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征盯着那几行字,心里五味杂陈,刚签约被力捧那会儿都没这待遇,现在不过是捕风捉影听了点他和季抒繁的事,居然连配车都整上了。
「不用。车我也用不着」
摁完这几个字,贺征窝火地把手机抛给蔡煜晨,“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
蔡煜晨接住手机快速扫了眼内容,果然和他意见一致,笑道:“聪明的经纪人小姐看准了你吃软不吃硬,派了个会磨人的小兵来,大事不妙啊。”
“你怎么还说风凉话,滚滚滚!”贺征一把夺过手机调成勿扰模式反扣在桌子上,“随他们怎么折腾,我自岿然不动——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恋爱也谈了两三个月了,怎么一点秀的动静都没有?”
“她忙,我也忙,时间凑不到一块儿。”蔡煜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费这么大劲把人追到手,因为一个‘忙’字,就不把人放心上了?老蔡啊,教了多少遍了,你是男人,不是公主,主动点,主动才有故事。”贺征眨巴着眼睛,左手肉右手酒,听兄弟的八卦胃口就是好。
“……我主动了。”蔡煜晨喝了口酒,苦涩从舌尖直抵心间,“我在网上查怎么和女朋友相处,还收藏了很多约会攻略,但是不管用……也用不着,十通电话打过去,七通都没人接,还有三通没打两分钟就挂了。”
“呃,一个巴掌拍不响,秦心妍也得去网上查查怎么和男朋友相处。”贺征把安慰地拍了拍蔡煜晨的肩,“那你知不知道她都在忙什么,有没有你能帮得上忙的?”
“雕塑设计。”
“雕啥?她不是你师姐吗,你们心外科医生现在还要自己雕心脏模型?”
“……给你雕个脑子。”蔡煜晨无语地打掉他的手,“心妍学医是听家里的安排,她自己志不在此,这两年有空就去进修雕塑设计,如果能成功申请佛罗伦萨美院,她会辞去医院的工作。”
“挺好的啊,要不然一家子医生,值起班来没完没了。”贺征灵感一现道,“她没时间跟你出去约会,你就去雕塑室陪她啊,两个人待在一起才能培养感情嘛。”
蔡煜晨表情一下子变得幽怨起来,“她不让我进门,说创作是很私人的事。”
“……”贺征讪讪地看着蔡煜晨,艰难咽下一口牛肉,试探地开口道,“哥们儿,不能是你臆想的你们在一起了吧?师姐真的喜欢你吗?”
“不是。我也不确定。”蔡煜晨茫然地摇了下头,他这一生鲜少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秦心妍是这井然秩序外的意外。
不徐不疾的江风是情绪的催化剂,两个平时滴酒不沾的人,失起意来,你一瓶我一瓶,居然干空了两箱百威。
临近十点,客人差不多走光了,老板收好摊,乐呵呵地过来收空酒瓶,蔡煜晨听到动静,把昏沉的头从两膝之间抬起来,目光所及没有贺征,愣了两秒,腾一下站起身,三百六十度找了一圈,才在隔壁的隔壁桌上看到那家伙。
“抱歉,我朋友有点醉了,我马上带他走。”蔡煜晨付给老板多余一箱酒钱,晃晃悠悠地走到隔壁的隔壁桌,抓着贺征的后衣领把他从桌上拎起来,“醒醒,回去睡。”
“别吵!季抒……我劝你……小瘪犊子……休想占我便宜……”贺征闭着眼,两颊通红,使不上劲地推了一把蔡煜晨没推动,干脆旋身抱住他的腰,满嘴是顺序颠倒的胡话。
“要不要脸……谁占谁便宜?”蔡煜晨嫌弃地用手抵住他的额头,叫了半天没反应,只好先打电话叫代驾。
第12章 上去坐坐
代驾师傅兴冲冲地来,稀罕地把着素有“西装暴徒”之称的奥迪RS7的方向盘好好过了把瘾,送两个醉鬼回家的路上,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贺征和蔡煜晨一左一右各靠着一侧窗占满了车后座,块头之大,手脚之长,中间几乎塞不下第三个人。
晕晕乎乎地不知过了多久,贺征突然睁开眼,雨水混着湿气模糊了车窗,拓印下沿路霓虹迷离的光影,一股清新淡雅的兰花香从车载香氛溢进鼻腔,他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刚坐直身体,司机一个急刹车直接让他一头撞上驾驶座的软牛皮倚靠背。
“停车停车——”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贺征捂着嘴,等车一停就跳下去,找了个垃圾桶狂吐不止。
蔡煜晨被他吵醒,脑子还处于关机状态,身体就已经开机跟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刚走近两步,就被那糜烂的酒臭味熏得脸色一变。
于是,夜色中,雨幕里,两个人高马大、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扶着一个蓝色的公共垃圾桶对吐不止。
“呕——我再喝酒我就是狗——呕——”
“呕——再约我喝酒你就是狗——呕——”
酒吐完人也醒了,车子平滑地驶进贺征租房的公寓式小区,停在其中一幢单元楼下。
贺征和蔡煜晨道了别,开门下车,还没走两步,蔡煜晨又把车窗降下来探出身叫住他,“等等——”
“叫爸爸作甚?”贺征一只手放在头顶挡雨,回身道。
“有个东西要给你,差点忘了。”蔡煜晨让代驾师傅帮他递一下放在副驾驶的公文包,从外侧隔层里抽出一封邀请函给贺征,“下个月蕊宁生日,我妈帮她策划了一场生日音乐会,特地交代我一定要邀请你来。”
“一群小孩儿聚会,我去不合适吧?”话虽这么说,贺征还是上前两步接过了邀请函。
“谁让你是她最爱的‘帅哥哥’,平时一看书就说自己晕字的人,居然把你送的那套小题写完了,真是见鬼。”蔡煜晨恨妹不成钢道,“有空就来吧,没空给她回个电话也行。”
“放心吧,哄小姑娘我比你有经验——走了。”贺征挥了挥手,大步跑进单元楼,看着蔡煜晨的车驶离小区才准备转身往里走。
“哔——”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冷白色强光伴着尖锐的笛鸣目标明确地冲他而来,贺征被刺得闭上眼,耳膜生疼,暗骂了声,“靠,有没有素质!”
而后车灯灭,他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个妖魔鬼怪半夜扰民,朦胧未散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辆造型熟悉的银灰色轿跑,车标和车牌隐于夜色看不真切,车身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引擎无声无息,不知道在那儿停了多久。
不会是……一个诡异的想法在心中初具雏形——贺征死盯着那辆车,后背发凉,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秒、两秒,车门在他无由头的紧张倒数中展开,一双锃亮的漆面皮鞋率先踏出,溅起污浊的积水,紧接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彻底脱离车厢的庇佑暴露在雨中,那身单薄昂贵的黑色西装逐渐被雨水浸染成更深的墨色,男人光洁的额前垂落下几缕金发,如玉般的面庞无比静默,模样不仅不狼狈,反而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压迫感。
“季抒繁……”贺征错愕地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胸腔似乎也随着那步调扩收起伏,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怎的,支吾了半天竟连话都不会说了,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气场”两个字。
气场不同于气质,与生俱来的是天赋,但倘若天生没有要后天培养,就得投以难以计数的物质资源做踏脚石,因而年纪轻轻就掌控气场之人大多生于权贵之家,季抒繁大抵是得天独厚,二者兼具。
“我来履行承诺。”季抒繁垂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所有情绪,站在雨中宛如一座沉寂的黑色冰山,话音落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了四折的A4纸,“欠条还你,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贺征看着雨珠从他的额头滚到鼻尖,再淋会儿这身脆弱的定制西装就要报废了,心里涌起一股无奈,将人从室外拽到室内,肢体接触时,他闻到不是先前那股苦橙包裹着广藿和琥珀的香水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说什么声音这么小,耳朵被喇叭震聋了,听不见。”
“我说,欠条还你。”季抒繁目光灼灼地盯着贺征和他手中那封邀请函,低气压陡然散去,脸上涌起一丝委屈,“我在车里等了你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还装看不见我的车,我气死了才按喇叭的。”
“谁装了,黑不拉几的我真没看见……”贺征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想季抒繁要是顶着这张精致又不女气的脸去娱乐圈,不管是当演员还是当爱豆都能大杀四方,晃了会儿神又回过神,尴尬地借咳嗽的假动作低下头,避开季抒繁亮晶晶的眼睛,从他手里抽走那张半湿的纸道,“这玩意儿你寄个同城快递给我不得了,再不济还有助理,有什么必要大半夜亲自跑一趟。”
“我今天很想见你。”季抒繁进攻性很强地凑近一步,又十分嫌弃地皱起眉,“但你和别的男人鬼混到现在,还喝这么多劣质啤酒,臭死了。”
“公共场合别耍流氓啊!还有,我跟我兄弟喝酒关你什么事?”贺征望了望四周,条件反射似地抬起胳膊挡住他,脑子也同时缓过劲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你调查我?”
“一个地址而已。”季抒繁无辜地眨了眨眼,明明吐出的每个字都很轻,砸在人身上却又很重,“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犯法知道吗?我介意的话完全可以告你。”贺征深吸一口气,他今天实在没有心力再生气了,想起杜菲的忠告,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人,索性撕了欠条送客道,“欠条销掉了,多谢季总这段时间的照顾,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不回,你想告就告。”季抒繁不屑地挑起眉,挑衅似地撞开贺征的肩膀,走过去按亮电梯,“十三楼对吧,请我上去坐坐?”
“季抒繁,我今天真的很累,不想跟你吵,你要是实在精力旺盛,就去霍乱酒吧找人发泄,多的是人想勾搭你、讨好你,别来烦我了行吗?我不想看到你,我家也不欢迎你。”贺征捏了捏抽痛的眉心,把那张稀碎的欠条攥成一团远远地抛进墙角的垃圾桶,沉声道。
料想的暴怒和狠话没有劈头盖脸地砸来,反倒是簌簌的雨声震耳欲聋,贺征看着季抒繁僵硬的背影和高昂的头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而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似从梦中醒来,抹了把脸,不想再管季抒繁是去是留,径直走进电梯。
擦肩而过之际,季抒繁轻轻拉了下他手,就马上松开了,“贺征,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
“好,祝你生日快乐。”贺征用一条腿卡住门,没有回头。
“我不快乐,我在医院待了一天,特没意思,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想找个人热闹热闹……”季抒繁眼中闪过厉色,嗓音却难掩哽咽。
“季总,你想热闹应该去找你的家人、朋友,而不是我,我们在一起吵不叫热闹,是你单方面找乐子。”贺征嘴上这么说,心其实已经软了,他转过身看着季抒繁,被那双通红的双眼惊得心尖一颤。
“我在医院就是陪家人,我……”西装单薄,湿透了更是紧紧贴在身上,季抒繁狠狠打了个寒颤,捂着肚子道,“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什么歪理,不需要朋友但又想找人热闹?”贺征看着他那只捂着肚子的手,犹豫了一下,才别扭地问道,“吃饭了没?”
闻言,季抒繁的眼睛重新亮起光,身后像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小声道:“没,没吃。”
“那就上去坐坐,正好我刚吐完,也饿了。”贺征面上一阵热,依旧不能与他对视,飞快地说完就钻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个阴湿男鬼味爽!
第13章 叫老公不行吗
贺征租的房子虽然不到七十平,但客厅、厨卫、卧室该有的都有,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玄关处的射灯应该是刚换过,亮度和客厅的那些不是一个层次,家里肉眼看得到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边边角角也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细节都表明主人是个追求生活质量和秩序的人。
“家里鞋套用完了,你换这双吧,全新的。”贺征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灰色软底棉拖鞋给季抒繁,自己也换上了一双同款黑色的。
“你一个人住,为什么会把鞋套用完?”季抒繁听话地换上拖鞋,有点大,贺征的脚估计有44码。
“休假的时候会叫朋友来玩啊,我不喜欢地板被弄脏,让他们套鞋套不是很正常?”贺征诧异于季抒繁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转念一想,东郊银湖赫赫有名的檀麟庄园不就是他家的么,依山傍水,占地万顷,据说保镖和佣人加起来有一个连,被伺候着长大的太子爷知道世界上有鞋套这种东西已经是体恤民情了,不能真要求他和群众共情。
“哦。”季抒繁看着客厅阳台到厨房十分有限的距离,欲言又止。
“行了,别嫌弃了,又没邀请你住这儿。”贺征看他那样子忍不住想笑,心道有什么话都写脸上了,还不如直说呢。
“但你让我进来了。”有一次就有两次、三次。季抒繁低头看着脚下的拖鞋和明亮的瓷砖地板,心里一边感到奇怪的触动,又一边生出对这逼仄空间强烈的破坏欲,仅用了一秒就确认自己不想让贺征再邀请别人踏足这里。
“你说什么?”贺征真怕自己聋了,老听不清他说什么。
“我说,你别对我刻板印象这么重。”季抒繁重新抬起头,声音大了些,表情真诚到称得上乖巧,“你邀请我来住我会考虑的,你把这里布置得这么有生活气息,我很喜欢。”
“我邀请你来住?我为什么要邀请你来住?”贺征傻了,一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中文不好,把几句简单的话说得如同天书,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理解。
“不知道为什么,你就随便想个原因啊,我真的会考虑。”季抒繁盯着贺征湿淋淋的锁骨,轻咬了下下唇。
“您可别!”一看这货又不正经了,贺征白眼一翻,撂下一句话就大步走进卧室。
见状,季抒繁也不追,就站在客厅大声叫嚷:“你想不出来我可以替你想啊,比如想找个人分摊房租,或者一个人住太孤单?喂,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啊,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隔着一堵墙,贺征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重重地拉开衣柜门,拿出一套家居服和一条毛巾,又重重地把衣柜门合上,绷着脸走出卧室,把那一堆东西塞到季抒繁手里,“我一个人住才自在,季大公子别操这心,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又赖我。”
“贺征,你对我真好。”季抒繁顺势而为,隔着衣服和毛巾抓住贺征的手,两眼泪汪汪,“既然如此,能不能让我在你家洗个热水澡?”
“不能。”贺征抽了一下没把手抽出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斩钉截铁道,“你少得寸进尺!”
“真的不能吗?雨水太脏了,好难受。”季抒繁知道贺征力气惊人,赶在他使劲前放开了他的手,抱着衣服,把那双狭长惯了的狐狸眼睁得又大又圆。
“……”贺征看着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不”字突然就卡在嗓子眼跳不出来了。
季抒繁一见有戏,刻意偏了下头,让额前凌乱的发丝散开,还沾着水珠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微颤,他太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了,小心翼翼道:“我真的好冷……”
这家伙真是……!
真是什么呢,形容人的词那么多,贺征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在季抒繁身上,实在拿他没办法,眼睛一闭,指着卫生间道:“洗洗洗,现在就去洗!”
“谢谢宝贝儿,宝贝儿真好。”季抒繁悄悄勾起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啊”了一声,丝毫不感到难为情地转身道,“还有一个问题——”
听到这死动静,贺征提了口气,睁开眼,感觉自己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任他再口出什么狂言都能平静以待,“还有什么需求一次性说清楚,进了浴室,脱了衣服,概不负责,你喊破喉咙我也不会进去的。”
“你在脑补什么?”季抒繁低笑了声,促狭地看着他,“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新内裤,内裤shi了,得换啊。”
“………………………………”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贺征腾地从头红到脚,像只被蒸熟了的虾,眼神慌乱地瞟来瞟去,不小心对上季抒繁的视线,整个人就像被电了一样,嘴上根本把/不/住/门,“有。”
“那拿给我好不好?”季抒繁意有所指地看向他/那/处,“尺/寸我试过,能穿的。”