才算好了。
趁着这个机会,林早检查了一下他手臂上、被丧尸抓出来的旧伤。
三道抓伤,已经完全愈合了。
只是长出来的新肉还有点白,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疤。
这就说明,云南白药对丧尸身上的伤口,也是有用的。
只要好好养着,丧尸也可以和人一样。
这对他们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林早放下心来,在傅骋的胸膛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抬起头,朝傅骋弯起眉眼,笑得温柔。
“骋哥,好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碰到。时间不早,我和小饱要上去洗澡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天给你炖点汤补一下。”
傅骋仍旧听不懂人类语言,只是林早一笑,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林早拿起剩下的药瓶绷带,站起身来:“骋哥,我们走啦。”
他朝林小饱伸出手:“小饱,跟大爸爸说‘晚安’。”
林小饱拉住爸爸的手,探出小脑袋:“大爸爸,晚安。”
傅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呼噜——”
就当是答应了。
林早拉着林小饱出去。
傅骋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着红光,目送他们离开。
灯熄灭,门关上。
小窗外,车库里的灯也黑了。
紧跟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林早和林小饱上楼了。
傅骋又“呼噜”了两声,却没睡觉,而是走到墙角,抚摸着上面的字。
继续练习说话。
另一边,林早带着林小饱上了楼。
父子二人和往常一样,先后洗了澡,换上睡衣。
但是林小饱刚刚经历过一场不小的惊吓,心里肯定还是害怕的。
林早不敢让他这么早就睡觉。
小孩子在害怕恐慌里入睡,容易把这时候的心情刻在心底,变成噩梦,一直到长大还记得,对大脑的伤害太大了。
得等他把事情忘干净了,再让他去睡觉。
所以林早牵着林小饱,想找点事情给他做。
“有了!”
林早走上前,从桌上拿起林小饱的《生菜成长日记》。
“小饱,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画生菜啦?”
“最近太忙了嘛。”林小饱挠挠头。
“没关系,爸爸陪你一起画。”
“爸爸也画生菜吗?”
“爸爸画大爸爸。”
林早笑着,把日历本递给他,又拿出自己的教案本。
“走吧,我们一起画画。”
“好!”
父子二人来到二楼。
林小饱抱着日历本,握着蜡笔,蹲在几个饮料瓶前面,仔细涂画。
林早则坐在餐桌前,翻开教案本,握着钢笔,往下记录。
——3000年2月27日。
——外敌入侵,危急时刻,傅骋出现,力挽狂澜。
——单手按住外敌头颅,按出凹陷,力气巨大。听从本人命令,疑似仍旧保有人类意识。
——爬窗时受伤,手臂……肩膀……胸膛……
——为其处理包扎伤口。据观察,先前丧尸抓伤已经愈合……
林早写着写着,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什么。
不对劲!
丧尸,还有其他丧尸!
平日里,他随便喊两声,其他丧尸听见声音,就马上拖着步子过来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和那群抢劫犯吵吵嚷嚷,吵了快半个小时,一个丧尸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它们不是对声音最敏感了吗?
它们不是一听见声音就过来了吗?
林早皱着小脸,放下钢笔,来到客厅后窗,朝外看去。
要是以前,他一会儿没看住,那群丧尸就过来找骋哥了。
它们会围在排气扇底下,转来转去,绕来绕去。
可是今天,它们没来。
是觉得骋哥不理它们,没意思,不来了,还是……
它们害怕了?它们怕骋哥?
它们听得懂骋哥的话,骋哥让它们不许来,所以它们不再来了?
一般来说,丧尸是不会保留人类意识的。
但是骋哥明显有清醒的意识,他会吃饭,会穿衣服。
他认得出他和小饱,看得懂他的动作,听得懂他说的话,还会在危急时刻保护他。
很明显,骋哥和行尸走肉不一样。
所以……
骋哥是不是变异了?骋哥是不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丧尸?
林早眼睛一亮,跑回餐桌前,翻了翻薄薄的几页纸。
是不是他继续这样养着骋哥,骋哥就能越来越好?
是的!一定是的!
林早带着林小饱,画了生菜,玩了玩具,还吃了宵夜。
一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林小饱很累很累了。
他坐在宝宝椅上,张大嘴巴,打着哈欠。
整只崽晕晕乎乎,摇摇晃晃。
“爸爸,我头晕……我要晕倒了,快接住我……”
“你不是头晕,你是困啦。”
林早这才伸出手,把他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走吧,爸爸带你回去睡觉。”
“唔……”
结果——
林早刚把林小饱放在床上,还没给他盖上被子,他就睁开了一双大眼睛。
眨巴眨巴,惊喜又无辜。
“爸爸,好神奇啊,我又不晕了。”
“啊?”林早惊讶。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往前一倒,把脑袋轻轻搁在林小饱柔软的肚子上。
“那爸爸晕了。哎呀,爸爸倒掉了。”
“嘿嘿!”
林小饱挣扎着,把小手伸出来,抱住爸爸,拍拍他的脑袋。
“那爸爸睡觉吧,我来哄爸爸睡觉。”
“好啊。”
林早拽过被子,给两个人盖好。
他搂着林小饱的小肉胳膊,歪了歪脑袋,靠在他身边。
林小饱抬起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拍拍爸爸。
就像爸爸经常拍他那样。
“爸爸睡吧,快快睡吧。”
才唱了两句,林小饱就翻了个身,钻进爸爸怀里。
“我不喜欢唱歌,我想听爸爸唱。”
“那你想听什么歌呢?”林早搂住他,“《数鸭子》,还是《丢手绢》?”
“我不要听小孩的歌,我要听大人的歌。”
“好。”林早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却不开口。
林小饱疑惑,轻轻推推他:“爸爸?”
“小饱还没有启动爸爸牌收音机呀。”
林小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林早的肩膀:“滴!启动!”
“嗡嗡嗡——收音机开启中——呼呼呼——”
林早模仿机器启动的声音,模仿得很像。
就是不像收音机,反倒像傅骋摩托车的声音。
“给小饱带来一首爸爸喜欢的歌,音乐开始。”
“开始!”林小饱举起小手。
林早抓住他的小手,塞回被子里。
他清了清嗓子,一边拍拍林小饱,一边慢慢哼歌。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
林小饱趴在爸爸怀里,感觉着爸爸心口上轻微的震动,承受着爸爸有节奏的轻拍,听着爸爸温柔的歌声。
不知不觉间,他身下的床铺被褥,好像变成了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而他自己,则变成了一条圆滚滚的小金鱼。
他摆着尾巴,跟着爸爸,顺着水流,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游。
最后,他在爸爸的带领下,进入梦乡。
梦乡是什么?梦乡就是一条又香又甜的蜂蜜水小河。
要是……要是大爸爸也在小河里,那就更好了。
一夜无话。
林早和林小饱,一觉睡到天亮。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从窗外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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